第9節(jié)
穆衡身上沾了渾濁液體,趙戈捧著水心不在焉的清洗,“我沒說過自己失憶?!?/br> “但你不認我?!?/br> “那又怎樣?你已經(jīng)不是大瀛的皇帝了?!?/br> 穆衡緊緊盯著趙戈,“因此你要撇清與我的關系嗎?” 趙戈漫不經(jīng)心地,“別忘記你現(xiàn)在的身份,我們是包養(yǎng)跟被包養(yǎng)的關系,我之前否認是不想再提及那些過去的關系,你在大瀛是誰,我在大瀛又是誰,那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就算我承認了又怎樣,你覺得我還能被身份束縛?” 穆衡突然緊張起來,他用力抓緊趙戈手腕,目光卻在微微顫抖,一字一字加重語氣道:“你知道了是吧?” 趙戈冷冷笑了起來,“你還會怕我知道?” 穆衡努力辯解道:“你或許看見第一道圣旨,但還有第二道圣旨?!?/br> “是嗎?” “我撤回了第一道圣旨,趙戈,我不想你死,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無法致你于死地?!?/br> 趙戈在水里把玩著穆衡腳踝,陰沉的笑,“那我還得謝你不殺之恩?” “可是為什么?”穆衡極不甘心的質問,“你為什么要自殺?!?/br> 趙戈語氣滿是嘲諷之意“自殺?你覺得我會自殺嗎?不過是這具身體到了蘇醒的時候,我不得不回來罷了。” “蘇醒?” 趙戈輕描淡寫點頭,“蘇醒,這里才是真正屬于我的世界?!?/br> 他微微頓了頓,夾雜著幾分偏執(zhí)道:“陛下,歡迎你的到來?!?/br> 穆衡瞳孔放大,下意識抓緊了浴缸外沿,驚愕道:“你,你從不曾跟我提起……” “因為我沒那么信任你,就像你也不信任我一樣,只是我還在為你著想,你想的卻是怎樣才能除了我?!?/br> 穆衡張嘴想要反駁,“我……” “別否認?!壁w戈及時打斷,聽不出情緒的道,“下第一道圣旨的時候,你的確是想殺了我?!?/br> 穆衡攥緊浴缸外沿的手因用力而骨節(jié)猙獰,他頹然低下頭,卻無法為自己辯解半句。 “……但我愛你?!?/br> “我信你愛我?!壁w戈站起身,渾身濕淋淋的踏出浴缸,然后指出致命的事實,“但你更愛你的江山?!?/br> 說完趙戈沒再理會理屈詞窮的穆衡,他抖開浴袍披在身上,一面用毛巾胡亂擦著頭發(fā),一面從容鎮(zhèn)定的走出浴室。 他在穆衡看不見的地方停了下來,轉身隔著浴室玻璃盯著穆衡朦朧的身影,手腕的佛珠忽然間有些勒緊,趙戈伸手握住佛珠,然后一點一點收緊力道。 他視線猶如蛛網(wǎng)般黏著浴室玻璃,那些蛛網(wǎng)不斷延伸擴大,漸漸將整間浴室纏成一個厚繭,一層又一層,直到將繭里的人死死囚禁起來。 第12章 軟肋 穆衡的貼身太監(jiān)親自到儀華宮宣讀圣旨,比趙戈這位正主還要憂慮,沒人能揣摩圣意,自然沒人知道穆衡為何要賜死趙戈。 趙戈尤其冷靜,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盯著緩緩展開的圣旨軸柄,墨色軸柄,質地為綾錦織品,浸染著至高無上的威儀皇權。 殿外跪了一地的仆從嚇得瑟瑟發(fā)抖,隱約從近來的局勢窺探到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 但就在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卻有一人猛地火急火燎闖了進來,顧不得跟趙戈行禮,直接伸手摁住了貼身太監(jiān)的手,驚慌低聲道:“圣旨宣讀了嗎?” 貼身太監(jiān)趕緊搖頭。 來人正是太監(jiān)總管,他顯然跑得很急,滿頭汗水顧不得去擦,看見貼身太監(jiān)搖頭,這才長松了一口氣,臉上顯出些慶幸的笑意來,隨即聲音壓得更低,“奉圣上口諭,旨意不必宣讀,快回吧?!?/br> 這便是那第二道旨意,只是穆衡沒想到趙戈已經(jīng)知曉旨意內容,還打算借著第一道旨意并沒有宣讀,直接當成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趙戈起身理了理衣袍,沒有半點反常表現(xiàn),總管太監(jiān)陪著笑告罪,很快將帶來的人撤得干干凈凈。 事實上,這道旨意來得并不突然,那段時間他跟穆衡不斷發(fā)生分歧矛盾,還多次挑戰(zhàn)了穆衡的底線,穆衡大概是煩極了他這道軟肋,方才扼腕下達旨意。 即使穆衡很快撤銷旨意,這也的確觸及到了趙戈的逆鱗,他最痛恨的便是被別人控制,哪怕穆衡想殺他的時間只有幾秒。 穆衡早就應該有所覺悟,他畢竟不能指望趙戈跟女子似的乖順聽話,趙戈得爭取權益,得為自身籌謀,他需要足夠的力量跟穆衡盡可能站在對等的位置,僅僅是自由和隨時可能取締的權利遠遠不夠。 這在穆衡看來無疑是一種挑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放縱,直到趙戈跟尚書勾結密謀殺害鄰國派來的使臣。 儼然快威脅到大瀛的安危。 他們面臨可怕的信任危機,要不是有感情支撐著,這棟不斷往外抽脊梁的建筑早就坍塌了。 但即使沒有穆衡的旨意,趙戈也無法再停留了。 穿越前他出了一場車禍,經(jīng)醫(yī)院搶救后身體始終處于昏迷狀態(tài),直到一年前再次蘇醒。 天際浮現(xiàn)魚肚白,亮光在蒼穹之下暈染開來。趙戈坐在落地窗前自酌自飲,一邊回想那些極不真實的過往,他在大瀛待了九年時間,卻感覺過去了大半輩子,那里承載了他太多的牽掛,壞的有,好的也有。 但使他一直魂牽夢繞、不能忘懷的,仍然是穆衡,看見了心煩,看不見想念。 趙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所在的地方能直接看到浴室,那地方從開始就格外平靜,顯然穆衡暫時沒有出來的跡象。 該不會睡著了吧? 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在浴缸睡著肯定會嗆水掙扎,沒道理這么死寂般的平靜。 趙戈眼不見心不煩的側頭盯著落地窗外,此時天際的景致尤為壯觀,太陽初升,從云層里一點一點顯出廬山真面目,軟綿綿的云層相互擁簇,美得讓人忘卻了呼吸。 看著看著便開始走神,趙戈忽然擱下手中酒杯,站起身大步朝浴室走去。 浴室門半掩著,趙戈輕輕一推便開了,他冷著臉看向浴缸,恰好跟望過來的穆衡視線猛烈撞在一起。 穆衡蹲坐在浴缸尾部,身體前傾手抱著膝蓋,頭則擱在手臂交疊的腕部,他怔怔跟趙戈對視好幾秒,接著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他撒嬌一樣的委屈道:“我腳軟?!?/br> 并伸展雙臂朝趙戈做了個要擁抱的姿勢,穆衡眼里閃閃發(fā)著光,所有期待的視線都投注在趙戈身上。 趙戈身體猛然一陣僵硬,要不是剛發(fā)泄過好幾次,可能直接就硬了。 穆衡是會撒嬌的,以前屬于趙溪的能力他也繼承了下來,并且撒起嬌來趙戈定然毫無抵抗能力,好在穆衡撒嬌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一般都是做錯了事,或者有求于趙戈,他算是牢牢抓住了趙戈的死xue,也不管這么做會不會折損身為皇帝的尊嚴。 而此時此刻穆衡的行為無疑是在向趙戈認錯。 趙戈死死控制住往前邁的腳,沉著臉諷刺道:“是腳軟還是屁股癢?” “……腳軟?!?/br> 趙戈嗤笑,“爬不起來?” “嗯?!?/br> “想讓我抱你?” “……”穆衡硬著頭皮點頭。 趙戈打量了穆衡幾眼,頗有些索然無味道:“可惜我沒這個心情,你要實在起不來,就在浴缸里將就一晚吧?!?/br> 他說完看也沒看穆衡表情,直接毅然轉身離開了,只留給穆衡一個冷漠決然的身影。 穆衡不可思議地盯著趙戈走遠,身體隨著浴缸里的水一點點冷卻下來,他忽然松手將身體砸進浴缸里,重物敲擊水面發(fā)出巨大聲響,穆衡仰著頭,感覺頭頂燈光變得慘淡暗沉。 下一秒,趙戈腳步極快的沖進了浴室,他眼神兇狠地死死瞪著穆衡,暴戾的氣息逐漸將狹窄的空間一一填滿。 穆衡表現(xiàn)得極其無辜,“你沒說怎么放水,就這樣躺下去會溺水的?!?/br> 趙戈氣勢洶洶逼近穆衡,緊緊捏住他下顎并抬起,居高臨下冷漠警告道:“別跟我玩這些小把戲?!?/br> 穆衡抓住趙戈的手,“那你還管我干嘛?” “怕你死在我家?!?/br> “你不要我了嗎?” 穆衡又道:“我們能再相見多難得,你就真的不想我嗎?我現(xiàn)在除了你什么都沒有——我很想你,阿戈,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 趙戈眼底那些戾氣一點點消散,但幽深的瞳眸依然如漩渦般使人看不通透。他沒回應穆衡的話,直接抓住穆衡手臂將人拽了出來,然后用浴巾裹住穆衡身體一頓亂擦,期間穆衡穩(wěn)穩(wěn)地站在地上,只在擦干身體,被趙戈用浴袍裹起來的時候卸下了力道。 然后被趙戈接住,一手摟著肩膀,一手摟著腿彎抱了起來。 穆衡身體有短暫的僵硬,隨即放松神經(jīng)軟綿綿地窩在趙戈懷里,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恰好被趙戈收入眼底。 趙戈有些氣急敗壞,明知道穆衡的目的,他還是控制不住上了當,這會看著穆衡得逞的表情,愈發(fā)覺得有氣無處發(fā),怒氣在心底憋得快要燒起來。 將穆衡抱到隔壁干凈的臥室,趙戈原本想把人直接扔下去,手剛抬起又萬分無奈地頓住,憤怒跟不舍在腦海狠狠干了一架。 還是舍不得。 便認命抱著穆衡輕放到床上,用兇狠冷冽的眼神將其凌虐無數(shù)遍。 轉身離開時,穆衡伸手抓住趙戈衣角,困頓道:“你不睡覺嗎?” 趙戈甩開他的手,臉上看不出表情地冷道:“天亮了,我還有事?!?/br> “哦?!?/br> 趙戈越發(fā)不耐煩,“你睡醒趕緊滾,別再讓我看見?!?/br> 穆衡理直氣壯地笑道:“我滾了誰陪你睡覺——昨晚那么瘋狂,一定憋很久了吧?!?/br> 趙戈冷靜下來,目光怪異地審視穆衡,似笑非笑道:“跟你比還差得遠,昨晚你那地方可吸了我一晚上,是多久沒人cao你了?” “也對,除了我,誰敢cao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br> 穆衡敢怒不敢言地瞪趙戈幾眼,隨即拉起被子罩住腦袋,想起昨晚的瘋狂舉動既羞恥又覺得意猶未盡。 某個部位傳來異樣的疼痛感,雙腿可能拉傷了韌帶,軟得動一下都沒力氣。 趙戈腳步聲漸漸遠去。穆衡拉開被子,艱難的調整了一下姿勢,他的確累得不行了??蓜傞]上眼沒睡一會兒,又被扔過來的物體直接砸醒,是個看起來很精致的軟膏,嶄新沒有拆過的痕跡,軟膏表面印著生澀怪癖的符號。 穆衡隱隱猜出軟膏的用途。 果然聽趙戈言簡意賅道:“擦藥?!?/br> 說完不做停留轉身就走,順手將敞開的房門帶上,一聲哐當巨響特別粗暴憤怒。 趙戈那場車禍并非意外,因為他看見了肇事者,正是他后媽跟前夫生的兒子,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大哥。 即使趙戈從沒承認過所謂大哥的存在。 他爸是二婚,娶了同樣帶著兒子離過婚的女人,趙戈跟宋程淮的初見并不像兩位長輩期待的那樣美好,趙戈當場扔了宋程淮的箱子,宋程淮暗地踩臟了他的書包。 兩人就此結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