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項瑤很是識趣地提出告辭,卻發(fā)現(xiàn)方才要走的沈暄還杵著門口,目光望著的正是趙玉珠的方向,漾著別樣情緒,略挑了挑眉。后者似是察覺,忙是收了視線,顯了一絲慌張在里頭,目不斜視地匆匆離開。 …… 世安苑里,趁著天氣晴好,打開朝南的六扇雕花窗通風,汀蘭汀竹把屋子里的繡幛床褥引枕都換過,該洗洗該曬曬,新褥子用百合沉香熏了兩回才鋪陳上。 汀蘭正翻著面兒就憋不住地吐了不快,“同是丫鬟憑什么那倆就不用干活,難不成項府出來的還高人一等不成?” “流螢不是替夫人辦事去了么,夫人習慣帶了云雀在身邊也屬正常,沒你說的那么嚴重?!蓖≈袷莻€好脾氣的,替項瑤出聲解釋。 汀蘭忍不住把手里的東西一擱,頗是恨鐵不成鋼地覷向她,“咱們侍候?qū)④娪小酢跄炅肆T,雖說將軍不常在府里,可畢竟是貼身丫鬟,你瞧新婚第二天衣服的事兒,她肯定記在心上了,所以才這態(tài)度的?!?/br> 說實話確是汀蘭錯怪,項瑤本就不是熱絡的人,汀蘭汀竹是宋弘璟房里的大丫鬟,做慣了事兒,又有分寸,她驀然插手反而攪亂,便也一直相處淡淡。 “你還說呢,上回將軍沒罰你就不錯了,什么話該說不該說的,你還不清楚么?!蓖≈裣肫疬@茬就不由點了點她腦袋,皺眉頭道。 汀蘭自是覺得委屈,只覺得照將軍對夫人那勁兒下去,要是夫人給她穿小鞋,自個肯定不好過,不由耷拉下腦袋,郁郁道,“唉,我瞧著還是表小姐好,至少,就不會這么對咱們。” 汀竹驚得忙是捂住她的嘴,還左右顧了下,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瞎胡說什么呢,要是讓人聽見傳了夫人耳朵怎么辦!” 汀蘭被她整的神色訕訕,也知道自己失言,“好jiejie,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敝皇切牡讌s是忍不住作了比較,認定了那想法,要是表小姐成了將軍夫人,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 兩人不知的是,就在那話出口的當兒,項瑤正要跨進門口,低垂的眉目不見波瀾,攔住氣憤想上前理論的云雀,搖了搖頭,帶了人出來。 “小姐,你瞧她那說的是什么話!”云雀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奴婢定要告訴將軍,看怎么懲治。” 項瑤蹙了蹙眉,“暫時別。” 云雀不解凝著她,不明白她用意。 “汀蘭汀竹在將軍身邊侍候久了,必然是用慣了的,她既曉得錯了,為這大動干戈不是真顯了我沒有容人之量。”隨即一頓,神色稍轉(zhuǎn)淡漠補充了道,“若真有二心再處置不遲?!?/br> “瑤jiejie?”來的女子出聲喚道,打斷了主仆二人對話,一襲櫻紅色立領(lǐng)斜襟琵琶袖妝花紗衫,白嫩耳垂上綴了翠玉瑪瑙耳墜,淡施薄粉,令原本清秀的五官精致不少,似是作了精心打扮而來。 “……你怎么來了?” ☆、55|44. 凌陽剛上的新茶,經(jīng)熱水沖泡,白瓷繪纏枝青蓮玉碗里碧梗子浮浮沉沉,項瑤吹了吹茶面,澄清的茶色泛起漣漪,端起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擱回了檀木小幾上,“你和舒箐出去游湖遇著玉珠,惹了她不快所以特意來賠禮?” 項蓁捧著茶,坐在項瑤身旁顯了一絲局促,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似的,從婢女那兒取了只白釉瓷罐,囁喏說道,“都是我的錯,才害的趙姑娘輸了比賽,這衙香是我親手調(diào)制,雖比不上那宮中御賜九和香的彩頭,卻也是我能盡力彌補的了?!?/br> 項瑤看她耷拉著腦袋,越說聲音越低,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不禁有些沒轍。因著母親是項善昊養(yǎng)的外室,她又是后來認回來的,項蓁進府后便是這唯唯諾諾的性子,連膽兒都特別小,要說主動招惹怎么都讓人信服不了。 果然詳細詢問之后,兩船相擦,先不說是船夫的過錯,明明是一起意外,硬是被趙玉珠說成了故意,且大發(fā)小姐脾氣,項蓁認出她是將軍府的,怕因此跟項瑤生嫌隙,特意趕來賠禮道歉,不想jiejie因著自己受連累。 “確是要不是我的話,趙姑娘他們就能奪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表椵枰Я艘Т剑优车靥岢龅?,“我就想當面道個歉?!?/br> 之所以讓項蓁如此,還是趙玉珠最后那話,暗指了項瑤,似乎是有怨,所以更不想因著自個加深她二人的矛盾,畢竟項瑤待她還是很好的。 見項蓁神色堅定,顯然是打定主意,項瑤只得依她,陪她去了驚鴻閣。 …… 驚鴻閣,尤氏著了一身桃紅色繡牡丹月華裙扭著腰肢進了門,身后跟著的丫鬟文晴捧著幾件春裳,見了趙玉珠給行了禮,道是替夫人給送衣裳來的。 “擱那罷?!壁w玉珠斜倚著美人榻,興致頗是不高。 尤氏見狀,擱了笑臉,“不是跟人約了游湖,一清早高高興興去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趙玉珠想起游湖那茬就不痛快,還略是委屈,怏怏道了聲別提了。 “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給咱們趙姑娘委屈受?”尤氏故作義憤填膺了道,她對這位小姑子的脾氣是摸得透透的,只要順著便好。 話音落下的同時簾子撩起的清脆撞擊聲亦是傳來,屋子里的二人一同望去,趙玉珠瞥見來人身后跟著的那人蹙了蹙眉,冷冷嗤笑,接著尤氏的話茬道,“嫂嫂是要為我做主么?” “唔……啊?”尤氏聽著她倏然轉(zhuǎn)冷的語調(diào)有些愣愣。 項瑤不待尤氏反應,直接開了口道,“玉珠,蓁兒今個不是有意沖撞,特意過來跟你賠個不是,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br> “不敢當?!壁w玉珠沒甚好氣地回了道。 尤氏聽著那隱著火藥味兒的對話,當下明白過來,面上有些訕訕,閉口不再吱聲。 項蓁捧上白釉瓷罐,言辭懇切道,“趙姑娘,是我害你輸了,這衙香是我用旃檀、雪蓮花、豆蔻、茅香等調(diào)配制成的,有通經(jīng)開竅、安神養(yǎng)性的功效……” “你手上的是什么?”趙玉珠目光定定瞧著她手背上包扎的帕子,語氣顯了一絲陰沉問道。 項蓁不察,左手覆上右手手背傷處,老實回答,“是與趙姑娘一起的那位公子給的?!?/br> 項瑤聽到這略挑了下眉,那手便是與趙玉珠推攘之下傷的,卻沒想到還有位公子,瞥見趙玉珠徹底陰沉下的面色,覺得當中似乎有什么項蓁漏掉沒說的。 趙玉珠上前二話不說奪了那帕子,眸光里蓄了火光,“我當然瞧得出那是明德哥哥的帕子,我是問你為什么會在你手上!”明德哥哥手心容易出汗,一直有隨身帶帕子的習慣,這條見他帶的最多,想必也是最喜歡的。 “當時姑娘負氣離開,那位公子見我手傷著便……” “他給你包扎的?!”趙玉珠的聲音不由微微拔高,覷著她的目光里大有她要承認就把人撕了的意味。 “不,是我自個包的。”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是懂的,項蓁在趙玉珠的強勢逼問下愈發(fā)勢弱,有種想往項瑤身后躲的沖動,卻是生生忍住了。 趙玉珠見她那樣兒火兒蹭蹭蹭地往上冒,她還沒怎么樣呢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明德哥哥定是瞧著她這副樣子才心生憐憫,不,可能是憐愛,總之,就是這不要臉的勾引她的明德哥哥! 方才被她一拽,項蓁手上有些結(jié)痂的地方被扯破,又有流血的跡象,面對咄咄逼人的趙玉珠,項蓁心里也有幾分委屈不明,再次遞了那衙香,只想她收了徹底了了這事兒。 遞出去的雙手一空,項蓁抬首,見她拿在手里,略是松了一口氣,然就是這時候,趙玉珠突然變臉猛地砸了過去?!罢l要你的破玩意兒,給我滾!” 項瑤只來得及拉著項蓁退一步,瓷罐碎裂,亂了一地,有碎片飛起,險些劃到。 “玉珠你!”尤氏叫這一變故驚住,回過神忙是走到項瑤身邊察看,“沒事罷,可有傷到?” 項瑤鎮(zhèn)定自若地撣了撣裙子,上頭那熏香末兒沾了好大一塊,掠過一眼后落在了趙玉珠身上,神色沉沉,叫人看不清楚眸中情緒。 趙玉珠原是在氣頭上,就想砸項蓁腳邊解個氣兒的,誰成想沒控住力道險些弄成禍事,但她從來就不是個肯自個承認錯誤的主兒,心里頭又還憋著氣兒,更不愿在這時候低頭,挺著腰板不示弱地對視,大有一副我就這樣耐我如何的架勢。 項蓁哪想過會是這局面,眼里蓄著的眼淚啪嗒往下掉,這更惹得趙玉珠生厭,然后者在瞧見門口突然出現(xiàn)的人影時還是略慌了慌神色。 “怎么回事?”宋弘璟過來尋項瑤,一進門就瞧見地上凌亂,清冷目光自紅著眼的項蓁轉(zhuǎn)向趙玉珠,冷冷瞥過一眼,徑直走到項瑤身邊,“自今個起,就在這苑里好好反省?!?/br> 趙玉珠看著那冷峻側(cè)臉,叫他問也不問的態(tài)度感到受傷,“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們欺負我呢!” 宋弘璟旋過身子,挑眉淡淡看向她,臉上神色仿若在說還用問么。 趙玉珠緊緊咬著下唇,心中愈發(fā)傷心,宋弘璟在她心里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雖然待人冷淡,可她也知那性子,默默崇敬。這還是他頭一回如此嚴厲的懲罰自己,為了別人,尤其那別人還是她最討厭的人,趙玉珠簡直不能忍。 項瑤見她如此輕輕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項蓁也早已收住了眼淚,有些手足無措。 趙玉珠咬得下唇都泛了白,泄憤似地將桌上的茶具一應推落,負氣沖進了里屋。 宋弘璟微皺了下眉頭,轉(zhuǎn)而對她二人道?!拔宜湍銈兓厝??!?/br> 尤氏也在這當口的出聲,“沒事,小姑娘鬧脾氣罷了,我在這兒勸勸,一會兒就好的?!?/br> 事情鬧成這樣,饒是項瑤也覺得有一絲尷尬,她在宋氏母女面前的形象似乎是差到底了,至于趙玉珠后來,怕也是一直積著的怨氣爆發(fā)才會如此,思及此,項瑤安撫地拍了拍項蓁肩膀,怕她鉆了牛角尖。 “她這火兒一半是沖著我的,不是你的錯。” 項蓁抿唇,露了哭喪臉,“都是我,事情越弄越糟了?!币皇职粗軅哪侵皇直?,極是自責。“不接那位公子的帕子就好了?!?/br> 提起這,項瑤才問道,“那位叫明德的,是和玉珠一塊?” “明德?”宋弘璟驀然插了話道。 項蓁不明就里的點頭。 宋弘璟這下眉頭愈發(fā)蹙緊,瞥見項瑤望過來的視線,沉吟解釋,“曹丞相之子,曹秉文,表字明德?!?/br> “……” ☆、56|44. “桃花流水鱖魚肥”,沈暄送來的鱖魚,個頭挑的都是最大,rou嫩沒刺,換著做法地吃了兩天,項瑤偏愛用它做成的滑溜魚塊,腌過味兒的魚rou加了蛋清愈發(fā)嫩滑,用生粉掛糊,再用油炸,即爽口又滑溜,都可以作為零嘴兒來享用。 天兒漸熱,吃飯容易沒了胃口,這日,項瑤讓廚子做了熱拌面條,芹菜末,rou絲、紅椒絲、榨菜絲、大蒜、生姜絲等依次下鍋煸炒,最后和面條相拌交融,看起來非常有色彩,紅的紅綠的綠,不但好看,吃起來還很有拉力與柔糯,配著魚塊吃正好。 “二少爺托人送了口信來,說在天豐酒樓等?!痹迫高M門后跟項瑤通稟道。 項瑤停下玉箸,暗忖項允灃動作倒是快,正好宋弘璟要出門便帶著一道去。 時值正午,天豐酒樓地處長安街最繁華的地兒,人來人往甚是熱鬧,項瑤乘坐的馬車甫一停下,項允灃一瞥見馬車上將軍府的標志便立馬迎了上去。 宋弘璟率先從馬車上下來,目光掠過,最后落在酒樓的門面上,喚了聲二哥,略是深長。 項允灃莫名打一哆嗦,“……”亦是想到當初在酒樓里坑了項瑤那回,略是尷尬地呵呵呵。 宋弘璟仔細扶著項瑤下來,微是皺眉,“今個中午你都沒怎么吃,這里的廚子不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點就是,咱二哥不是小氣的。”說罷瞟向了項允灃。 “……嗯?!表椩蕿柮Σ坏c頭,保證一根毛都不少的交還。 宋弘璟眸底略過一抹好笑,側(cè)首對項瑤道是回頭來接她,除了云雀又留了幾人跟著才放心去辦事。 項允灃這才抹了汗,瞥見項瑤看他略不成氣候的表情,干咳了聲,“妹婿……氣質(zhì)過人吶哈……哈哈?!?/br> “……成了,人都走了?!表棳幨?,隨后跟著項允灃往二樓雅間走去。 項允灃推開了雅間的門,一邊叨叨道?!敖鼉簜€忙死我了,就這會兒有點功夫,你都不知道那些打交道的一個比一個精,不過跟我玩心眼還是差了點……” 項瑤瞧著他是比前陣兒瘦了些,人倒是顯得精神,還是不由勸了道?!岸歼@點兒了,就算再忙也得顧著自個身子啊?!?/br> “行行行,記著了?!表椩蕿桙c頭應,招了小二,“那就照我方才點的上,再上一壺玉蘭香茶。” “好咧?!毙《曂讼?。 不一會兒,菜一道道上了上來,小二殷勤地替項瑤斟了茶水,臨退下前又被項允灃叫住吩咐,道是要打包一盒翡翠蒸糕和桔紅糕。 話一落,項允灃回頭就對上項瑤略打量的視線,張口就解釋道,“這陣兒蘇姑娘幫了我不少忙,當是謝禮。” 項瑤嘴角微彎,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我還以為是帶回去給柳姨娘吃的,原來是……蘇姑娘?!弊詈笕掷L了調(diào)兒,含了打趣意味。 “……”項允灃像是被嗆著似的咳嗽了兩聲,努力板正了神色,岔開話道,“對了,你說有事情找我商量,什么事兒?” 提到正茬,項瑤笑意微斂,沉吟開口,“你還記得曹秉文么?” “那個想坑勞資貨的二世祖?!” “……”很好,印象挺深刻。 項瑤微一頷首,正要接著往下說就聽著外頭嘈雜,當中還隱著一個熟悉聲兒。 “噯我說,也就是你曹公子面兒大,能請來青碧姑娘唱曲兒,得,今個這頓我請了,盡管點別客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