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拿不定主意，羅零一便跟著他出了院，他今天出院，吳放他們是知道的，都在樓下迎接他，一群穿著警察制服的人見到他們走出來整齊劃一地敬起了禮，羅零一停住腳步，和周森保持著一定距離，他回望著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們，恍如隔世。

    “周警官，歡迎回來?！?/br>
    吳放展顏一笑，朝周森伸出手，這是一個歡迎儀式，雖然簡單，卻不簡陋。

    周森心情復(fù)雜地伸出手和他交握在一起，他肩上披著西裝外套，空著的手接過吳放遞過來的警官證，打開看著上面熟悉的面孔，十年前的種種回蕩在腦海中。

    他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不將一切放在眼里，直到被人報復(fù)，害死了懷孕的妻子。

    那之后，他沉淪過一段時間，停職反省，買醉酗酒……種種般般，像警鐘一樣敲響，讓人不敢忘記。

    “謝謝。”他抿唇道謝，沒有回頭去看身后的女孩，最近他已經(jīng)非常傷害她。

    “我送你回去休息，單位給你安排了住處，你暫時住在那里，比較安全?！眳欠糯蜷_了車門。

    周森自然不會拒絕，他跨上車，不得不去看站在原地的羅零一。

    她沒有上前，也沒上車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靜地說：“那你們開車小心點?！?/br>
    吳放遲疑了一下，見周森也沒讓她上車的意思，多少猜到可能是有什么問題，他不便多言，點了頭便關(guān)上車門，周森最后看了她一眼，在關(guān)上車門之前收回了視線。

    一扇門，好像將他們隔成了兩個世界。

    第四十二章

    該去哪呢？回到原來住的地方？總覺得不該回去，有點危險。

    羅零一一點都不想給周森添麻煩，因為她已經(jīng)有點摸不準(zhǔn)他到底愿不愿意替她解決麻煩了。

    正在她苦惱著自己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一輛舊警車開了過來，停在她面前，駕駛座下來一個穿著警服的小伙子，朝羅零一一笑。

    “你好，我是林清，吳警官讓我來送你回家的?！?/br>
    原來是吳放安排的，羅零一說不清心里什么感受，有點失落，也在意料之中。

    其實很奇怪的，在一切結(jié)束之前，他們的感情還那么深厚，可等一切暫時告一段落了，他們的關(guān)系反而陷入了僵局，更微妙的是雙方似乎都很接受這個結(jié)果。

    羅零一上了車，林清給吳放回了電話， 表示已經(jīng)接到了人，正送對方回去。

    林清都沒問她住在哪里，一味地開車，似乎是知道地址，羅零一有點頭疼，也就沒問，閉起眼按著額角，休息著不停運(yùn)轉(zhuǎn)的大腦。

    吳放掛斷電話就轉(zhuǎn)頭對周森說：“安排好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br>
    周森點點頭：“謝了，你安排她住哪？”

    吳放笑著說：“跟我一個小區(qū)，就在我對面，誰來我都知道，這下你安心了吧？”

    周森輕嗤一聲：“說得好像你二十四小時在家一樣?！?/br>
    這是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吳放已經(jīng)因為這個案子好幾天沒回去了，住在他家對面又有什么安全的？

    但吳放提出了一點：“那個小區(qū)雖然不富貴，但可是公安局家屬樓，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家屬，傻子才會在那里生事兒，就算拋開這些不談，我不在家，你嫂子不是在家么？”

    周森這才放心一點，吳放的妻子黎寧是柔道教練，平時吳放不回家，她就在家里教學(xué)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身手也不錯。

    “你和小羅怎么說的？”吳放有點好奇，“她肯定不愿意離開江城吧？人家也的確有選擇留下來的權(quán)利，不能因為咱們沒了人權(quán)。”

    周森諷刺地笑笑：“你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事理了?！?/br>
    吳放委屈地說：“我cao這份心都是為了你，怕你再重蹈覆轍。 其實她不走也沒事，就住在我家對面挺好的，我不回去也有你嫂子照看著。就是我有點擔(dān)心這丫頭的脾氣，她是不是肯和你保持距離。你知道的，這個案子可是個長久戰(zhàn)，沒幾個月一年的時間是結(jié)不了的?！?/br>
    是的，他們還有陳兵沒抓到，越南和泰國那邊還沒有解決，跨國案時間短不了，他就算回來了，家人也沒辦法來見他，他離開了十年，家人已經(jīng)不會再關(guān)注公安局的任何消息，完全不理會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只過著他們的小日子，哪怕周森現(xiàn)在可以站在他們面前，搞不好他們也認(rèn)不出來，他的氣質(zhì)變得太多。

    那羅零一呢？她可以忍住不來找他嗎？

    想當(dāng)然是不能的，連在他臥底期間她都忍不住，更別說現(xiàn)在了，上次已經(jīng)因為他的不忍心而給她招來了殺身之禍，這次絕對不能再因為他讓她有事。

    “就算她來，我也不會見她。”

    周森淡漠地說著，全身心地放松，靠到椅背上。警車已經(jīng)很久沒坐過了，現(xiàn)在坐著感覺又硬又不舒服，可心里面卻很平靜穩(wěn)定，這份穩(wěn)定真是久違了。

    回到公安局，局長親自在門口迎接他，周森從車上下來，看著公安局威嚴(yán)的辦公樓和樓頂?shù)木?，并沒有曾經(jīng)想象的那么激動。

    “周森，歡迎回來。”

    王局長與周森握了手，他跟他說話，他只是點頭應(yīng)幾下，也不主動說什么，看上去很沉默。

    大家都可以理解他，畢竟在那種環(huán)境里生活過十年，忽然回到了正常生活中，肯定會不適應(yīng)。

    他直接去了更衣室，找到自己的衣櫥，拿出吳放還給他的鑰匙，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里面很干凈，一點塵都沒有，想來這十年，也有人一直在為他打掃。

    周森將那套警服取出來換上，系領(lǐng)帶時，他眼眶有些干澀，閉了閉眼，抬手輕輕拂過胸前的警號，將帽子戴在頭上。

    一切穿著妥當(dāng)，他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總覺得非常陌生。

    一樣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代表著國家公務(wù)人員的制服，這好像不是他本該有的樣子，卻的確是他本來的模樣。

    他走出更衣室，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這么多年，他早就已經(jīng)不會因為別人的注視而感到不自在，他一個個望回去，對方一個個低下頭，他還不習(xí)慣換掉習(xí)慣性輕蔑而威嚴(yán)的眼神，即便是穿著制服，依舊有些邪氣的樣子。

    只有在他看見陳珊的時候，她沒有躲開他的視線，反而非常興奮地說：“周警官，你穿制服太帥了，難怪吳隊說當(dāng)年咱們局里一半的姑娘都喜歡你！”

    陳珊真是個沒心眼的，性子特別直，想到什么說什么，大家都在替她祈禱，可別惹了周警官不高興，誰不知道他不喜歡提起當(dāng)年的事？

    只是，他們似乎太小看周森了，他沒什么的表現(xiàn)，只是笑了笑，說了句“過獎”便抬腳進(jìn)了為他準(zhǔn)備的辦公室，關(guān)上了門。

    頓時，門外辦公的民警們都倒吸一口涼氣，呃……不知道為什么，盡管周警官恢復(fù)了身份，可看起來，還是那種呼風(fēng)喚雨，站在帷幕之后的大佬。

    但是……不可否認(rèn)的是，他真的，太帥了。

    ……

    當(dāng)行李被搬進(jìn)這棟陌生的房子時，羅零一已經(jīng)學(xué)會不要什么都問了。

    但對方還是為她解釋了一下：“羅小姐，這是吳隊給你安排的住處，吳隊說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嫂子說。”他指著對面說，“對門就是吳隊家，嫂子是柔道教練，在家教孩子柔道，你沒事可以過去玩?！?/br>
    話音剛落，門就被敲響，一個約莫二十八九歲，穿著柔道服的女人走了進(jìn)來，朝羅零一抬抬下巴，笑著說：“你就是羅零一吧？收拾一下，中午過來吃飯?！?/br>
    說罷，她直接轉(zhuǎn)身走了，這是不接受拒絕，也不覺得她會拒絕。

    她的確沒打算拒絕，干嘛要拒絕呢，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有什么好的，和別人老死不相往來的結(jié)果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死在世界上某個角落，都沒人知道給她收尸。

    “謝謝你了?！?/br>
    羅零一謝過替她拿行李過來的男警，對方笑了笑便告辭離開，她站在原地停頓了幾秒，開始收拾東西。

    她這一生都動蕩不安，顛沛流離，到了現(xiàn)在住在哪里，和誰住在一起，都仍然無法自己選擇。

    她的東西不多，房子也很干凈，并且很寬敞，不到二十分鐘，她就全都收拾妥當(dāng)了。

    看看時間，中午十二點，該是去對面的時間了。

    她出了門，關(guān)好這邊的門，按下對面的門鈴，里面說了一聲進(jìn)來，羅零一才發(fā)現(xiàn)門沒鎖，只是虛掩著。

    她開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吳放家的客廳改良成了一個教室，沒什么家具，鋪了軟地毯，孩子們坐了一地，每人都端著一碗餃子，吃得正很香。

    吳放的妻子走過來，手里端著餃子說：“快來吧，吃飯了，吃完再做別的?！?/br>
    羅零一猶豫了一下，關(guān)好門走進(jìn)去，對方將手里的碗遞給她，親切地說：“別客氣，當(dāng)自己家一樣，老吳這陣子忙工作，不?；貋?，我是他老婆，我叫黎寧，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羅零一接過碗道了謝，在黎寧安排的地方坐下，總有種局促和難熬的感覺。

    黎寧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端了碗坐在她身邊一起吃，她放緩語氣說：“我聽老吳說了你的事，你就當(dāng)這里是自己家一樣。是這樣的，我這里學(xué)生比較多，一個人有時候顧不過來，你要是愿意的話，就來我這幫幫我，給孩子們當(dāng)生活老師，你覺得怎么樣？”

    羅零一很清楚人家只是想幫襯自己，她其實想自己去找個工作，但她還沒開口，黎寧就說：“姑娘，你就聽我的吧，現(xiàn)在這種情形，我一個外人都知道你該做什么最好?！?/br>
    吳放沒有跟黎寧說什么案情，那屬于泄露機(jī)密，他只是告訴了黎寧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黎寧所知道的，只是她現(xiàn)在出門很危險，恐怕會有人伺機(jī)報復(fù)。

    在沒有結(jié)案之后，她都必須小心謹(jǐn)慎。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羅零一扯了扯嘴角，“好像只能說謝謝了?！?/br>
    就這樣，羅零一在吳放家對門住下了，每當(dāng)有課程的時候就會來對面幫黎寧照顧孩子，孩子們也漸漸跟她混熟了，都會叫她羅老師。

    黎寧班上的孩子里有幾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特別可愛，萌極了，看著這幾個孩子她心情都好了。

    這一天中午，吃完飯之后羅零一也沒離開，陪一個小女孩一起玩，這小姑娘特別黏羅零一，只要她在，總會貼在她身邊，羅零一每次看見她漂亮軟軟的小臉蛋就連心都融化了，對她也特別好。

    “羅老師，我昨天偷偷看了一本小說?！毙」媚镄÷曊f，“你別告訴黎老師啊?！?/br>
    羅零一放低聲音說：“好，不告訴，你看的什么小說？”

    小姑娘有點臉紅：“言情小說。”

    羅零一恍然，露出揶揄的表情，小姑娘細(xì)聲細(xì)氣地說：“羅老師，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愛嗎？”

    羅零一挑眉：“這么小就開始想這些了？乖，回去少看些言情小說，你還不到談這些的年紀(jì)?！?/br>
    小姑娘只說：“你回答我嘛?！彼鄲赖赝嶂^，“玲玲說男生都是壞人，她mama告訴她的，讓她不要理男生，別和他們一起玩，可是小說里寫的又不是那樣的……”

    小姑娘十三四歲，說得很窘迫，又鼓起勇氣問了一次：“羅老師，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真愛嗎？”

    羅零一想起周森，心里點發(fā)澀，她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傷勢好全了沒有，睡眠好不好，心情愉快了沒有。

    她有點感慨地說：“也許有吧？”

    小姑娘笑笑，接著問：“那羅老師，你覺得你能找到嗎？”

    羅零一緘默不語，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小姑娘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說：“看來玲玲mama說得對，男生都是壞人，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愛，小說都是騙人的，我以后不看了。”

    她說完話就跑去找玲玲玩了，兩個小姑娘說悄悄話，羅零一坐在那看著她們，心里不是滋味。

    光陰似箭，萬箭穿心。

    當(dāng)初說著生死不離的人，到如今也日漸冷淡了下來。

    她曾經(jīng)沖動地什么都不要想了，連自己都不要自己了，只想要他，可他卻很冷靜地告訴她——我也不要你。

    不過沒關(guān)系，沒事的，只要是他給的，即便是傷痕，她也會非常珍惜。

    第四十三章

    任何事情都不該無疾而終。

    不管是要分開，還是要繼續(xù)，總得有一個確定的結(jié)果。

    羅零一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見一次周森。

    她挑了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花了點錢買了件新外套，即便化妝品不多，但還是認(rèn)真地化了妝，梳了頭，噴了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