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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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文:“……”你親爹就在旁邊,這么說話真不怕被抽嗎? “什么亂七八糟的!”奧斯維德對這小崽子的不要臉程度嘆為觀止。他招了招手,讓青銅軍小隊的人幫著那小崽子把兩頭猛獸弄進了鴉巢廢廟。 “怎么成了這幅樣子,你們是怎么碰見我爸爸的?”小獅子搖著尾巴,一條條數(shù)著他爸身上的傷口,完全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一堆毒傷沒消干凈。 凱文和奧斯維德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回想起博特那句話——“我們在骷髏谷抓住了一只流浪雄獅,它大概迷路了,靠吃垃圾過活?!?/br> 這樣的描述換誰聽了都不會很好受,更何況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所以他們雙雙選擇了閉嘴,并把話題丟了回去:“你怎么跟他走散的?” 跟凱文他們一起的時候,這小崽子頗有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勢,現(xiàn)在找回了爸,反倒乖順起來,連那一頭鳥窩似的亂毛都服帖了不少。他顛顛地捧著一把棒子骨和長rou干,一根根地往雄獅嘴里塞。 直到雄獅吞完最后一點兒rou,疲憊地抖了抖耳朵打起盹兒,他才擦著手跑來凱文身邊。 小崽子撐著馬車腳踏坐下來,晃蕩著兩條腿,低聲道:“麥——哦就是我爸爸,他……記性不太好,記不清許多事情,包括剛才干了什么,遇見了什么人,甚至還有我們住的地方。但是他一聽呼嚕聲就會竄出去,所以我們其實經(jīng)常走散,好在我總能找回他。我敢打賭,等打完這個盹兒,他就不記得見過你們了。” 凱文叼著rou干嚼了兩下,突然眉頭一蹙,抬手打斷道:“等等,你剛才說你爸爸叫什么?” “麥?!毙♂套拥?,“怎么了?” “我以前見過一個人,也叫這個名字……”凱文遲疑道。 他跟巨獸人族打的交道不如沙鬼那么多,但也知道不少,比如他們雖然是一個完整的族群,但平時不太喜歡聚居,更偏好各自落腳。只有進入高度戒備狀態(tài),才會聚到一起為戰(zhàn)爭做準備。 因為來往并不密切,所以他們對名字這種“用于區(qū)分彼此的代稱”也相當敷衍。就凱文所知,他們都喜歡取單音節(jié)名字,張嘴就能叫,省力又敷衍。 而“麥”這個名字,恰好是凱文有印象的幾個之一,并且是印象最深的那個。 因為這是巨獸族上一任首領(lǐng)的名字。 大約十年前,凱文曾經(jīng)在對抗沙鬼的戰(zhàn)場中見到過他人形的狀態(tài)—— 那是個有著金棕色頭發(fā)和碎胡茬的硬漢,由于種族血統(tǒng)的關(guān)系,他站直身體能有兩米多高,像一個肌rou精健的巨人,山一樣穩(wěn)穩(wěn)地鎮(zhèn)在巨獸人軍隊的正前方。然后他帶著身后驍勇兇狠的戰(zhàn)士,跟凱文的青銅軍團聯(lián)手,把沙鬼大軍剿了個干凈。 那一幕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凱文根本無法把那個名字和眼前打盹兒的雄獅聯(lián)系在一起。 他后來確實有聽說過一些傳言,說麥在一次交戰(zhàn)中遭沙鬼暗算,可能沒法再上戰(zhàn)場了。巨獸人族向來信奉最原始的生存法則,所以麥從首領(lǐng)變成了前首領(lǐng),之后就銷聲匿跡了…… 小獅子撓了撓頭,道:“也叫這個名字?不會啊,我認識的族人里面,還沒有跟我爸重名的。” 那就是了。 凱文看著那頭雄獅,一時間情緒復(fù)雜。 一旁的黑耳狼正喝著加了鎮(zhèn)靜藥汁的水,那味道想必不太美好,它喝了兩口,忍不住甩了甩腦袋,從喉嚨底發(fā)出煩躁的呼嚕,又習(xí)慣性地接了一聲嗥叫。 原本打著盹兒的雄獅突然抬起了頭,它那雙被傷疤貫穿的眼睛不自然地粘合著,瘸了的那條腿努力撐了幾下,終于從地上站起來。 就在它弓起了腰,想要分辨呼嚕聲里傳遞的信息以便應(yīng)戰(zhàn)的時候,小獅子跳下馬車,便跑過去邊安撫道:“爸爸是我,班。沒有沙鬼也沒人受傷,我只是打了個呼嚕,你再歇一會兒好嗎?” 雄獅茫然地收回了爪子,在小獅子班靠過去之后,才慢慢安定下來,用爪子拍了他兩下,重新伏在了地上。 奧斯維德瞇著眼看著他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挑了挑眉,低聲道:“不錯,還記得兒子?!?/br> 它瞎了兩只眼,瘸了一條腿,腦袋癡傻記憶空白,跟十年之前天差地別,唯一記得的只有兩件事: 他是戰(zhàn)士。 他還有個兒子。 第7章 奧斯維德這邊攜帶的藥劑效果顯然不錯,不論是給黑耳狼喝下的鎮(zhèn)靜劑,還是涂抹在麥和班父子倆身上的愈合劑,都很快有了反應(yīng)—— 班一路從廢廟這頭滾到那頭,再從那頭滾回來,直蹦直跳,嗷嗷嚎著:“還不如不涂藥呢,癢啊癢啊癢啊,救命——” 跟他相比,他爹就顯得格外淡定。在戰(zhàn)場上混下來的人,什么罪沒受過啊,這種傷口愈合的酸爽勁對他們來說更是家常便飯。于是他抖著耳朵,默默聽著傻兒子的動靜,偶爾在班跳著腳路過的時候,伸爪子拍兩把以示安撫。 凱文舉著rou干,一邊看戲下飯一邊指點班:“誒誒,往左一點,左!對,就這樣,這一塊還沒掃過?!?/br> 班嚶嚶嚶哭著蹭過去。 奧斯維德倒不是很餓。他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看凱文,再看看痛哭流涕的小獅子,表情十分一言難盡。 眼前這場景實在太熟悉了,因為當年這個混賬也是這么對他的。 那時候,還是熊孩子的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凱文這個混賬學(xué)劍術(shù)和近身格斗。凱文對細節(jié)的要求龜毛又苛刻。快了慢了或是相差一點距離,哪怕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也會要求他一遍遍重來。 這種方式足以消磨掉一個孩子所有的耐心和積極性,更何況那時候他耐心本就少得可憐。 于是,他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耍賴搗亂,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胳膊盤著腿,對凱文的叨逼叨充耳不聞,打死也不起來。 要命的是,凱文耐心比他還少,而且這混賬腦中從來沒有“尊老愛幼”的概念,說揍就揍,半點兒不含糊。 當時,凱文被他賴地不起的抗議氣樂了,干脆手賤地拎著他的后脖領(lǐng),拖著他遛。 七八歲的孩子對凱文而言就像沒分量一樣,遛起來行云流水,半點障礙都沒有。 那不要臉的混賬邊遛邊道:“來,往左歪一點兒,左邊。好了,再往右一點兒,很好就這樣,剛好把地拖一遍,給伊恩老伯省點兒事?!?/br> 凱文深諳他的逆反心理,指揮起來全部反著來。想要他往東,就說往西,想要他往前,就說向后??傊?,能把人活活氣吐血。 奧斯維德回想完以前的傻逼事情,默默抹了一把臉。 凱文余光瞄到他的動靜,轉(zhuǎn)過臉來好整以暇道:“怎么,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奧斯維德面無表情抬頭看他:“你好意思提?” 凱文坦然道:“為什么不好意思,耍賴撒潑的又不是我?!?/br> 他正嚼著rou干,腮幫子鼓起一小塊,靠近耳根的虎爪骨一動一動,吃得十分愜意。奧斯維德癱著臉看了他半晌,舔了舔泛癢的牙根,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皇帝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 凱文動作一頓:“……”不好,又忘了。 奧斯維德刻薄道:“我這人別的不怎樣,就是記性很好,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一報還一報’?!?/br> 凱文:“……怎么報?” “米奧——”奧斯維德轉(zhuǎn)頭叫了一聲。 “陛下什么事???”米奧走過來問道。 “馬車門不是被拆了么,誰拆的誰補?!眾W斯維德沖凱文一挑下巴,道:“過會兒找?guī)讉€人把閣下手腳張開綁在門口,擋風(fēng)。” 米奧:“……” 凱文:“………………………………” 流散之地被他們攪得混亂了一陣,但這種程度的混亂于這個城鎮(zhèn)來說并不稀奇。彪悍的居民商戶很快便淡定下來,該干嘛干嘛,唯一不好過的只有被咬了好幾口,差點兒送去半條命的博特一行人。 他們現(xiàn)在估計還在緊急處理傷勢,管不上其他。但要不了幾刻鐘就該反應(yīng)過來了。 奧斯維德這邊目標太大,不適合在鴉巢廢廟久呆。 就在他們休整完畢,打算收拾收拾重新動身的時候,被灌了鎮(zhèn)靜藥劑的黑耳狼慢慢清醒起來,它眼里的血色逐漸褪去,恢復(fù)成清亮的藍色,在廢廟的角落里散著幽幽的光,看著怪瘆人的。 月光下黑耳狼巨大的影子開始變形,眨眼間便換了形態(tài),變成了一個黑發(fā)藍眼的男人。他個頭大約有兩米,穿著黑色的粗布背心,露出來的手臂精壯健碩,橫亙著許多新舊傷疤。有一道舊鞭痕更是從他左臉斜貫到頸骨和右邊鎖骨的交界處,顯得猙獰又可怖。 他從角落里站起來,像座小山一樣走過來,先是沖奧斯維德他們點頭道了謝,然后低頭沖班笑了笑:“不認識我了么?我是肖。” 班一臉茫然。 “也對,我好多年沒回山谷了,上一次看到你你還在滿地爬?!毙ふf著,又看了眼麥:“你都這么大了,首領(lǐng)……麥還是不喜歡換形態(tài)?” 班聳了聳肩膀:“獸形確實更舒服?!?/br> 也更有安全感…… 肖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凱文在一旁探究地看著他,低聲嘀咕了一句:“舊部下?” “差不多?!眾W斯維德嗯了一聲,道:“剛才他們在賭場鐵籠子里,麥被推進去的時候,這個肖愣了一下又很快裝成挑釁的樣子繞圈,你還記得么?我聽見這個它用獸語叫了一句首領(lǐng),說‘你怎么會在這里’,但是那個麥似乎搞不清狀況,沒回答?!?/br> 凱文回想起來,麥最初確實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直到肖從喉嚨底發(fā)出帶節(jié)奏的呼嚕聲,麥才開始有反應(yīng)。 所以后續(xù)的一系列攻擊,才會專為肖來指揮,因為麥只聽得懂這個。 麥情況特殊還可以理解,但是肖這樣上過戰(zhàn)場的人,是怎么把自己搞到那個境地的?!這是凱文和奧斯維德都無法理解。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這事說來話長?!鲍F類總是極其敏感的,肖一看凱文他們,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奧斯維德總覺得這當中有蹊蹺,道:“那就長話短說,趕時間。” 肖皺著眉道:“我最初其實是被北翡翠國的人抓住的,當然,少不了沙鬼幫忙。我在北翡翠國的地牢里呆了很久,大概有幾個月,或者更久,每天被灌藥,以至于我沒法換成人形。獸形雖然力量更強,但總有許多事情不那么方便,更何況我時瘋時醒,很難自救,更別說救人。” “救人?”凱文插道。 “對,地牢里關(guān)了很多人,有我們族的,幾個靈族的,哦對,還有你們這兒的。你們是……金獅國的?” 凱文:“……”壯士你真醒假醒? 肖點了點頭,當他們默認,沉聲道:“那就沒錯了,還抓了你們一撥人。有一部分在地牢呆了沒多久就被帶走了,我猜是弄死了。” 他說著搖了搖頭道:“挺可惜的,有兩個我還說過兩句話。對了,中途有沙鬼來過地牢,他們可能以為我們都瘋徹底了,說話沒有太避諱,我隱約聽到什么‘時間差不多了’‘都布置好了’之類的話。我感覺事情不簡單,就想盡辦法逃出來了,誰知半路藥效上來,被路過的雜碎鉆了空子,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他這么一段話,聽得在場眾人都沉了臉。奧斯維德臉色尤其沉肅,因為他并沒有收到任何關(guān)于人口失蹤的上報,更何況還是一撥人! 這當中有些不對勁,但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他們一時都沒有琢磨出來。 “北翡翠國和沙鬼他們顯然正在暗地里謀劃著什么齷齪的勾當,你們最好戒備起來,我也得趕回去通知現(xiàn)任首領(lǐng)?!?/br> 他說著在破舊的衣服里掏了一會兒,摸出一枚金屬制的獸牙遞給奧斯維德,道:“今天的事情欠你們一份人情,以后需要幫忙可以拿這個來找我,先走了。” 說完他看了麥和班一眼。 班想了想,也一本正經(jīng)地掏出來一枚金屬獸牙,塞進凱文手里:“我欠你兩份rou!”說完和麥一起追上了肖。 凱文:“……”這玩意兒人手一個么? 好歹是被他揍過的崽子,凱文接了獸牙一邊收起來,一邊跟著他們走了幾步,象征性地送了送。 結(jié)果就在他走到最后一個重鎧騎兵旁邊的時候,肖突然“咦”了一聲,剎住腳步。 凱文順著他的目光朝那個重鎧騎兵露出來的半截手指看過去,就見嘛騎兵缺了一根小指,手背上還有被獸牙咬過的傷痕。 肖突然叫道:“我在地牢里見過他!”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