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奧斯維德:“……” “又是來我面前傻笑一頓?”奧斯維德刻薄道:“我怎么那么閑呢?讓他滾回去對著老婆孩子犯蠢去。” 內侍官小心地探了個頭,地垂著眼道:“這回不是,指揮官說有大量的難民正在朝這里涌?!?/br> “難民?”奧斯維德皺眉問了一句,“什么難民?” “具體的不太清楚,您還是問指揮官閣下吧?!眱仁坦賲葏鹊?。 奧斯維德:“知道了。” 他站起身,抬腳便要出門。 凱文一手朝嘴里塞了顆小莓果,一手隨意一拽鐵鏈,繃起的鏈鎖剛好橫在奧斯維德的腳前。 “話說一半找打?”凱文沒好氣道,“剛才那話后半句是什么?你從神墓里帶了什么玩意兒回來,打算干嗎?簡要給我一句話概括一下?!?/br> 于是,奧斯維德言簡意賅道:“我把法厄的腳印和另一個不知什么玩意兒的簽名帶回來了,打算以后找時間給法厄重修個墓,可能沒那么隆重,但至少……能配得上光明這個詞?!?/br> 凱文聽了,拿小莓果的手一頓,抬眼看了奧斯維德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將手里的鐵鏈一撇,攔住奧斯維德的鏈子便松垂在地上,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趕小狗似的道:“行了,走吧?!?/br> 皇帝大度地沒計較他這混賬動作,大步流星地出了門,拐去找巡騎軍了。 凱文朝嘴里丟了個小莓果,嚼了兩下,而后上身朝后一靠,倚在床頭出起了神。 年輕的皇帝陛下雖然欠打,但窩心的時候,又總是很能戳到別人的點…… 或許是拗斷在鎖眼里的鑰匙真的很難搞出來,又或許是確實像奧斯維德說的那樣精力還沒恢復完全,凱文居然真的老老實實地在這寢屋里又呆了好幾天,甚至在奧斯維德找人把浴桶搬進他房里供他泡澡的時候,也沒怎么抗議就接受了。 搞得皇帝反倒有點兒不太適應。 正如奧斯維德之前說的,他身上還是會突然出現大片的傷口,爛至骨頭后再一點點愈合。只是比起在神墓那時候,要好了很多,頻率也慢了不少。 他在寢屋呆著的這幾天,除了奧斯維德,就數辛妮亞小殿下來得最勤快。班和安杰爾因為不是懸宮內部住著的人,這幾天都被擋在了懸宮外面,沒能見到凱文手銬腳鐐被圈養(yǎng)的丟人盛況。 辛妮亞手臂恢復的狀態(tài)不錯,奧斯維德便解了她的禁令,允許她跟以前一樣,活皮球似的滿哪兒亂滾。 安杰爾不在,奧斯維德事務繁忙,于是她最愛sao擾的對象就變成了凱文,天天抓本書就過來求凱文講故事,偶爾自己也給凱文講。 “我前一陣子可慘了,舅舅把我關在房間里,下床都不準?!毙」媚锩刻於家堰@件事拎出來跟凱文告狀,“不過伊恩爺爺更慘,舅舅說脖子連著腦袋,沒有完全好之前,還是不許他出門,所以他現在還躺著呢。” 凱文:“……” 通過這種由面到點的歸納概括,他終于明白了,奧斯維德這人擔心誰就喜歡把人關起來,直到對方沒有危險為止,真是……好大一朵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 告完狀,辛妮亞就非常不客氣地三兩下爬上床,盤起小短腿坐在凱文對面,把書一遞:“喏——我今天想聽這個。” 凱文小心翼翼地拎起書,一臉嫌棄地摸了一手陳年老灰,哭笑不得道:“你這又是從哪個墳里挖出來的古董啊小丫頭?” 辛妮亞一拍大腿:“講嘛!” 凱文只得點頭嘀咕道:“好,講。哎——跟你舅舅一個樣兒?!?/br> 不過他翻了兩下書的內頁,手就頓住了,盯著其中一頁看了好一會兒,才道:“舊神啊……你一個小姑娘怎么凈喜歡聽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故事呢?!?/br> 辛妮亞嘿嘿笑了:“很好玩!” “從頭講?”凱文大致翻了兩下,便干脆把書合上,丟到了一邊,“來,我背給你聽?!?/br> 辛妮亞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結果凱文這個混賬還真就背了,比照著書念還要沒有感情,連個音調起伏都沒有,大氣不喘地背了一長段,聽得辛妮亞鼻水都要下來了。 “……美麗圣潔的女神忒妮斯說:‘愿你的生命和花一樣鮮亮,荊棘一樣堅韌,賜予你名梅洛,在神語里,意為光明永恒’。”凱文背書的時候非常敷衍,一切美好的形容詞從他嘴里說出來都自帶嘲諷。 偏偏辛妮亞很不挑剔,這樣的故事照樣能聽進去,聽到這里還打斷了一下,問道:“梅洛是誰???以前在別的故事里怎么沒有聽過?” 凱文看了看她,“哦”了一聲,道:“梅洛是他以前的名字,鮮花和荊棘是他最初的象征。后來呢,他長大了,出于一些原因,他把名字連同過去一起埋了,認為神不需要名字,象征圖騰也換成了太陽和月亮?!?/br> 辛妮亞歪了歪頭:“那他沒有名字別人怎么叫他?” 凱文答道:“他給自己取了個新的稱呼,叫后神?!?/br> 第三卷:荒蕪里的戰(zhàn)士 第38章 這幾天,金獅國的地界內涌入了大量別處來的難民。主要來自于西北方,翡翠國的、雷音城的、沛達城的都各占了不小的比例,還有一部分是居于各國邊境線之間的無籍人,其中游散之地來的就有不少。 主要目的只有一個——求圣水。 之前從法厄神墓帶出來的三水囊圣水,其中一水囊被奧斯維德倒進了蘇塞河中,另外兩水囊,一個給了巨獸人族,連同其他一部分御蟲裝備一起讓丹他們帶了回去,另一個奧斯維德打算留著以防萬一。 “他們怎么過來的,駐守在克拉長河一帶的赤鐵軍發(fā)回來的軍報甚至都沒來得及提到他們?!眾W斯維德沉聲問道。 “一部分是從鬼月森林那邊摸過來的,剩下的據說繞得更遠,他們不清楚赤鐵軍駐守的目的,不敢貿然從克拉長河那邊過來?!毖豺T軍指揮官彼得答道,“圣安蒂斯防得嚴,能摸到這里來的已經算是少數了。更多的在琴葉城那一片?!?/br> 奧斯維德站在城墻上,遠遠可以看到圣安蒂斯整齊的街道,一些集市場已經開始重新熱鬧起來,主流大街上攤點商店門口民眾往來不息,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生活氣息。 他隱約能看到在街角巷尾,甚至中心廣場的圣壇邊緣,都或蹲或坐著一些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人,身上還背著大小的包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一些是拖家?guī)Э谶^來的,身邊攢聚著好幾個孩子。 “克拉長河繞遠一點,除了鬼月森林,就是鷹山?!眾W斯維德道,“鬼月森林猛獸眾多,鷹山一脈還有一個活山口,隨便哪一處過來,對普通人來說都能送掉半條命?!?/br> 彼得點了點頭:“所以那些難民大多數都砂石化得厲害,我還見過幾個老人孩子全身都硬了,被家里人抬過來的。最慘的是一個女人,她丈夫那個頭比我可能還高一點,加上那一身腱子rou,分量可想而知,全身砂石化得除了臉能動,其他都不行。她硬是背著從鬼月森林那邊過來的。” 彼得越說越來勁,好一陣唏噓,好像平時板著臉在街上游的那人不是他一樣。 奧斯維德沉吟片刻,下了一道令。 第二天,各城鎮(zhèn)的邊郊用簡單的布帳搭建了難民集中處,設立的分水臺。所有逃過來的難民都需要經過集中處登記下名字和來歷,然后去分水臺領一份飲水。 于是這么一批人便就此暫住了下來。 金獅國有圣水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招來了更多別國人。人員流動太過明顯,想不被注意都難。雷音城和沛達城兩座大城邦國以及周遭一些城邦小國的國王干脆派人送了前信,親自啟程來了。 唯有北翡翠國這邊拉不下臉面,老薩丕爾據說依舊在臥床,他疑心重,不喜歡生病的時候有其他人靠得太近,只相信自己的兒子,于是一切指令都經由他的小兒子博特傳達出來。 他沒法親自看到外面的情況,而博特又是個囂張的蠢貨,一連串指令下來,整個北翡翠國更亂了。 薩丕爾對有人逃難到金獅國求活命非常不能理解,覺得這是對國家的背叛,這是他極度不能容忍的。于是他一怒之下,搞了條封國禁令,勒令全國邊境一帶全部封鎖,禁止一切民眾越線。 奧斯維德聞言,下令讓駐守克拉長河的赤鐵軍精神點,照這個趨勢下去,保不齊薩丕爾什么時候發(fā)瘋咬人。 就在這些大小國都亂成一團的時候,被圈禁在寢屋好多天的凱文也出了點問題。 這天下午,外面暴雨不歇,偶爾有炸雷滾過,一驚一乍很不安定。奧斯維德在前廳議事的時候,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他處理完難民的事情之后就匆忙往內院走。 就在他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凱文的屋里傳來了辛妮亞的一聲尖叫,奧斯維德眉心一跳,立刻大步趕了過去。 屋子里,小姑娘抱著凱文的手臂,哭得滿臉眼淚,哇哇嚎啕。 凱文對付熊孩子很有一套,對付這種軟乎乎的小丫頭就十分沒轍。他頂著一臉頭大的表情,一邊拍著她毛乎乎的腦袋,一邊哭笑不得地安慰道:“誒——哭什么呢,別哭了,糊了我一手鼻涕,羞不羞?嗯?我這一手血都沒哭,你倒先嚎上了。” 小姑娘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對他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親昵程度大概僅次于她對她的黑臉舅舅。 被這混賬胡亂一通安慰,辛妮亞非但沒停,反而嚎的更厲害了。 凱文被她抱著的那條胳膊已經血rou模糊,手肘以下根本沒法看,手指皮rou已經掉光只剩了骨頭,仿若一只修長的雞爪。 怕她多看幾眼嚇的更厲害,凱文干脆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姑娘一邊掙扎著想要露出一只眼睛,一邊又企圖扒住凱文的胳膊,還害怕碰到他的傷口。手忙腳亂中哭得肝腸寸斷,好像爛掉一只胳膊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沒事,一會兒就好,我逗你玩兒呢?!眲P文聲音還帶著一點笑意,雞爪似的手指屈伸了幾下,發(fā)出輕微的骨骼碰撞聲,好像這樣就能加快血流速度而后盡快愈合似的。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眉頭終于蹙了起來——非但這只手沒有要開始愈合的跡象,就連捂著辛妮亞眼睛的那只手也不太對勁了,從手肘開始裂開了幾道小口。 “恐怕你得出去找別人玩會兒了小姑娘……”凱文撤開了捂著她的手。 當他舉到一旁時,這只手也變得鮮血淋漓,皮rou俱失。 奧斯維德一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怎么回事?!”凱文聽見他緊著嗓子問了一聲。 “來得正好,趕緊,把這丫頭拎走,鼻涕都快流到我骨頭上了?!币灰娪腥藖韼兔?,凱文這混賬玩意兒松了口氣的同時,居然還開起了玩笑,“我這一身血都夠給她洗個澡了,讓她離遠點還不樂意?!?/br> “撒手?!眾W斯維德這人即便寵著誰,板著臉的時候也依舊很有震懾力,他伸手抱住辛妮亞,抹了把她的眼淚。 小姑娘一睜眼就跟她黑著臉的舅舅視線對上了:“……” 她扁著嘴抽噎了一聲,慫慫地放開了手。 凱文:“……” 奧斯維德三兩步把她抱到門口,遞給招來的女官,轉身就要回房間。 “法……法會不會死?”辛妮亞揪住他的袖子,嗚嗚咽咽地問。 “法?”奧斯維德正急,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辛妮亞一般叫人只叫名字的第一個音節(jié),叫姓還是頭一回。 他愣了一下,正要趕人,就聽屋里的凱文揚聲回了一句:“借你吉言?!?/br> 奧斯維德:“……”這混賬東西又開始不說人話了。 “疼——算了?!眾W斯維德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有點不太清楚,居然下意識想問“疼不疼”這種廢話,手都不見rou了,能不疼么?可問出來這人絕對會一擺手來句:“撓癢也就這力道了?!?/br> “勞駕關個門。”凱文懸著他那兩只雞爪子似的手,沖奧斯維德道:“別再把門外那些侍衛(wèi)給嚇抽過去?!?/br> 奧斯維德背手關上門,然后又在貼近胸口的衣服口袋里頭摸了兩下,在一處隱秘的夾層當中摸出了一把鑰匙。 “鎖眼不是堵了么……”凱文沒反應過來。 他眨了眨眼,看著奧斯維德臭著臉走到面前來,眉頭緊鎖著低下頭,雙手懸著,似乎想碰又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碰起。 “能把皇帝嚇得手抖,我也挺不容易的?!眲P文又調侃了一句,將兩只手伸到奧斯維德面前,仿佛要嚇他似的動了動森白的骨頭,問道:“像不像啃干凈的雞爪?你要碰就碰吧,這骨頭還真沒什么感覺?!?/br>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奧斯維德繃著臉白了他一眼。 他小心地捧住凱文的手骨,然后轉動他手上的鎖鏈,繞過被堵住的那個鎖眼,將鎖頭翻了一下,露出了下面一個更為隱蔽的孔眼,將手里的鑰匙插了進去。 “咔噠”一聲,手銬應聲而開。 直到他同樣小心翼翼地打開另一個手銬,凱文才一臉嘆為觀止的感嘆道:“你所有腦筋都費在這個東西上面了是吧?” 奧斯維德怕那些手銬再蹭上他的指骨,順勢收盤起來擱在一邊。他沒接凱文的話,只盯著他的雙手問道:“前兩天不是都已經不再出現傷口了么?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這前兩天凱文身上任何大小傷口都沒有再出現過,奧斯維德甚至都以為他已經完全恢復了,本打算今天給他解禁,誰知現在又出現了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