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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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聞言,掂著包袱笑道:“所有的嫁妝都在里面了?” 書辭白了他一眼,饒是不情愿也只能如實(shí)回答:“都在里面了……” 接近正午的時候,兩人終于到了附近的鳳凰集,此處是由驛站發(fā)展而成的,有些小本買賣,比如茶鋪、瓜果攤和挑擔(dān)子賣粥之類的,地方不大,不過是為趕路之人提供些方便罷了。 書辭信手翻看那些水果,隨口問他:“你吃什么?” “我隨便,都行。” 望見遠(yuǎn)處有賣包子的,她提議:“吃包子怎么樣?” 沈懌頷首:“可以?!?/br> 很快達(dá)成了共識,大概是發(fā)覺沈懌這個人偶爾也挺好養(yǎng)活的,書辭心情頗為愉悅,讓他拿著包袱去翻擱在最底下的零錢。 一件衣裳兩件衣裳,重重疊疊。 “你這是放錢還是藏寶?壓得這么嚴(yán)實(shí)也不嫌麻煩!”見她掏了半天,沈懌顰著眉,索性自己摸了把錢塞到她手里。 “不行,我自己出?!睂?shí)在不想老花他的銀子,她堅持道。 “又沒幾個錢。” “那也不行!” 就在他倆為了幾個銅板推來推去之際,市集上忽來了一行人…… “勞駕,打擾一下。請問你可有見過這畫像上的姑娘?”言則還是穿著那件半舊的自身,捧著畫紙神色期盼地瞧著那個攤販,“有見過么?大概就這么高的樣子?!?/br> 小販匆匆一瞥,“沒有,沒見過?!?/br> 他語氣里掩不住失落,卻還是點(diǎn)頭,“多謝,叨擾了。”繼而又?jǐn)r住一位路人,展開畫接著問。 “糟了,是我爹!”書辭也顧不得和他爭,手忙腳亂不知所措,想找地方藏然而舉目荒涼,不見遮擋之物,想要拔腿跑又擔(dān)心此地?zé)o銀三百兩。 沈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見她在原地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閑閑道:“好事啊,你爹來找你了?!?/br> 書辭顰著眉搖頭:“我不想跟他回去?!?/br> “這么好個臺階給你,你不下么?” 她神色認(rèn)真地朝他道:“我原本就不是為了要找個臺階給自己下?!毖粤T,又頓了頓,語氣里有說不出的情緒,“在你眼中,我只是鬧著玩的么?” 見她這般表情,沈懌也不禁頭疼的撫了撫額。 言則身后跟著的還有溫明和一干捕快,一群人越走越近,書辭慌不擇路,忙地四下找地方躲,沒頭沒腦地險些撞翻路邊的攤子,幸而沈懌眼疾手快將她拽住。 這丫頭的腦子真是燒得不靈光了,他長嘆了口氣,帶著些許妥協(xié)地?fù)u頭道:“再幫你一回吧?!?/br> 書辭尚在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腳下忽然騰了空,沈懌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迅速在附近的面攤里坐下。 他的身形原就高挑,加上披了件大氅,不過微微張開手,已將她整個人罩在這片陰影之中,硬朗的下巴恰好抵在她頭頂。 這樣的姿勢從背后看上去便像是尋常的食客在埋頭吃面,再普通不過,然而書辭幾乎是坐在他腿上的,百般的別扭。只能盡量讓自己的動作輕一點(diǎn),至少要輕到讓他察覺不出…… 言則和溫明的聲音被他一并擋在了身后。 不知是不是佩戴了藥囊的緣故,沈懌身上有淡淡的苦味,還有些,如他面具那般冷硬的味道。和以往所認(rèn)識所有男子都不一樣,那種感覺很陌生,明明蕭條陰冷,卻意外的堅實(shí)可靠。 她悄悄地微仰起頭,想借這個機(jī)會從面具的縫隙里看清他的模樣。 只可惜收效甚微,什么也看不見,反而遭到他一記警告的狠瞪。 鳳凰集并不大,言則他們也沒真的一個一個人挨個問,沈懌把她護(hù)得很好,聽到腳步漸遠(yuǎn),書辭扒著他的衣襟從他肩膀處探出腦袋。 視線里是言則蒼老而蕭瑟的背影,她心里有些不忍,半晌又只是嘆氣。 “走了?” “走了。”書辭從他懷里出來,徑直拉了旁邊的凳子坐下,干脆朝小二要了兩碗面。 沈懌支著肘朝言則離去的方向望了望,淡笑道:“這條是去南山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道,你遲早得和他碰上,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認(rèn)命吧。” “誰說的?!彼×丝曜臃薹薜匚赵谑种?,“我還知道一條小路,一會兒我從那兒走?!?/br> “小路?”沈懌懷疑地打量她。 “我從前走過的,保證沒事。”書辭自信滿滿地催促道,“快吃,吃完了咱們好上路。” “……”盡管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不過考慮她多少說的是咱們,還算有幾分良心,沈懌也就不多計較了。 匆匆用過午飯后,書辭果然領(lǐng)著他從鳳凰集旁邊的一個小山坡出發(fā)了,起初走得還算順利,除了爬坡稍顯疲憊之外別的倒還正常。然而不多時腳下的小徑便越來越不對勁了,雜草增多,足跡減少,而后不得不開始披荊斬棘,撥草推樹…… “你到底帶對路沒有?”眼見太陽快要下山,沈懌實(shí)在是忍不住。 書辭還在與腳下的蘆葦做抗?fàn)?,“肯定沒錯的,小時候我爹帶我來過這兒?!?/br> 還小時候?! 沈懌深吸了口氣,勉強(qiáng)心平氣和地問:“那是多?。俊?/br> 她琢磨道:“大概……八九歲?” 他看著這片廣袤無垠的雜草,高高挑起眉。 書辭只好又道:“可能是六七歲……” 他沉默不語。 書辭抿了抿唇:“好吧,其實(shí)是四五歲。” “你現(xiàn)在多大?”他問。 “十五?!蹦┝擞盅a(bǔ)上一句,“就快十六了。” 沈懌沒什么情緒地頷了頷首:“這么說十年了。” “才短短十年嘛。”書辭寬慰他,“路是死的,又不會自己跑,我記得這附近是有個小木屋,以前山里有很多野物,不少獵戶上山打獵就是在那兒過的夜,現(xiàn)在不知還在不在?!?/br> 有平坦的大道不走非得抄小路,明明太陽落山前就能趕到鎮(zhèn)上歇腳,如今天都快黑了還在山里頭轉(zhuǎn)悠。 沈懌跟在她身后,說毫無怨言是假的,不過看到難得有件事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至于再那么低落,也就沒多說什么。 山道崎嶇繚亂,走不盡的拐角爬不完的坡,總算在天黑盡之前瞧見了傳說中的小木屋。 “有了!”書辭欣喜地朝他招呼。 兩人撥開草叢艱難地走過去。 小木屋果真很對得起它這個年歲,不僅四面漏風(fēng),而且連門都沒有,只一個舊布簾掛在上面,瞧著甚是凄慘。 里面的陳設(shè)自不用說,看得出已許久沒人居住了,桌椅上遍生苔蘚,墻壁布滿灰層,幸而角落里那堆稻草還算干凈。 沈懌抱著臂環(huán)顧了一圈,覺得可能刑部大牢的環(huán)境應(yīng)該都比這里要好。 與他相比,書辭倒顯得從容得多,利索地把干草抱來鋪到草席上,厚厚的疊了好幾層。 這屋中雖然簡陋,好在能用的東西不少,很快生起了火,兩人便圍著取暖。 第二十五章 “你確定你能找到路?” 書辭翻出一個鐵鍋?zhàn)訜裏崴? 聞言依舊是一臉自信, “你看我不是找著這間木屋了么,那就說明我們并未走錯, 放心好了?!?/br> 已經(jīng)是四月底, 夜里不算太涼,她窸窸窣窣地把包袱里的蔥油餅掏出來放在火上烤,一口一口吃得有滋有味。 沈懌坐在她對面, 目光冷淡:“好吃么?” 她頷首說:“還行?!?/br> “你就不分我半個?” 書辭顰起眉來看他, 打量了一會兒自己這塊餅,最后避開咬過的地方, 小心翼翼撕下一半遞過去。 沈懌拿在手里,自鼻腔中擠出一聲輕笑:“你還就真的只給半個?” “我總共才買了兩個?!睍o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剩下一個得留著明天早上吃的。虧得我聰明,中午買了餅, 要不然現(xiàn)在得餓著肚子等天亮了。” 沈懌甚是懷疑地睇她:“你該不是早就知道會迷路,所以才提前準(zhǔn)備干糧的吧?” 這么尷尬的話題,書辭自然避開不談:“吃你的吧, 那么多話?!?/br> 一張餅禁不住幾口咬很快便沒了,兩人只能湊合著喝點(diǎn)熱水, 墻頭其實(shí)掛了塊風(fēng)干的rou脯, 但年深日久實(shí)在不知道能不能下口,權(quán)衡之下書辭還是又將它放了回去。 “你這是打算和我一起去南山鎮(zhèn)么?”她轉(zhuǎn)身在火堆邊坐下?!安换丶伊??” 他說不急, “送你到鎮(zhèn)上我再走?!?/br> 聞言,書辭淡淡一笑:“你這人心眼倒是不壞……不怕家里人擔(dān)心?” “家里人?”沈懌忽然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語調(diào)哼了一下, “我家里,沒什么人?!?/br> 對于他的事所知甚少,話題既然起了頭就忍不住問下去:“一個人也沒有?爹,娘,你媳婦,你兒子?” 他想了想,“有個哥哥和弟弟,還有幾個已經(jīng)出嫁的jiejie,都不熟。” “有兄弟有姊妹,那還挺熱鬧的?!?/br> 一向不喜歡對朋友的私事刨根問底,她寥寥幾句便點(diǎn)到為止,沒再細(xì)談下去。 走了一天的路,此刻已是身心疲倦,書辭沒睡過稻草,躺在上面竟覺得比想象中舒適許多,不多時就睡熟了。 干柴燒得嗶啵作響,沈懌倚在墻邊,雙目無神地盯著面前跳躍的火光,在這片明黃的顏色里仿佛能看見延春殿內(nèi)經(jīng)年垂掛著的帳幔。 窗外的廊椅下是一口小池,池邊種著西南特有的山茶花,那個女人就靠在上面看花、看魚,看四季交替,時常這么一坐就是一整天。 時間太久了,甚至已想不起她的相貌。 只記得,她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抱著他一塊兒看。 然而他很難回憶起有幾次是她心情好的時候。 眼前的光芒逐漸模糊,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的風(fēng)聲里夾雜著山中獨(dú)有的蟲鳴聲,異常的寂靜…… 恍惚間,他站在了殿閣的青磚上。 腳下是散落的茶花花瓣,啪的一聲,修長的五指從臉上甩過。 “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娘!” 還是看不清她的模樣,視線里只有厚重繁復(fù)的宮裝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