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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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被沈懌連嚇帶唬了一通,那塊玉牌書辭到底還是沒有銷毀,畢竟是人家的東西,萬一哪天心血來潮想瞧一瞧討回去,自己豈不是百口莫辯。 而且她也發(fā)現(xiàn),錦衣衛(wèi)雖名聲在外,但晏尋卻是出奇的好相處,在街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巧遇中,他幾乎每回都有停下來和她說上半天的話,語氣平易近人,連半點官架子也沒有,和某位王爺?shù)臍鈭鐾耆灰粯印?/br> 這就愈發(fā)改變了她對錦衣衛(wèi)的看法。 今年潤七月,夏季比之往年要長,每天都是灼熱的大太陽,連著半個月沒下雨了。 言則也連著半個月沒有回家了。 事情得從數(shù)日前隆安皇帝在南御苑觀看了一場比武說起,安家的大公子文武雙全,尤其是在射箭上頗有造詣。見他耍了一套劍法,打了一套拳,皇帝甚是愉悅,當下便要賞,不料這位年輕公子推了金銀財寶,只說想與肅親王手下的言校尉比試一場。 少年有好勝之心,對于這個要求,沈皓自然沒有異議,覺得既是要比,那索性正式一點,干脆下了道圣旨,定好時間地點,贏了有賞,輸了也得罰。 安公子又認為,老前輩說不定會讓著自己,所以罰得罰重些,大家比試也更加公平認真。于是鬧到最后變成了,輸者直接降職一等守城門一個月。 雖然從一開始便不打算放水讓著他,面對如此天降橫禍,言則也是有苦說不出,只好沒日沒夜在營里苦練箭法。 安家這是正面和言家杠上了,青年人氣性盛,不用細想書辭也知道背后是誰挑唆的。 “咱們老爺這么個練法,會不會吃不消啊。”紫玉一手提著食盒一手舉著傘給她遮太陽。 書辭搖頭輕嘆:“難說,上回見他就在用膏藥擦手臂,沒準是傷到了。” 言書月跟在一旁,“要不,降職就降職吧,以前做京衛(wèi)不也過來了么?” 她無奈,“有什么辦法,我又勸不動他?!?/br> 還沒走到大營正門,遠遠的看見老榆樹下站了幾個人,秋香色的曳撒,腰間佩刀。其中正說話的那個不經(jīng)意瞥過來,當下吩咐了幾句讓他們散了。 “言姑娘?!?/br> 書辭和言書月齊齊轉(zhuǎn)頭,一見是錦衣衛(wèi),后者不禁退了幾步。 “晏大哥?!彼行┮馔?,“你也在這兒?” 第三十九章 難得看見他穿飛魚服, 華麗的繡紋襯得整個人精神又氣派。書辭不由調(diào)侃:“你這身打扮是又要去哪兒抓人了?” 晏尋含笑, 說得模棱兩可:“辦公事而已,你呢?” “我是來看我爹的?!?/br> “言校尉也在軍營?” 說話間望向她身后的言書月, 后者有禮地朝他點了點頭。 “阿辭, 那我和小紫就先去給爹爹送飯了,你和晏大人慢慢聊?!?/br> 晏尋聞言沖她略一頷首,算是道別。 午后的陽光炙熱難當, 晏尋從她手里接過傘, 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涼茶攤:“我們?nèi)ツ沁呎f。” “好啊。” 叫了兩碗冰糖雪水和黃冷團子,書辭在他對面坐下。 “這幾日不用練兵, 言校尉在營里作甚么?” 提起這個,她不禁搖頭苦笑:“還不是為了和安家大公子比箭的事兒?!?/br> 晏尋若有所思,此事他也早有耳聞,“你擔心會輸?” “我倒是不擔心, 是我爹他著急。總說自己一把年紀,肯定比不過年輕后輩,又不想讓人誤解他是靠什么手段才被王爺破格提拔的, 眼下練箭都練到廢寢忘食了?!?/br> “我怕這么下去會累壞身體?!睍o攪著碗里的雪水眉頭輕皺。 晏尋見她滿臉愁緒,不由出言安慰:“沒關(guān)系, 一場小小的比武而已, 言校尉是騎射教頭出身,應該難不倒他?!?/br> 話音剛落, 一旁的小轎里便有人輕哼道:“要真是難不倒,現(xiàn)在還來抱什么佛腳?” 語氣非常耳熟, 兩人同時抬起頭,安青挽撩起小轎的簾子,神色得意地望過來,“我早打聽過了,你爹當初做總旗的時候功夫就稀松平常,論騎射,我哥自然更勝一籌。說什么公平,不就是看在肅親王的面子上才被調(diào)到大都督府的么,又不是憑自己的真本事。這次就等著在圣上面前現(xiàn)原形吧?!?/br> 說完,把簾子一放,命人起轎走了。 對于這種突然來示威,又突然離開的行為有些不解,晏尋疑惑地轉(zhuǎn)過頭,“這位是……” “你不認識她?”書辭努努嘴,“安家的大小姐啊?!?/br> 他哦了聲,“難怪?!?/br> 書辭撿了個糕點,“她和我有點過節(jié),我琢磨著這事可能就是她挑撥的?!?/br> 見她吃得快,晏尋把自己的團子撥了幾個到她碗中去,“那她就做得太不高明了,你爹是肅親王的人,明目張膽的挑釁,只怕沒好果子吃?!?/br> 說起這個,她頗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我覺得我爹多半是失寵了。王爺近來壓根就沒搭理過他,還別說重用,連用都沒用過,這種事想來他也不會管了。真是人情冷漠,人走茶涼……” 晏尋正要開口,冷不丁聽到背后有腳步聲。 “誰說本王就不會管了?” 不知道為什么,書辭對這個嗓音格外的敏感,當即放下碗,轉(zhuǎn)過身子。 沈懌正走到茶棚邊,抬手將遮擋視線的布簾掀開,他孤身一人,旁邊不見有隨從。 “王爺?!睍o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又奇怪,“這大熱天的,您怎么來了?” “還用問?”沈懌瞥了她一眼,“自然是來看你爹的?!?/br> 言罷,雙目微瞇地打量,“你好像對本王的意見挺大?” 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我怎么敢呢。” “沒有?那方才的話,是誰說的?” 書辭暗道不好,抿著唇神情躲閃,內(nèi)心還在猜測被他聽去了多少,晏尋已甚是恭敬地抱拳回答:“回王爺,是卑職說的?!?/br> 沒料到他會這么仗義,書辭不禁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者只是微微一笑。 將他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沈懌不自覺擰起眉,深吸了口氣,似乎是想說什么,到底還是忍住了,只冷笑道:“晏大人,你們做錦衣衛(wèi)的,很閑是么,還有空在這兒吃茶談天?!?/br> “卑職來此地辦事,偶然碰到言姑娘,所以多說了幾句。適才得意忘形,對王爺出言不遜,是卑職的不是,還請王爺責罰。” 他一番話說得平平靜靜,不卑不亢,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反倒讓沈懌無從下手,他知道若真的罰了他,書辭只怕對他的印象會更不好,簡直里外不是人。 心里無奈到了極點,他暗嘆,面上還得保持波瀾不驚,“罷了,一點小事而已,不用那么緊張。” 眼看沒事,書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忙給他讓座,“王爺您真是大人有大量,海納百川,宰相肚里能撐船……您渴不渴,要不要也來碗冰水?”說完干脆就給他叫了一碗。 沈懌坐在桌前,抬眸看見他倆門神一樣的站著,遂頷首示意道:“都坐下,我不喜歡仰頭看人?!?/br> 書辭和晏尋對視了一眼,干脆也依言落座。 識相地把自己那碟還沒動過的糕點推到他面前去,書辭順嘴問:“王爺,您來找我爹作甚么?” 雪水已經(jīng)端上來了,他抿了一口,“還能作甚么,過幾日比武,來瞧瞧他準備得如何?!?/br> 她聞言頗為欣喜,“沒想到,您這樣把我爹放在心上。” 沈懌不緊不慢道:“他是我的人,輸了也是丟我的面子,我當然想他贏?!?/br> “王爺如此體諒下屬,簡直是我爹的福氣。”夸完之后,她又好奇,“您難道有辦法?” “我能有什么辦法?”沈懌看向她,“難不成,幫他動手腳?”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到底卑鄙了點。這話她沒敢講出口。 晏尋想了想,說沒事,“安家大公子的卷宗我看過,有點印象。他是會點拳腳功夫,但小時候傷過眼睛,偶爾看遠處還得帶西洋眼鏡,不見得恢復得很好,騎射方面馬馬虎虎,可能虛張聲勢而已,言校尉和他比不一定會落下風?!?/br> “真的嗎?”她很是安慰,“你這么說我安心多了?!?/br> “還有之前那個安家大姑娘……是叫安青挽吧,她天生克夫命,家里人偷偷改過八字,這件事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別看她囂張成那樣,其實安大人為了她的婚事cao碎了心?!毖粤T,便朝她微笑,“所以你不用在乎她,她比不上你的?!?/br> 這幾段話聽完,連沈懌都禁不住挑起眉,看向晏尋。 他知道錦衣衛(wèi)的情報網(wǎng)遍布各地,無孔不入,想不到此人還挺會利用這點來安慰人的。 “你連這都知道?……你連這都記得?!”書辭不能不驚訝。 晏尋不以為意:“我記性好,雖然做不到一字一句過目不忘,但也能記個大概?!?/br> 她無比艷羨:“真厲害。” 兩人一言一語說得挺開心。 沈懌正想開口,不經(jīng)意,見他們坐在對面相談甚歡,陽光之下,各自都有心照不宣的笑,忽的生出幾分黯然來。 哪怕已相處了那么久,她對他的這個身份始終存在著畏懼,保持著距離,即便臉上含笑,眼神仍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不僅僅是家世、背景。 就像她能做到和晏尋肆無忌憚地說說笑笑,卻無法將自己一視同仁。 她所喜歡的,或許也只是那個游走在夜間,可以陪著她浪跡天涯的無名,與高高在上的肅親王無關(guān)。 那張冰冷的面具,劃開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可他不能永遠只是無名,而路走得再遠,也終會有到頭的那天。 “阿辭?!?/br> 茶攤外傳來言書月的聲音,紫玉在茶攤外收了傘,她走進來看見這一桌的陣勢明顯愣了下,隨后又一一見禮。 書辭問:“爹爹怎么樣?” “已經(jīng)吃過飯了,在休息?!?/br> 她給她倒了杯涼茶,喃喃自語:“看安青挽那么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知道安大公子的箭法比我老爹厲害多少?!?/br> 沈懌持勺子在自己那碗糖水里慢悠悠攪動,“半斤八兩吧,我已經(jīng)給他指點過了,練幾日大概會有點成效。” 言書月原在旁靜靜地聽,突然插話道:“安家大公子么?我剛剛在校場也有瞧見他??瓷先ナ峭竦?,不過就是穿得有點少,還老在風口里站著,這么出一身汗又吹風,很容易得病的?!?/br> 她正伸手去端茶,一桌子的人都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書辭和紫玉的表情復雜難言,沈懌顰起眉,晏尋不明所以。 “姐?!彼囂叫缘貑枺斑@樣真的會得病嗎?” “會啊,還挺嚴重的。”言書月點點頭,“你忘了之前住在對門的小金了么?他就是大夏天里患了熱傷風,還把一家子全給過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