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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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鎮(zhèn)國將軍那邊不多久便派人來接了。 書辭畢竟是沒出嫁的姑娘, 不可能一直住在王府里,沈懌幾乎替她計劃好了一切,可臨到要送她走的時候, 偏又生出些許不舍來。 他在馬車前顰眉叮囑了一大堆, 最后神色古怪地盯著她,“我說, 你和傅銘同在一個屋檐下……可別走得太近了?!?/br> 書辭終于忍不住提醒這口醋缸:“王爺,人家傅公子都定親了?!?/br> 沈懌嘆了口氣:“可我同你不是還沒定親么?”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誰讓他身份特殊, 之前又花樣作死把自己作到革職禁足的地步, 因此至今沒辦法進宮去求皇上賜婚。 “你也別只顧著說我?!彼笸藘刹?,食指在他胸膛處戳了戳,“前天往府里添侍女了吧?” 沈懌笑得坦坦蕩蕩, 也不回避:“添了啊?!?/br> 書辭瞇起眼:“是打算趁我不在這幾天好好的‘享用’?” 他好笑道:“你想得可夠多……那是給你準備的。” 她聞言有些懷疑:“有些事情,說不清的?!?/br> 沈懌長長地嗯了聲,“那倒是……比方說你和傅家大公子……” 見他又要舊事重提,書辭忍不住齜牙去捂他的嘴, “行了!” …… 管事和高遠習(xí)以為常地站在旁邊等他倆爭論出個結(jié)果,最后自然是沒有結(jié)果。馬車等候多時,總歸是要走的, 反正兩家離得不遠,偶爾也可以見面,和許多人天南地北的距離相比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了。 書辭坐上馬車,在那一瞬忽然就想起當(dāng)日與言則說過的話。 她好像也是這樣安慰他——反正都住在京城, 大家隨時能見面的。 只可惜,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一面了。 車夫甩起鞭子催馬前行,出了肅親王府,沿著安定門大街朝南慢悠悠的駛著。 昨日下了雨夾雪,冬天的地面不容易干,車輪子碾上去還有水聲。 清幽的石板上覆蓋著一層水色,倒映出街道兩旁的店鋪來,或有酒旗飄飄,或有燈籠搖曳,摩肩擦踵的行人把水洼踩得清波蕩漾。 鎮(zhèn)國將軍府在仁壽坊,燈市街以北蹲了兩個大石獅子的地方便是了。 和王府的規(guī)格不同,這里僅僅只是氣派,而且還是中規(guī)中矩的氣派,不敢有半分逾越,不像沈懌的府邸,擺在那兒就是一副威嚴雄偉,富麗堂皇的模樣,由大門都能感受出屋主人的脾氣。 書辭由扶著紫玉的手走下馬車時,將軍和將軍夫人已在府門前等了有一陣子。 沈懌的名聲不好,在朝堂上也是從老到少幾乎都得罪了個遍,唯有這位老將軍對他還不錯。 許是念及他年少輕狂時,曾在自己麾下同袍殺敵的緣故,所以盡管沈懌說話從來不客氣,他聽過了也只是笑笑,頗有幾分長者對待晚輩時的遷就與縱容。 夫婦倆都是和藹慈祥之人,尤其是將軍夫人,大概是因為膝下沒有女兒,對書辭的到來顯得十分欣喜。 “你就是言姑娘吧?”見她含笑著伸出手,書辭也就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傅夫人笑眼彎彎地打量,“模樣可真討喜。” 她年歲偏大,四十好幾的人了,同樣是世家出身,在某些氣質(zhì)上和陳氏有幾分相似,可瞧著并不嚴肅,反而是一副平易近人,很好相處的樣子。 書辭頷首致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礙事不礙事,王爺和我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都是看著他長大的,這點小忙不過舉手之勞。”將軍夫人挽著她的手往里走,“你的事我聽他提過一些,是言家收養(yǎng)的吧?還沒找到親生父母么?” 深感沈懌辦事太不靠譜,半真半假的說了多少也沒提前告訴她,書辭只好斟酌著開口:“還沒?!?/br> 她聞言頗為遺憾:“那真是可惜……” 說話間,傅家夫人已領(lǐng)著她來到房中,屋子是特地收拾過的,里里外外透著些大家閨秀味道。夫人仔細地詢問她的意見,要添什么,擺什么,有什么喜惡,那份熱情,簡直讓書辭受寵若驚。 “咱們也算是有緣分了?!彼诖策?,輕輕拍著她的手,“一開始陳家人來和我說媒,就是說的你。那會兒我已經(jīng)瞧過你的畫像,一看就知道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br> 被她這一通夸,書辭反而有些赧然。 傅夫人惋惜地輕嘆:“盡管當(dāng)時因為一些意外這門親事沒成,不過還好,現(xiàn)在你也算是我們家的人了?!彼⑽⒁恍?,“所以我才說是緣分啊?!?/br> 聽到此處,書辭由衷嘆道:“夫人,您人可真好。” “人老了嘴碎而已,還擔(dān)心你嫌我話多呢?!备捣蛉送蛩?,語氣悵然,“我這輩子啊,就想要個閨女,可惜老天爺總不能讓我如愿?!?/br> 她微微一笑:“一開始王爺來說起此事時,我就很高興,想著既然你我投緣,我多認個女兒求之不得,咱們府里也許久沒辦過喜事了……就是不知,這般擅作主張,你可會覺得唐突?” “自然不會?!彼?dāng)下?lián)u頭,“我高興還來不及?!?/br> 見她答應(yīng),傅家夫人甚是溫和地拿手給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fā),“那就好。” 有那么一刻,書辭的心頭忽然無比柔軟,像是有一種久違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在身體中蔓延,堵在嗓子里頗為難受。 她不知可否能稱之為親情,可轉(zhuǎn)念想到黃土下的言則,和滿目凄涼的陳氏,心底里那更復(fù)雜的情緒又隨之覆蓋上來。 晚上臨睡前,她側(cè)身問紫玉,“小紫,你說我這樣,真的好嗎?” 紫玉給她掩被角,并沒聽懂:“什么?” “我總覺得自己把言家給拋棄了……”畢竟有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哪怕陳氏對她再不好,而今想想也是事出有因。 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越舒服,她心中便越不安。 “能有什么辦法呢?”紫玉不以為意地在她床前蹲下,“您要嫁給王爺,這是最好的選擇,兩位老爺若在天有靈,也會替您高興的……小姐,人各有路,人各有命,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就別去后悔?!?/br> 書辭若有所思,紫玉見狀拍拍她的肩寬慰道,“我知道您為了老爺?shù)氖潞芾⒕?,今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等夫人緩過來,咱們可以再去看他們呀?!?/br>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想辦法給爹爹報仇,等所有的事塵埃落定后在慢慢計較吧。 她心里浮起萬般滋味,有驚濤駭浪,也有百轉(zhuǎn)千回,只能勉力讓自己心靜下來,認真地頷了頷首,閉目睡去。 * 肖府里自從經(jīng)歷了刺客一事之后,連著數(shù)日,書房里的燈就沒有熄過。 肖云和疲憊地靠在太師椅上等手下的人回稟。 “京城里能搜的地方已經(jīng)搜了個遍,城外幾個村落小鎮(zhèn)也都找過了……并沒有發(fā)現(xiàn)晏大人的蹤跡,或是尸體?!?/br> “不過出事當(dāng)晚倒有人看見晏大人在御街附近出現(xiàn)過,可后來就不知所蹤了?!?/br> 這話他近來聽了不下十次,連脾氣都懶得再發(fā),擺擺手讓人退下,“繼續(xù)去找?!?/br> “是。” 幾乎是從晏尋走后的第二天,他就迅速點了一大波人,開始在城里城外滿世界的找,然而隔了那么久,還是音訊全無。 他到底會去什么地方? 按理說病得那么重,應(yīng)該走不了太遠才是。 肖云和實在是寢食難安,喝了兩口茶,仍覺得心里發(fā)慌,又把那個替晏尋治病的大夫拎了過來,詢問他病情的事。 對方顯得很無奈。 “這醫(yī)病猶如領(lǐng)兵打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晏大人的病癥已連續(xù)用藥用針一個多月,本來再有個七天,熬過最艱難的那一關(guān)就能好。可他眼下斷了藥,很多事情就說不準了。” 他嘆了口氣,“哪怕您就是把人再找回來,卑職也不一定有把握可以再治?!?/br> 肖云和聽到此處,眼中竟怔怔的,半晌沒有回過神。 派去找晏尋的人幾乎全部無功而返,活得見人,死得見尸,這樣不死不活地吊著他最為難受。 “再加派人手?!彼ба?,“……去北鎮(zhèn)撫司走一趟,讓錦衣衛(wèi)也跟著幫忙找。” 底下跪著的侍衛(wèi)領(lǐng)命退下,只有尺素還站在一旁,見他重重地發(fā)出一聲嘆息,不由問道:“晏尋三番兩次壞你的事,為什么不殺他?”不僅不殺,還要費盡心思的把他找回來,她著實想不通此人到底對他而言有什么價值。 “你不明白?!毙ぴ坪蛽嶂夹?,“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打算要他的命?!?/br> “你還準備留著他?”尺素難得不解地瞇了瞇眼,“為什么?” 這樣拖泥帶水,不果斷的行事作風(fēng),根本不像他。 “公主對我恩重如山。”肖云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欲言又止,“我不想看見,她留在世上的這最后一點血脈,就此斷絕?!?/br> * 住在傅家的這段時間,書辭深切的體會到了什么叫作名門望族,世家大戶。將軍府內(nèi)上至傅老將軍,下至庖丁伙夫,好脾氣三個字簡直都快寫到臉上了。 她出生小門小戶,還從沒見過這樣一團和氣的大家子,一時甚為感慨。 也不知沈懌把自己的事對他們說了多少,傅家兩口子對她管得頗寬,無論去哪兒從不過問,還附帶幾個隨從侍衛(wèi),一路護送。 于是得空了她便朝紫云觀跑,瞧瞧晏尋傷勢恢復(fù)得如何。 老道士盡管瞧著神神叨叨,但開的方子效果倒是很顯著。雖看不懂晏尋的病究竟好了幾層,但見他的臉色日漸好轉(zhuǎn),不再如之前那么蒼白,書辭也就松了口氣。 “你脾胃虛,只能多喝幾天稀粥了?!彼酥霐噭觾上拢⒖逃序v騰熱氣冒出來。 晏尋靠在榻上,目光柔和地看她。 書辭舀了一勺湊過來,他便很聽話的張口含住,慢慢地吃。 一小勺稀粥這小子居然能嚼上半天,掩真作為一個老道士在邊上都有些瞧不下去了,不自在地挪了挪。 “肖大人那邊……其實我所知甚少?!边@幾日多虧有她照顧,晏尋不免為難地抬起頭,“可能幫不了你太多?!?/br> “沒關(guān)系?!睍o吹了吹熱粥,溫和道,“你先好好養(yǎng)病,別的可以從長計議?!?/br> 沈懌自門外進來時正看見這幕,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多大個人了,連吃飯都不會么?” “人家這會兒四肢沒力,端不了碗?!毖谡骈_腔解釋道。 剛說完就被沈懌盯了兩眼,只好不再吭聲。 書辭把空碗放下,也不理會他方才的話,開口就問:“你要不要也吃一碗?我煮的,特別稠,能解渴暖身?!?/br> 聽她這么說,沈懌喉頭不自覺動了兩下。 還沒應(yīng)聲,書辭已自顧自盛了一碗,勺子輕輕一舀,笑瞇瞇地湊到他唇邊。 “……” 對付沈懌她完全摸索到了一套自己的方式。 不管火氣多大,反正先給他往死里灌蜜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那堵冰墻絕對不攻自破,此招屢試不爽,從未失手。 后者不甚自在地別過臉,雖沒張口讓她喂,還是把碗端了過來,自己吃。 晏尋平靜地看著,唇邊仍是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