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聽到他這小大人的話,若蘭破涕為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你去京城見了世面,就該嫌棄jiejie孤陋寡聞了?!?/br> 馬車粼粼,行走在官道之上,不多時,便駛出很遠,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若蘭還望著馬車離開的方向隱隱啜泣,若寧在一旁柔聲勸慰著。 林昱立在林正清身旁,用僅能他們二人聽到的聲音道:“兒子已經(jīng)安排了水云寨的成勇暗中跟隨護送,在京城和皇宮大內(nèi)兒子也安插了人手,可保智允無虞,父親且放寬心。” 林正清捻須嗯了一聲,對眾人道:“回府吧。” 智允離開揚州沒幾日,京城那邊就快馬加鞭送了平安信過來,林正清心中的一顆大石也算平穩(wěn)落下。 這日,陽光明媚,林昱在鳥市尋了一只羽色艷麗的鸚鵡,買了回去哄娘子開心。剛走出鳥市沒多遠,就看見一個玄衣身影立在水渠旁一棵粗皮老柳樹下,目光灼灼,巴巴地向他這邊張望著,那疲憊幽深的雙眸中似乎還帶著隱約的愧疚。 林昱裝作未見,大步從他跟前走過。那人在他身后一禮,沉聲道:“林兄,請留步。” 林昱轉(zhuǎn)身,快步上前扶起他,故作驚訝道:“草民眼拙,未留意到慕王千歲,草民罪該萬死,還請王爺責罰?!?/br> “林兄如此說,可是心里還怪著我?!蓖烧f著又向他一禮,誠懇道:“以前是廷澤不懂事,林兄莫要與我一般見識?!?/br> “王爺紆尊降貴,對我行了這么大個禮,真是折煞草民了?!?/br> 廷澤覺得自己似掉進了冰窟,在春日的暖陽下涔涔冒著冷汗。 他正欲再次開口,只聽林昱朗聲笑了起來,那笑容在日光的淡影里顯得格外俊逸儒雅?!巴嫘Χ?,慕容兄切莫當真,切莫當真。” 廷澤稍稍解頤,展顏道:“林兄的這個玩笑當真開不得?!?/br> “慕容兄今次復來揚州,不知所為何事?” 林昱舉起手中的鳥籠,吹幾聲口哨逗著,那鸚鵡頗有靈性,伸出彎喙啄啄胸前藍羽,小腦袋一磕一磕,竟叫喚出相同的調(diào)子來,似是在與他相和。 廷澤在一旁道:“京城到處都是官,不若江南遍是才子佳人,而且我去歲聽若蘭那小丫頭說過,今年揚州會舉辦花神大典,廷澤心癢,故此慕名前來?!?/br> “哦?”林昱逗弄著籠中鸚鵡,垂眸道:“我怎么聽說皇上欲派人暗訪運河修筑一事,王爺極力毛遂自薦,又找了云貴妃說和,才得了這個出宮的機會的。近日拙荊托父親為若蘭物色適齡未婚男子,慕容兄莫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怕來得遲了悔青腸子,才火急火燎趕來的吧?!?/br> 面前的這個人是長了怎樣的一顆玲瓏通透的心,能一眼將人看到骨子里去。廷澤只覺無所遁形,也顧不上挽回什么薄面,便誠實道:“什么都瞞不過林兄?!?/br> “我有一事想問慕容兄?!绷株磐O履_步,向他問道:“皇上召智允進宮,明為降恩,實則留質(zhì)于宮。智允現(xiàn)下,在宮中還住的習慣嗎?” 廷澤回道:“我來之前,曾去資善堂見過智允,也囑咐了十二弟照顧他,目前一切安好。” “多謝慕容兄?!绷株蓬h首道謝,“林府的東廂房一直為慕容兄留著,昱與父親今晚設(shè)宴,為你接風洗塵。” 廷澤微微一笑:“多謝林兄。” 二人沒有招叫車夫,一路說笑,并肩往林府走去。 春序正當時,草木拔節(jié),百花竟放。 二月十五日的花朝節(jié)將至,人們會在那一日結(jié)伴賞紅撲蝶、吃花糕、裝獅花、拜祭花神,最有名的,當然還要數(shù)揚州城三年一度的花神大典。 時人尚舞,每逢花神大典,百姓紛紛游春踏青,挑菜祭神,幽人雅士郊游雅宴,蒔花斗草,趣味無窮。到傍晚時分,花神廟前會搭起兩座木棚高臺,凡妙齡女子都可上臺作舞比試,底下觀看的眾人會投花選出花神娘子。 由花神大典選出來的花神娘子不僅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獎賞,還可以借此芳名遠播抬高身價,以便日后嫁到高門大戶,因此很多名媛貴女亦欣然前往。 花朝節(jié)前就有一封請?zhí)椭亮指?,不是給林正清父子,而是給若寧的。只因若寧是上一屆的花神娘子,按照習俗,應與這屆得花最多的女子在最后比試一場,得勝者才是真正的花神娘子。 若寧知曉此事后,以嫁做人婦不宜拋頭露面為由,拒絕了這次邀請,但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在花朝節(jié)的前三日,林正清在大廳對若寧道:“今年的花神大典與往年不同,被商行大肆包辦不說,就連巡檢使吳致遠都為此逗留揚州,還要與幾個商行的行老一同觀看評判,昨日為父巡查商行之時,聽他們提到你曾中過花神娘子一事,還托我……” 若寧聞言知雅意,福身道:“風俗如此,父親無需為難,若寧這就去縫制舞衣?!?/br> 林昱向若寧問起此事經(jīng)過,若寧低頭輕笑閉口不答,若蘭將手撐在院里的石桌上,歪著腦袋回想,思緒飄至三年前…… 花朝節(jié)本是全家外出踏春游賞的日子,可是阿爹感染風寒數(shù)日,請了村里的大夫開方,吃下幾日湯藥也未見好,夜里咳嗽愈加厲害。鄰里都說要去揚州城中請回春堂的大夫出診才管用,但回春堂大夫的診費實在太高,正一籌莫展之際,若寧想到前陣子縫制的繡片,就全部理出用一塊青布包了,帶上若蘭一道去揚州販賣,希望能多得些銀錢,讓回春堂的大夫拾上一兩帖草藥帶回。 那日出游的人很多,但都顧著賞紅玩樂,無心買賣,姐妹二人心中焦急,又不想將繡片賤賣。到傍晚時分,人群往花神廟涌去,若蘭若寧攜著剩下的繡片在花臺旁邊擺了個小攤,來往的婦人小姐甚多,若蘭吆喝陣陣,喊得嗓子都要冒煙,才把剩下的繡片賣完。 “十三,十四……”若寧數(shù)著手心里的銀錢,皺眉道:“還差好些,這該如何是好!” 若蘭安慰道:“阿姐莫急,總會有辦法的。” 兩旁鑼鼓敲響,笙樂吹奏半天,花臺上跳舞的女子換了一撥又一撥,最后只剩下得花最多的宋紅柳留在上面,得意洋洋地接受眾人的贊賞。 “我要與你比試。”宋紅柳側(cè)首,見一個身姿豐盈的番邦女子走了上來,那女子通身紅紗羅衣,身上綴滿銀飾鈴鐺,長發(fā)被辮成數(shù)條小辮,辮上纏著密密的彩帶和紅珠,長長一串閃耀著珠光的金飾從發(fā)頂垂至眉心,眼角斜斜上挑,一雙深邃的妖艷大眼擷人心魄。 女子緩緩摘下臉上的紅紗,嬌媚的容顏露于人前,那紅唇嬌艷欲滴,紅如丹果,只消微微一抿,便將眾人的目光都勾了去。 宋紅柳不屑地上下打量了那紅衣女子一眼,譏誚一笑:“番邦來的?長得倒是狐媚,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該不會是要跳個半脫肩的媚俗艷舞,嘩眾取寵吧,哈哈哈……” 那紅衣女子不理會她,伸展雙臂就跳了起來,她舞姿妖冶,一挪一轉(zhuǎn)都帶著番邦異域特有的熱辣奔放,她手勢千變?nèi)f化,令觀者眼花繚亂。不堪一束的細腰婀娜扭動,時而腳下使力,步子踏著節(jié)拍,身動鈴響,別有風情,引得眾人紛紛側(cè)目。 宋紅柳也不甘示弱,捻起玉蘭花指,揮起衣袖也跳了起來,但是她的舞輕柔緩慢,雖然曼妙優(yōu)美,舞技卻遜色很多,而且方才已經(jīng)跳過一次,因此并沒有多少人買賬。 只見那紅衣女子輕身一躍,衣裙飄揚在半空,著地時屈起一條腿,飛快地旋轉(zhuǎn)著,似一朵綺麗的紅云。 “好!跳得好!” “我要投她!” 鼓掌叫好聲四起,臺下眾人向紅衣女子那邊涌去,大朵大朵的鮮花投進籮筐內(nèi),不一會兒便堆得老高,不用細數(shù)就比旁邊那位多得多,氣得宋紅柳直跺腳,在一片噓聲中掩面下了臺去。 一曲罷,花神廟的廟祝敲了一聲鑼,宣布道:“臺下還有沒有姑娘要上臺比試的,若是沒有,那今年的花神娘子頭銜和著五十兩賞金便全歸這位番邦姑娘了。” 紅衣女子的唇角咧向一邊,用熟練的中原話道:“聽聞宋人擅舞,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你們這里最好的舞者,都與剛才那人一樣不濟嗎?” 那女子的話中諷意甚濃,眾人聽言發(fā)出了一片焦灼的嘆息,也有女子摩拳擦掌,想上臺比試的,但想到那女子的舞藝,便踟躕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