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不給錢就不許走?!?/br> 如此熟悉的場景,漸漸與許酒腦中某個片段重疊,許酒突然想起來了,她確然是見過這個人,就在八年前的冬天,他偷了她的錢袋,被蘇迎和沈容逮住了。 想起那日的場景,她眼眶微熱,斂下眸子,按了按手腕劍環(huán)上的機關,軟劍“咻”地一聲便伸展開來。 劍鋒寒光閃過,許酒再抬頭時,眼中已無濕意,她唇角微揚,道:“哦?我倒要看你怎么不讓我走了!” 她原本手腕上的那把軟劍不知在什么時候丟了,現在手腕上帶的這把是遇到沈容后,沈容請能工巧匠照著她以前的軟劍重新打造的一把,同從前的竟是別無二致。 許酒這幅模樣,讓胡三下意識就想起八年前,他不過拉了她一下,便被她手里的軟劍劃傷了手臂,那時候她看看起來才十歲。 胡三悔恨萬分,那小娘子不是說許酒見著人就怕了嗎?可眼前這許酒的神情和唇角的弧度分明和八年前一樣。 他吞了吞口水,手下這群圍著許酒的人其實都是一些看起來兇狠,卻又沒有什么真本事,是他花錢雇來給自己壯膽子的,待會兒要有什么問題,他們肯定不會管他,識時務者為俊杰,他趕緊松了手,紅著眼便又要撲過去抱許酒的大腿。 許酒雖瘋,卻也是只看到同蘇迎相像的男子才瘋,她癡傻膽小,也只是面對不認識的人時才癡傻膽小,眼前這胡三,她雖也記得的不多,卻還是知道自己從前就不怕他的,看出他的意圖,她笑著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剛剛,是要我陪你喝一杯茶?” 胡三忙搖頭,道:“沒沒沒!我說錯了!” 許酒又逼近他一步,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道:“我陪你喝茶,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胡三覺得許酒笑得實在太滲人,哆了哆嗦,小聲問:“我有什么能幫上您的?” 許酒指了指天香樓三樓的一號房,道:“我看上三樓天字房的客人了,想去把他搶回去,可又有點怕他,你……和你的兄弟幫我壯壯膽子,好不好?” 胡三撲騰一下跪在地上,果然還是那個小霸王許酒,哪里瘋了?可小霸王居然也有怕的人?不對,那小娘子不是說是三樓天字房的公子看上許酒才讓他來扮演這惡霸的嗎?他有些理不清現在的情況了,見得許酒眉心皺了皺,忙又爬起來道:“這還不簡單,您放心,只要您看上的人,不用您親自動手,我胡三幫您把他綁了送到您房里去!” 管他呢,在胡三看來除了當初那兩個攔住他的公子以外,沒什么人比許酒還可怕了。 三樓天字房。 蘇輕言原本和顧恒正在商議近來工部的一些問題,早在許酒進來被圍住時他也有聽到動靜,只當是哪個惡霸又在欺凌女子,他向來不喜多管閑事,便是自家這茶樓被鬧得毀了,也自然有人出來料理后續(xù)事宜,無需他來cao心,且他們并沒有上來三樓,他便沒去理會。 可在聽到許酒聲音的那一剎那,他手中的杯子險些落地,還未待顧恒將接下來的話說完便起身去開門。 剛開一道門縫,又見著許酒握著手中的軟劍,笑看著胡三。 他素來清冷的眉眼霎時柔和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揚。 她還是同以前一樣。 看這模樣,胡三怕是傷不了她,蘇輕言放下心來,只站在門后,靜靜看著許酒。 顧恒雖詫異于蘇輕言的舉動,卻也沒說什么,只停下未說完的話,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卻在聽得胡三的話之后,險些將茶水噴了出來,忙從懷中掏出帕子捂著嘴一陣兒猛咳,咳過之后,又看著站在門邊手搭著門栓凝神聽著門下動靜的蘇輕言揶揄道:“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要把你打包送給別人,在你家地盤上打你的主意,你是打算毒瘋他呢?還是打算毒死他?” 見許酒帶著胡三一幫人上來,蘇輕言清冷的眸子染上笑意,關上門,又將門邊的燭燈轉了一圈,爾后回道:“束手就擒。” 顧恒:“啥?” 第15章 屏風 天香樓一共三層,每層的格局都不一樣。 一樓是個空曠的大廳,廳中就擺了一張約莫一歲幼兒高的說書臺子和五十來張桌子,以往幾乎是座無虛席,大廳左右兩側各有一個旋轉木質樓梯,樓梯的扶手上刻著上古十大神獸。上了二樓便能見著一條半月形的走廊,走廊邊是一間挨著一間的小包間,一共二十間,環(huán)著走廊,在包間里打開窗戶便能看見外面繁華熱鬧的大街,出得包間門站在走廊上既能看到說書的臺子,又能將樓下五十多張茶桌一眼收入眼底。 一般若是來聽書便會選一樓,若是來喝茶又喜安靜便會選二樓。 而三樓,則是客房,只有兩間,一間天字房,一間地字房,因靠著賣茶與說書來招攬生意,三樓的客房也就成了擺設,自天香樓開業(yè)至今,住過的人屈指可數,多半是空著的。 帶著胡三等十多個人浩浩蕩蕩上了三樓,許酒擺了個手勢,示意胡三他們暫時先在樓梯口等著,待她確認了房間里的人再行動手,以免綁錯人,而她則緩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間里面似有人在低語,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許酒將耳朵貼在門上,試圖聽清楚他們在說什么,房間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剛剛聽到有人說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沒了聲音。 她又將身子貼得再近了一些,卻不想,門突然開了。 許酒一個猝不及防,整個身子往門內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沒讓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許酒趁機環(huán)顧房間,這是一間一居一室的套房,最為顯眼的便是廳中那一副繪著山川落日圖的屏風,屏風后面許是臥房,視線右移則能看到一張小塌,榻上擺著一張小檀木茶幾,檀木茶幾上的金猊香爐輕煙縈繞,里面不知燒得什么熏香,聞著便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榻上還有個穿著灰白色長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隨意,正捧著茶杯饒有興致地看著許酒。 只一眼,許酒便確定他不是蘇迎,可那屏風,分明是出自蘇迎的手筆。 蘇迎喜丹青,尤喜畫景,她曾經便是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蘇迎而讓自己父親替自己開口,讓蘇迎教她學書畫,她向來頑劣,此次突然說要學書畫,許追自是喜不自勝,當日便帶了厚禮去拜訪右相蘇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蘇家的??汀K牡で嗍翘K迎手把手交出來的,蘇迎的每一幅畫,落筆收筆的習慣她都一清二楚。她雖忘了許多事,忘了蘇迎的樣貌,但一些東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過去的記憶,那些東西也不會忘記,譬如她對蘇迎的執(zhí)念,又譬如蘇迎的一些習慣。 或許那奇怪的少年沒有騙她,蘇迎是真的在這兒。 既然榻上坐著的男子不是蘇迎,那拉著自己衣袖的這個呢? 許酒抬頭,見拉著自己的是一個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時他挑眉正看著自己,沒有清冷的眉目,沒有紅色裘衣,也沒有眼角的淚痣。 他的模樣同許酒想像中的蘇迎并不大相同,她為數不多的記憶中,蘇迎向來是眉目清冷,對著她時除了冷淡,似乎再沒了別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絲希望,但沒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沒見到蘇迎,雖失望,卻也不至于絕望,或許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蘇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轉頭癡癡看著那畫,問:“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畫嗎?” 能再見到蘇迎的畫,對她來說也是好的。 蘇輕言愣了一愣。 她還是在找他…… 她認出了他的畫…… 可她卻沒認出他。 也是…… 便是他自己到如今也不大敢相信在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來,每每醒來,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就連跟他最為親近的顧恒也不知道他便是蘇迎,他一向刻意疏遠她,她認不出他來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