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責(zé)問
讓程小五去外地念書的事兒,終叫他本人知曉了。 程小五自幼長在京師,京師之外再無半個朋友,且他見慣了繁華,哪里肯屈尊去外地?因?qū)χ谭蛉税侔惆?,程夫人始終不改主意,便去纏老太君。 恰逢老太君在吃酒,大奶奶、鶯歌在一旁伏侍著,老人家?guī)妆K酒入腸,已有些微醺,聽了程小五的話,當(dāng)即將程夫人叫來責(zé)問:“燕京乃我朝的國都,天下文人聚集于此,你不去請鴻儒來教導(dǎo),反倒要把孩子往外地送,這是甚么道理?” 程夫人掌中饋以來,老太君給足她面子,從不當(dāng)眾責(zé)難,這回酒興上頭,竟當(dāng)著小輩的面責(zé)問于她。一時間,屋里頭靜悄悄的。 程夫人不是新婦,她敬重老太君,但絕不會委屈自己,她平靜道:“這是老爺拿的主意,本意是也為小五好,怎的一個兩個都怪上了?” 老太君痛心道:“請名師,請的亦是臉面!你把孩子送到外地求學(xué),旁人只會道我程氏子孫無師可從,朽木不可雕!” 寧國公與程夫人對子女要求甚嚴(yán),然而老太君溺寵孫兒,程斐、程清宛等尚能自律,偏偏程小五最為頑劣,又不服管教。寧國公早年著重栽培嫡長子,疏忽對幼子的管教,程小五也因此仗著老太君的寵愛,無法無天。 程夫人直言道:“臉面也好,前程也罷,為人父母的,哪一刻不是嘔心瀝血在為孩子打算?小五是甚么樣子,咱們自家人心里清清楚楚,何須旁人來說道?” 兩邊皆不肯退讓,倒叫程小五這個始作俑者不敢說了,最后還是大奶奶站出來調(diào)解:“這件事兒,我是聽大爺提起過的,確實(shí)老爺?shù)臎Q定?!敝宦犓龡l斯理道:“五爺是個聰慧的好男兒,只是咱家名望過盛,老師只會用心教,豈敢太過嚴(yán)厲?您疼愛孫子是人之常情,可玉不琢不成器,只要您放下不舍,讓五爺離家學(xué)個一年半載,何愁他不能大放光彩?” 老太君不贊同道:“失去家族庇護(hù),他在外頭吃苦了有誰知?” 程夫人適時開口道:“老爺挑了幾個書院,最終定下白鹿書院,就在您的娘家盧溪,這您總該放心了。” 天下多出自廣陵,若論人杰地靈,廣陵書院才是首選,只是寧國公多少要顧及老太君的感受,這才折中選了白鹿書院。 老太君一聽是去盧溪,果然沒再反對,屋里頭又是一片安靜,這下該程小五著急了,只是他剛開口,就叫程夫人瞪回去了。 鶯歌奉上溫茶與老太君,體貼道:“坐了這么久,您該累了,且漱一漱口,我扶您去歇息一會兒罷?” 錦云有眼力見兒捧上漱盂,兩人一同伏侍著漱了口,吃過茶后,再扶著老太君到里間更衣歇下。 程夫人未離去,小丫頭進(jìn)來收拾酒具時,半點(diǎn)聲響都不敢發(fā)出,待她們收拾完畢退下了,大奶奶溫聲道:“太太您是知道的,老太君一吃多酒,說話難免重一些,待她醒來就忘了,太太不用放在心上。” 程夫人當(dāng)了二十幾年的主母,自然不會因這點(diǎn)小事與老太君置氣,而是道:“酒多傷身,老太君年歲漸高,理應(yīng)少吃一些酒,你們平日能勸便多勸幾句?!?/br> 大奶奶頷首道:“太太所言極是,酒多傷身,我向來是勸大爺和老太君少吃的?!?/br> 程夫人略點(diǎn)頭,不再多囑咐,之后叫上程小五一同回去,不許他離開院子半步。 即使是禁足,程小五反抗的心思也沒有停下。他寫遍書信,好友卻都有心無力,只得再次將主意打到謝述懷頭上,請他到府上來。 然而這一回,謝述懷沒有上門。程小五再次遞信,言明要他引薦老師,不拘學(xué)識地位,只要能讓自己留在燕京即可。 次日,謝述懷回信:禮部程尚書,可為小公子之師。 這讓程小五氣得不輕,罵道:“謝述懷這小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若落到二老爺手上,豈不是要脫一層皮?!” 正好程清宛也在,看了他的回信,笑道:“也確實(shí)只有二老爺能管教你,可即使你愿意去,二老爺也不見得會答應(yīng)?!?/br> “為何?”程小五雖然懼怕二老爺,但若可以留在燕京,他多吃點(diǎn)苦無無妨,再說還有老太君護(hù)著。 “你忘了?”程清宛提醒道:“你十歲的時候,就是二老爺為你授業(yè)的。只是他管教太嚴(yán),你又不聽話,因此沒少挨打,因?yàn)檫@事兒,老太君當(dāng)年可是和二老爺紅了臉的。” 經(jīng)她這一說,程小五才想起來:“這么說,二老爺是不會再管我了?” 程清宛抬手敲他的腦袋,責(zé)難道:“只因你一人之故,害得二老爺難做人,又險些讓太太與老太君生隔閡,你難道半點(diǎn)悔悟都沒有么?” 程小五心虛道:“我并非故意的。” 程清宛搖搖頭,“你若還不知悔改,繼續(xù)胡作非為,從今往后,我也不會再理你了?!?/br> 她先前的罪問,已經(jīng)叫程小五心生自責(zé),如今說這般狠話,實(shí)在他難受,連忙說道:“我改就是了,何必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嚇我。” 程清宛仍不肯對他稍降辭色,一兩句保證,不足以讓她輕信程小五,他向來出爾反爾,今日信誓旦旦,明日借口百出。 因著無人說情,程小五便一直被鎖在院子里,等到老太君的壽辰來臨才被放出。 老太君的壽辰在三月底,按照往例,將筵席擺在寧國府,從三月廿五日擺到四月初一。 因是七十大壽,寧國府本欲除舊,將壽宴期間所涉獵的慶景和一應(yīng)用具,一概換新。程夫人以為此舉太過奢侈,便先過問老太君,老太君亦不喜鋪張浪費(fèi),轉(zhuǎn)告于寧國公,這才作罷。 一直到三月中旬,府上才陸續(xù)布置慶景,前院請官,后院請?zhí)?,掛錦繡紅綢,垂香球,設(shè)銀香瑞獸,擺金黃壽菊。 壽宴前六日,請樂師舞者、戲子藝人到府上排練,由程夫人檢閱,避免出錯亂。 壽宴前三日,凝香坊如期交付寒瓊十盒,經(jīng)專人驗(yàn)查無不妥之處,方用于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