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片龍鱗(三)
第一片龍鱗(三) 侯府的其它婢子都是兩三人一間房共住,初芷卻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不僅如此,她房間的裝飾與擺設(shè),也就比玲瓏差了那么點兒,這要是不知道的人來了,還以為這是哪家小姐住的。 但自打她得罪玲瓏,讓玲瓏不開心了之后,初芷就失去了那個精美的房間,被放到下人房去了。大丫鬟們各自要好住在一起,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她只好跟些普通丫鬟擠在一起,這會兒雙膝鮮血淋漓青紫腫脹,她平躺在床上疼得面色發(fā)白,房里住的人多,來來去去,卻沒人敢問她一句。 如今府里的人都知道,初芷姑娘讓夫人厭惡了,再也不是那個地位僅次主子之下的大丫鬟了,她們?nèi)暨€想在侯府過下去,就得明哲保身。夫人都不喜歡的下人,她們怎么能上桿子去討好,那豈不是做了傻事,惹人笑話。更何況這位初芷姑娘,平日里架子擺的忒大,見了她們這些小婢子,那是鼻孔長在腦門上,壓根兒不拿正眼看她們。 所以初芷疼得在床上哼哼唧唧滿頭大汗,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問一聲。 說起來也是她自己造的孽。仗著得侯爺?shù)膶檺?,早就將自己視為這侯府的主人了,雖然暫時還要在夫人手下忍氣吞聲,可早晚有一日,她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侯爺身邊。本來一切都按照她預期的發(fā)展,可誰想到,夫人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不再信任,初芷又不敢去試探——萬一夫人真的知道了,她將一切捅出來,那不是自個兒送死么! 現(xiàn)在夫人愿意陰陽怪氣的懲罰她,她咬咬牙也就忍了,待到侯爺回府,她定會求侯爺做主。橫豎只是忍一時之辱,她能撐住。 初芷在房里思緒萬千,玲瓏可完全不在意,她忙著吃,怎么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初芷這樣的人身上。腿都成那副模樣了竟然還想著翻身,想得倒是好。 “初霜啊。” “奴婢在。” 初芷在的時候是不怎么做事的,等著被伺候,活似自己真是什么千金小姐。真正照料侯夫人衣食起居的,從來都是初霜等幾個大丫鬟,眼下初芷被夫人厭惡,她們才算是真的出頭。其實過去初霜等人也覺得不妥,她們這些婢子是從小被相府買下進行專門的調(diào)|教與訓練,確認她們能夠伺候貴人了,才讓她們正式出師。 可你看初芷,她哪里有婢子的模樣?那儀態(tài)那身段,活脫脫就是匹妖妖嬈嬈的瘦馬,跟大戶人家專門媚主的小妾無異。小姐嫁入侯府成了夫人后,初霜就覺得初芷瞧侯爺?shù)难凵癫淮髮?,可她又不敢同夫人講,夫人把初芷視為姐妹,不許人說一句壞話。好在如今夫人醒悟,將初芷趕出了房?,F(xiàn)在初芷住在下人房,想和侯爺幽會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初芷如今怎樣了?” “回夫人,下人房陰冷難耐,奴婢問了與初芷同房的小丫頭,她們說初芷的腿快要凍壞了?!北揪蛡劾劾郏直缓畾馇治g,再加上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和治療,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是嗎,那可真是惹人憐惜啊?!绷岘囆能浀膰@了口氣,“我想起過往一起長大,見她這樣,總是有些于心不忍。” 初霜一聽,“夫人……” “罷了罷了,還是叫大夫去給看看吧,好好個美人兒,若是這樣叫我折騰死了,我還不得內(nèi)疚一輩子?”玲瓏唱作俱佳的表演著?!叭?,請城東的文大夫來?!?/br> 初霜不敢反駁,立刻差人去請文大夫。 這位文大夫醫(yī)術(shù)卓絕,唯獨有個缺錢,沒什么醫(yī)德。只要給了足夠的銀子,什么手腳都敢做。他跪在地上給夫人見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起身后,卻發(fā)覺這位貌美的夫人格外溫和好說話?!拔拇蠓虿槐伢@慌,想必今日請你來的目的,下人應該同你說了吧?” “回夫人,說了說了?!?/br> “來啊?!?/br> 初雪立刻捧上一個被錦布蓋起來的托盤,玲瓏慢條斯理地將錦布掀開,滿滿一托盤的金子明晃晃金燦燦,閃瞎了文大夫的眼。他貪婪又饑渴的盯著那些金子,咽了口唾沫:“夫、夫人有什么吩咐,小的,小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文大夫這就言重了,我不過是個深閨婦人,哪有什么事兒能叫您赴湯蹈火呀?!绷岘囇谧鞁尚??!安贿^我還真有件小事兒,得請文大夫幫個忙?!?/br> “夫人請講,請講。”只要給錢,他什么都敢干。 “我呢,身邊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子,這婢子呀,最近手腳不大干凈,我一時來氣,便罰她在雪地里跪了會兒,這寒氣侵蝕,一連好幾天沒能下得來床。我這人呢,又最是心軟,念著過往的情分,才請醫(yī)術(shù)出眾的文大夫來幫忙看看?!闭f著,玲瓏又發(fā)出一聲憂傷的嘆息?!拔拇蠓蜃钍锹斆?,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文大夫連連點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夫人放心,小的辦事最為利落,定能叫夫人滿意?!?/br> “那就好,去吧?!?/br> 心思最為細膩的初霜已經(jīng)懂了夫人的意思,再看玲瓏的眼神就不由得帶了些敬畏。從前的夫人為人和善,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原則的爛好人,如今卻大不相同,難道是初芷的心思暴露了,叫夫人不悅了?這些初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日后要更加小心謹慎忠誠地伺候,否則一旦有二心,夫人再不會像過去那樣好說話了。 文大夫給初芷看完診,留下方子跟藥膏,喜滋滋的領(lǐng)了金子走了。初芷見夫人尚肯為自己找大夫,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氣,覺得夫人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同侯爺?shù)氖拢巯伦钪匾氖窍葘⑼瑞B(yǎng)好,否則沒了這一身細如白瓷的肌膚,拿什么留住侯爺?shù)男哪兀?/br>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文大夫的藥膏抹了,藥也喝了,腿的確是很快就不疼了,可膝蓋那兩處地方簡直變成了兩坨爛rou,不僅如此,一走起路便不由自主的一瘸一拐,稍微走快點便要踉蹌,這是寒氣入骨,治不好了! 不行,這怎么可以!絕不能這樣!初芷急的快瘋了,她拿出私房錢,悄悄請大夫看了一回,大夫卻說她用了虎狼之藥,如今尚能行走已是萬幸,治不好了! 虎狼之藥……什么虎狼之藥?! 初芷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文大夫。文大夫是夫人叫來的,也就是說,是夫人要害她! 不管再怎么自欺欺人,現(xiàn)在初芷也必須承認,夫人什么都知道了,夫人這是要教訓她,她在這侯府待不下去了!侯爺……她得去找侯爺,一定得去找侯爺,只有侯爺能救她! 可自打她搬進下人房,夫人又不要她在身邊伺候,見到侯爺?shù)拇螖?shù)就屈指可數(shù),如今府里人人都恨不得過來踩她一腳,又哪里會有人幫她! 那邊初芷火急火燎,玲瓏仍舊悠閑自在的過著她奢華舒服的日子。晚上沒人沒她點加料的安神香,睡覺都比過往更熟了,而且因為淺眠,非常容易驚醒。永安侯數(shù)次想要半夜去見初芷,結(jié)果都“不小心”吵醒了妻子,白日他又要去當差,其實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久而久之,他竟是快一個月不曾見過初芷了。 這日他心中著實是惦念,便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模樣問道:“許久不見初芷,她的傷可好了?” 玲瓏正在讓初霜為自己更衣,聽聞,似笑非笑道:“侯爺怎地突然問起一個下人來了,我都沒想著,侯爺?shù)故窍胫??!?/br> 永安侯笑道:“只是隨口問問,往日你們二人總是形影不離,近些日子沒見著初芷,夫人竟然也適應了?” “有什么不適應的,不過一個婢子而已,離了她難不成我還不活了?”玲瓏語帶嘲諷,只是這嘲諷很快便消散了,化作嬌態(tài)?!昂顮斂刹灰谖颐媲疤崞渌樱退闶浅踯?,我也會吃醋的,難道她比我還好么?” 最近這段時間,永安侯幾乎連命都要撲到她身上,本有些刻板呆滯的木頭美人妻子突然變得熱情嬌媚,他自然也是喜歡的,更何況玲瓏的確生了一副絕美的容貌。眼下見嬌妻嗔怪,立刻道:“自然比不上你,這世上誰也比不上我的愛妻?!?/br> “侯爺嘴兒真甜?!绷岘囆澚艘浑p美目,“好啦,侯爺快些出門去吧,可別遲到了。” 永安侯一走,玲瓏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目睹這一切的初霜只覺得打心底發(fā)毛,脊背上油然而生一股寒氣。她趕緊低下頭,老老實實地伺候夫人梳洗,較之往日更加小心謹慎。 夫人……似乎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看著跟侯爺鶼鰈情深夫妻和鳴,卻對侯爺并無幾分真心。那雙眼睛里的涼薄冷淡,令人見之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