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待我人到的時候,繩子的一段已經(jīng)甩了過來,這真的是一根極細的繩索,也不過就比女人們納鞋底的麻線略粗,黑黝黝的有點糙手。查文斌拿著那繩子的另外一段站在棺材的右邊,我站在左邊,他對我試了一個眼色,我心領(lǐng)神會,這繩子就是用來開棺時防止被粽子突然坐起來襲擊做準備的。顯然,他已經(jīng)找到了聲音發(fā)出的地方,就在這口棺材里。 首先是棺材外面的那層槨,一開始我們便發(fā)現(xiàn)這口棺曾經(jīng)被人動過,查文斌于是直接拔出了七星寶劍,這劍的劍刃是異常的薄,它十分輕松的就從槨頭部一處斜角的細縫里輕輕差了進去一直穿到了我這邊。 我也顧不得其他,脫下了身上一件厚毛衣往那劍刃上一纏,查文斌在那頭用手勢比劃著“一、二、三!”,他大喝了一聲道:“升官發(fā)財!”我和他一起用力,就用那七星劍當(dāng)做了撬棍,“嘎嘣”一聲,棺槨的前邊角頓時被拉開了一道三公分的小口子。這時我直接把那五六半的槍管往開口里一卡,有了這道口子,查文斌干脆把手伸了進去。只見他在順著那開口四下摸索了一番,只微微一發(fā)力,一根大約筷子粗細的小木棍便被他拔了出來。這東西便是“槨銷”,古時候沒有釘子,所有的鏈接處都需要用榫頭,槨銷是棺槨上唯一的活榫頭。但是這東西麻煩就麻煩在他只能從里面往外開,不能從外面往里開,據(jù)說這樣的設(shè)置是怕入土之后,萬一又活過來了來就真的是被悶死了,這種事例在古今中外都不少見。 拿掉這個玩意,現(xiàn)在只要是一個成年人就可以推動這槨蓋了,我和查文斌一人拿著一截線慢慢又從縫隙里先套進去然后繃直,再又繞到棺材下方互相交叉。兩人各自拉著一頭線,用單腳抵著棺材上面吃力,然后一起扣住這槨板突然向后一拉,“呼啦”一下,槨板如同裝了軌道的抽屜一般終于被打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棺中遇故人 這個世界總是會有一些不可思議的奇跡發(fā)生,當(dāng)六只眼睛互相對視的時候,我以為我是不是又回到了過去的某一天,在那個叫做狀元村的地方。欣喜往外的我?guī)缀趿⒖叹褪菗溥M了這座棺槨里,因為槨里面的棺材早已被人打開,棺材里坐起來一個人,而我的目標卻不是他。 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織物被我拋灑出來,這些東西早就已經(jīng)腐爛不堪,“在哪里、你在哪!”我一邊咆哮著一邊在里面翻尋著,查文斌不停的對我說道:“冷靜,你冷靜一點。” “沒有,還是沒有!”我一把抓住那個坐起來的人道:“葉秋,你告訴我,他在哪里,那個該死的胖子他媽的在哪里!”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瘋掉了,我抓著渾身赤裸的葉秋不停地搖晃著,而他卻呆滯的如同是一個木偶任憑我的擺弄。 “啪!”一個巴掌重重的扇到我的臉上,臉頰火辣辣的痛,我的嘴里頓時有了一絲甜味兒,伸出舌頭我輕輕舔了一下然后我笑了,再然后我哭了,我坐在地上嚎啕的哭了。 誰也不會想到,這口棺材里的人竟然是葉秋,沒錯,就是那個和查文斌還有我跟胖子,我們一起去到的那個狀元村。這個人的來歷我一無所知,他那天和胖子一起前后進了那口棺材,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出來,可是今天,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他居然出現(xiàn)在了這兒! 三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還有一個躺著,沒有人會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 查文斌脫下自己的外衣給棺材里的葉秋披上,輕輕問道:“他在哪兒?你又去了哪兒?” 搖頭……葉秋的眼神空洞的讓人害怕,若不是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把黑色古樸的長刀,我一定會認為又是一個巧合罷了。因為那把刀,它是獨一無二的,戰(zhàn)國名刀寒月!一把早就已經(jīng)超越了它本身價值的傳奇兵器,漢武帝之后無一人能拔出,它只服從那些猶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如荊軻、如劉邦。 他看著查文斌怔怔地問道:“我叫葉秋?” “是的,你是葉秋,你,不認識我們了嘛?” 葉秋搖頭,緩緩的他從棺材里站了起來,這個健碩的男人眉頭緊鎖,他打量著四周打量著我們。突然,他把手中的刀一橫往查文斌的脖子上架著,雙眼冷的放佛就要殺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們都有些措手不及,我立刻站起來用槍頂著他的腦袋喝道:“小子哎,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今天只要你敢動一下我就立刻讓你的腦袋開花!” 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的話,也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動作,只不過在下一秒他的刀已經(jīng)從查文斌的脖子上移開,“啪”得一聲,地上有一只火柴長短的小蜈蚣已經(jīng)斷成了兩截。我低頭看著那不斷扭曲的身體,我愕然了,難道剛才他是在砍那只蟲子么,他是怎樣做到的,這般的出刀收刀一氣呵成,我終于相信他真的就是那個葉秋了。 然后又過了下一秒,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著他整個人仰面倒下,“咚”得一聲,腦袋和棺材的木板重重撞擊到了一起,甚至他的人還被撞的彈了一下。 “這是?”我還沒搞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查文斌卻大叫道:“快,快扶他起來,這里面有毒蟲!”查文斌一把拉起葉秋,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葉秋的肚子上也有一條蜈蚣,火柴般大小,它此刻一雙獠牙正死死在的咬在葉秋的肚皮上。我抬頭一看,好家伙,我們的頭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爬滿了這種蟲子,而我的四周地面上更是不斷有這般大小的蜈蚣開始墜落,它們扭動著丑陋的身體逐漸向我們靠攏。 這種小蜈蚣行動的速度非常緩慢,甚至比蝸??觳涣硕嗌伲墒撬鼈兊念^部都有一對鋒利的大鉗子,這幾乎占了它們整個身體的三分之一。不用想,只要被這玩意夾到,你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我和查文斌一人一邊抱著葉秋把他從棺材里拖了出來,不管怎樣,看情形,剛才應(yīng)該是他自己先被咬到了卻先救了查文斌。于是壁畫里的那一幕出現(xiàn)了,真的有三個人“抱”在了一起。這些蟲子不斷向著我們頭頂聚集,看樣子它們是打算要搞空中跳傘,看著葉秋迅速發(fā)黑的嘴唇誰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兩個人迅速往外撤退。 剛出主墓室,一個急剎車踩住,這哪里敢往前走,之前掉下去的教訓(xùn)擺著呢,好在查文斌急中生智,我背著葉秋,然后他拉著我的手往前小步探路,我們盡量貼邊走,因為這里上面還有承重墻,不至于會這樣掏空。 就這樣,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三個人小心翼翼的終于是出去了,等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亮已經(jīng)亮了,而我家呆呆這會兒只剩下出氣,就快看不到進氣了。 三人一條狗,兩個重傷,兩個死里逃生狼狽不堪,回到家我爹剛好起床,看到這幅樣子他差點嚇得跳腳。查文斌也不客氣,放下葉秋就說道:“叔,趕緊燒水,幫我準備燒一鍋水,然后去找樟樹葉、蒲公英和魚腥草來,還有最好準備一只大公雞?!?/br> 我爹一邊披著衣服一邊拔起自己的布鞋跟,我從未見過他是什么時候如此配合,連連點頭道:“好,鍋在那邊哈?!?/br> 我們浙西北農(nóng)村有一種土灶是用來洗澡的,這玩意在別的地方還真很少見。就是修一間房子,里面搭一個大號的灶頭,灶頭上面架著一個最大號的鐵鍋,這鍋有多大,我想如果用來煮飯的話,我們?nèi)迦嘶旧鲜菈虺陨弦活D了。鍋里放水,灶頭里直接用柴火加熱,鐵鍋的溫度會讓水溫迅速升高,用這玩意洗澡的好處就是蒸,而且水溫不容易冷卻,尤其適合冬天。感冒的時候水里加一點姜片,泡上半個小時出一身大汗回頭睡一覺,早上起來準就沒事了。當(dāng)然了,膽子小的人或許不敢下去,尤其是諸如袁小白這樣的城里人,第一次看見這玩意聽說是洗澡的,她立刻就嚇得跑遠了,這還不得把人給煮熟了啊。 我把鍋灶里的火燒得旺旺的,查文斌只交代我把葉秋放在水里泡著就行,一會兒再把我爹找來的東西都倒進去,他則一溜煙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媽看見呆呆的時候整個人都哭的不行了,哇啦哇啦的給我當(dāng)頭呵斥,當(dāng)她看到鍋里還有一個面色烏黑的男人時當(dāng)即就閉嘴了。呆呆被她送去了醫(yī)院,沒錯,就是給人醫(yī)治的醫(yī)院,我們當(dāng)?shù)赜袀€赤腳醫(yī)生開了個村辦衛(wèi)生所,這人以前就是獸醫(yī),膽子賊大,啥活都敢接,后來轉(zhuǎn)行就做了醫(yī)生。 大約一個鐘頭以后,查文斌才氣喘吁吁的趕回來,葉秋泡在鍋里緊鎖著眉頭,嘴唇烏得就跟吃了墨汁似得,我一個勁在那祈禱:“兄弟,你可不能就這么掛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你呢?!?/br> 查文斌去了哪里呢?他回了一趟他自己家背了一個箱子過來,一到我這兒雜七雜八的瓶瓶罐罐就往地上倒,還有好多本線裝書。他就坐在鍋沿上一邊翻書一邊從那些瓶子里翻找,找著一樣就往葉秋的嘴里塞一樣。 不過,這場面要是拋開葉秋中毒昏迷不說,的確是挺滑稽的,那鍋里躺著一個赤裸的男人,水面上漂著各種綠色的樹葉和樹根,還有其他雜七雜八查文斌從瓶子里往鍋里倒,那家伙就跟散調(diào)料沒二樣啊。若是外來人瞅見了,一準以為這兩人是在熬人rou湯呢,還是整個的清燉! 就這樣,一鍋水應(yīng)是燒的還剩下半鍋的時候,葉秋才被我們撈了出來,這種鐵鍋澡一定得我這樣經(jīng)常用的人才能使,不然一不小心火候沒掌握好就真把鍋里的人給煮熟咯,你得不停地用手去試探水溫。 葉秋出鍋已經(jīng)是三個小時以后的事兒了,高家的人聽說我們回來了,七七八八來了十幾個都想問個究竟,我和查文斌索性閉嘴,這事兒都還沒搞定呢,你們那個就一死透了的尸體急什么急。 這會兒葉秋的臉色比之前要好得多,查文斌又把那只蘆花大公雞給倒著提在手里,一手抓著雞爪,一手捏著雞嘴。用兩根手指的力讓那公雞的喙部張開,不一會兒,那公雞的嘴里就開始有粘液流出,我們說那叫雞的口水,過去農(nóng)村里被蜈蚣咬了都用這個方子。先用小刀劃開傷口把毒血擠出來,再涂上這種粘液。葉秋的毒早在出那該死的洞口時就已經(jīng)擠過了,所以查文斌只需要把粘液涂上就行。 做完這些,接下來就是一刀割開那只公雞的咽喉,放出的雞血用碗接好,碗里事先放著一點鹽用來殺菌。熱騰騰的雞血在第一時間被灌進了葉秋的嘴里,我只見他連續(xù)咳嗽了好幾下,咳出來的也是血,不過顏色卻要比剛才灌進去的雞血黑了不少。 一直到這兒,查文斌這才替葉秋蓋好被子又到門口長舒一口氣,我知道,葉秋這雞血打下去估計是沒事兒了,咱該去把那死尸給人弄出來了…… 第一百四十章 痛苦的回憶 這座大廟知道的人不少,洪村那天很熱鬧,家家戶戶都出動了,村里派出了幾乎所有的壯年勞力。一些年逾花甲的老人七七八八湊在一起,他們說的都是關(guān)于這座大廟的傳說,你要說有些事兒吧,它就是這樣搞笑,出了這檔子事后去那棵大水杉下燒香的人可叫一個多啊,一群農(nóng)村老婦女們手里拿著籃子裝著滿滿的元寶,她們揮舞著香紙,手捧著祭品,如同看見菩薩下凡一般,排著隊在那給樹磕頭進貢,真讓我看著覺得好氣又好笑。 村里的支書和我父親是老相識,這件事可大可小,那個年代國家對于社會輿論的管控還是很嚴格的,洪村已經(jīng)安靜了上百年了,或許就會因為這一個驚雷而招致麻煩的降臨。于是他們決定一切保密原則,說出去,這個村整天鬧鬼,還有哪家姑娘敢往這里嫁啊? 要掉進人的那個坑被鋪上了竹排,墓葬里的所有隨葬品本著就地保護的原則,一律不準動。當(dāng)然也沒人敢動,幾個想打主意的小流氓看到一群手里拿著五花八門各種玩意的民兵也就乖乖退了。夏家老六,當(dāng)年那個穿著紅褲衩追砍紅衛(wèi)兵的男人,只要他在,誰都不敢造次。 村長拿著喇叭指揮現(xiàn)場,看熱鬧的人把整個大廟圍了里外三層,鬧到最后,硬是我爹朝著天上方了空槍才勉強平息掉sao動。 最終是查文斌先進去的,他拿著慢慢一袋子硫磺到處撒,那些個原本密密麻麻的蜈蚣被驚擾的紛紛亂竄,來不及的當(dāng)場就死了。尸體也是他單獨一人背出來的,除了他之外就我爹和村里幾個民兵有幸進去“參觀”了一下。 在這之后高家的人才哭哭啼啼的把尸體給運了出來,用席子卷好放上了一輛板車拉了回去,早就準備好的泥瓦匠們立刻開始行動,一塊塊的磚頭和水泥開始在入口處堆積。當(dāng)時到了什么程度?洪村那一年剛好準備修建新小學(xué),村里決定立刻把修建學(xué)校的水泥磚塊全部運了過來,一層疊著一層,十幾個泥瓦匠同時開工,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熄火。當(dāng)然就有人調(diào)侃道,這堵封口就是赫魯曉夫的原子彈怕是也沒那么輕易炸開,修建學(xué)校的鋼筋水泥幾乎全都用在這里了,為什么這么做?因為它本就不該屬于我們這個時代。 大廟被上鎖了,一把鋼鎖,里面的所有事情要等村里研究后再處理,當(dāng)時據(jù)說這事已經(jīng)驚動了上面,當(dāng)然了,這也是后話了,總之洪村的不太平就是從那一次開始的。 經(jīng)此一役,查文斌這個名字開始名聲大噪,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這個二十出頭和我年紀一樣的大的青年開始頻繁被人邀請:去看個風(fēng)水,去算個卦,給孩子取名字,給結(jié)婚挑日子,建房子修墳子,喪事出殯移墳,總之有關(guān)于那一行當(dāng)?shù)亩奸_始找他幫忙。 查文斌這人的臉皮其實很薄的,他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絕,他有跟我說過,他很害怕看到別人失落的表情,還有便是,在那個時候,查文斌還不懂得什么叫做泄露天機。在那個信息不發(fā)達的年代,他的名聲靠的是口口相傳,有好多人也傳言他是某某某下凡之類的,不過他的影響力也僅僅是維持在當(dāng)時的周邊鄉(xiāng)鎮(zhèn),有很多人視他為一個英雄式的人物。 也就是那一年,查文斌遇到了一個叫做鈄妃的人,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葉秋醒了,當(dāng)天晚上他就醒了,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和他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狀態(tài)并無二樣。他不認識我,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誰,但是他卻能叫出查文斌的名字。 大約是夜里九點的樣子,折騰了一天一夜的我正在呼啦大睡,九點左右我被一泡尿給憋醒了,于是想去上茅房,我經(jīng)過葉秋房間的時候看到他房里的燈亮著。我記得我是關(guān)掉的,于是推開門一開,那家伙正靠在床頭發(fā)呆呢,不過他的臉色不是很好,有點慘白。 看到我進來后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說真的,那會兒我以為我弄回來的這個人是個傻子。我在他跟前問了好幾句又喊他的名字,硬是不回應(yīng),他就盯著我家那面墻壁看,手里還死死抓著那把破刀,說到這個我更是氣,他就連泡澡的時候刀還捏著,你怎么掰都沒辦法掰出來。 “葉秋,醒了啊,餓不餓?”我問道,他不回答,也不看我。我不甘心,又說道:“傷怎么樣,人感覺如何?”他還是那副死樣子,我看他老是盯著前面看,我也偏過去瞄了一眼,對面的墻上貼著一副塑料畫,就是一只貓抱著個金元寶,上面寫著貓來福,這玩意過去農(nóng)村里都興貼,指不定你們家以前也貼過。 于是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了兩下,他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我覺得沒趣只好去找查文斌,這貨也累的夠嗆,正在我房里的地板上呼啦呼啦睡得香著呢。 我踹了查文斌幾腳他只是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了,他是真累了,于是我想出一個損招,我跑到門口把我的臭襪子找到放在他鼻孔下面。只看見他的鼻孔開始收縮,眉頭也開始眨了起來,那鼻孔收縮的頻率越來越快,終于他“哼”得一聲被熏了受不了了才醒了過來。 一看我在那大笑他也很生氣,剛想罵我來著,我先說了:“葉秋醒了,跟個木頭似的,一問三不知,也不說話,你去看看他是不是魂沒了,要我說,你是不是得給他弄個招魂什么的?!?/br> 隨著查文斌,我再次去了葉秋房間,他還是那個姿勢,只是這一回他主動偏過腦袋了看了我一眼。哦,不對,其實他看的是查文斌,因為他先開口了,用他一貫來不死不活的語氣說道:“查文斌?!?/br> 查文斌就和老朋友一般坐了過去,笑著說道:“是我,你還認得我,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點。” 他并沒有回答查文斌的問題,反而又說道:“葉秋是誰?” 查文斌問道:“是你,葉秋這個名字是你告訴我的,狀元村還記得嗎?” 他搖搖頭,查文斌又問道:“黑龍,龍爺還記得嗎?”見葉秋還是搖頭,查文斌指著他手上的那把刀說道:“就是這把刀,你還記得從哪里來的嘛?” 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葉秋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低著頭用手輕輕摸著那把刀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以為這回他終于想起了一點什么,可是他還是搖頭,不過卻再一次開口道:“我的刀告訴我,你是個好人?!?/br> “你怎么還記得我呢?” 葉秋指著自己的腦袋道:“我這里有一個畫面一直在徘徊,那個畫面里有你,然后我睜開眼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認識你,而且你的名字就在我的腦海里?!?/br> “什么畫面?”這個問題,查文斌問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真的很期盼他能說出胖子在哪里。 “有一口井?!比~秋說道:“我的身邊有好幾個人,但是都很模糊,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唯獨你是清晰的?!辈耪f到這兒,突然葉秋開始變得很痛苦,他用手捂著頭道:“好痛,不行了,好痛啊?!?/br> 看著葉秋在床上痛的滾來滾去的樣子,我知道,這個人不是裝出來的,因為他額頭上的汗珠就跟下雨一樣,那青筋爆的一條條鼓得老高。查文斌趕緊過去幫忙卻又無計可施,就這樣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我看到床單幾乎都要濕透了,全是他的汗,他在逐漸停了下來。 查文斌拿了一杯水給他道:“你這是怎么了?” 葉秋沒有接杯子,他靠在那里說道:“不能想,一想就痛,頭就跟要炸開似得,我記得我好像對你說了一句話?!?/br> “什么話?”查文斌問道。 “下去之后,我們當(dāng)中可能會有一個人被留在下面出不來,那個人會死掉。” “啪”得一聲,查文斌手中的水杯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我的心在那一刻又被重新拉回到了那一天,我也記得葉秋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我還記得胖子說過:“我們一共有五個人,那也就是20%的概率,胖爺我運氣還湊合,不信這么背,你們呢?” 查文斌起身喃喃道:“各安天命?!?/br> 回到屋里,他一直把玩著那塊玉,那一天就是從那里帶出了這么一小塊東西,看著它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我對查文斌說道:“那個家伙說的話你信嗎?” 查文斌點頭道:“信,他沒有理由騙我,你還得剛見到他的時候嗎,他也是這樣什么都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上一定有天大的秘密,只是這個秘密我們無從得知,或許這世上唯有他才會略知一二?!?/br> “誰?”我問道。 “當(dāng)年把他帶回去的那個人?!辈槲谋箢D了頓,雖然他很不愿意提起這個名字,可是他還是說了:“葉歡?!?/br>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呆呆二號 葉秋在我家養(yǎng)傷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的時間里,查文斌出了一趟遠門,我整天面對著那個悶聲不響只會發(fā)呆的人,干脆就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呆呆二號。 說來也怪,我們家呆呆那個死狗自從被救回來之后看見我又開始繞著走了,見到我的時候一定是夾著尾巴,耷拉著耳朵,眼睛還時不時的偷瞄你,走路就跟小貓似得,賊眉鼠眼的德行。但是一旦和我保持了它自認為的安全距離后就撒著歡跑,尤其是他對葉秋那個呆呆二號很是親熱,只要葉秋一出現(xiàn)在院子里,呆呆立刻搖著尾巴跑去跟他撒嬌,又是抱大腿,又是舌頭舔的,好不惡心。每每看到這樣的情形時,我就會一個人默默的靠在躺椅上輕輕罵上一句:“倆呆瓜二貨。” 你倆不是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嗎,那行啊,以后我就管你叫呆呆二號,后來又嫌拗口,干脆叫他二號。葉秋這個人吧,隨你怎么弄他他就壓根不在意,其實是在他眼里,我們?nèi)页四菞l狗之外,別的都是空氣。 “二號吃飯了!”“二號,笑一個?!薄岸枺憷霞夷睦锏??”“二號,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二啊……”在被無視的那段時間里,我也曾試圖討好過呆呆一號,我真的去把花花給它弄回來了,可是這人吧有時候比狗還賤,我這么討好它,可它依舊還是躲著我。這樣無聊而又逗比的日子一直過了半個月,那些天來找查文斌的人也特多,都給一一打發(fā)了。我媽看著屋子里各種被人送來的禮品半笑道:“這家里都快成道觀了,送這么多東西來干嘛啊?!?/br> 我說:“你這不是剛好準備修房子嘛,房子啊也別搞什么花樣了,干脆的就弄個道觀,在整一名字上去,就叫做‘天正道觀’。完事去弄幾個泥塑神像往中間一放,您老人家就在家里做個老佛爺,我出去接單子跑業(yè)務(wù),反正文斌在我們家呆了也算您半個兒子,掙點香火錢補貼家用也是應(yīng)該的。” 我爹剛進門就聽我在那胡侃,一頓板栗落在我頭上罵道:“補貼!補貼!成天不知道要好,你是不是把人母狗給偷回來了?” 半個月后查文斌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消息依舊是讓人很失望,他沒有找到龍爺,也沒有找到狂風(fēng),那些人好像突然都從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四月份的時候正是農(nóng)忙的時節(jié),插秧的插秧,除蟲的除蟲,還有一樣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修水渠。 我們洪村在五十年代初期修了一個水庫,取名“紅峰”。紅峰水庫不大,我讀書那會兒老師要帶學(xué)生出去春游,基本周邊三個村的學(xué)校都會選擇去那里,因為去紅峰水庫的路兩邊,懸崖林立,怪石瀑布隨處可見,風(fēng)景是真的不錯。 據(jù)說修這個水庫的時候是死過人的,聽老一輩的人說當(dāng)時有一個石匠被滾落的石頭給砸死了,后來這人壓根沒被找出來,因為當(dāng)年一個要趕工期,另外一個就是滑坡的太厲害,光靠人力當(dāng)年很難翻動那些落石。于是這個石匠就被永久的埋在了水庫大壩下面,每年他的后人都會去那兒祭奠。 紅峰水庫是用來蓄水發(fā)電的,農(nóng)忙的時候就會開閘放水,有一條水渠從大壩順著群山蜿蜒,一直通到下面村落的河道里。我們那邊的河是很窄的,就是普通的山澗小溪,在小溪里每隔大約一千米會修一處攔河壩,從壩上開個口子引水再到附近的農(nóng)田進行灌溉。 我記得當(dāng)時的情況是農(nóng)田里缺水,但是水庫里的水卻下不來。主要是兩個原因,水庫那邊引水的大渠給堵住了,這東西的設(shè)計是水渠的最后一截大概位于一百米高的山腰上,在這里會形成一個較大的蓄水池,有一根粗管道通過這個水池筆直通向山腳的河流,這樣的落差設(shè)計可以讓水流產(chǎn)生巨大的沖擊力。山腳則有一個發(fā)電站,靠的便是這股水流,堵著的地方就是這根落水的管道。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那一年特別干旱,河里的水一直上不來,自從開年起整個洪村就沒下過一滴雨,趕上這樣的農(nóng)忙用水高峰就很緊張了。所以當(dāng)時生產(chǎn)隊上開會,需要兩撥人馬,一撥負責(zé)整修水庫渠道,那地方也有幾十年沒修過了,還有一撥人則負責(zé)打井抽水。 農(nóng)村里頭一年的收成就看這一季,誰也馬虎不得,誰也怠慢不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們家當(dāng)時是一隊的,按照公平的原則,生產(chǎn)隊里決定根據(jù)家庭人口來出動勞力。因為我的戶口是在老家的,所以按理我們家每天得出三個工,剛好我家里有三個大閑人,我查文斌還有那葉秋二號。我一尋思,反正這種事就是去磨洋工的,誰家都是出工不出力,到了場子便好,于是就跟我爹商量了,由我們?nèi)バ匏?,他好忙別的事兒。 說到去修水渠又不得提一句,紅峰水庫在大廟還要往里走上四里地,純屬一個鳥不拉屎的無人地帶。那天早上生產(chǎn)隊里集合了三十多個勞力一起出發(fā),我們也拿著鋤頭鏟子跟著一塊裝裝樣子。 到了蓄水池的時候,池水的深度約莫有兩米,那根管道一半露在地面還有一半則埋在地下用水泥封閉的,我當(dāng)時嘴還比較賤的站在水池的邊沿上了說了一句話,我說這管子的大小剛好可以卡住一個人啊。誰都沒想到,后來,在這個管子里真的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害得那前后小半個月都愣是沒敢喝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