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接著,一團綠油油的影子,據(jù)老夏說,那是一個看著相當(dāng)完整的人影就從那具女尸的身體里分離了出來,這便是查文斌所要的。所謂人生有六道流轉(zhuǎn),在一個人死此生彼之間,有一個“中陰身”階段,如童子形,在陰間尋求生緣,以七日為一期;若七日終,仍未尋到生緣,則可以更續(xù)七日,到第七個七日終,只要在這四十九天內(nèi)的死者都可以迫出他尚未進入六道陰司的亡魂,只是這女子怕是再也無法投胎了…… 第十三章 輪回! 何為道?人、神或是魔,真理在于誰掌握著,就如同歷史一般,勝利者才可以隨意的裝扮。活著的人總是要比死去的人更加值得珍惜,如果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還能救活著的人,那么查文斌想,自己為什么不去做呢? 地獄之門的召喚,那女子的魂魄便從下方被拉扯了出來,她的表情是那樣的無助??匆娛殖址ㄆ鞯牡朗课∪徽玖ⅲ粋€新魂哪里有膽子敢直視這般的威嚴(yán),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猶如一只受驚的兔子,茫然而又恐懼。 她依舊保持著臨死前的狀況,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這是個可憐者,查文斌的心有了一絲左右,他在猶豫。 不,不能猶豫,查文斌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袁小白,她還在等著,三天之內(nèi)若是不能完成這延續(xù)的法術(shù),她一如那門外枝頭上的花就會枯萎。 “哎……”查文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你莫要怪我,借你未盡的陽壽是救人于生死,下一世的輪回我會助你進畜生道,再一世你便可脫胎成人。此為你命中注定,也當(dāng)為機緣巧合,我也不愿勉強你,你若是答應(yīng)便點頭,你若是不肯搖頭便罷?!?/br> 那女子的魂魄像是聽懂了查文斌所言,先是極力的搖頭,她生怕眼前這個高人隨時都會把自己打入畜生道,可是后來她居然點頭了。我問河圖,那個女人為什么會答應(yīng)你師傅那個看似不近人情甚至是過分的要求。他的回答是:她看見了我?guī)煾笛壑械哪且坏螠I,都是性情中人啊,那女子也不枉這一世的繁華。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絕望的一刻,查文斌終究是不能戰(zhàn)勝自己心中的那一絲猶豫,他無法面對一個比他弱勢的多的女子,一個讓人心疼而又憐憫的女子。 “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女子又是搖頭,極力的搖頭,終于她開口了,一個死了不足十天的亡魂再一次對話,她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柔弱:“大人,小女子有一個請求?!?/br> 這倒是出乎意料了,查文斌帶著詫異地看著她道:“你講。”若非不是有地獄之門,這女子從地下被拽上來過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會隕落,新魂對于陽氣的地域會非常敏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能不能幫我,有個女人一直跟著我……她拿繩子套著我的脖子,我很疼,喘不過氣?!?/br> 這個信息讓查文斌覺得這事似乎還隱藏著什么,他趕忙問道:“你可以先告訴我,你為什么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嘛?” 這便是,那女子終于肯坐了下來和查文斌攀談,一人一鬼,這世界陰陽終于重疊了。 她名喚怡然,姓冷,年方二八,本想著再給家里攢上兩年的錢就可以自由贖身了。原來她終究不是那個男人親生的,她是抱養(yǎng)來的。 “我爹說養(yǎng)了個女兒這么大,吃了那么多糧食,給花了那么多錢,等我大了就一定要連本帶利的還給他。我很努力了,一直在拼命的攢,中學(xué)沒讀完就輟了學(xué),好幾次要不是天哥我早就想著去死了?!?/br> 天哥便是這巧玲的情郎,一個她愛慕也愛慕她的男人,和她一般,家徒四壁,只有一個瘋了的老娘。這樣的家庭,她的父親怎么可能允許呢。 “我爹管他要三千塊聘禮,我想過讓天哥帶著我跑,可是……可是他放不下他的娘親。我爹逼我嫁給那個瘸子,我不肯,他就打,骨頭都給打折了,盡是看不到的地方,他說打壞了臉我就不值錢了?!蹦桥佑挠牡木砥鹱约旱囊路?,果然她的腿上,她的腰上,她的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查文斌看得心頭一顫一顫,那女子接著說道:“大人,我想走得干凈,本來是想死在水里,門口那條河。那天晚上我想跳河的時候有一個女人突然跟我說,死在水里很冷,尸體還會被泡的發(fā)脹,會被魚蝦咬,她說我既然想死,那她就幫我選一個沒有痛苦又干凈的辦法?!?/br> 說著,那女子又哭了起來,她摸著自己的脖子道:“她上我去上吊,村后頭那棵老槐樹上,我的脖子被勒得生痛,喘不過氣,我看見那個女人笑得臉都變形了。我說我不想死,我想讓她救我,她就拿著繩子一直勒我,每天都會勒我,大人,您是不是要我去替下面那個姑娘,如果是,我愿意去,我不想做那個女人的替死鬼?!?/br> 查文斌也猜到了,那個河邊的女人就是去找替死鬼投胎的,有一個說法是:若是吊死的冤鬼找人投胎勢必也是尋吊死的人,溺死的就會選溺死的人。通常七七之后,被替死的那位冤死者的魂魄就會被壓入地府,而原本屬于他的那個投胎機會也會被人搶走。 “我想跟你也問一下,那個女人是不是穿著一身碎花布的衣裳?” “大人,您認(rèn)識她嘛?就是她叫我去后山的?!?/br> “我八成明白了,她恐怕還不是想讓你做個替死鬼那么簡單,這是個惡鬼,專門害人的東西,怪不得我們動了你的棺木就會遇到她,一定是以為我們搶了她的東西才來報復(fù)。姑娘,你可想好了,若是我開了法你下一世就輪回到畜生道,再修一世方可成人?!?/br> 那姑娘說的頗有些堅決道:“我已經(jīng)死了還能救一人又為什么不去救呢?” 除了可惜之外,查文斌對這個女子更多的便是可敬:“一個弱女子有如此胸懷實在不當(dāng)自縊,我查某人是一介小道,盡當(dāng)會全力照顧姑娘的身后事。你閉上眼,一會兒我會送你一程,早日脫離這疾苦?!?/br> 翻掌,結(jié)印,雙手直探那女子雙眉之間,取銀針一根,長約一掌緩緩刺入;再取一根由天靈入,兩針交匯為封住這女子的陰陽兩氣,大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被招上來的這女子亡魂不會落入黃土,一個時辰后若銀針不取,則亡魂消隕,不過對于查文斌來說,一炷香的時間足矣。 取五色令旗一枚,左右揮舞三下,雙腳盤坐,查文斌令旗指著那女子亡魂輕輕一挑道:“天地化氣,陰合陽神,上氣下降,二氣交騰;灌注兆體,變吾真身;乘風(fēng)馭氣,身外有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附!” 附,即為附體,亡魂是可以附體的,所以才會有鬼上身,眼下的袁小白不過是一具活死人,那女子的亡魂在令旗的指揮下輕輕“飄”至小白的身體上方,慢慢的,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朦朧,隱約可以看到小白的喉嚨處有一個吞咽的動作,再接著那女子便也消失不見。 看著地上的那個女人臉上有了一絲鮮活,查文斌咳嗽了兩下,他真的已經(jīng)很虛脫了,再有一炷香的時間,袁小白你就該有一條重新屬于自己的命運了,或許到那時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忘了我不要緊,但是從今以后,你便是她的命運了,她下一世為牛為馬只因你這一世用了她的陽壽,小白,你可知這是你的恩人,你切莫要忘了她啊?!?/br> 輕輕割開那棺材里女子的中指,她的血已經(jīng)開始凝固,查文斌費了勁勉強從指間擠出幾滴黑紫色的血,這血便是人精。把它輕輕涂在袁小白的口中,已經(jīng)附體的魂遇到了自己真身的血會有本能的反應(yīng),她會試著去駕馭這具身體,就好比是一輛車和屬于這輛車的鑰匙終于匹配上了。 果然,地上的袁小白開始抽搐了起來,起先只是手指微微動彈了兩下,接著便是手腳和身體,等到小白的眼睛開始睜開并且上翻的時候,她的舌頭不知不覺的也吐了出來。那個吊死的女人終于駕馭起了這具皮囊,查文斌知道,此刻小白的身體正在大量地消耗著那僅存的一點點自己給予她的陽氣,于是他也只能叫老夏過來幫忙。 真的力氣很大,老夏后來說道:“女人哪里會有那么大的力氣,比逮過年豬要費勁的多了,我一個人壓在她腿上硬是毫無辦法,跟牛一樣?!?/br> 被亡魂“激活”后的袁小白是屬于附體狀態(tài),此刻查文斌要做的便是替命,要想替命就要改名,從此以后袁小白就再也不是袁小白了。 地獄之門是開啟的,無盡的黑暗盡頭把這里打造成了原始狀態(tài)的幽冥地府,一個沒有主宰的世界。輕輕的,查文斌終于坐在了那副血淋淋的地圖上,閉上眼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被老夏按著的那個女人,他輕聲道:“小白,再見了……” 一本用篆體寫著“生死簿”的線裝本被緩緩打開,這也是那位李神仙留下的,第一頁空空如也。查文斌終于明白何為地獄之門,這里的確就是地獄,一個現(xiàn)在由他查文斌主宰的地獄世界。 緩緩的,袁小白的名字八字被寫上,只不過下一秒她的名字又被重重的劃去。再一秒,冷怡然的名字被寫上…… “嘶”得一聲,那一頁紙被查文斌閉著眼睛撕扯了下來。點燃,化水,突然拔下那棺中女子的銀針,同時他喝道:“老夏,給小白灌下去!” 第二根銀針拔下,小白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直,再然后,她的喉嚨又動了一下,再然后一陣青煙過后那個女子的尸體迅速開始枯萎,而此時的小白卻開始慢慢的軟化,她不再鬧騰,安靜得就像是一個睡著了得孩子…… 從此,這世上曾經(jīng)有一個叫做袁小白的女子已經(jīng)消失,從此在另一個地方,一個叫冷怡然的姑娘開始重生…… 門外,袁先生緊緊攥著拳頭:“一定要離開我嗎?” 查文斌虛脫地點點頭。 “我真的再也不能見她?”那個曾經(jīng)幾次起落的男人放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的頭發(fā)忽然全部就白了,看著查文斌的表情,他知道,這或許是自己最后一次再見到她,可終究她還是走了,雖然她還活著,可她再也不會是自己的女兒。 “我跟顧教授談過了,那個所長是個可靠的人,她的女兒去年在美國加州出了意外,小白過去應(yīng)該不會吃苦。” “我會看著她?!闭f著,查文斌彎腰便要上車,他頓了頓又回頭道:“眼下為了讓她能先適應(yīng),還是離開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比較好,或許將來我會找到辦法,袁先生您保重?!?/br> 車子一夜奔襲,目的地是一省之隔的浙江,在那里有一座大院,院子門口一位老人已經(jīng)在翹首企盼。老人的手中拿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女兒的生前,一張是今晚即將要來的那個人,雖然他是科學(xué)工作者,本該拒絕如此荒誕的請求,即使對方是他的多年好友顧清和??墒钱?dāng)顧清和拿著那個孩子的照片給自己看時,他已經(jīng)徹底癱軟,因為這個人和自己那個一年前已經(jīng)逝去的女兒竟然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自己根本認(rèn)為就是女兒本人,而且更加巧合的是聽說那個女孩也取名叫做“冷怡然”…… 第十四章 病急亂投醫(yī) 查文斌病了,從他送走那個女孩到省城回來后,路上就已經(jīng)迷糊,等老夏把他折騰到家的時候查文斌就剩下嘴里還會喘氣。 先是高燒,然后便是抽搐,最后開始講胡話。我們村只有一個赤腳醫(yī)生,文革的時候在大隊里干過一陣子獸醫(yī),這廝假模假樣的說查文斌是受了風(fēng)寒,亂七八糟的開了一堆藥還往他屁股上扎了一針,就是這一針差點要了查文斌的小命! 自從查文斌被老夏從村醫(yī)務(wù)所扛回來他就是昏迷的,那會兒我家里還有個女人叫鈄妃,這女子生得我爺爺奶奶的歡喜,原本說是一心想撮合她和老夏,無奈老夏在她的心中始終不過是個哥哥罷了。這女人一心照顧查文斌,飯菜也顧不得一口,到了傍晚的時候大呼小叫的,原來是查文斌的褲子上已經(jīng)紅了一片。 老夏七手八腳的把老查的褲子給扒拉了下來,仔細(xì)檢查一番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門道:老查的屁股上有個針眼,就那針眼竟然在不停地往外出血,這都離他扎針過去四五個鐘頭了,那血流的都已經(jīng)濕透了褲子! 眼瞅著查文斌的臉色漸白,誰都曉得這針眼咋會收不住呢?老夏當(dāng)晚就找了輛車子把查文斌給往外送,當(dāng)時的縣醫(yī)院大夫還以為老夏是在開玩笑呢,一直到那個白大褂發(fā)現(xiàn)一罐子的棉花球都用完卻始終無法堵著那個針眼的時候,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是一個他們無法解決的事,針眼太小,談縫合那是天方夜譚,老查當(dāng)時也就被赤腳醫(yī)生打了點青霉素。先是懷疑他藥物過敏,結(jié)果在老查手背上做皮試,這家伙可好,皮試完了老查手背上那個針眼也堵不上了,“汩汩”得往外出血,拿了血液去化驗,啥問題沒有,血小板指標(biāo)也是正常,可他就是跟個皮球似得被扎兩針就再也合不上。 這醫(yī)院里頭也慌了,當(dāng)了一輩子醫(yī)生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病人,幾個有權(quán)威的湊合到一起,分析了半天覺得還是某種藥物過敏導(dǎo)致的出血,他們是沒辦法解決了,得,連夜又送省醫(yī)院。 一群專家教授硬是把查文斌給當(dāng)成了外星人,關(guān)門討論就這個針眼無法堵上的問題就是一整個通宵,到了一早,查文斌那床邊的紗布紅的都能做幾身喜慶的中國紅旗袍了,可問題依舊是找不到。 怎么辦?老夏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幾個專家送來了會診單,各種檢查顯示查文斌的內(nèi)部臟器都在衰竭,以一種比常人約莫快百倍的速度在迅速老化,那會兒美國人把這種病叫做衰老癥,國內(nèi)更是只有資料而毫無解決方案。查文斌當(dāng)天早上就被宣判了死刑,從減輕農(nóng)民進城看病消費高的情況下出發(fā),醫(yī)院善意的下了死亡通知單:人你們拉回去,最后一口氣留在家里斷比較好,留在這兒意義已經(jīng)不大了。 老夏當(dāng)時硬是跪著挨個求了一遍也沒用,看著那紙上幾位專家聯(lián)名簽署的最后報告,還有床上奄奄一息卻燙得驚人的查文斌,最后老夏決定還是把他帶回去,要死終究讓他落葉歸根。 回到家里老夏找了幾個小兄弟出去,說是辦點事,其實他是去砸那個村醫(yī)務(wù)所去了,那一次鬧的兇,為此老夏差點就以流氓罪被抓進去了。而查文斌呢?此刻的查文斌躺在老夏的房間里睡在涼席上,渾身赤裸嘴里只會喊著一個“熱”字,鈄妃一邊滴答掉著眼淚一邊給他不停地用冷水擦著身子和那倆小針眼。 老夏的父親當(dāng)年曾經(jīng)去過朝鮮打過仗,原本我這爺爺是不信神鬼的,可是他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自己熟悉的孩子就這么受罪去了。也是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這位爺當(dāng)時就去找什么先生,這位先生多少在當(dāng)?shù)匾灿悬c小名氣,家住我們鎮(zhèn)上的黃嶺村,我不知道他叫啥,只知道他姓茅,茅山的茅,大家都叫他啊茅。 啊茅是個什么人呢?跟老夏的爺爺以前算是朋友,老夏的爺爺曾經(jīng)干過道士。以前出來討生活的時候得組個班,替人做一些白事場合上的案子,這位阿茅跟老夏的爺爺搭檔過,具體是什么路子出生那小夏我也不知道。早些年,老夏的父親和他爺爺關(guān)系不好的時候,阿茅也經(jīng)常來家里走動,老夏的父親特別不待見這些人,總說他們不過是一群江湖騙子混吃混喝,現(xiàn)在也是硬著頭皮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一些偏門法子。 阿茅的年紀(jì)那會兒也很大了,幾年前一場事故還瞎了一只眼睛,老夏的父親去找他的時候他正拿著一把干草在門口的爐子上煨稀飯,嗆得兩頭縮一頭。見來人是夏老六,阿茅借助著那盞黃兮兮的白熾燈把個掉得跟斑點狗樣的大茶缸端出來給他一個勁地說道:“來,喝茶,喝茶啊。” 夏老六看著茶缸里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個啥玩意,不好意思的假裝抿了兩口就問道:“叔,你現(xiàn)在過的咋樣?。俊彼^去脾氣不好,自從兒子出了這點破事,性格也改了不少,知道跟人套套近乎。 瞎子阿茅嘴里塞著稀飯直搖頭道:“要去見你爹咯,老了不中用了,年輕的時候替別人消災(zāi),年紀(jì)大了終究是要去還債的。前些年有個孩子往青霉素瓶里塞炮仗丟路邊,我恰好走過就炸瞎了一只眼。” “誰家孩子干的,這也太無法無天了!” “算了?!毕棺影⒚[擺手道:“老了,都是劫,跑也跑不掉的,自己兒女都不管我死活,我哪里還有臉去怪別人家的子女,要怪就怪當(dāng)初選了去干這個行當(dāng),都是要遭報應(yīng)的?!?/br> 瞎子阿茅不是本地人,他也說不來浙西北的方言,他的話語里總帶著一股北方強調(diào),聽說也是四幾年逃荒過來的。啊茅有兩兒一女,年輕的時候他還能掙錢兒女尚且還能湊合對他,這些年阿茅眼睛也瞎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兒女們對他嫌棄的很,經(jīng)?;ハ嗤普喺l贍養(yǎng)的事情,幾個兒媳每天指桑罵槐。阿茅這人自尊心挺強,索性一個人搬出來花了點小錢修了兩間平房,平日里靠給人算卦啥的糊個嘴,一生病也就只能靠干熬著。 “叔,我今天來呢主要是有個事想問您?!闭f著,夏老六就從懷里拿出一封紅包悄悄遞了過去道:“我有個侄子,無緣無故得了怪病,省醫(yī)院里去了都給送了回來,年富力強的燒了幾天幾夜迷迷糊糊,就查不出個原因,醫(yī)生非得說他老得比別人快。我尋思著您跟我爹走南闖北見的事兒多,有沒有聽過這種病或是有沒有方子可以試試看……” 瞎子阿茅把紅包往夏老六那邊一推道:“拿不起,也不能拿,你說的這種事我沒見過,倒是小時候聽過一件老人講的跟著有點像?!?/br> 見還真打探到點消息,夏老六就跟落水的人抓著了稻草一樣,趕忙說道:“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晚輩就是來看你的?!闭f著又把紅包給推了過去。 瞎子阿茅一口稀飯咽下去道:“這錢我有命拿沒命花,六兒啊,我跟你爹也算是至交,你有事還能想著我這個老瞎子,我就心里很高興了。老了,怕是讓你也指望不上了,這樣吧,你要是不嫌棄老瞎子臟,你就帶我過去瞧瞧你那個侄子,老瞎子別的本事沒有,算卦看相還算是靈的?!?/br> 就這樣,夏老六連夜用個自行車把瞎子阿茅給拉了回來,當(dāng)時的老夏呢已經(jīng)被派出所給帶走了。夏老六回家免不了一頓脾氣,丟下一句讓他吃點苦頭就帶著瞎子阿茅進去瞅查文斌去了。 瞎子阿茅用得是兩瓣算卦法,這是一種很古老的占卜術(shù),現(xiàn)在能會的已經(jīng)是鳳毛麟角了。就是用兩塊從中間刨開的干葫蘆,那葫蘆只有巴掌大小,中間是被掏空的,在地上來回丟了兩下后半瞇著眼睛瞧著床上的查文斌“咦”了一聲。接著他又去摸了一下查文斌的手掌,來回不停地搓,還雙手按著查文斌的頭,從頭頂?shù)较掳蛠韥砘鼗貟呤幜藥妆椤?/br>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瞎子阿茅就把夏老六拉到了屋外小說說道:“這孩子的命格我怎么得都有點看不清,我想問問他到底是哪家得孩子?。俊?/br> “他是個孤兒,原來他有個師傅叫馬肅風(fēng),叔你認(rèn)得吧?” “就是那個孩子?從墳堆里掏出來的那個?”瞎子阿茅睜大著剩下的那一只眼睛,愣了老半天終于說道:“天意啊天意,原來是馬真人的徒弟,怪不得老瞎子根本看不透,六兒啊,我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說啊叔,盡管說?!?/br> “我?guī)讉€兒子都不孝,老瞎子我也沒幾天好蹦跶了,我要是死了我那幾個兒子不肯為我收尸的話,你能不能出面跟鎮(zhèn)上說說,讓他們把我埋咯。地兒我是自己找好的,不麻煩,就讓他們出個人力,我箱子里頭還有幾百塊錢就請他們抬中的喝個酒。你是場面人薦頭大,這事你去說說估計跑不了?!?/br> “叔,你咋這說呢?!毕睦狭犞@話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拍胸口道:“他們不管我也會去管,如果真到那天,我挨個把他們抓過來給你磕頭,一個都跑不掉!” “那就好,那就好?!毕棺影∶┱f著說著,居然咧著嘴笑了,慢慢的他轉(zhuǎn)身就回了查文斌的房間輕輕關(guān)上門對夏老六道:“等老瞎子一會兒,我再去想想法子看看有沒有得救啊?!?/br> 第十五章 時光倒流 這一等不是一小會兒,夏老六足足在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愣是把他一盒煙都給抽了個精光。老六等不及了,聽著房間里半天沒個動靜,鼓搗了半天后終于決定破門而入。進門一看,瞎子阿茅這會兒已經(jīng)躺在地上,老六上前試探了一下,阿茅那鼻子里已經(jīng)沒氣兒在往外出了。 瞎子阿茅死了,在他旁邊的地上有寫著歪歪扭扭的一小行字:處女血可救。 我聽很多人都談起過阿茅這個人,有人說他是江湖騙子,混吃混喝大半生終究是被兒女都唾棄;也有人說,瞎子阿茅算卦的功夫方圓百里之內(nèi)找不到比他還要準(zhǔn)的第二人,他那是泄露天機太多才落到如此下場。阿茅的走的時候那口棺材是夏老六以查文斌的名義給他買的,不光是棺材,他從頭到腳的行頭也全都是,后來很多人都說阿茅出殯的那天查文斌比他兒子女兒要孝順的多,嗷嗷的哭,大概是因為查文斌這輩子沒覺得自己欠誰的,可唯獨就是欠這個自己從未蒙面過的瞎子阿茅。 至于瞎子阿茅是怎么后來給查文斌想出那個法子的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了,我聽河圖說瞎子阿茅大概是用他的命替查文斌算出了這一劫卦。在那個時候?qū)Υ槲谋蟮膯栴}上,一切都只是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可是上哪找處女血去? 聽說夏老六當(dāng)時也是默許了鈄妃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由她去了,那姑娘是紅著眼睛進去的,也是紅著眼睛出來的,第二天的功夫查文斌還真就醒了過來,開始慢慢能吃能喝,身上的燒也退了下去。查文斌本來自己其實是不知道有這回事,鈄妃也沒把這事給說破,可夏老六同志本著對雙方負(fù)責(zé)的態(tài)度,終究還是沒能憋住,在不多久后終究是把這事給捅了出來。 查文斌也就在浙西北洪村老家呆了半個多月吧,身體恢復(fù)的七七八八,看上去他比過去要蒼老了些許,比起同齡的老夏查文斌的眼角竟然開始出現(xiàn)了一絲皺紋。鈄妃也沒露出什么異樣,以前咋過現(xiàn)在還是咋過,老夏也從局子里出來了,不過一個壞消息此刻又從遠(yuǎn)處傳了過來。 袁小白,哦不,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改名叫做了冷怡然,這個姑娘出了點事,而且問題還不小。這姑娘到了省城冷所長家后看著一切正常,可她唯獨記憶力一點都沒有,前一秒做的事兒后一秒就能忘記,她甚至都開始叫不出自己的名字。這事兒也是一個多月后上海那邊來了電話才知道,袁先生因為和查文斌有約在先不能前去,所以這事兒又委托到了查文斌的跟頭。 老夏和查文斌到了省城一家醫(yī)院見到那姑娘的時候她目光呆滯,醫(yī)院的檢測報告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這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竟然無時無刻的不在蛻變,如果說查文斌當(dāng)時檢查的報告是他在加速衰老,那么冷怡然則完全不同,她和查文斌恰恰相反,她的身體機能呈現(xiàn)出逆生長的態(tài)勢,無論是身體還是器官竟然都在倒退,當(dāng)然這也包括她的記憶! 如果把人的軌跡比喻成時鐘,出生的時候是0點,那么老夏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上午10點,而查文斌則是11點,之前的查文斌順時針走的要比老夏快,但是他們兩人現(xiàn)在的節(jié)奏已經(jīng)開始同步;而袁小白也就是冷怡然現(xiàn)在則是早上8點,并且她是逆時針走法,等到老夏11點的時候,冷怡然就已經(jīng)是退回到凌晨1點了,她的生命在倒流! 這是一個悖論,人的生命是遵守著自然規(guī)律,播種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落葉枯死。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按照這樣一個進程循序發(fā)展,人更是不例外,而小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看著她空洞的眼神,查文斌的心里深深不是滋味,如果一開始便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果那倒不如隨她去了。 “小白?”查文斌試著喊了一聲眼前的那個女人。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可是下一秒她卻說道:“不好意思,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兒?” 接著,她好像陷入了一種恐慌,馬上又問道:“你們是誰???我怎么在這兒?”聽著她的聲音一如少女銀鈴般,老夏和查文斌在護士的催促下離開了病房。 “她的身高在一周之內(nèi)已經(jīng)縮短了五個厘米,根據(jù)骨密度的測量,我們發(fā)現(xiàn)她正從青年期向著少年期逆向發(fā)育……”幾個專家一臉愁容地講述著他們的會診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超越了他們對科學(xué)的認(rèn)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