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jié)
第四章 失蹤的侯老師(一) 追溯稷王廟的歷史得要專業(yè)人士來解答了,我們當?shù)仄毡檎J為它應該是在明代中期,因為根據(jù)縣志的記載,明中期的時候,洪村一代曾經(jīng)有過相當?shù)姆睒s,那稷王廟上原本一些老木頭的雕花也都具備明顯的明代風格。 候老師用來作畫時坐著的長條板凳還在,幾盒顏料已經(jīng)凝固,毛筆被橫七豎八的丟在顏料盒上,地上還有一個碎花布手工縫制的小布袋子,那是他老伴給他準備點心時用的。屋子里空蕩蕩的,昨夜他描的那幅畫只完成了很小一部分,不知道為什么,墻面上多出了一抹漆黑,而且圖畫的非常潦草,感覺就像是小孩子拿墨汁水亂涂的。 候夫人是非常介意自己來這種地方的,處于宗教信仰的關(guān)系,她讓幾個工人代為進屋尋找侯老師,得知廟內(nèi)無人之后,老太太這才在門口先向自己的上帝懺悔,而后再也跟著進去了。 手里拿著侯老師的東西,老太太在出門的時候嘴里還念叨著老不死的這是去哪里了,一個馬上就要六十歲退休的小學老師一夜未歸,這個不正常的事件顯然還不足以讓她的老伴放在心上。因為候老師曾經(jīng)也有過夜不歸宿的經(jīng)歷,大約是去了朋友那兒討論畫術(shù),這一談就在別人那住下了。 洪村不大,誰家有點事誰家都知道,候老師的活動半徑也僅僅限于那幾位繪畫愛好者,除此之外,諸如夏老六那樣的粗俗農(nóng)民他是沒有交往的欲望的,話說不到一塊兒去。老太太離開廟就直接奔著候老所在的洪村小學,不管他昨晚去了哪里,這早上都得去學校上課啊。 一路上,學生們見到她都跟著問好,可候夫人卻沒了那個心思,她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就加快了,嘴里念叨著的也是一些禱告語。辦公室里其它幾位老師都到了,候老師是帶班的,一早上得安排孩子們早讀和領(lǐng)著出cao,他的辦公桌上空蕩蕩的,新來的報紙壓著的是昨天剩下的一杯茶。教室里也沒人,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鬧得正歡,這不,候夫人又折出門去到他經(jīng)常到的幾位朋友那轉(zhuǎn)轉(zhuǎn)。 很可惜,幾位老友都是搖頭,見老太太的神情越來越慌張,他們也都幫著開始張羅起來尋人。村子里屁大點事情那就馬上傳開了,本就是雞犬相聞之所,候老師好賴算是個不多的知識分子,大多數(shù)洪村人都受過他的教育,這一下子就陸續(xù)忙開了。 高漆匠,這個侯老師的最后一個目擊者被圍了好一些人,他手里捧著一碗稀飯正在不停的跟來打聽消息的人重復描述著自己的看法:“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昨晚上我還提醒過他來著呢。我們師傅每一代都要跟徒弟立下規(guī)矩,過了午夜不可作畫,他非不信,哎,我看一定是出事了。” 村民們愛看熱鬧,愛嚼舌頭,在沒有娛樂的農(nóng)村里,任何一點新聞都能讓人把脖子伸得跟河里的老鴨子似得:“能出啥事呢?高漆匠你給我們說說唄?!?/br> 高漆匠故作神秘的連連搖頭道:“不能說,不能說,這是秘密!”任憑別人再怎么挑逗和追問,他只是把腦袋別過去扒拉著自己的稀飯。覺得無趣的人離開了,覺得有新聞可挖的又跟著靠了過來,一直到候老太太被人簇擁著也來找他了。 見到人家屬,那嘴里話是不敢亂講了,老實的交代了昨晚最后分離的時間,高漆匠在候夫人犀利的眼神下不得不拽著自己的老婆作證,最后拿了兒子賭咒道:“我真沒騙您,我走的時候他就在那畫畫呢,我還讓他早些回去,他一個大活人,我總不能給藏起來了不是?!?/br> 侯夫人那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找不到別人了,就一口咬著高漆匠不放:“一定就是你,肯定是你害了我家老頭!” “憑啥說我男人啊,你嘴巴放干凈點,不要為老不尊!”那高漆匠的婆娘見到男人被懷疑自然也看不下去,這女人們一吵起來那就是沒完沒了了,侯夫人在地上撒潑,高漆匠的婆娘則甩碗喊冤枉,鬧得那是一團麻。 這候老師原先有兩兒一女,他是跟著大兒子一塊兒生活的,女兒早就出嫁了,小兒子則是當年為數(shù)不多被送出國深造的高材生,后來聽說就留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沒回來了。大兒子呢,命不太好,結(jié)婚不到兩年就得了病去了,兒媳婦也改嫁了,這老兩口說起來是有兒有女,其實就是倆老的相依為命。 夏老六和查文斌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了,女人們之間的戰(zhàn)爭永遠是靠女人來調(diào)節(jié)的,這種事交給婦女主任去處理就得了。稷王廟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被翻了個底朝天,幾窩還沒睜開眼的小老鼠都被拎了出來,屁大點個地方,一個大活人怎么還能說沒就沒了呢? 村里臨時開了個小會當即決定兵分幾路,一路順著洪村出去的唯一公路尋找,沿途打聽,還有一路則在稷王廟的附近尋找,特別留意什么水井水溝和廢番薯窖,還有一路則在村里繼續(xù)尋找可能在的地方,周遭幾個村也都派人去捎了口信,誰發(fā)現(xiàn)候老師第一時間都會來反饋。 眼下正是農(nóng)忙的時節(jié),讓這些村民們?nèi)及l(fā)動起來丟下手中的活兒算是不容易,這事兒怨不得誰,高漆匠一看見夏老六就跟見到救命稻草似得,牢牢抓住道:“六叔,你可得幫我說說話,現(xiàn)在那老婆子賴我身上了,我都好心提醒過侯老師了,他不聽我總不能陪著他熬夜到最后吧?” “小高子啊,你要理解,侯老師好歹也教過你的嘛,這是你師母,怎么能讓她躺在地上呢?”夏老六也是頭痛這些個女人們,但是往年一直在村里干事兒,鄰里糾紛就瞧得多了。侯夫人呢見到他也就給一把拽住了,左一個老六你要做主,又一個老六你得給我找人,那現(xiàn)場就甭提有多亂了。 倒是查文斌,他除了第一日來瞧場地之外,這便是第二次來,一進這稷王廟他的目光就被那幾幅已經(jīng)完成的壁畫給吸引住了。 夏老六進來找他,瞧他正在那看得出神,一頭大的夏老六嘆息道:“文斌啊,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這個呢,要不就跟叔一塊兒出去找人得了?!?/br> “等等,六叔,”查文斌指著那墻壁上被涂得亂糟糟的一塊墻說道:“這地方是不是昨晚侯老師負責作畫的?” “得問高漆匠啊。”沒一會兒,高漆匠就被找了進來,一瞧那墻壁他也是懵了,他和侯老師都是負責壁畫修復的,如此亂涂一氣,這不是完全破壞了壁畫可循的痕跡了嘛? “沒錯,昨兒個,我是負責右邊的,左邊這塊就是侯老師的,”高漆匠說道:“來的時候我還瞧過他這塊輪廓,是個手拿蒲扇的小鬼,怎得會給涂成這樣了!” 這事兒蹊蹺的地方就在這里,查文斌認為,候老師是一個有著專業(yè)素養(yǎng)的美術(shù)教師,他斷然不會去刻意毀壞一副精美的古代壁畫,而且從前幾幅壁畫的修復來看,他是十分用心的,怎么到了這里就突然會發(fā)狂選擇了涂黑呢? 從那墻壁上的黑色大塊來看,涂抹的時候,侯老師是十分狂躁和不安的,落筆沒有順序,完全是亂涂一氣,零星的還有不少地方?jīng)]有涂抹到,所以還能瞧見那么一丁點的翠綠色。 大約是那綠色過于耀眼,所以查文斌也下意識的低頭瞧了一下侯老師留下的顏料盒,匆匆瞥了一眼,顏料里沒有這種色彩,查文斌這就有些納悶道:“高師傅,這綠色怎么看著這么新啊,您是行家,給瞧瞧,是不是昨晚上畫的?” 高漆匠用指甲刮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不是,要是新的得有味道,這恐怕是老料子,咦,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塊墻上還帶著這種色呢。這一扇墻不都是一些脫落的只剩下灰白的輪廓嘛……” 饒是查文斌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卻也無可奈何,新涂上的是墨汁水,這玩意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nèi)去除掉,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面黑墻可能隱藏著什么,于是便問道:“可有辦法把這些墨汁水給消了?” “辦法是有,得花上不少功夫。”高漆匠道:“用汽油沾布慢慢擦,這時間不長或許能有效?!?/br> “那您給弄下試試,盡量不要破壞那些被遮擋的綠色。” “沒問題,但是我那工可就耽誤了?!备咂峤晨聪蛳睦狭?,這意思無非就是給自己的加錢,夏老六說道:“我回頭去跟村里所說,你就按照文斌的要求去做。” 第五章 失蹤的侯老師(二) 出了稷王廟,查文斌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夏老六見他肩膀不哆嗦,笑道:“怎么了,你這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還冷上了?” 查文斌想說的是里面陰氣太重,他對于陰氣是十分敏感的,這種屋子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打理了,要說干凈那也干凈不到哪里去。但凡是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一座房子長時間沒人住就八成會出事,容易被一些亂竄的“朋友”們占了做窩,廟宇也是一樣。 “沒事,可能是屋內(nèi)太久沒見過陽光,有些冷?!庇?,查文斌覺得有些刺眼,回頭望了望那已經(jīng)殘敗的廟宇,他忽然冒出一句:“叔,這廟要不就不修算了吧,讓人給拆了拉倒?!?/br> “咦,你這孩子,”夏老六說道:“怎么可以在這門口說拆廟呢,你們不是最信那些個東西,也不怕里面的神靈怪罪你。” 查文斌沒有再作答,外面的人很多,各種議論也是七嘴八舌的,一直到下午的時候才終于傳來了消息。彼時查文斌正在村委會里休息,一些人正在討論著各種方案,發(fā)現(xiàn)侯老師蹤跡的是那波在村里周邊尋找的人,等到查文斌跟著攆到門口的時候,雙輪車上侯老師的兩條腿已經(jīng)筆直了,身上蓋著一床花棉被。 候夫人饒是信教的也在此刻撲上去哭得死去活來,一旁的婦女盡管是拉扯,被掀開一角的被子可以看見睜開眼睛,舌頭突出的侯老師,他的臉呈絳紫色…… “怎么回事,人在哪里找到的?” “還真是沒想到,”來人說道:“老奶奶墳那土梁子邊上,去的時候沒見著,回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堆茅草后面好像有個人掛著?!彼葎澋溃骸熬瓦@么點高一棵歪脖子樹上,用自己的褲腰帶吊在比大拇指粗一點的小枝椏子上,他腳尖就離開地那么一點點,真是沒想到啊,咋就那么想不開跑去上吊了呢……” 上吊!自殺!這個消息瞬間就如同炸彈一般引爆,人們開始猜測侯老師為什么會自殺,又為什么會到那個地方自殺,各種小道消息頓時滿天飛,村里說這事兒得讓警察來處理。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失蹤也在村里,跟著過來看了一下,果然脖子處是有一道勒痕,那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自殺嘛。 那自殺總得有個理由的吧?哭得都要暈過去的候夫人似乎是唯一能夠解開這個謎團的人,現(xiàn)在可不指望那老太太能張嘴說點什么了,她女兒女婿已經(jīng)給架到一旁醫(yī)院里掛點滴去了。 死了人,那工程也就停下了,大家伙兒得去幫喪??!侯老師桃李滿天下,洪村誰家沒給孩子不經(jīng)他手的?傍晚的功夫,棺材就已經(jīng)給卸下來,院子里的帳篷也已經(jīng)生了起來,鍋碗瓢盆被陸續(xù)從挨家挨戶送了過去,這些事兒都是自發(fā)的。 因為女主人是基督教的,所以查文斌這個道士自然就不用去了,人家有一群教友在那做禱告,他呢,跟人打聽了一下老奶奶墳的所在地就直奔現(xiàn)場而去了。 奶地兒為什么叫老奶奶墳呢?這事兒還得往以前說,洪村有塊不錯的地方,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是個朝陽的好地方,坐北朝南,背靠大山,這樣的地方往往是建房子的首選。 解放后,六十年代初期,洪村人丁開始增多,男人們?nèi)⑵奚又缶鸵粤㈤T戶,那就得蓋一間房子,于是很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塊地。 那塊地算得上是平整,地面上沒有莊稼,除了茶樹之外基本是屬于種啥死啥。最當中的位置原來有一大土包,得有三四米的高度,直徑五六米,有人說那是一座墳,也不知道是誰說墳里埋著的是一位老奶奶,于是老奶奶墳這個地名就這樣被叫起來了。 后來平整土地的時候,那土包就被鏟平了,有人相中了那塊地要蓋房子。蓋房子得打地基吧,往下挖,結(jié)果挖下去的不是人骨頭就是爛棺材,各種墳包讓人目不暇接。這種情況在洪村不算少見,好些人家現(xiàn)在的地基打下去依舊是這樣的情況,那僅僅是一些膽子大的或者是地段特別好的,老古話都說,但凡這種地方蓋房子是不發(fā)家的。 于是選擇在那建房的都放棄了,改種茶樹,分田到戶的時候一人分點茶樹,幾乎洪村家家戶戶都能在那塊地沾點邊。 查文斌去的時候,茶葉嫩芽已經(jīng)出了,周遭都是一片青草覆蓋的模樣。那顆歪脖子樹不難找,就在一堆茅草的后面,那是一棵棗樹,大部分的樹體已經(jīng)老死了,新抽出來的枝椏也不過一人多高。其中有一根枝條被壓得有些下垂,想必這就是侯老師自盡的地方。 地面上沒有掙扎的痕跡,枝椏上連磨損的痕跡也難以找到,這說明侯老師死的時候很從容,他是一心想尋死的。站在這棵樹下,查文斌卻皺起了眉頭,為什么要死還選一個棗樹呢? 因為棗木可以辟邪驅(qū)鬼,所以有不少道教法器都會選擇這種木料,和桃木屬于齊名的材料。而上吊的選擇了棗樹或者是桃樹,其結(jié)果往往都是不好的,因為人的鬼魂很有可能被這些樹木所困住,并且是越老的樹越是厲害。 看這棵棗樹怕也有不下百年了,它的模樣的確是一副風燭殘年,見證了這座村莊的興衰卻又老樹發(fā)芽,查文斌抬起腳尖用隨身攜帶的黃紙在那樹丫上扎了個結(jié)嘆了口氣便自顧自的回家了。 晚上七點多,哄著兒子已經(jīng)入睡了查文斌剛準備去洗澡,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打開門,是夏老六跟一位三十歲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紅撲撲的,頭發(fā)上還有不少的紙灰,這一瞧他便明白了。 這男的正是侯老師的女婿,這侯夫人是信教的,在我們村那,但凡是信教的都不興在家里燒紙。可是人閨女說了,老爹又不是信教的,礙于尊重侯夫人的個人信仰,兩口子只在老爹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樹下面祭奠。 兩口子到的時候已然是那已然是天都大黑了,六點多的光景夫妻兩人一邊燒就一邊哭,嘴里念叨的都是對父親離開的不舍和不解。他女兒名叫候翠翠,嫁到鎮(zhèn)上已經(jīng)有幾年了,平日里老候很是心疼這個小女兒。翠翠哭著哭著就抱著那棵樹,把它當作是自己的父親,那指甲都深深掐到了樹皮里,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父親吊在樹上的樣子,老實說,侯老師的死相比較難看,眼珠子到現(xiàn)在都閉不下去。村里的人說,他肯定有心愿未了,是不是遠在美國的那個兒子沒回來啊,又或者是死的不那么甘心。 他女婿一抬頭發(fā)現(xiàn)樹梢上掛著一張黃紙,這就有些奇怪了,怎么紙會在那上面呢?取下來一看,這紙上竟然隱約有一個圖案!這圖案一出現(xiàn)可著實是讓這男人嚇得不輕,為啥?他下面在燒紙,那指定是有煙子往上升啊,升起的煙子是黑色的,會留下煙熏的痕跡,可這紙上卻顯示出一個人的模樣來! 拿著紙,這男人也顧不得媳婦兒的啼哭,趕忙去打聽,一問傍晚的時候查文斌曾經(jīng)來過。查文斌是個道士,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么蹊蹺?又去托夏老六陪著一塊兒來到五里鋪,道出其中緣由后,查文斌接過那張黃紙后說道:“沒錯,這是我留下的,本就是一張普通的紙,算是留個心意,我沒有在上面作過什么手腳?!?/br> “您看這兒?!蹦悄腥酥钢槲谋罂茨羌?,后者接著燈光果然是看見紙的一面染上了一些煙熏的痕跡,“您看,這不是一個人頭嘛,我怎么看都覺得這還是一個女人呢!查先生,您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岳母跟您信仰不同,我也想請您過去個做個法事。” 被他這么一說,查文斌仔細瞄了一下,還真如他所言,的確像是個人頭,若是再仔細一點,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耳朵那都是可以分辨的,更加重要的是下巴上還有一道長長的東西拖在外面。 “我聽老人講,這人死后要是有冤屈,就會借著法子告訴親人,查先生,我也不懂,就想問問這里面有沒有什么講究,是不是我岳父想告訴我們什么?” 查文斌還真就被問住了,你要說這紙上的圖案是巧合吧,那也有些太巧了,如此惟妙惟肖的煙熏真的是天然形成的嘛?他也沒有把握,思量了一下說道:“要不這樣,晚點待你岳母休息了我去看看侯老師的遺體,應該還沒入館吧?” “沒有,您要是覺得不方便,等會兒我讓媳婦兒給她接走去鎮(zhèn)上,明天早上再給送回來,反正晚上守夜的都是自己幾個親戚,沒人會說三道四的,那這事兒就勞煩您了?!?/br> 第六章 舌頭 這喪事呢,頭一晚也叫做幫忙場,主要是負責搭建靈臺,確定一下各自的任務(wù),跑堂的,買菜的,洗菜的,做飯的,廚房的,送信的,現(xiàn)場指揮的,總之一下子要應付幾百賓客,這全都靠年復一年大家自發(fā)形成的規(guī)矩。一般而言,過了七點鐘大部分人就都散場了,因為侯夫人,所以這靈堂布置的也很簡單,沒有香燭,沒有紙錢,只有一些花圈。 查文斌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散的差不多了,靈堂里幾個手臂纏著黑紗的都是侄子輩的,還有學校的一個領(lǐng)導。這兒子不在家,當然女婿就能做主了,見是查文斌給領(lǐng)回來了,大家都還有一些詫異,不過查文斌只露了一手就讓這些人徹底打消了疑慮。 此時的侯老師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壽衣平躺在門板上,身上蓋著一層薄絲輩,衣服的領(lǐng)子特地被豎起來遮擋那勒痕,之前他侄女用遮瑕的粉給抹了一下,好賴不那么明顯。 他的嘴巴還是微微張開的,即使已經(jīng)把舌頭往里面塞了,可還是有一小截頂在嘴唇上,只要嘴巴一下子不閉,那舌頭就會往外伸出。眼珠子瞪得就跟個銅鈴似得,睜得老大,這在場的雖說都是親戚,可私底下都說侯老師的死相有些讓人害怕。 查文斌過去后,用手輕輕在他眼睛上抹了一把,口中說道:“侯老師啊,這塵歸塵,土歸土,及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這天上天,人上人,待結(jié)碩果,已是滿臉皺紋,不管因為是啥,一切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若有不舍,但凡可以委托晚輩,就先把眼睛給閉上吧?!?/br> 坐在一旁的人都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大家都想看看這道士嘰里咕嚕一通后到底有用沒用,當查文斌的手離開的那一刻,果然,他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頓時,那些守陵的人一個個都開始竊竊私語,紛紛討論著這其中的古怪來。 這時其中一個親戚起身道:“查先生,您這么有本事,我姨夫他那嘴巴老合不上,我們一給合上不一會兒就自己張開了,他那舌頭就往外突,您能不能給想個法子?” 查文斌道:“你去找個雞蛋,要半生的,去掉殼塞進他嘴里,什么時候等雞蛋咽下去了,他嘴巴自然就閉上了?!?/br> 那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死人還能吃雞蛋呢?真能咽下去?” “你試試就知道了?!薄拔也桓?,小姐夫要不你來?” 候老師的女婿貼著查文斌的耳朵小聲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瞧不出,這里人太多,你要不把他們先請出去,我想一個人單獨和侯老師呆一會兒。” 借口讓查文斌給侯老師用雞蛋,所有人都陸續(xù)退了出去,他們猜測那個過程一定是令人恐怖的,這些后輩來坐靈堂本也就是迫不得已,巴不得早點回家呢。按規(guī)矩,他們可是一直要守到十二點才能走的。 屋內(nèi)頓時只剩下查文斌和候女婿兩人了,大門也被緩緩的合上,這空氣驟而就開始變得陰冷,查文斌瞧了一眼這里的布置,除了四周墻壁上幾幅國畫外,最中間的位置還有一副基督耶穌的受難圖。對著那幅圖,查文斌讓侯老師女婿找了一副簾子給遮擋了起來,這也是出于對宗教信仰的一種尊重。 “我也需要出去嘛?”其實從他的臉上,查文斌讀出了一抹緊張,雖說這躺著的是他岳父,可終究是有些滲人的。 “出去吧,院子里坐著等我就行?!?/br> 東西都是查文斌自帶的,先給點上了一盞長明燈,這長明燈要放在死者的頭部正下方,據(jù)說這樣才可以在黃泉路上照的亮。他要的雞蛋已經(jīng)拿來了,查文斌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比缓蟊阌秒p指夾著侯老師的腮部輕輕一捏,這時他的嘴巴便就張開了。 通常上吊死亡的人,大腦已經(jīng)死亡,支配舌體肌rou和骨骼肌的控制中樞也就失去控制了。此時舌體內(nèi)的肌rou表現(xiàn)為軟弱的松弛狀態(tài)。加之頜部受勒,口腔張開,舌就自然受重力影響滑出體外,所以民間一般描述吊死鬼的時候通常都是配上一條長舌頭伸出在外,不過也沒有那么夸張。 把雞蛋輕輕塞進侯老師的嘴里,然后用手拖住下巴往上一抬,接著用手指透過頸部的肌rou往下做順捋的動作,不多久,咽喉處微微一抖,那雞蛋便是下去了,有了這個吞咽的動作,舌頭自然就往回收,也就不會再那么容易往外伸出了。 現(xiàn)在的侯老師除了面色難看之外和睡著了沒什么區(qū)別,查文斌拿出辟邪鈴,點了一根清香插在枕著頭部的門板縫隙里。輕輕搖了一下鈴鐺,清脆的聲音頓時在這屋內(nèi)響起,手指迅速的順著升起的香霧切了三下,這叫斷魂。 此斷和“斷案”的斷是同一個意思,這炷香應該是侯老師死后的第一炷,頭香被人為是代表著死者的靈魂升天的動作,查文斌的三指斷下就是去看一看他的三魂是否已經(jīng)入土。若是有一魂還在的話,其中一段會出現(xiàn)短暫停留不散開的情況。 可這三指下去,煙柱立刻就成了三截完全保持著完整的形狀在,這個結(jié)果的出現(xiàn)有些讓他意外。查文斌掐指一算,心中一驚,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人還活著,可眼下侯老師的身體都已經(jīng)冰涼了,自然是不能活著;第二個則是意味著人的魂魄沒有散盡,尚在人世中,而出現(xiàn)三段皆在的只有一個結(jié)果,那便是,魂魄被拘禁了! 推開門,候女婿緊張地想知道結(jié)果,查文斌說道:“你晚上且也先回去吧,鎖了門再說,你岳父極有可能不是自殺的?!?/br> “不是自殺?”候女婿大驚道:“難道他是被人?” “或許不是人,用我們的話說,是讓臟東西害了,可能被做了替死鬼之類的,待我回去再仔細想想?!闭f完他便徑直離開了。 這陣子的查文斌無疑是清靜的,但那僅僅是在表面,鈄妃知道兩個月以來,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神里閃爍著光芒。那間小屋子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了,就連往日里早晚必修的課也放下一月有余,這人一旦失去了目標無疑是可怕的,今晚看見查文斌重新進去收拾了一番,她的心里反倒是覺得有些放松了。 為了查清楚侯老師是怎么死的,高漆匠已經(jīng)在稷王廟呆了一整天了,傍晚他媳婦兒喊他回去,可是高漆匠卻拒絕了,他說他要給自己一個清白,他們怎么能懷疑自己呢? 媳婦說沒人懷疑你,警察都說是自殺了??墒歉咂峤巢恍牛m然是個手藝人,卻很是尊重侯老師,因為侯老師畫的畫,兩邊墻一對比,即使是臨摹,也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所以他說,他得抓緊時間把這幅圖復原了,滿屋子里彌漫的都是汽油的味道,第一遍用汽油,第二遍則用他們漆匠特用的一種消除劑,這是很需要考驗耐心的活兒,為了不破壞他們想要的那層底色,高漆匠不得不用棉花棒沾著一點點的慢慢擦。 八點多的功夫,那些墨汁已經(jīng)越來越淡了,高漆匠聚精會神了一個下午人也有些累了,不過他也覺得奇怪,隨著越來越多的翠綠色開始慢慢浮現(xiàn),隱約的他注意到這是一幅人臉。 按照往常的作息時間,再有半個小時他就該回去了,看著臨近收尾的工作,高漆匠決定休息一會兒再加一把勁。因為犯困,所以他拿了一根煙,右手的手邊放著的一個塑料瓶子,那里面還是上回人家喝剩的廢可樂瓶,他撿回去用來當外出做工時裝茶水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