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榻榻米下邊兒不是水?！绷殖遣秸f。

    “閉嘴做你的菜，”元午拿過一個空煙盒砸了過去，“閉嘴！”

    林城步不再出聲，低頭利索地繼續(xù)處理手里的魚。

    元午對那條魚還挺有興趣的，雖然住在船上，但他很少吃魚，因為不會做，會做也懶得做。

    林城步在很短的時間里把所有的原材料都準(zhǔn)備好了，元午掃了一眼，看不出都是些什么菜，打開了電腦，想看看今天讀者對這個新故事的反應(yīng)。

    留言有不少，跟以前差不多。

    大多都是恭喜開坑，終于等到新坑，撒花撒花之類的，也有一些猜劇情的，元午稍微安心了一些，手指慢慢劃著往下看。

    翻了兩頁之后，一條留言從他眼前晃過，他掃了一眼，拿著鼠標(biāo)的手猛地停下了。

    “故事還是一看就是你寫的，但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要說是大大換了敘事方式，也不準(zhǔn)確，還是原來的語言風(fēng)格，就是有些細微的地方不同了呢，不過只有一章也不能確定，大大加油！”

    元午盯著這條留言看了很久，心里一陣陣地發(fā)慌。

    這個讀者沒有說錯，有些地方他是修改了，但是很少，很少，只有幾句，記不清了的，還有想要避開那種感受的。

    很小的幾個細節(jié)。

    他沒有想到這樣還會有人覺察得到。

    不安頓時涌了上來，他合上電腦，拿了冰可樂出來在臉上反復(fù)地滾著，不能再有改動，一點點都不能。

    “在哪兒吃？”林城步的聲音突然響起。

    元午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可樂沒拿穩(wěn)，砸在了腳背上。

    “哎，”他皺著眉，“外面吃?！?/br>
    “砸傷沒?。俊绷殖遣揭徊娇缌诉M來，有些著急地想伸手。

    “出去！脫鞋！”元午瞪著他。

    “到底是出去還是脫鞋？”林城步定在了原地沒敢動。

    “……出去，”元午拉長聲音嘆了口氣，“我沒事?！?/br>
    “好，”林城步退了出去，“啤酒帶出來。”

    三菜一湯，紅燒魚，椒鹽排骨，手撕包菜，還有野菌rou絲湯。

    放這三菜一湯的器皿分別為他煮方便面的鍋，他吃方便面的碗，他的一個曲奇餅鐵盒，以及林城步帶來的那口鍋。

    “要不是我是鬼所以知道你不是鬼，”林城步指了指桌上的這些東西，“我真要以為你是鬼了，你平時不吃東西的嗎，拿什么裝?。俊?/br>
    “拿鍋吃，或者那個碗?！痹缱搅舜迳?，船上就那一張小凳子，林城步坐了，他就沒得坐，好在桌子矮，坐船板上吃也合適。

    “筷子是一買就一版吧，要不是不是連筷子也就一雙啊?！绷殖遣娇戳丝此?，把坐著的凳子拿開了，也坐在了船板上。

    “嗯，一次五雙?！痹缒眠^凳子坐了上去。

    “……你能不能不這樣？”林城步仰著頭看他。

    “怎么?！痹绺┮曀?。

    “這樣還怎么交流？”林城步說。

    “交流？”元午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放到嘴里。

    “我好歹忙活了一桌菜呢。”林城步說。

    元午咬到排骨的時候才有一種恍然的感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吃到過正經(jīng)的飯菜了。

    非常好吃，意外地完全貼合了他的味覺，好吃得舌頭都想抽筋。他拿開小凳子，坐到了船板上。

    “味道怎么樣？”林城步開了一罐啤酒放到他腳邊，小桌子已經(jīng)容不下任何東西了。

    “你活著的時候應(yīng)該不是小餐館的廚子吧?！痹绾攘丝谄【啤?/br>
    “以前是在那種挺牛的酒店，后來跟著我?guī)煾柑郏绷殖遣叫π?，“現(xiàn)……變鬼之前就一直在一個私房菜館做著?！?/br>
    “難怪?！痹缬謯A了一筷子包菜。

    菜好吃，元午對林城步的態(tài)度暫時也緩和了一些，煩躁還是有，但被食物壓住了，他可以吃完了再煩。

    林城步吃飯的時候話倒不算太多，只是吃的也不多。

    “你可以告訴我你們這種新派鬼是正常吃飯的，畢竟你們都會呼吸呢，”元午說，“不用這么敬業(yè)?！?/br>
    “我真吃不下，”林城步喝了口啤酒，“自己做的菜，聞都聞膩了?！?/br>
    元午沒再說別的，慢慢吃著菜。

    小冰箱的容量不大，放在里面的啤酒也沒多少，沒多大一會兒就都喝得只剩了最后一罐。

    元午感覺這么喝酒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最后一次這么喝酒是什么時候，在哪里，跟誰。

    離群索居這種狀態(tài)像是突然而至，又像是久得無法再找到第一天。

    “我看了你今天寫的那一章，”林城步一下下捏著啤酒罐子，“我之前就想問了?！?/br>
    “嗯?！痹鐟?yīng)了一聲。

    “你寫的那些故事，那些鬼，”林城步看著他，“為什么都是……窒息？”

    元午夾菜的手頓了頓，夾了最后一塊排骨，沉默地嚼著。

    “上吊，溺水……”林城步說，“為什么？”

    “因為過程長，可以體會死亡?！痹缯f。

    “那也還有很多別的方式也不是嘎嘣一下就死的啊?！绷殖遣秸f。

    元午放下了筷子，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窒息最絕望?！?/br>
    第6章

    因為已經(jīng)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再拖延時間，加上林城步這頓美味的飯，元午只得答應(yīng)了他，去給前面排隊的那幾個鬼送行。

    但是該怎么弄，該是什么樣的一個步驟，他卻完全沒有頭緒。

    林城步這個演技浮夸的偶像派鬼顯然也沒有提前準(zhǔn)備好劇本，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是怎么個流程……

    于是在元午答應(yīng)了這周末就開始之后，他倆都沉默了，坐在船尾一塊兒看著水面。

    十分鐘之后元午回了艙里：“先回去跟你們新派鬼老大商量一下吧，就你們這發(fā)展趨勢，不弄個章程不好混啊?！?/br>
    林城步被趕出來之后挺郁悶的，回到碼頭坐在車?yán)锇胩於紱]發(fā)動。

    這的確是個問題。

    他去找元午的時候本來就沒有想得太深入，就想著能搭上話就行。

    元午寫鬼他就是鬼，也許就像元午說的，演技太浮夸，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入手的角度了。

    搭上了話，等著元午對他沒有那么防備了之后再想別的辦法，但現(xiàn)在劇情并不完全由他控制，所有的事他都只能見招拆招。

    唯一牢記在心的就是不能急，有些事不到時候不能說。

    他要往前走，還不能讓元午跑，對于一直以來腦子里基本只有菜譜的人來說實在是太艱苦了。

    手機響了。

    他拿過來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才接了：“姐。”

    “今天回家陪爸媽吃飯吧？”那邊是他jiejie林慧語的聲音，“媽說一會兒就去買菜了呢?！?/br>
    “我……今天不回了，”林城步捏了捏眉心，“我有事兒?！?/br>
    “什么事兒？”林慧語馬上問。

    “就是……普通事兒?！绷殖遣秸f。

    “有什么不能說的？”林慧語緊追著又問。

    “我還不能有點兒隱私了?。俊绷殖遣桨櫫税櫭?，林慧語平時不這樣，現(xiàn)在這種反應(yīng)基本能說明她知道了。

    “城步你放棄好不好？”林慧語說，“放棄好不好？所有人都放棄了怎么就你還死追著不放呢！他家里人都不管了……”

    “我又不是他家里人?！绷殖遣胶芷届o地說。

    “那你是他什么人？”林慧語提高了聲音，“你告訴我，你是他什么人？”

    林城步?jīng)]有說話。

    “你這樣有什么用，有用的話，”林慧語嘆了口氣，“那么多的瘋子……”

    “他沒有瘋?！绷殖遣酱驍嗔怂脑?。

    “是嗎？好吧，我算他沒瘋，他現(xiàn)在沒瘋，以后呢？”林慧語的聲音里都聽得出來她眉頭擰緊，“以后他也許會像他……”

    “他不會的。”林城步繼續(xù)打斷她。

    “哎！”林慧語用力嘆了口氣，“你這樣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是……”林城步清了清嗓子，“一個圣父。”

    “?。俊绷只壅Z那邊啊完了之后半天都沒有聲音，估計是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幾秒鐘之后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林城步吹了聲口哨，把手機扔到旁邊，正想發(fā)動車子的時候，駕駛室的門被拍了兩下。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沒有人。

    見真鬼了？

    緊接著車門又被拍了一下，他愣了愣，往后視鏡里掃了一眼，看到了一個腦袋和一只挺rou乎的小手。

    “小朋友什么事兒？”他放下車窗，探出頭去問了一句。

    車門外面站著一個小男孩兒，四五歲的樣子，正一臉嚴(yán)肅地仰頭瞅著他。

    “你壓到我的花了?！毙∧泻褐噶酥杆笄拜?。

    “嗯？”林城步看了看，車輪下面亂七八糟一堆雜草，他看不出來哪一株是這個小孩兒的花。

    “這個?！毙∧泻憾走^去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