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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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步來去都挺匆匆的,元午能聽到外面他的腳步聲離開得很快,連蹦帶竄的,但沒出去多遠就聽到了嘩啦一聲水響。 元午愣了愣,放下面條跑到船頭,一眼就看到了遠處正從水里爬到船上的林城步。 林城步爬上船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扭頭往這邊看了看,看到他之后馬上揮了揮手:“我沒事兒!我踩空了!” “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你小腦是不是沒發(fā)育好!”元午喊了一聲,關(guān)上了艙門。 林城步覺得自己大概真是要去看看病了,頭暈得厲害。 回到車上以后他細心地把手表擦了擦,還好,他這么敏捷的身手,雖然摔進了水里,但又矯健地爬了上來,手表沒進水,還穩(wěn)穩(wěn)地走著字。 倒是手機可能有點兒不那么太好,昨天淋了雨,今天又掉水里,好在沒電了一直是關(guān)著機的。 這個時間水邊的空氣非常好,林城步?jīng)]有急著發(fā)動車子,放下車窗之后靠在車座上閉上了眼睛。 車里捂了一夜的潮氣和濁氣很快被從車外涌進來的新鮮空氣取代了,微微的涼風(fēng)吹進來,讓他覺得一陣舒暢。 元午喝了口咖啡,這兩天他都沒有去看過新故事的讀者留言,剛才掃了一眼,留言已經(jīng)不少了。 最近的十幾條都是在說這個故事的開篇就很壓抑,讓人心情不好情緒低落之類的。 沒有人再提到“變化”,這讓元午松了口氣,那就一點兒也不要變吧,不要有任何變動。 至于壓抑。 也許吧,他皺了皺眉,是壓抑,但倒底是為什么壓抑,他卻不是很能分清,這種壓抑的源頭在哪里,他寫下這些文字時那種越來越接近的絕望和恐懼是源自哪里。 他不知道。 為什么要這樣寫? 他也不知道。 “夜很深,卻并不安靜,蟲鳴,秒針,不知道哪里傳來的吱呀作響的開門聲…… 濃黑的夜色在四周填滿燈光無法沖破的黑暗,風(fēng)從窗戶縫里吹進來,頭頂?shù)臒糨p輕晃動著,屋里深深淺淺各種形狀的影子也跟著忽長忽短地變換著…… 玻璃被人輕輕地叩響了,帶著跳躍著的輕快的細微脆響,像是叩在了他的神經(jīng)上,瞬間的驚懼過后,是一陣平靜…… 就像等待了很久的結(jié)局終于姍姍來遲…… 玻璃是黑色的,如同鏡面一樣映出了他自己的臉,蒼白而又亢奮…… 他已經(jīng)分不清慢慢從他的臉上透出的另一張臉究竟是在窗外,還是在這里,他只是盯著這兩張漸漸重合的,有著同樣絕望而又充滿期待表情的臉…… 是誰?你,還是我,還是從來不知道的另一個人…… ‘來,’黑色玻璃上的人臉說,一根手指從旁邊伸出來,‘你?!?/br> ……” “嚕啦嚕啦咧,嚕啦嚕啦咧……勇敢向前進,前進有獎品……”外面?zhèn)鱽砹舜箢^愉快的歌聲,“要開飛機要電視機要cd機要mp three要冰淇淋要人民幣不要太貪心……” 元午聽著他不帶喘地唱完后邊這一串之后突然就沒聲兒了,接著就是一陣兒大喘,半天都沒倒過氣兒來。 “小午哥哥!”大頭跑到他船上之后總算是把氣兒喘勻了,“我想跟你玩?!?/br> “叫叔?!痹缯f。 “小午叔叔,”大頭馬上改口,“我想跟你玩。” “我不想跟你玩。”元午說。 “我們還是沒有共同語言嗎?”大頭脫掉鞋進了船艙,往船板上一坐,嘆了口氣。 “嗯,”元午看著屏幕,從小冰箱里拿了一小盒酸奶給他,“你去找別人玩吧,我們倆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br> “我媽不讓我去村里,”大頭喝著酸奶,“小步哥哥睡覺了也不跟我玩了?!?/br> 元午愣了愣,轉(zhuǎn)過頭:“什么小步哥哥?” “就是小步哥哥啊,”大頭抓抓腦袋,“他跟我聊天兒,我?guī)退I了藥,他就睡覺不跟我說話了?!?/br> “林城步?”元午有些吃驚地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林城步從他這兒離開已經(jīng)快兩個小時了,睡覺? “不知道,就是小步哥哥?!贝箢^用力吸著酸奶。 “他在哪兒睡覺?”元午問。 “車上。”大頭回答。 神經(jīng)病??? 說去上班然后在車上睡覺? 所以說林城步其實是個沒有工作的精神病患者? “你幫他買什么藥?”元午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了一句。 “一顆退燒藥,”大頭說,“我去衛(wèi)生所幫他買的,我是不是很厲害!” “是,好膩害,”元午說,“行了你出去。” “去哪兒?”大頭問。 “隨便,去攆雞。”元午說。 “我媽打我的,”大頭搖搖頭,“我不敢去了。” “只要不在我船上就行,今天吃晚飯之前你要能不讓我看見你,我給你十塊錢?!痹缯f。 “真的?”大頭眼睛亮了。 “真的,”元午揮揮手,又拿了一盒酸奶給他,“快走?!?/br> “嗯!”大頭應(yīng)了一聲,接過酸奶一溜煙地跑掉了。 元午發(fā)了一會兒呆之后,點了根煙繼續(xù)開始敲鍵盤。 今天寫得很順利,思路基本沒有斷過,雖然內(nèi)容讓他越來越不舒服,但還是如同背書一樣順暢地把這一章寫完了。 最后一個句號打上去之后他甚至沒有回過頭再看一眼,就合上了電腦。 不想再看,也不需要再看。 他隨時能把他寫出的任何一章都再背一遍,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他都能記得。 有時候他會感覺自己似乎所有的記憶都用在了故事上。 抬手想看表的時候才想起來表已經(jīng)給了林城步,那個精神不正常的廚子起床之后又吃了一顆退燒藥當安眠藥然后在車上睡覺。 好神奇的邏輯。 元午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已經(jīng)過了午飯的時間,而自己完全沒有需要進食的感覺。 對著電腦出了一會兒神之后,他站了起來,拿了冰箱里最后一罐可樂,往碼頭那邊走了過去。 大頭在碼頭上蹲著,陪著他mama洗衣服,看到他走過來,嚇了一跳似地蹦起來就往雜木林那邊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喊:“沒有看到我沒有看到我……” “你是不是嚇他了?”大頭他媽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沒?!痹绾唵蔚鼗卮穑a頭旁邊的路上看了看,沒看到林城步的車。 “那他看了你就跑是為什么?”大頭他媽又問。 “雞見了他還跑呢。”元午說。 大頭已經(jīng)跑沒影兒了,林城步也沒有人影。 元午站在土路上左右兩邊都瞅了半天,又到林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什么也沒看到,沒有車,當然也沒有吃了退燒藥睡覺的林城步。 元午靠著一棵樹坐在了泥地上,把本來想帶給林城步的可樂打開,灌了兩口,莫名其妙地有些說不上來的悵然。 林城步走了,可樂沒有了,啤酒也沒有了,明天又得去鎮(zhèn)上了,這種被打破了沉悶節(jié)奏的生活突然讓他有點兒煩躁。 第10章 “要不今天別做豆腐了,”林城步跑進后廚的時候,已經(jīng)是四點多了,別說豆腐沒有提前做,就連別的菜要準備的材料時間上也夠嗆,“我今天……” “沒事兒,早上我打你電話關(guān)機,就請梁師父早上來做了豆腐了,”老板娘看著他,“你是不是病了?臉色真難看啊?!?/br> “可能著涼了,”林城步揉揉臉,“早上吃了藥睡過頭了?!?/br> “你休息兩天吧,你師父這兩天有空,”老板娘拍拍他,“去醫(yī)院體檢一下?別老覺得自己年輕就不在乎?!?/br> “您比我媽還啰嗦,”林城步笑笑,“我真沒事兒?!?/br> “我要是你媽直接就押著你去醫(yī)院了,還在這兒跟你廢話呢?!崩习迥飮@了口氣。 老板娘叫孫映春,人挺好,如果不是因為她女兒才剛四歲,林城步還挺想認她做干媽的。 這家叫春稚小館的私菜館是她爺爺一手經(jīng)營起來的,年紀大了之后交給了她,也做得很順。 小館的員工不多,孫映春跟每一個人關(guān)系都很好,林城步跟師父跳槽過來之后,還沒見過有員工辭職的,這么些年都是這些面孔。 有時候他覺得郁悶了,在小館看看熟悉的環(huán)境和熟悉的這些臉都能舒服不少……不過今天算是例外,今天他是真的病了,就算是看著師父的臉也沒什么用。 林城步換好衣服,往嘴里塞了顆洋參含片,然后去了廚房,把正準備做菜的師父換了下來。 “都跟原來一樣,就有一桌加了個芋頭?!睅煾刚f。 “嗯,好。”林城步點點頭。 “要是不舒服就休息幾天,”師父在一邊說,“你這個狀態(tài)做出來的菜也帶著你的情緒,會影響味道的?!?/br> “我現(xiàn)在喜洋洋呢?!绷殖遣?jīng)_他笑笑。 師父經(jīng)常都這么神叨叨的,做菜跟練功夫似的各種心法,林城步感覺按自己這悟性估計這輩子都得不到他老人家的真?zhèn)鳌?/br> 一陣忙活把幾個菜做出來之后,林城步出了廚房,打算去后院休息一會兒。 后院跟前院一樣裝修得挺好,還放了兩套小桌椅,不過客人都不會過來,一般都是小館自己的員工在這兒休息。 林城步在椅子上坐下,點了根煙,摸出手機看了看。 手機看來沒什么問題了,開機之后顯示有幾個未接和兩條短信,他看過之后都逐條刪掉了。 他這樣的習(xí)慣已經(jīng)挺長時間了,通話記錄和短信一打開就能看到的是元午的名字,最后一個電話是元午打進來的,他沒接到,然后元午又發(fā)了個短信過來。 算了,不去了,沒心情。 快兩年了,他再也沒有跟元午有過正常的交流,哪怕是爭執(zhí)和不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