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林城步一夜都沒有睡好,夢里全是元午,沒有笑容地坐在船尾看著水面。 這場景一個晚上把他嚇醒了好幾回。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跟沒睡似的。 今天他不上班,飛快地洗漱完了之后他就出了門,他要去沉橋。 看到了那個留言板之后他突然就想待在元午身邊,不用說話,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交流,只要能看到元午就行。 路過樓下小菜市的時候他跑進去跟一幫搶早菜的老太太一塊兒搶了一堆新鮮的菜和rou,還有水果,然后又在旁邊的超市里買了一堆點心,再拎著急匆匆地上了車。 車出了市區(qū)之后限速80,他一直壓著80開著,接近小江鎮(zhèn)了才慢了下來。 這邊空氣變得好了起來,林城步關(guān)掉了空調(diào),打開了車窗。 好好地吸了幾口鮮空氣之后,他扔在副駕上的手機響了。 掃了一眼他就迅速把車靠邊停下,一把抓過了手機接起了電話:“大頭?” “我是大頭的mama,”那邊傳來一個帶著本地口音的女聲,“你是不是小午的朋友?。俊?/br> 林城步愣了愣馬上回答:“是,我是!” 大頭的mama?他在一片茫然之中突然感覺到了害怕:“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嗎?” 大頭mama是個直爽的農(nóng)村婦女,說話完全沒有拐彎和委婉,聲音還很大:“他天沒亮的時候跳河啦!” 這大著嗓門的一句話就像炸雷一樣把林城步從車座上震地跳了起來,腦袋撞在了車頂上,他吼了一聲:“什么?!” “沒有死!你過來看一下吧,現(xiàn)在人沒有事!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頭mama喊著說。 “好的好的!好好好好好……”林城步一連串地也喊著,掛了檔就往沉橋那邊開,“他現(xiàn)在什么情況?” “現(xiàn)在在睡覺!睡著了!”大頭mama回答。 “好的好的,謝謝您,我馬上到,我現(xiàn)在就在小江鎮(zhèn)?!绷殖遣揭痪湓捳f完咬了三次舌頭。 掛了電話之后他腦子里嗡嗡地響成一片,眼前也是各種混亂,不得不再次把車停在路邊,扯了幾張濕紙巾在臉上擦了擦,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跳了河? 跳河? 元午那么怕水的人居然去跳河? 但是現(xiàn)在人沒事。 人沒事。 還睡著了。 他是怎么能在跳完河了之后就睡著了的! 到底是跳河還是游泳??! 定了定神之后,林城步拿過手機給江承宇打了個電話。 “這大清早的,”江承宇很吃驚,“我剛要睡呢,有事兒?” “你這兩天沒什么事兒吧,”林城步說,“剛我接了元午鄰居的電話,說什么他跳河了,我現(xiàn)在馬上到,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事兒,你這兩天別安排……” “行知道了,”江承宇反應很快,“要幫忙你給我打電話,我隨時?!?/br> “謝謝。”林城步掛了電話。 他第一次覺得從小江鎮(zhèn)到沉橋的路這么他媽的難開,路窄還顛,特別是過了旅游區(qū)之后那條土路,顛得他脖子都酸了。 好容易開到了老碼頭,車還沒停好他就探出頭往外盯著看。 老碼頭沒有什么異常,看上去跟他每次過來的樣子沒有不同,沒有人,沒有車,沒有像是發(fā)生過什么事的跡象。 就連永遠都背著葫蘆在碼頭上玩的大頭都在。 只不過大頭今天沒蹲著,而是一聽到車響就跑了過來。 “小步哥哥!”他跑到車邊喊了一聲。 “大頭,怎么回事兒?”林城步跳下車,蹲到他面前。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大頭皺著眉,一臉焦急,“mama不讓我過去,但是小午哥哥現(xiàn)在在睡覺了?!?/br> “他一個人在船上嗎?”林城步站起來就往那邊跑。 “傻子叔叔在,”大頭追在他身后跑,“你等等我?!?/br> “你不要過去了,”林城步知道大頭他媽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會允許大頭過去,“你就在這兒玩,我會過來跟你說的,聽話?!?/br> “……哦?!贝箢^猶豫了一下,蹲在了碼頭邊上。 林城步在各種船和板子之間連跑帶蹦地跑到了元午的船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船頭的傻子。 “傻子大哥,”他放輕了聲音,“還記得我吧?我林城步,那天光身子那個……” 傻子點點頭,指了指船艙,又做了個睡覺的姿勢。 “他睡著了?”林城步走到艙門邊,不敢推門,只是湊到門縫那兒往里看著。 元午躺在船艙里,身上蓋了條小毛毯,裹得緊緊的。 林城步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有些亂糟糟的頭發(fā)還是濕的。 他心里有點兒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擔心元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但元午睡著,他又沒辦法問,只能回過頭小聲地問傻子:“這怎么回事兒?” 傻子看著他,做了個跳水的動作,然后就沒法表達了。 他站起來,跳到了旁邊的船上,沖林城步招了招手,林城步跟著他跳了過去。 傻子往網(wǎng)箱那邊指了指,然后順著交錯在一起的船往那邊走了過去。 林城步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到了網(wǎng)箱旁邊。 守網(wǎng)箱的兩個工人正端了飯在吃面條,一看到他們,就站了起來,其中一個指了指林城步:“你是他朋友吧?哎你來得挺快啊?!?/br> “他怎么回事?”林城步趕緊問。 “哎我也不知道,說不清,不知道他是要干嘛,我就沒見過他這樣的,就算是要死,也沒見過這樣死的。”工人嘖嘖嘖的一臉感慨。 “他干嘛了?”林城步追問。 “從船上直接就跳水里了,一直不上來,傻子看著不對勁就下去了!這么好水性的下去都沒把他弄上來!”工人有些激動,揮著手半喊著,“我就趕緊也下去了,一看,他手抓著一把水草不松手!拉都拉不開!我用刀把水草割斷了才把他弄上來的!我要沒帶刀他就完了!我回船上拿刀再下去他肯定得嗆!一口氣不合適就得死!你說他這是干嘛呢!” 第17章 林城步只覺得自己在今天這個實在不算熱的天氣里出了一身汗,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不知道是冷汗還是急出來的汗。 工人說完之后就是一通嘖嘖嘖:“你是他朋友吧,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林城步?jīng)]說話,另一個工人接過話頭:“平時看著也沒什么問題啊,就是話少點兒?!?/br> “也是,平時過來上廁所不還跟我們聊幾句么,也不像是有問題,”那個工人往元午船的方向看了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還是……中邪了?” 傻子拍了他一巴掌,啊啊地擺手。 “我就隨便說一句,”那個工人說,“就覺得他這事兒怪得很。” “謝謝你們了,”林城步摸了摸身上,連一包整煙都沒有,只好拿出了錢包,“多虧你們了……” “哎!”工人一看他拿錢包,趕緊推開了他的手,“別拿錢啊,沒必要的,別說鄰居這么長時間的人了,就是不認識的,我們也都會救的,我們船上人救人是規(guī)矩。” 傻子也推了推他,示意他回元午的船上去。 “回吧,”另一個工人說,“他還是嗆了水的,然后也不說話倒頭就睡了,你去守著點兒,別醒了又出什么事。” 林城步回到了元午的船上,把身上的煙塞給了傻子,傻子拍拍他的肩,又打了個手勢,林城步體會不出是什么意思,就當是傻子讓他不要擔心了。 “謝謝。”他說。 傻子走了這后,他走到窗戶邊往里看了看,元午還是那個姿勢躺著。 他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推開艙門走了進去,在元午身邊坐下了。 盯著元午看了幾分鐘,他實在沒忍住,伸手過去在元午鼻子下面探了探,感覺到了呼吸之后才收回了手。 “你為什么?”林城步看著元午,輕聲說,“你總問為什么,你為什么……我現(xiàn)在也想問,你為什么?” 元午看上去睡得很沉,當然不可能回答他。 他也不指望元午能回答,面對元午他幾乎已經(jīng)不敢再有任何舉動,在聽到工人的話的時候,有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元午能退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里。 認真地過著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不要有變化,也許就不會意外。 但這真的可能嗎? 林城步看著元午緊閉著的眼睛,如果沒有外力,元午真的會這樣一輩子嗎? 不會的吧。 以前他跟江承宇談起元午的狀態(tài)時說害怕元午一輩子都會這樣過下去了,江承宇笑了。 “你太天真,沒有什么會永遠不變,就算你覺得什么也沒變,時間也一直在改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一樣的?!?/br> 這是他唯一一次覺得江承宇說自己是哲學系畢業(yè)的可能是真的。 元午這到底是怎么了? 他精神問題挺嚴重的這一點林城步一直知道,但怎么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自殺。 是自殺嗎? 林城步擰著眉。 他無法想像元午是怎么潛到水下,抓著一把水草就再不松手的。 這樣的描述現(xiàn)在靜下來之后再次想起來,讓他突然不寒而粟。 寒意一點點往骨頭里透進去。 水草。 窒息。 來自水的致命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