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半個小時后,陳醫(yī)生帶著藥箱上門,熟練的和陳桐一起把沙維抬到床上,給他輸營養(yǎng)液。弄完一切,陳醫(yī)生皺著眉看了眼陳桐,嘆聲說:“陳總,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這純粹就是吊著命,不是長久之計啊。” “那我能怎么辦?不吃不喝,除了我和可可,任何人靠近他都下死手攻擊別人,我也沒辦法啊,拖一天是一天,我真不敢想他要真走了,我該怎么辦?”陳桐捂著臉哭了。 最近這半個月,他流的眼淚比一輩子都多,感覺自己都要哭瞎了。 “這孩子到底為什么這樣子?”陳醫(yī)生眉頭緊皺,這輩子還沒遇到過這么堅定的尋死者。 陳桐吸了吸鼻子說:“這孩子智力有問題你也知道的,他被我jiejie帶回來時你也給他看過病,那一身從里到外的傷,在孤兒院也不知道怎么熬下來的,心智殘缺也不怪他。那晚是他最早發(fā)現(xiàn)我jiejie出事的,后來的監(jiān)控也是他提供的,我都不敢想,那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后來我趕到警局領他的時候,他就對我說了一句話?!?/br> 陳桐泣不成聲:“他說:是我害了mama,不想活了?!?/br> “這跟他有什么關系?傷心糊涂了吧?!标愥t(yī)生也是看過新聞,知道沙緋死因的。 “我不知道,或許有別的隱情,何菁就算了,她跟我jiejie關系好,到家里廚房換個藥還沒什么,崔利和沙強,我jiejie一向對他們有戒心,不可能留宿他們的,為什么大半夜的,他們會出現(xiàn)在我jiejie家,我到現(xiàn)在都想不明白?!?/br> “難道是這孩子?”陳醫(yī)生突然看向陳桐。 “或許吧,可就算是小維把那兩個畜生放進來,他也不知道畜生要害人??!”陳桐到現(xiàn)在都無法接受jiejie死去的事實,他氣的大罵:“那兩條狗,吃我jiejie的,喝我jiejie的,崔利以前惹上官司,要不是我jiejie給他兜著,他要在牢里蹲一輩子。沙強那個畜生,爛賭鬼一個,要不是因為在法律上和我jiejie有姐弟的關系,早死大街沒人管了,這兩個養(yǎng)不熟的畜生,我恨不得一刀刀剮了他們?!?/br> 陳桐氣的眼都要瞪出來,神情十分猙獰,林可推開門進來,心疼的看著丈夫,拍著他的胸口替他順氣。她跟他在一起十年了,從和陳桐戀愛起,沙緋就把她當親meimei看待。 她家只是小康之家,陳桐畢業(yè)到沙緋公司上班也才四年,這些年來她所有的奢飾品全是jiejie送的,比起那些名媛貴婦只多不少。剛畢業(yè)時,她只是個給人打雜當槍手連署名權都沒有的小編劇,是沙緋一步步把她捧紅到現(xiàn)在的一線編劇地位。 林可當然有能力,可這世上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機遇才是最難得的。 她對沙緋的感情不比陳桐少,可她是個能穩(wěn)得住的人,家里已經一團亂了,她得撐住。 陳醫(yī)生又說了些寬慰的話,陳桐夫妻把他送走,然后,在林可的各種溫言軟語下,陳桐勉強吃了點東西,就回到客房,打地鋪躺在地板上盯著輸液瓶。 林可收拾了廚房,跟著進來,坐在椅子上說:“你睡吧,我看著呢?!?/br> 陳桐便放心的閉上眼。 “老公,你真的不認識那個野蔥嶺的梅仁玉?那她干嘛來公司找你?你再仔細想想,說不定是比較遠的關系,你也沒個親人,真要能扯上關系,咱就認了這個表妹。”林可擔憂的望向陳桐,她真的希望能再有個親人填補了jiejie的空位,就算替代不了,最少也能讓他不那么悲痛。 “不認得,你還不知道我家啊,我媽生下我就跟人跑了,我爸就一個弟弟,生的都是男孩,哪來的表妹?!标愅┗杌栌?。 梅仁玉,好奇怪的名字,梅仁玉,怎么感覺有些怪怪的…… 陳桐睡著了,他做了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童年,那時候還住在叔叔家,每天早上要去山上放羊,幾十只羊滿山的跑,他追來跳去的趕著羊群到一個斜坡上吃草,這個斜坡上有好多野生的小蔥,羊群一般會在這里吃很久,他就跑過斜坡,到不遠處一處水潭里抓魚,水潭上是一處很高的斷崖,常年披掛著一簾瀑布。 早上就喝了叔叔一家吃剩下的米湯,他早餓的兩眼冒火了。 夏季雨水多,瀑布也很大,陳桐水性好,脫了衣服鉆水里用個網兜摸魚,有時候運氣好還能摸個龍蝦,正摸的高興,突然被個重物砸在了背上,他被一下子砸到潭底,在水里掙扎了下,正要往上升,就見眼前有個東西在動,水里太黑看不清,他伸手去摸,感覺好粗,好大,莫非是條大魚? 大魚死沉死沉的,陳桐這時候才十三歲,常年營養(yǎng)不良,黑瘦黑瘦的,他還沒有叔叔家十歲的洋洋個子高呢。仗著水性好,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大魚拖上岸,然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大魚是個女人,撥開她長長的頭發(fā),陳桐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這女人長得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目光,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人,他懷疑她是水里的鯉魚成了精,電視上的鯉魚精就十分好看。 他費勁的把她拖到石頭上,控出她肚子里的水,摸了摸呼吸,有氣,沒死就好。 好久之后,陳桐烤的魚都熟了,那女人才醒來,她醒來看到他第一眼,就笑著說:“嘿,小泥鰍,是你救了我?” “你是鯉魚精嗎?”他一口魚rou還在嘴里,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她笑起來真好看,臉那么白,眉毛那么黑,眼睛像是會勾魂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嘴唇紅的像是染過了指甲草,“你這鯉魚精怎么還會差點淹死?受傷了嗎?” “我不是鯉魚精,我是美人魚?!迸擞中α耍^來坐在陳桐的身邊,盯著他手上的魚露出了饑餓的表情。 “美人魚是什么魚?”陳桐把手里的魚遞給女人,站起來準備再摸條魚,他還沒吃飽。 “一條傻魚?!迸宋⑽⑿χ?,陳桐卻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他這個年紀還不太會形容的情緒,像是悲傷,又好像不是。 她一定被欺負了,陳桐理解她的眼神,每次他被嬸嬸打罵后,在鏡中看到的自己就類似這個樣子。 睡夢中的陳桐突然驚醒,梅仁玉,美人魚,野蔥嶺,jiejie,是她,是她?。?/br> 陳桐踉蹌著奔出客房,沖進主臥里搖醒林可,焦急的問:“梅仁玉在哪兒?她在哪兒?帶我去見她,她……她是jiejie啊……”陳桐哭了出來。 林可還在迷糊中,她不懂他的話,但還是去翻手機,調出宋希曜的來電顯示,撥過去后遞給陳桐:“小宋知道,你問他。” 凌晨三點,陳桐以飆車的速度奔往融通大廈,在辦公室里,他翻出了那幾封快遞,手指哆嗦著撕開信封,幾個快遞里的紙條寫的都一樣,除了最后的地址變動了。 小泥鰍: jiejie我借尸還魂又活啦,快來救駕。 對了,我變年輕了啊,還縮水了,現(xiàn)在的名字叫杜雨萱,和你差不多的短頭發(fā),十七八歲的樣子,大眼睛小臉,一副可憐相,灰色體恤,藍色牛仔褲,速來認領。 落款處除了地址,還畫了一條美人魚的簡筆畫。 陳桐捏準紙條的手劇烈的顫抖,這字跡,這語氣,這…… 剛從山里跟著沙緋出來,陳桐就被送進了寄宿學校,當時他已經十三歲了,按照正常的標準,此時就該上初中了,可在叔叔家時,他上學晚,十歲才上一年級,家里活兒有多,成績也不怎么樣,也沒人教他知識的重要性。 可現(xiàn)在有人教他了,沙緋十分cao心他的學業(yè),耐心的給他講了很多大道理,陳桐是個聰明清透的孩子,他在寄宿學校里從四年級開始上,一有空就惡補從前的知識,連課間時間都不放過,出了吃飯睡覺去廁所,其余所有時間用來學習。一年后,直接就考初中了。 大城市里,他的眼界不由的開闊,沒有了繁重的農活,吃飯穿衣都不用愁,只用專心學習就行,他有天賦,也很珍惜,比任何人都刻苦,也懂得感恩。初中高中四年讀完,十八歲考上了國內最好的財經大學,在學校里也算是風云人物,跳過碩士直接讀博士。 二十五歲以博士生畢業(yè)時,沙緋來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她很高興,得意的說:“jiejie這輩子沒有上學的命,可是我供出了兩個大學生呢。” “兩個?還有誰?”他很驚訝。 她卻不說了。后來他當然知道是誰了。也知道了她自比美人魚的含義。 十二年求學生涯,也是沙緋的創(chuàng)業(yè)期,兩人并不很見面,全靠書信電話交流。沙緋給他寫信喜歡在開頭畫上一條彎曲的小泥鰍,落款則是一條美人魚的簡筆畫。 陳桐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滴在桌子上,他突然劈手給了自己兩個重重的耳光,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想起來?胸口漲的他喘不過來氣,手臂撐在桌子上,深呼吸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平復下來。 金鑫旅館,聚星網吧,都不遠。jiejie回來了,一切都好了。 陳桐眼淚還在掉,嘴角卻咧開了,他胡亂的擦著眼淚,奔下了樓。一路上他覺得有好多話給jiejie說,激動的一直手一直哆嗦,可找到聚星網吧時,卻撲了空,特別是知道她被一群混混欺負時,陳桐簡直恨不得再抽自己幾個耳光,要是早點想起來,也不至于讓jiejie受委屈。 可她現(xiàn)在去哪兒?那兩個帶走她的男人到底是誰?陳桐沒頭蒼蠅一樣在聚星網吧附近亂轉,直到林可打來電話。 “別擔心,她不是和小宋說好每天傍晚見面嗎?回來吧,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绷挚蓭е耷徽f。 女王和寶寶 杜雨萱一覺睡醒已經日上三竿了,她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看了看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盛騁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枕頭邊,放著幾個紙袋,衣服鞋子手包全套都是名牌,還有個袋子里是個簇新的手機,手包里有錢包,錢包里鼓鼓囊囊塞滿了百元大鈔。手機是目前火爆的蘋果新款,通訊錄里除了本機號碼就存著兩個電話號,一個備注陳桐,另一個備注:女王家的寶寶。 杜雨萱噗地笑了,狀態(tài)欄里微信提示一直閃,她點開,微信里好友只有盛騁一個,昵稱還是女王家的寶寶,她自己的昵稱則被改成:寶寶家的女王。 未讀消息是盛騁早上走時發(fā)的內容:女王大人,寶寶犯了個錯,求原諒。 附帶還有一張他自拍的賣萌臉。他沒說什么錯,但杜雨萱知道,他指的是陳桐電話打不通的事,她早覺得是他搞的鬼了,這人,倒是終于想開,肯放她走了。 退出微信,杜雨萱看著屏幕上的壁紙發(fā)愣,圖片是她睡著時盛騁拍的,她被他摟在懷里睡的香甜,他則溫柔的看著她。這個人呀,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想到昨晚,他明明那么急迫,可最終只是摟著她睡了一晚,什么也沒干,他突然這樣體貼,杜雨萱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回了個短信:原諒你。 然后杜雨萱穿衣梳洗,出門時,盛騁的電話打過來了:“醒啦?”他的語氣十分低沉柔和。 “嗯,謝謝你啦?!倍庞贻嬗行┎蛔栽?,她還沒想好以什么心態(tài)面對盛騁,往日里的游刃有余全因對他毫不在乎,隨意處置都行,這會兒起了慎重的心思,反而有些不好拿捏了。 “有必要這么客氣嗎?”盛騁笑,聲音更加的溫柔,“十一點了,能等我一個小時嗎?我中午下班接你吃飯,再把你送到陳桐家行不行?” “這個……好吧?!倍庞贻嬲f不出拒絕的話,哎,拿人的手短啊,她嚴重懷疑,盛騁大清早不告而別肯定就是怕她拒絕他的東西。 這次的,再加上之前在他家住時,他給她買的衣服,總價值差不多要小十萬了,真讓人犯難?!皩α耍也灰欢ㄔ诰频甑?,你下班給我打電話吧?!?/br> “好?!睊鞌嗔穗娫?,盛騁心情十分好。溫水煮青蛙見效了,他就說嘛,一個女孩子哪有那么硬的心腸,摸準了路數,拿下她還不是手到擒來。 盛騁愉快的哼起了歌,一邊看文件,一邊想著之后逐步蠶食的招數。 杜雨萱這邊只糾結了一下,就撥通了陳桐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陳桐聲音十分干啞:“喂,哪位?” “小泥鰍?我是……”杜雨萱試探著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到那邊陳桐嗚嗚的哭起來了。 “姐……嗚嗚……姐……”他哭的話也說不清了,隔著電話,杜雨萱似乎能看到他涕淚縱橫的樣子,心瞬間軟的一塌糊涂。 “別哭別哭,我這不是沒事嘛。”杜雨萱趕緊哄,重生這段時間那種心像是浮在空中的不踏實在聽到陳桐哭聲這一刻,落了地。 陳桐一直哭個不停,杜雨萱看了看時間,他都哭了五分鐘了,她雖然也有滿腹感慨,可時間有限,她不得不打斷他:“哭什么呀,多大人了,你就不怕小優(yōu)優(yōu)看見笑話你?” “優(yōu)優(yōu)被她姥姥接走了,嗚嗚……” “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公司嗎?”杜雨萱問。 “沒,在家呢?!标愅┏槌楸亲?,勉強止住哭泣。 “我在公司附近的天藍酒店508號房,你現(xiàn)在立即把自己收拾干凈,穿正裝出來,等下中午跟別人吃飯,別讓人笑話你?!倍庞贻孢t疑了下,又問:“上個月你生日,我送你的那塊表你用了沒?” “沒啊,那么貴,我不敢戴,怕丟了?!?/br> “瞧你那點出息,丟了再買,咱現(xiàn)在還丟不起一塊表了?”杜雨萱笑罵道,她這個弟弟和弟妹全都很小家子氣,她沒少送他們好東西,可兩人都熱衷把東西放柜子里蒙塵,還美名其曰是收藏。 “姐,那表四十多萬呢,朝著郊區(qū)一棟小戶型房子了,我戴著感覺手腕要被壓斷了?!标愅┍г沟?,順便抗議:“你以后別買這些奢侈品了,還不如拿錢給我讓我投資,還能錢生錢,這些東西放放就不值錢了?!?/br> “包裝拆了沒?”杜雨萱笑道。 “……可可說包裝盒太漂亮了,就,就連盒子一起收藏了。”陳桐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沒拆正好,你給我?guī)?,先借給我,我等下送人呢,以后再給你買。”杜雨萱看了看表,十一點二十分了?!澳闼俣鹊倪^來吧,我在房間里等你,一會兒見到我別吃驚,也別再哭了?!?/br> “嗯,我這就去洗臉?!标愅┖苁菓賾俨簧幔庞贻嬷苯訏斓袅穗娫?。 半個小時后,杜雨萱聽到了敲門聲,她打開房門,姐弟碰面,都愣了下,陳桐楞是自然的,杜雨萱楞則是沒想到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陳桐就瘦了一大圈,神情十分憔悴,雙眼紅腫,簡直沒法見人。 “你怎么搞的?這個鬼樣子等下怎么見人?”杜雨萱皺眉。 “難道我還能紅光滿面?”陳桐又是兩泡淚,控訴的望著杜雨萱,雖然眼前的女孩看起來十分小,像個初中生,樣子也完全不同,可是那眼神,那氣勢,那習慣性的小動作,都不會錯,這真的是死而復活的jiejie。 陳桐一激動,又哭了?!敖?,到底怎么回事?”他上前緊緊抱住了杜雨萱,像是被遺棄的孩子突然見到回頭尋來的父母,委屈的不行。 杜雨萱拍著他的背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晚我好好的睡著了,醒來就成了另一個人?!?/br> “怎么這么久不來找我?”陳桐松開杜雨萱,激動過后,有些難為情。 杜雨萱便把自己的遭遇簡單跟陳桐說了一下,沒說盛騁的壞話,只說是好心收留自己的人。 陳桐聽后一臉怒氣的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幾天有人不停歇的打sao擾電話,我只能關機,隔了好幾天還是sao擾不斷,你又出事了,我心亂就換了號碼?!?/br> 杜雨萱哦了聲,岔開話題問:“維維怎么休學了?” 提到沙維,陳桐的眼淚又要出來了,他哭著說:“jiejie,小維一心尋死啊,不吃不喝,除了我和可可,見誰都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樣子,我這半個月和可可就守著他了,現(xiàn)在你回來了,可有人能治他了,這孩子,折騰死人了?!?/br> “為什么會這樣?”杜雨萱大驚,“他那腦袋瓜子怎么會想到尋死呢?是不是有人誘導他什么了?” “姐,”陳桐看著杜雨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說。”杜雨萱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