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蘭君笑道:“你剛才也說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人請過來。只要人過來了,先頭說過什么,一糊弄不就過去了?放心吧!爺要是怪罪,你盡管說是我自作主張?!?/br> 王忠皺著眉點(diǎn)了點(diǎn)頭,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王殊也到寒微堂來,身后跟著一個妙齡女子,容貌姣好。她著一身胭脂色的蓮紋高腰襦裙,水色寶相花大袖衫,裝扮顯得有些老成。想必這位便是王殊的那名妾室,沈朝歌了。 以往蘭君在流云居,倒是沒什么機(jī)會跟沈朝歌碰面。只不過今天家里出了亂子,沈朝歌如今是山莊里頭的半個女主人,于情于理也要出面。關(guān)于這位沈姨娘,蘭君從小雪那里聽了不少事,包括她原先是要許給王闕的。 “三爺?!鄙虺韫Ь吹亟o王闕行了個禮。 王闕和顏悅色地說:“近來山莊里頭事務(wù)繁多,你辛苦了?!?/br> “不辛苦,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鄙虺璧哪樇t了紅,退到王殊身邊站著。 王殊道:“大哥怎么這么沒有分寸?為了一個女人,白日宣yin,王家的臉面都被他丟盡了!” 蘭君說道:“先頭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只是傳一傳,畢竟沒有什么實(shí)證。眼下卻鬧得滿城風(fēng)雨,我們騎虎難下。白費(fèi)爺為他苦心周旋,還推掉了都清那筆藥材的生意?!?/br> 沈朝歌不由地向早就如雷貫耳的“木十一”看過去。見其貌不揚(yáng),身材干癟,打哪兒都看不出那么受三爺喜歡的原因。偏偏這些日子,聽說這小子在流云居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三爺時常帶在身邊,連幾個大管事都對他贊賞有加。流云居是王家至高無上的地方,她這連主母都算不上的姨娘,自然無法染指。 沈朝歌又偷偷地看了王闕一眼,心猿意馬。想當(dāng)初她是做夢都想跟了三爺?shù)?,哪怕三爺不良于行,身體也不好。無奈王家的老夫人不管事,三爺自己又不同意,她才嫁給了七爺做妾室。按理說,她是嫡出的姑娘,王家雖然大不如從前,但王闕這支好歹是皇家公主的血脈,堂堂的皇親國戚,她一個商賈之女,做妾也不算太委屈。 沈朝歌正想著,王忠進(jìn)來稟報道:“爺,大老夫人和大爺來了?!?/br> 王忠話音剛落,一個打扮得有些夸張的貴婦人領(lǐng)著王爍進(jìn)來了。 之所以說那夫人打扮得夸張,是因她一把年紀(jì)了,渾身上下顯著老態(tài),偏偏穿著少女才愛穿的桃紅色襦裙,深色的大袖衫也掩不住那發(fā)福走樣的身材,頭上插滿了金釵環(huán)翠,手上一排的戒指又大又亮。 走在她身邊的王爍,自進(jìn)來開始,目光就不停地在四大丫環(huán)身上流轉(zhuǎn),特別看到谷雨時,簡直可以用如狼似虎來形容。 蘭君暗暗地嘆了口氣,果真應(yīng)驗(yàn)了有其母必有其子。 劉氏和王爍分別坐下,劉氏看著王闕質(zhì)問道:“老三,你讓王忠傳的話是什么意思?今個兒我們母子不來這一趟,您就把西城那一帶的鋪?zhàn)佣际栈厝?,是這樣嗎?” 王闕凌厲的目光看向王忠,王忠心虛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三弟如今執(zhí)掌王家,財大勢大,又住著這么好的山莊,竟然還不知足?!蓖鯛q似笑非笑地說,“我爹不在了,你就要把我們大房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好個白眼狼!” 王闕冷淡疏離地說道:“請二位過府來,想商量著盡快把大哥和李盈的婚事定下來?!?/br> 王爍冷哼了一聲,目光落在蘭君的身上,對劉氏道:“娘,就是這小子不讓我去錢莊取銀票!” 劉氏看向蘭君,帶著幾分輕蔑:“看來你近來又養(yǎng)了一條好的看門狗,只是這品貌委實(shí)不敢讓人恭維,三爺?shù)难酃庹媸窃絹碓讲盍恕!?/br> 蘭君淡淡地回道:“狗尚且知道盡忠職守,而有些人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知道,豈不是豬狗不如?” “你是什么意思!王闕,是你教唆你的下人這么說的吧?”劉氏一下子站了起來,氣得渾身發(fā)抖,“沒有規(guī)矩的東西,來人?。⊥铣鋈ゴ蚴遄?!” “慢著!”王闕抬手看向劉氏,表情微凝,“大伯母何必動怒?是您出言辱人在先?!?/br> 這時,沈朝歌命人把剛沏好的茶端上來,放在劉氏和王爍的手邊,賠笑道:“二位小心燙,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家人,千萬別傷了和氣?!?/br> 劉氏罵了一句:“呸!什么自家人,一群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堂上的眾人都變了臉色,王闕平靜道:“這些年,我自認(rèn)待你們不薄。大哥每回惹出的禍?zhǔn)拢际俏以谏坪?。我已?jīng)說過很多次,不要招惹都清,但是大哥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甚至做出這樣的事來……也罷,大哥的婚事過后,我不會再插手你們大房的事。” 王爍聽了,面露猙獰,順手拿起放在手邊的茶壺便朝王闕潑去。眾人大驚失色,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只蘭君眼疾手快,又離得近,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生生為王闕擋了下來。 那茶水是剛上的,潑在她的手臂上,熱辣辣的疼。 她倒退兩步,被王殊一把抱住,沖王殊吼道:“大哥,你瘋了!” “快去叫大夫?!蓖蹶I吩咐完下人,急急推著輪椅到蘭君身邊,拉起她的手臂一看,紅紅的一片。他目光凌厲,回頭問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劉氏責(zé)怪地盯了王爍一眼,擋在他面前說:“王闕,既然如此,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你要不想再管我們的事,可以,但你得承諾,讓我們繼續(xù)使用王氏的商號!那幾間租給我們的鋪?zhàn)?,也不?zhǔn)收回!記住,這是你欠我們的!” 蘭君捂著手臂冷笑,說話都不利索:“夫人的算盤打的真好!繼續(xù)使用王家的商號,就算大爺做了錯事,外人也依舊認(rèn)為三爺應(yīng)該承認(rèn)責(zé)任?!?/br> “放肆的東西!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劉氏卷起袖子,橫眉喝道。 蘭君毫不畏懼地說:“你們不就是欺三爺念舊情,舍不得棄你們于不顧嗎?就算養(yǎng)只小貓小狗,這些年好吃好喝地供著,也知道感恩!沒錯,三爺能有今天是有大老爺?shù)囊环莨?,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能有今天又是因?yàn)檎l的庇護(hù)?三爺處處為你們著想,真心把你們當(dāng)做家人,你們卻配不上他對你們的好!我替他不值!” “木十一,不許再說了,退下去!”王闕喝道。 蘭君卻不甘心:“為什么不讓我說?明明就是他們……!” “出去!”王闕似乎動了怒,伸手指著門外。 蘭君怔住,然后沖王闕大吼:“好!算我多管閑事!是我自作多情!我走就是!”她推開發(fā)愣的王殊,直接奔回了房間。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加上手臂疼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想想也是啊,他們才是一家人,她不過是一個外人,憑什么去管他的家事?當(dāng)時腦子一熱,就想著為他出頭,為他說話,什么都不顧了。 不過一會兒,王忠領(lǐng)著大夫到了門外,著急地說:“小木,快讓大夫看看手?!?/br> 蘭君搖了搖頭,不肯。 王忠走進(jìn)房中,溫和地勸道:“到底是年紀(jì)輕,臉皮子薄,這樣就跟爺生氣了?” 蘭君抿著嘴唇,只掉眼淚不說話。 王忠嘆道:“你是不知道那位大老夫人的手段,剛才若任由你說下去,惹急了她,將來有你好受的。你怎么在別的事上那么機(jī)靈,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呢?爺這是在保護(hù)你呀。我在王家這么多年,敢在爺面前那樣放肆大喊的人可就你一個,連七爺都不敢呢。好了,快讓大夫看看吧?爺特意交代的?!?/br> “謝謝王叔的好意了。我只是個下人,小傷自己會處理,不敢勞煩大夫?!碧m君堅定地拒絕。 王忠無奈,只得和大夫一起退了出來。這位魯大夫是山莊一直用的,彼此相交多年,說話也比較隨意:“房里那位小哥是新來的吧?年紀(jì)不大,性子倒倔得很呢?!?/br> 王忠湊近道:“您有所不知,爺待他特別好,所以我們做下人的也不敢怠慢。煩勞您多跑這一趟了。” 魯醫(yī)生笑道:“不礙事。您帶我去向三爺復(fù)命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文冷不怕,天氣熱! ☆、情動(修) 蘭君在房中坐了一會兒,手臂疼得厲害,她掀開袖子,被燙的地方都起水泡了。當(dāng)初在宮里吃了那么多苦頭,她都沒哭過一下,不知為何被王闕吼了一聲,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淚也止不住。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脆弱了? 她一個人坐著哭,沒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了。等她回過神來,手已經(jīng)被眼前的人拉住,袖子被他修長白凈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掀開。 “爺……”她驚愕,沒想到他居然親自來了。 王闕看著那燙傷的地方,皺了皺眉,素來和煦的面容上像染了層霜。他打開桌子上放置的藥箱,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瓶子來。 蘭君猛地起身,收回手。 王闕耐心道:“坐下,我給你上藥?!?/br> 蘭君生氣地別過頭,把手背在身后。 “本來就不漂亮,手上要是留了疤,以后怎么嫁人?” “不要你管!”她賭氣。憑什么他愿意吼就吼,愿意哄就哄?她又不是小狗! 王闕倒了藥在掌中白布上,輕聲哄道:“如果你肯乖乖聽話,我便給你做一只風(fēng)箏玩,如何?” 風(fēng)箏?!春天在望江邊上放風(fēng)箏,那可是滄州人最喜歡的活動之一!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放過風(fēng)箏了。 蘭君的眼睛亮了亮,王闕晃了晃手中的白布……她還是妥協(xié)了。 王闕輕柔地給她上藥,看她齜牙咧嘴的,問道:“風(fēng)箏想要什么樣子的?蝴蝶或者是燕子?” “燕子!”蘭君想了想問,“爺為什么會做風(fēng)箏?” “小七以前纏著我給他做的。不過男孩子喜歡鷹之類的,燕子倒是第一次做?!?/br> 上完藥之后,王闕又給蘭君的手臂纏紗布。他的指法非常嫻熟,只不過偶爾手指會碰到蘭君的皮膚。那里雖然受傷,觸覺仍然很敏感。她的臉微微發(fā)紅,始作俑者卻沒有注意到。 之后,王闕把藥箱放在腿上,推著輪椅出去,回頭看見蘭君還杵在原地,笑道:“走啊,這就給你做風(fēng)箏?!?/br> 蘭君連忙跑過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她腦海里轉(zhuǎn)過了幾個問題,諸如大房怎么打發(fā)的,婚事之后真的不管他們了嗎?最后都被她強(qiáng)行壓制了下去。 到了書房,王闕吩咐了一聲,寒露和小雪立刻去準(zhǔn)備做風(fēng)箏的工具,只立夏在旁邊小聲地咕噥,被谷雨強(qiáng)拉出去。 立夏不服氣地問:“谷雨姐,你拉我做什么?木十一那小子蹬鼻子上臉,要爺親自去哄也就算了,居然還敢讓爺給他做風(fēng)箏!他憑什么!” 谷雨勸道:“你不覺得奇怪嘛?以爺?shù)男愿?,很難隨便相信一個人。董大管事,秦管事都是用了多少年的時間才得到爺?shù)男湃?,可這個木十一剛來,爺就對他很好。我懷疑他們從前就認(rèn)識,而且是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 立夏張了張嘴:“怪不得……但我就是不喜歡木十一那副模樣。你不覺得他一直在賣力地討好爺,又很愛在爺?shù)拿媲氨憩F(xiàn)?好像故意要引爺注意他一樣?!?/br> “你看他不順眼,那給點(diǎn)教訓(xùn)就是了?!惫扔晷α诵?,“只是別像上回親自動手。這府里有的是刀。”她看向鴻雁院的方向,立夏領(lǐng)悟:“這樣真的可以?”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谷雨輕拂了拂衣袖,“沈姨娘的為人,你很清楚的?!?/br> 立夏湊到谷雨的面前,討好地問:“谷雨姐,你是不是知道沈姨娘喜歡我們爺?shù)氖虑榘???/br> “她喜歡又能如何?只不過是七爺?shù)囊棠?,還不怎么受寵,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br> 立夏挽著谷雨的胳膊,親昵地說:“是啊。夫人不是早就跟孫mama說好了嗎?把你許給爺,到時候那個沈姨娘可就什么都不是了?!?/br> “別胡說?!惫扔挈c(diǎn)了點(diǎn)立夏的額頭,嘴角的笑意卻漾開了。 *** 王闕的風(fēng)箏做得又快又好,燕子更是畫得栩栩如生,兩只眼睛烏溜溜的,就像會說話一樣。 蘭君興高采烈地抱著風(fēng)箏,迫不及待地拉寒露和小雪去空地上放。 張巍推著王闕到草地上的時候,風(fēng)箏已經(jīng)上了天,遙遙地飄在天際。蘭君和兩個姑娘爭相拉著繩子,嬉笑著。 張巍望著蘭君的身影,語氣不善:“爺是不是對木十一太好,太寵著她了?這些天我聽到谷雨她們也頗有微詞?!?/br> 王闕側(cè)頭看他:“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她就是當(dāng)年我們在滄州城外見過的那個小女孩?!?/br> 張巍十分驚愕,低聲道:“是她?” 王闕點(diǎn)了點(diǎn)頭:“所以我只是盡我所能在照顧她。我曾要她當(dāng)小姐,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她拒絕了。這些天我觀察下來,這孩子膽識過人,一身正氣,跟普通女子很不一樣。謝金泠教出來的人啊……”他笑著嘆了口氣,又想起當(dāng)年滄州那一夜,跟謝金泠醉倒在一起,大聲唱歌,恣意喝酒。 張巍心想,時隔多年,人心易變,誰又能保證她絕對沒有別的企圖呢? 王闕知道張巍的顧慮,只笑了笑,擺手道:“你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里坐一會兒?!?/br> 那邊,蘭君看著天空悵然說:“一只風(fēng)箏總有些孤零零的。” 小雪連忙說:“我記得庫房里還有很多風(fēng)箏,春天的時候我們做了許多。寒露jiejie,我們?nèi)ザ嘟袔讉€人來放!” “好主意?!焙饵c(diǎn)頭表示贊同。 不過一會兒,草地上就來了很多人,每個人拿著一只風(fēng)箏放飛。天空中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形形□□的風(fēng)箏競相追逐,歡聲笑語連成片,很多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蘭君放著風(fēng)箏倒著往后退,就怕被小雪的蝴蝶風(fēng)箏追上。她們剛剛打了賭,誰輸了誰就要當(dāng)眾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