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蘭兒……”王闕欲再勸,蘭君卻按住他的嘴巴,不讓他說,“求你,不要留我一個人,好不好?” “這一趟真的有些危險,你不可以去。”王闕拉下她的手,嚴肅地說。 “我!咳咳咳……咳咳咳……”蘭君一著急,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闕連忙倒了水喂她,一邊順著她的背:“師公再三叮囑,情緒不要大起大落,對你的傷不好?!?/br> 蘭君抓著他的手臂說:“我不管……咳咳咳……你不讓我跟著……我就咳咳咳……”她越說越急,整張臉漲的通紅,好像馬上要喘不過氣來,暈厥過去。 “好,你別急,我答應你就是!”王闕順著她的背急聲道。 蘭君立刻就不咳了,笑吟吟地抱著王闕的肩膀。 “你這小壞蛋!居然騙我?!蓖蹶I把她拉到懷里,撓她癢癢。 他從小到大,自制力甚好,喜好從不被人輕易知曉,這也是世家大族苛刻的家規(guī)導致的。但不知為什么,這個女孩身上仿佛有一種致命的魔力,吸引著他欲罷不能?;蛟S是她絕世的美貌,或許是她眼中的世界總是那么生機勃勃,讓人仿佛看到滿滿的希望一樣。 他知道,跟她在一起,他很快樂,很滿足。這份快樂從前沒有人能給,今后也無人能給。 下人在外面敲了敲門,低聲稟報道:“爺,夫人派人過來說午膳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兩個人這才分開,各自整理一下衣服,往佛堂那邊而去。 席間,王闕對王夫人道:“娘,明日我想帶蘭兒去神龍別莊一趟?!?/br> 王夫人邊擦嘴邊道:“好啊,神龍別莊里有北地第一溫泉。神龍的溫泉可以美肌養(yǎng)膚,通絡靜脈,驅(qū)除寒氣,消解疲勞。在那里住上十天半個月,對身體是極有好處的?!?/br> 王殊來了興致:“我也去!我也去!” 王夫人美目掃了他一眼,王殊立刻會意,訕笑道:“我還是不去了……不妨礙你們倆卿卿我我?!?/br> “七爺!”蘭君羞紅了臉。 王殊連連擺手:“不敢當,你可是我未來嫂子,以后喊我小七就好。” 蘭君伸手抓著王闕的袖子,用力地拉了拉,頭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王闕笑道:“好了小七,她臉皮薄,別逗她了?!?/br> “哥哥你就這么護短?娘,您小心以后哥哥疼媳婦勝過疼娘哦?!蓖跏獾靡獾爻蹶I看了一眼,意為看你這下怎么接招。 王闕無奈,王夫人拍了王殊的腦門一下:“潑猴,少在那兒挑撥離間。我一個潛心禮佛之人不用你們疼。你們該疼誰便疼誰去,最好早點給王家開枝散葉,我的余愿便了了?!?/br> 這下王殊不說話了,倒是坐在他身邊的沈朝歌面露愧色。按理說她嫁進來時日也不短了,肚子卻一直沒動靜。王殊雖不寵愛她,但一個月也有幾次宿在她那里,她試過很多方法,可就是懷不上。 上次的事情之后,王殊氣得差點要把她趕出家門,幸好王夫人和王闕說情。眼看著王闕寵那木十一簡直要寵上天,她心里除了嫉妒,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人家如今身價百倍,更已被王家上下認定是未來的主母,她一個小小的姨娘自然是不敢再招惹她了。 但若生出一個嫡長孫,在王家的地位和在表姨跟前自是不同……?她銀牙暗咬,拜托這肚子要爭爭氣。 翌日,王闕和蘭君出發(fā)去青州邊境的神龍溫泉。馬車總共有兩輛,一輛坐人,一輛放物品,張巍駕馬。臨出發(fā)前,蘭君招來一個小廝,暗中囑咐他把一封信送出去。 隨行的是寒露和小雪,谷雨和立夏留在山莊中打點。聽說已經(jīng)給谷雨擇好了人家,明年開春就會出嫁,如今立夏幫著她準備嫁妝。 馬車行了一天,傍晚時分抵達神龍山。神龍山腳下是一片密林,因為下過雪,無人清掃主道,道路變得難走。 王闕命馬車停下,稍事休整。 張巍去不遠處的樊城里調(diào)集人手來清道。王家的生意遍布全國,青州這里也有很多商鋪和人脈。 張巍背著王闕,把他扶到樹下坐好。王闕面如冠玉,輪廓柔和得沒有半點棱角,一身灰色的貂毛披風裹著精干的身體,只露出青花織染的衣袍下擺和黑色緞面暗紋的靴子。 整個人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不愧玉中之王的美名。 寒露和小雪去林子里撿柴火。蘭君走過去,坐在王闕的身邊問:“阿衡,累嗎?” “不累?!蓖蹶I笑應道,隨即目光飄向遙遠的天際,“只是不知這太平光景還能維系多久。” 蘭君靠在王闕的肩頭說:“不論發(fā)生任何事,我都會陪著你的?!?/br> 白雪皚皚,黛色遠山綿延起伏,像是一幅精美的風景畫。蘭君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的人的溫暖,覺得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天荒地老,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只愿盛世太平,人人得享安寧。 忽然,林子里傳出一聲尖叫,緊接著,兩個士兵一左一右地挾持著寒露和小雪走了出來。 王闕下意識地把蘭君拉到身后,警覺地看著那兩個士兵。 “你們是什么人?”他問道。 “噠噠”的馬蹄聲從路的盡頭傳來,一隊人馬緩緩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野中。為首一人身著鎧甲,披著湛藍色的披風,正是都清。他懷里禁錮著一個人,被他捏住下巴,不斷地咒罵著。 “放開我!”杜文月叫道。 都清帶來的人馬有數(shù)百之眾,頃刻之間就把王闕和蘭君團團圍住。 杜文月看到王闕,立刻大喊道:“衡哥哥救我!” 被綁在人群之后的魏北大聲叫道:“都清,你好大的膽子,連郡主都敢劫持!你小心我們王爺踏平你的老巢!” 都清仰頭狂妄地笑道:“相王遠在古州,只怕軍隊要過來,得花幾個月的時間。在北五州,就是總督大人說了算。別說區(qū)區(qū)一個郡主,就算皇帝的女兒,我都清想要便要得!今夜我便與郡主同房,嘗嘗做那郡馬爺?shù)匿N魂滋味,如何?”都清說著,嘴唇擦過杜文月的臉頰,心滿意足地嘆息了一聲。 王闕盯著都清,沒想到他竟如此膽大妄為。他鎮(zhèn)定地問道:“都清,你究竟想干什么?” 杜文月又哭又鬧,都清索性一掌擊向她的脖頸,她昏倒在都清懷里。 “我的目的,你不清楚?我知道這次你做了部署,但是王闕,只要你敢輕舉妄動,郡主的性命,可就不保了!”都清邪佞地勾了勾嘴角,用看獵物一樣的眼神盯著王闕。 一個滿身黑裘的人策馬走到都清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都清道:“好!很好!史元稹膽小怕事,不敢跟我們作對。他只要肯乖乖地保持中立就好。你不是要聯(lián)合史元稹來對抗我嗎?只可惜,你錯估了他貪生怕死的程度?!?/br> 王闕皺眉,身體動了動,想更好地擋住蘭君。 都清這才注意到王闕身后還站著一個人,目光陡然收緊。他把杜文月丟給旁邊的副將,跳下馬走向王闕。王闕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護住身后的人,卻被都清眼疾手快地抓住領子拎起來,一把摔在了旁邊的地上。 “阿衡!”蘭君心驚,欲俯身去扶他,卻被都清一把擒住了手腕,抓到眼前:“是你!”鐘鼓樓那一面,雖然她面具遮住容顏,但憑眼神和下半張臉,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我說怎么整個定陽城捉不到人,果然是王家把你藏起來了!” “你放開她!”王闕伏在地上叫道。 “我憑什么放開?”都清冷笑,一把捏住蘭君的下巴,“你倒有幾分膽量,敢當眾戲耍我的女人,迄今為止,獨你一個。” 蘭君的下巴幾乎要被都清捏碎,她臉憋得通紅,嘴角卻溢出一個笑容來:“你覺得你今日志在必得?” “不然呢?你的男人是廢物一個,你指望他來保護你?”都清輕蔑地掃了王闕一眼。 “我從來都不需要他來保護!”蘭君說完,憋著一股勁,抓住都清的雙肩。她發(fā)出一聲低吼,拉住都清的一條胳膊,以雷霆之勢把他翻個兒摔在了地上!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所有人措手不及。包括都清自己也躺在地上愣神了一會兒。 士兵們反應過來,群情激奮,欲上前擒拿住蘭君,竟敢把他們神一樣的都校尉給摔在地上!都清卻抬起一只手,制止他們。他慢慢地爬起來,仔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感嘆道:“這么小的身體,卻有這么大的爆發(fā)力,不簡單。這招叫什么?” “過肩摔?!碧m君毫不畏懼,云淡風輕地說,“我?guī)煾到涛业模孕l(wèi)而已,在都校尉面前不過是雕蟲小技。順便說一句,我不太喜歡陌生男人碰我?!闭f完,她快步走到王闕身邊,扶著他,著急地問道:“阿衡,有沒有受傷?” 王闕笑著搖了搖頭,面色卻是慘白如雪。都清下了重手,剛才那一下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像要碎了一樣,可他就是憋著滿嘴的血腥,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示弱。 都清哈哈大笑:“性子像野貓,我喜歡!那個殘廢有什么好?跟了我,我保證不會虧待你?!?/br> 王闕慢慢坐起來,捂著心口說:“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則,我不介意跟你同歸于盡?!?/br> “三爺,三爺!”張巍著急的聲音在包圍圈外響了起來,他從樊城回來,便看到林子外累著尸體,都是刺殺事件之后三爺安排的暗衛(wèi)。他心下大驚,沖進來一看,三魂頓時去了兩魂半。來之前明明探好路了,都清怎么會埋伏在這里,毫無動靜?誰泄露了線路? 然而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從樊城帶來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抗衡都清這么多人。待會兒將會有一場血戰(zhàn)!他手按在劍上,準備隨時出手。王闕卻喊道:“張巍,不要輕舉妄動!” 都清雙手抱在胸前,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你一定很奇怪,我的人馬為何能悄無聲息地隱在這里攔截你,又能把宋允墨藏在慈云寺里。因為你沒料到,青州知府杜伯,已經(jīng)投靠了我們。他是京兆府尹杜仲的堂兄,宋允墨害得杜仲革職查辦,如今還關(guān)在大理寺,他怎么會幫你們?” 蘭君立刻反駁:“你說謊!杜伯雖是杜仲的堂兄,但他為人素來剛正不阿,怎么會跟你們同流合污!你一定是把他關(guān)起來,或者干脆把他殺了,奪了青州的知府衙門吧。至于你知道我們的路線,不用說,山莊里頭甚至三爺身邊有你的眼線!” 都清獵豹一樣的眼睛盯著蘭君:“小丫頭挺聰明的。如此才貌雙全,別說王闕,我都有點心動了?!?/br> 他一步步逼近,蘭君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謝金泠說過,輸人不輸陣,這個時候越是膽怯,越會讓對手得意??伤睦锲鋵嵑苤?,眼下她全無脫身之際,難道今日注定要落在都清的手里?萬不得已亮明身份,會有用嗎? 王闕緊緊地拉著蘭君的手,抬頭看她的神色,見她鎮(zhèn)定自若,絲毫沒有害怕,這才放心不少。 就在都清伸手要抓向蘭君的肩膀時,剛才與都清說話的黑裘人,忽然飛身過來,攔在兩人之間,對都清說:“都校尉,找宋允墨要緊?!?/br> 黑裘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蘭君看他的身形和聲線還是迅速判斷了出來。天蒼!他怎么會在這里! 都清正要說話,林子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有一大批人馬過來。 不過一會兒,只見史元稹騎馬,帶著云州的官兵趕到。他跳下馬,急沖沖跑到蘭君身邊,跪下來拜道:“臣云州知府史元稹,護衛(wèi)公主來遲,請公主恕罪!” 四下一片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蘭君身上,有震驚,有難以置信。這個姑娘……竟然是公主?王家的人想起這些日子她以公主之尊在王家的所作所為,甚至都生出幾分敬佩來。能屈能伸,不驕不躁,毫無架子,哪里能看得出來是金枝玉葉?公主不應該都像文月郡主那樣高高在上嗎? 蘭君點了點頭:“史知府有禮,起來吧?!彼黠@感覺到身邊的人一震,緊握著她的手也不動聲色地松開了。 史元稹站起來,手舉圣旨高聲道:“皇上手諭,公主微服在云州調(diào)查都清謀逆一案,今證據(jù)確鑿,本官奉命捉拿。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 “不可能!弟兄們別被他嚇到!”都清受到驚嚇之余,立刻恢復了鎮(zhèn)定,“云州府那么點人馬,怎么可能包圍得了我們!” 誰知,他的話聲剛落,一個人影從眾人頭頂上飛掠而過,然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都清身邊,拔劍抵在他的脖子上。都清看清了那人,頓時嚇得呆住:“朱虞侯!你怎么也在這里!” 朱虞侯笑道:“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云州府的官兵,加上我的人馬,拿下你們綽綽有余。” ☆、疏離(修) 黑裘人眼見形勢急轉(zhuǎn),想要趁亂脫身,沒料到張巍已經(jīng)悄悄近身,兩個人立刻打斗起來。 朱虞侯轉(zhuǎn)向眾人,威嚴地說道:“都清的人都聽著,圣上寬宏,只追究主犯。若你們肯放下兵器,棄暗投明,統(tǒng)統(tǒng)都有活路。否則,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密林四周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吼聲,震得樹上的積雪紛紛掉落。 有人丟了兵器,有人嚇得跪在地上,有人大聲求饒。朱虞侯的大名曾經(jīng)響徹整個北國。他身上被北漠的人捅出過五個血窟窿,卻策馬狂奔三天,回兵營報信,被國公宋清輝上書請求慶帝嘉獎。后來隨著國公爺戍衛(wèi)肅州,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但因為傷痛不得不從前線退役,入了禁軍殿前司任指揮使。 不過一會兒,都清的人馬盡皆臣服,少數(shù)負隅頑抗的,也都被拿下。 史元稹收歸都清的人馬,順便把都清押走。魏北抱著昏迷的杜文月,直愣愣地看著蘭君。沒想到傳言中的十公主,居然就在此處! 她面對都清時的不卑不亢,臨危不懼以及鎮(zhèn)定自若,絲毫都不像一個深宮公主,更不像平常的大家閨秀。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以及那個世界所折射出來的風采,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難怪連王闕這樣的男子,都為她折服。 可是皇家的公主和王家的子孫,分明就等同于“不可能”這三個字。 朱虞侯跪在蘭君的面前問道:“公主,您沒事吧?臣護駕來遲,請公主恕罪!” 蘭君搖了搖頭:“殿帥何罪之有?恐怕若不是你,史知府就算事先答應了三爺,也未必肯依約前來?!?/br> “公主言重了?!敝煊莺钫f完看了王闕一眼,不知該怎么開口。 沒有料到京城一別,那個意氣飛揚,指點江山的少年,居然變作如今的模樣。昨夜當王闕突然出現(xiàn)在禁軍潛伏的小院子里的時候,朱虞侯著實嚇了一跳。輪椅上的男子,那笑容親切而又遙遠:“朱四叔,好久不見了?!?/br> 朱虞侯感慨萬千,一時之間眼眶通紅。王闕卻只是云淡風輕地把都清的罪證交給他,并請他出面去找史元稹,以求在青州拿下都清。 “可這樣一來,不是公然與撒莫兒對立了嗎?皇上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