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蘭君點頭,回頭看著王闕。王闕先前已經(jīng)跟她說過要去古州的事情。他的眸色黯然:“蘭兒,好好保重。我們就此別過,京城再見?!?/br> 蘭君心中千萬般不舍,只是拉著王闕的手??墒?,這個時候,她不能不放手……她看了看黑木箱,想起父皇。她是父皇之女,是國之公主,有國才有家……父皇親手打造的盛世,他們要一起來守護。 “我在京城等你,萬事小心?!碧m君說完,又抱了王闕一下,然后狠狠心跟著畢德升往外走,再不回頭。 白州是自東青國開國以來就存在的古老土地,傳說也是東青國皇族的發(fā)祥地??墒菤v經(jīng)戰(zhàn)火,災禍,當初那份人杰地靈之氣已經(jīng)漸漸被消弭,倒是留下了山景風水,成為了修建陵寢的好場所。 鐘靈山是此中的佼佼者,青山拔地而起,泗水環(huán)繞。造化鐘神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任世間再高明的工匠也難望其項背。 無人得知為何東青國皇族的皇陵不修在此處,慶帝倒是為宋清輝選了此處為安眠之地,宋家起于白州,之后宋氏的直系陵墓也都陸續(xù)遷來此處。 丁柯親自護送,蘭君和謝金泠扶著木箱子上山,看到一處壯大秀美的陵園。陵園之前有一樽石像,穿甲佩劍,眉目俊朗,應該是宋清輝。他們來不及細看,便被畢德升催著走向陵園的后面,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那里有一方小小的天地,草木芬芳,花架繁茂。若不是中間突出來的土堆,幾乎要讓人以為是某處花園了。 一個佝僂的人影趴在土堆上,畢德升警覺地喊:“誰在那兒!” 那人影仿佛受了驚嚇,慌慌張張地跑遠了。畢德升要讓丁柯去追,謝金泠阻止道:“深山老嶺,不過是個瘋乞丐而已。此處隱蔽,外人不可能知道?!?/br> 畢德升點了點頭,引他們進了陵園。蘭君看到墓碑上用朱砂刻著:“愛妻南宮氏之墓,杜悠仁泣立?!焙杖皇菓c帝的字跡。 畢德升旋開墓室的石門機關(guān),兩個小太監(jiān)抬著木箱子先進去,蘭君和謝金泠跟在后頭,丁柯則留守在外面。墓室里面不大,陪葬品也寥寥無幾,放著一個蓋上的石棺,緊靠著這石棺旁邊,還有一個空著的石棺。 畢德升命小太監(jiān)把木箱子里的慶帝抬進去。 蘭君走到石棺旁邊,把慶帝的衣裳整整好,摸了摸他的臉,淚水又忍不住落下來。父皇沒有死,父皇只是熟睡了一樣。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涌上心頭,她含淚看了眼旁邊的石棺,帶著笑說:“父皇,您不會孤單,母親陪著你呢……以后我也會常來看你們的。” 謝金泠跪在棺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畢德升跪在旁邊抹淚道:“皇上,您交代的事情,老奴都辦好了,您安息吧!”說著,重重磕頭,吩咐小太監(jiān)蓋棺。 棺蓋緩緩蓋上,慶帝的身體被塵封進棺里,永不再見天日。 ☆、新憂 從墓室里出來,蘭君跪在墓前給雙親燒紙錢,她一邊燒一邊問:“畢公公,您知不知道為何父皇要把娘葬在這里?” “只隱約聽皇上提過,淑妃娘娘的故鄉(xiāng)好像是白州?!?/br> 蘭君感慨道:“想不到娘一生坎坷,出身一直被人詬病。死后不僅能跟父皇合葬,還跟國公爺做了鄰居?!?/br> 畢德升笑了笑:“鐘靈山風水好,又有國公爺陪著,皇上和娘娘都不會孤單了?!?/br> “畢公公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和我回宮中頤養(yǎng)天年吧?”蘭君詢問道。 “請公主準許老奴告老還鄉(xiāng)吧。”畢德升跪下來,重重地磕了個頭。蘭君連忙扶起他:“公公為何行此大禮?您辛勞一輩子,到了此刻想做什么,我肯定不會攔著。” 畢德升笑笑,看了看那兩個小太監(jiān):“老奴把他倆也帶走,一來是好生看著不讓他們亂說,二來為老奴養(yǎng)老送終。公主,京中的事老奴管不到了,全仰賴您跟謝大人了?!?/br> 謝金泠點了點頭,蘭君道:“我讓丁柯送您一程吧?” “不用,老奴有些積蓄,足夠雇馬車回鄉(xiāng)。就此別過,公主多保重!”畢德升又朝蘭君和謝金泠各拜了一下,扶著那兩個小太監(jiān),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去了。蘭君望著他蒼老的背影,感慨萬千。從前他在父皇身邊,總覺得精神矍鑠,看不出老態(tài)。父皇一死,他也一夜之間老了。 飛鳥盡,良弓藏。知道皇帝太多秘密的至密內(nèi)官,這樣也是最好的歸宿了。 這鐘靈山雖然是風水寶地,但畢竟是墓地,陰氣很重。謝金泠和蘭君不敢久留,也動身下山。一路上,蘭君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不由地走得飛快。好在青天白日,不然她會以為自己撞了鬼。 好不容易下了山,謝金泠回過頭去,看到山路上一個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婆子回來,直勾勾地往這邊看,大白天也是怪嚇人的。 丁柯去把那婆子帶過來,婆子吃吃地笑,表情卻極為認真:“她是宋家的,你也是宋家的!這長相,我一看就知道!” 丁柯皺眉道:“瘋婆子,在胡言亂語什么!” 那婆子哈哈大笑起來,原地轉(zhuǎn)圈:“我沒瘋,我沒瘋!哈哈哈,小姐我終于見到您的外孫女了,漂亮,可是跟您一點不像!我一直找,一直找……小姐……您的女兒死了,她死了!”說著那婆子又哭哭啼啼,顫顫巍巍地跑回山上去了。 謝金泠看著那婆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東青國新帝登基,改國號為澤豐,稱睿帝,封楊氏為后,八福為內(nèi)宮總管。睿帝為慶帝發(fā)喪,喪儀浩大,百姓哭泣跪送慶帝的靈柩出京。 睿帝親扶慶帝靈柩前往京郊皇陵,沿途哭昏數(shù)次,孝感天地。先帝之德妃宋氏,自請在帝陵旁的文圣寺帶發(fā)出家,常伴先帝左右。睿帝應允,親賜法號妙靜。 新朝仍拜謝金泠為吏部尚書,王闕升為禮部尚書,宋允墨升為兵部尚書,秦東明為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霍冕辭官歸鄉(xiāng),李玉珂升任刑部侍郎,代尚書職,趙周為京兆尹。其它無過者,也大都保留原有的官職。 蘭君再回到京城,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她才知道,朱輕方率軍取下西部幾座城池,和益州聯(lián)合出軍,夾擊柳州。柳州貧瘠,守城軍備不足,柳州軍民傷亡慘重。 她進宮拜見新帝,御書房外的守衛(wèi)已經(jīng)換了一撥人。八福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長公主殿下?!?/br> 蘭君聽到這聲稱呼,恍如隔世:“皇上在里面嗎?” “公主請稍等,小的這就進去稟報?!?/br> 蘭君站在御書房外,感慨萬千。以前她敢闖御書房,因為心中相信,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責罰自己。如今卻乖乖地等在書房之外,里面那個天子,尚無法摸清性情。 不一會兒,八福出來:“皇上請公主進去?!?/br> 御書房里,只有秦東明和以前東宮的幾個謀臣在,睿帝坐在龍案后,穿著繡金的龍袍。蘭君向睿帝行禮,睿帝溫和道:“皇妹此行辛苦了??炱饋戆?,賜坐?!?/br> “謝皇上?!碧m君坐下,低頭看著鞋面。 “皇妹來見朕,所為何事?” “臣妹進宮一是來看看皇上,二是京中百廢待興,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睿帝沉吟了片刻:“沈氏賣國,沈府已經(jīng)被朕包圍起來,但是關(guān)于沈家兄妹的處置,朕一直沒有下定決心?!?/br> “為何要處置他們?”蘭君驚道,“若不是沈公子大義滅親,怎么能掌握到沈懷良通敵的罪證?” 謀臣張遼得意地說:“沈家蛇鼠一窩,以前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們就多方制肘。如今雖然沈懷良逃了,但是子代父過,皇上處置了沈毅也算震懾那沈懷良了?!?/br> 蘭君著急地下跪:“皇上萬萬不可!朝中還有很多沈家的舊僚,若是沈毅受到處罰,他們會負隅頑抗不說,到時候若舉家出逃,京中一片大亂,官職也空缺很多,到時候國家政事何人來處置?眼下最最要緊的就是穩(wěn)定人心啊!” 謀臣魏楚面露不悅的神色:“公主不過是一介女流,懂朝政么?您未免也太危言聳聽了,當年先皇肅清王家之時,不是也是斬草除根,怎么沒見國家動蕩?” 蘭君看了那魏楚,心中說:那是因為父皇圣明,王雍大人雖然要父皇肅清王家的勢力,但也留下了可用之人。現(xiàn)在的皇上被這樣一群狹隘jian佞之人環(huán)繞,必不是好事。 睿帝道:“罷了,我們再行商議,皇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自始至終,秦東明都沒有說話。蘭君也不再多言,行完禮就出去了。 秦東明從御書房追出來,行禮道:“公主別在意。那些人因為是皇上的舊臣,無寸功,所以被謝大人打壓著不讓升官,心中都有些怨氣。” “我沒放在心上。只不過皇上若聽信他們的說法,于朝廷而言,絕非好事?!?/br> 秦東明為難道:“我勸過了……但是無用。而且皇上把洛王軟禁在王府中,不讓上朝議事?!?/br> “這又是為何?” 秦東明搖了搖頭。眾臣為這件事已經(jīng)數(shù)次進宮詢問睿帝,睿帝的回答都是洛王患病,在府中休養(yǎng)。而洛王府閉門謝客,誰都見不到洛王。 蘭君懷著滿腹心事走到宮門,看到魏北跪在禁軍面前,又是磕頭又是拜,那禁軍推了他一把,魏北倒在地上。 “魏北公公!”蘭君走過去,禁軍連忙行禮。她把魏北扶起來:“你怎么在這里?” 魏北像看見救星一樣抓住蘭君的手,老淚縱橫:“公主,公主!他們查抄了沈府,把沈家人都軟禁起來,還把郡主夫妻隔開??ぶ髅刻煲詼I洗面,加上營養(yǎng)不良,病得很重。他們不給請大夫,我冒死爬墻出來想求太醫(yī),可是他們連宮門都不讓我進!” 阿青和三七他們在白州時,先行回京,此刻正好來宮門這里接蘭君。 蘭君讓阿青去太醫(yī)院找秦伯,阿青卻低聲說:“公主還不知道吧?太醫(yī)院換了院正,秦太醫(yī)和盧太醫(yī)都不見了?!?/br> “怎么回事?” 阿青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三七道:“先去百草堂請個大夫吧。侯爺?shù)挠衽逶谥x大人那里,小的去拿?!?/br> “好,我和魏北在沈府門前等你們?!?/br> 路上,魏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這些天的遭遇。睿帝登基,非但沒有嘉獎沈毅,反而把沈家包圍起來,嚴加看管。杜氏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最后挨不住就死了。睿帝不讓出喪,尸骨還是杜仲和杜天一上門去收的,然后才得以下葬。 沈府門前,果真是守衛(wèi)森嚴。阿青和三七帶著大夫趕來,蘭君走向府門,禁軍果然伸手阻攔:“沒有皇上的命令,誰都不能進去?!?/br> 阿青喝道:“大膽,這是承歡公主!” 禁軍連忙跪下行禮:“卑職有眼不識泰山,得罪長公主殿下,還請公主恕罪?!?/br> “算了,不知者無罪。文月郡主病得很嚴重,她腹中懷的也是皇室骨rou。我?guī)€大夫進去看看,沒問題吧?” “這……這……”禁軍面露難色,“不是卑職純心要跟您作對,實在是皇命難違?!?/br> “人命關(guān)天,文月郡主若有什么事,相王鎮(zhèn)守一方,你們不怕將來他怪罪?”蘭君環(huán)視左右。 一個禁軍說:“統(tǒng)領(lǐng),就放他們進去吧!”這承歡公主可了不得,丈夫是禮部尚書,師傅是吏部尚書,小叔子是禁軍指揮使,侯府的丫環(huán)是刑部侍郎的未婚妻,京兆尹好像也跟她是舊識。這要是得罪了她,差不多把朝中新貴都得罪光了。 “好吧!”那禁軍統(tǒng)領(lǐng)讓開,“請公主一定要盡快出來?!?/br> “多謝?!碧m君點頭致意。 ☆、古州出兵 沈府蘭君沒有來過,只不過看此刻,花盆傾倒,水缸破裂,就知道先前經(jīng)歷過一場大亂。偌大的府邸里,沒有幾個活人。魏北一直把蘭君往東邊領(lǐng),沒想到東邊廂房的門口還有人把守。 “你這老賊,跑哪里去了!”那禁軍看見魏北,兇神惡煞。 魏北連忙躲到蘭君背后。 蘭君道:“門外的那名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允許我們帶大夫給郡主看病,請你們讓開?!?/br>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要想看人可以,拿錢來!”禁軍傲慢地伸出手。 魏北在蘭君身后小聲道:“公主,我們身上的金銀細軟就是這樣一點點被他們訛去的?!?/br> “豈有此理,三七,給他們點顏色……”阿青卷起袖子,就要動手的模樣。蘭君攔住她:“給他們錢?!?/br> “???”阿青呆住。 “我說,給他們錢。”蘭君重復了一遍,阿青這才把錢袋解下來,遞過去一錠碎銀子。 禁軍掂了掂銀子,勾起嘴角:“你們這么多人,一錠碎銀子只能過去一個?!?/br> “豈有此理,簡直是貪得無厭!”阿青罵道,三七拔劍就要上前,蘭君看了他一眼,他只能收手。蘭君拿過阿青的錢袋,全給了禁軍:“夠嗎?” “行了,過去吧。”禁軍這才讓開。 蘭君也不看他們,帶著人過去了。那禁軍看著蘭君的背影出神,另一個禁軍走過來說:“大哥,這女人長得可真漂亮啊,水靈靈的。不知滋味如何……” 那禁軍打了他腦子一下:“想什么呢?沒看她手腕上的珍珠嗎?那可是貢品的級別。她雖然沒有言明身份,但絕對是皇室中人,皇室這么貌美的女子,除了承歡公主還有誰?要不是知道她是承歡公主,我會放他們過去?這些銀子待會兒留著堵門口那些人的嘴巴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