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她的手機有信息過來，那位回復她，“又不是你老公，也說不聽你。與其管著你讓你抵觸，不如順著你的心意增加好感?！?/br>
    程瀟眼眸里浮現(xiàn)笑意，她摁下一行字，“沖你這放低的姿態(tài)，我不反駁?！?/br>
    從程瀟的角度看過去，顧南亭像是在笑，但他的回復卻是，“回頭檢查你會議記錄?！?/br>
    程瀟默念了一句“無趣”，放下手機，在咖啡的陪伴下專注于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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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場休息，程瀟在平板上記錄下：機翼的前進運動，會讓上下翼面所承受的壓力產(chǎn)生輕微的差異……輸入到這里，她抬頭，就見倪湛在眾人注視下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見面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種情況下能說什么呢？好見不見，最近好嗎？以此向在場的人昭示他們相識？程瀟覺得好沒意思。她動了從后門離開的念頭，付諸行動時意外發(fā)現(xiàn)顧南亭朝她看過來。

    程瀟站在原地回視他，目光透出疑問。

    倪湛越走越近，幾乎整個會議室都發(fā)現(xiàn)他的目標是這里唯一的女士?；蛟S他們也在好奇，竟然有位女飛在場，還是位漂亮的女飛。

    這時，低沉磁性的男聲在會議室里響起，眾人聽見顧南亭說：“程瀟，來一下?！?/br>
    倪湛腳下一頓。

    程瀟如蒙大赦般徑直走過去，自然地像是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倪湛的意圖。

    然而，當她在顧南亭面前站定，卻聽那位問：“有什么事？”

    ☆、第32章 天空32

    程瀟在心里把顧南亭從頭問候到了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把剛剛順手拿在手上的平板遞到他眼前，以員工的姿態(tài)說：“顧總，根據(jù)排班我無法參加……”

    顧南亭佩服她的反應(yīng)能力。一面應(yīng)她要求同意調(diào)班以便對飛行安全格外重視的員工參加研討會，一面忍不住唇角上翹。待眾人注意力有所轉(zhuǎn)移，他低聲解釋：“我看你的眼神是向我求助的意思。”

    所以你才叫我過來？程瀟神色平靜，語氣卻冷，“我謝謝你！”

    顧南亭笑得淡然，“我不惜得罪馮晉庭把你從海航硬搶過來，總不能讓人在我眼皮底下對你不軌！”

    不軌？！不擠兌他兩句都覺抱歉！程瀟回敬他，“小心防不勝防！”

    顧南亭眸底笑意更深，話鋒卻是一轉(zhuǎn)，“程瀟，這位是明航何總。”

    程瀟抬眸，不慌不忙地朝和老程一個年齡段的何總點頭，“何總好，我是中南副駕駛程瀟?！彪S即從顧南亭手上抽走平板，“不打擾了，二位慢聊?！?/br>
    等她走了，何總贊賞地看著顧南亭，“小顧好福氣?！?/br>
    顧南亭看一眼程瀟的背影，笑得矜持，“也是cao心?！?/br>
    何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意味深長，微笑著拍拍他肩膀，“漂亮又有本事，你不多cao心，難不成讓別人替你？”

    顧南亭看向隔著人群注視自己的倪湛，回應(yīng)，“就不給別人添麻煩了?！?/br>
    **********

    休息過后，會議繼續(xù)。

    倪湛作為海航的機務(wù)總工，行業(yè)翹楚，他的發(fā)言，聽眾無疑是最多的，原本還略顯空蕩的會議室瞬間坐無虛席。當他提到，航空公司出于對安全、成本和r市場競爭力的考慮必須降低對制造商的依賴時，各大航空公司的負責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面對中國民航的安全性處于世界第一位置的驕傲，倪湛說：“我們作為飛機的醫(yī)生，工作態(tài)度只有四個字表達：人命關(guān)天。”掌聲過后，他說，“不過，職業(yè)的習慣讓很多機務(wù)工程師形成了一種強迫癥。比如我這種老機務(wù)，在路上看見行駛過的車輛，都會下意識瞥一眼，看看有沒有輪胎壓力不足或是尾燈不亮?！?/br>
    他明明那么年輕，卻稱自己是老機務(wù)，把大家逗笑了。而他所舉的例子，確實有些好笑，臺下頓時響起了笑聲，甚至還有人附和說：“我也是?！?/br>
    倪湛淡淡一笑，抬手示意他，“來說說，上個季度手刃了多少個航班？”

    先前接話的機務(wù)恰巧是中南航空的，他站起來答：“150個航班?！?/br>
    倪湛為他鼓掌，下一秒，會議室里掌聲四起。

    倪湛在會議上毫無保留地分享了一些他的團隊遇到過的不常見，且十分具有代表性的難題和具體的解決辦法。最后總結(jié)時他說：“飛機維修這件事，不是得過且過的。出于對旅客和機組人員安全負責的態(tài)度，我們不會放飛任何一架帶病的飛機?！?/br>
    當他開啟航空維修的職業(yè)生涯，就注定了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比飛行員輕。

    程瀟佩服倪湛年紀輕輕卻有著一名老機務(wù)對職業(yè)的熱愛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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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程瀟上航線時，關(guān)于航空維修的實地交流正在機場進行。

    得到塔臺管制員“可以推出開車”的指令后，副駕駛程瀟作為輔助cao縱者接通防撞燈。

    機長林一成下達指令：“執(zhí)行開車前檢查單。”

    程瀟逐項念檢查單，林一成確認回答。

    檢查單完成后，林一成與地面聯(lián)系：“機務(wù)，可以松剎車了嗎？”

    地面機務(wù)回答：“可以松剎車?！?/br>
    林一成cao縱剎車手柄，并發(fā)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機務(wù)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后給駕駛艙發(fā)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fā)動機。”

    林一成把剎車手柄設(shè)置在n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fā)?！卑闯绦騿佣柡鸵惶柊l(fā)動機后，他說：“機務(wù)，啟動正常，再見?！?/br>
    地面機務(wù)回應(yīng)，“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了一秒，又補充了一句：“程瀟，再見?！?/br>
    林一成面色無異地cao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guān)斷apu引氣。與此同時，程瀟神色無劇地開始做動作。完成后，兩人進行飛行cao縱檢查，以及執(zhí)行開車后檢查單。

    當塔臺管制員給出“可以滑出至跑道頭”的指令，林一成打開滑行燈，給機務(wù)滑行手勢，接著松開剎車，cao縱飛機滑行。

    程瀟聯(lián)系塔臺：“2366請求進跑道05?！?/br>
    直到飛機起飛，開始爬升，程瀟都沒有往舷窗外看一眼，更沒有多說一句與飛行無關(guān)的話。但她知道，今天站在飛機旁招手，向她們示意準備完畢可以安全起飛的“機務(wù)”，是根據(jù)研討會安排帶領(lǐng)各公司機務(wù)工程師在停機坪進行現(xiàn)場作業(yè)的——倪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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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以中南航空雜志記者身份，和倪湛一樣，清晨六點準時到達機場，通過安檢進入停機坪。那時，中南航空一架編號為3596的空客a320飛機已停在第26號登機口，整裝待發(fā)。

    夏至目擊了倪湛檢查起落架、測量胎壓、做燃油沉淀測試、進入飛機駕駛艙對飛機的各項系統(tǒng)做全面檢查，并復位飛機慣導系統(tǒng)等航前維護的全部工作。

    然后，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開始登機。飛行準備完成后，旅客陸續(xù)登機。之后，隨著程瀟申請推出飛機，塔臺的放行指示燈亮起，倪湛以手勢指示飛機滑出，到最后他說：“程瀟，再見?！眤n2366航班準時從g市起飛。

    夏至終于知道，每架飛機起飛前，站在地面揮手的機務(wù)人員，是怎樣開始他們一天的工作的。但她沒有更多的時間目送程瀟的飛機飛得更遠，也無暇想太多，就又開始和倪湛他們忙碌起來。因為早航班起飛后，還有幾十架短停航班即將飛來，而短停維護時間緊，如果不能在飛機經(jīng)停的有限時間內(nèi)完成所有工作，會導致后續(xù)航班遭遇延誤。

    明明是冬天，零下十幾度的戶外作業(yè)，包括倪湛在內(nèi)的所有研討會的機務(wù)成員的工作服卻是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狀態(tài)。直到下午四點半，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飛抵回g市，倪湛又帶人對飛機進行航后維護保養(yǎng)。他親身實踐的樣子，沒有身為機務(wù)總工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做交流或指導，而是僅僅做著一名機務(wù)工程師份內(nèi)的工作一樣，嚴謹而認真，專業(yè)而敬業(yè)。

    夏至知道，這份嚴謹與程瀟無關(guān)，而是倪湛對機務(wù)工作的熱愛。她在偌大的停機坪上真實地感受了一次機務(wù)的一天。對于機務(w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至于倪湛，她在完成一天的采訪工作后，給他遞了一瓶水。

    倪湛擰開后一口氣全喝了，才說：“謝謝?！?/br>
    夏至說：“已經(jīng)是總工了，有必要那么拼嗎？”

    倪湛苦笑，“不拼怎么當?shù)闷疬@聲總工？”

    是啊，看似光鮮的職業(yè)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心酸。從前，對于空乘，飛行員，機務(wù)，夏至都曾羨慕過，可真正接觸才知道，在同行的眼中，他們竟然是：服務(wù)員，司機，和修自行車的。

    夏至語氣緩和了些，“看你工作的狀態(tài)，忽然不那么討厭你了?！?/br>
    倪湛神色不動，“如果是程瀟對我這種話，我會高興得忘了自己是誰。”

    夏至笑了下，“現(xiàn)在才意識她的重要性晚了點吧？”

    倪湛遠遠地看著那架他晨起做過航前檢查，剛剛又在它落地后做了航后維護保養(yǎng)的程瀟cao縱過的飛機，像是在問夏至，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只錯了一次，就那么不可原諒嗎？”

    “你終于肯承認你錯了。”夏至偏頭看他，“可惜，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改正的機會。況且，有你那位母親的存在，你怎么可能還有機會？”

    倪湛看著她，欲言又止。

    “我?guī)筒涣四?，也不會幫你?！泵髦莻酥Z，夏至還是說：“程瀟是個有主見的，她不需要被說服。況且，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她唯一正確的選擇?！?/br>
    “是因為，”倪湛把手中空的礦泉水瓶捏扁，“顧南亭嗎？”

    夏至略顯意外，“你眼力還不錯，看出了他們之間的微妙。”

    其實，她是善意的提醒吧，讓他知難而退。

    倪湛卻不愿意承認，“我是覺得顧南亭對她……”

    夏至向來直言不諱，這一次也不例外，“是顧南亭主動沒錯，但依程瀟的脾氣，如果她不允許，誰又能走進她的世界？”

    是這樣沒錯。程瀟不是能隨便接近的女人，除了清高孤傲，她是不容人犯錯的。

    倪湛第一次覺得夏至年紀輕輕，心實在是狠，他默了一瞬，“謝謝你的提醒?！?/br>
    “不用謝，我只是不希望她的世界，你再去打擾。”夏至坦蕩地迎視他的視線，“我沒有權(quán)力替她代言，但是沒辦法，和她在一起久了，我越來越像她?！?/br>
    像她一樣，沒有過度的利他主義思想。所以對于你的回頭是岸，已覺和自己無關(guān)。

    **********

    這一晚，向來不貪杯的倪湛喝了很多酒，他趁著清醒，放縱自己給程瀟打電話，“可以見一面嗎？”

    這種情況下，或許大多數(shù)女人都會糾結(jié)要不要見，然后忍不住問：“你在哪？”但對象是程瀟，而且那么巧的，她當時和他一樣，在航空俱樂部紅酒吧里。

    程瀟掛掉電話，從卡座里走出來，坐到他對面，“我對過去說過再見了，而這個過去，包括你。不過，既然已經(jīng)遇見，把話說清楚也好?！?/br>
    紅酒吧里的燈光柔和溫暖，卻無法承載過去的時光。倪湛看著那張近到觸手可及的比從前更美麗成熟的面孔，有種恍如隔事的錯覺。

    他仰頭干了一杯，“世上總有那么一種人，在失去過后，把糾纏當深情。像是我?！?/br>
    對于他的自我評價，程瀟不置可否。

    前一秒還有很多話想說，這一刻，倪湛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我想和你解釋點什么，但我猜，你對我的解釋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br>
    程瀟沒有否認：“確實，該你解釋的時候，你選擇了沉默?，F(xiàn)在才說，又有什么意義？”

    倪湛失態(tài)似地握住她欲端杯的手，“我是什么都沒說，可你已經(jīng)知道了不是嗎？但你就那么冷眼旁觀看我犯錯，也不肯說破。也是我的錯嗎？”

    “如果我說，我就是等著看你后悔的樣子，你是不是會更了解我的為人？”

    “我不相信你會這么對我。程瀟，你不應(yīng)該這么對我！”

    我當年確實不是這么想的。那時我以為，你應(yīng)該比我痛苦，但你沒有。時隔多年，你再在我面前上演痛苦的戲碼，意義何在？

    “應(yīng)該！是不是在你看來，我曾經(jīng)對你的喜歡也是理所當然？而你覺得，今時今日，我也理應(yīng)原諒你？”程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和你有關(guān)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guī)缀跬恕２贿^，既然今天提起來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確實喜歡過你，但你以‘成全你媽和老程的重逢’為目的結(jié)識我，實在不夠磊落，不夠男人。我不管你和你媽是不是打著一箭雙雕的算盤，我也不管老程最終的選擇的是你媽還是我媽，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刻意的接近和誘惑。我程瀟這輩子，不能和一個算計我的，沒有擔當?shù)哪腥嗽谝黄??！?/br>
    面對倪湛的無言以對，程瀟抽回手，“至于原諒，因為你低頭你認錯，我就必須不計前嫌？憑什么？道德綁架嗎？為了讓你好受，我就得寬容大度？你在犯錯，在傷害別人的時候，怎么不手下留情，給別人，也給自己留條路走？”

    倪湛心有不甘，“我沒有給你留路嗎？我把你推開是為了……”

    “你給我留的路？”程瀟打斷了他，“是把我推向斐耀！”

    視線里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倪湛追出去，在寒夜的冷風中扣住她手腕，“如果不是對我還有感覺，如果不再喜歡我，何必如此尖銳？程瀟，不要否認了，你有多恨我，就有多愛我?！?/br>
    程瀟沒有浪費力氣和他較勁，只冷冷地注視他的眼睛，“世上總有那么一種人，理所當然地放大自己在別人生命里的份量。比如你，到現(xiàn)在還不懂：我對你的不原諒不是恨，而是給你的教訓，讓你記住，永遠不要拿別人的感情做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