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

    遲辰夫很早就從醫(yī)院跟韓念笙一起離開了，沒去公司，回到老宅，洗了澡，卻洗不掉一身的頹喪和疲憊，換好衣服下樓，撞見遲智宇和宋子涵。

    遲智宇就看了他一眼，口氣譏諷：“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他沒有理會，低頭往出走，被宋子涵一把攔住了，“你爸跟你說話呢！還有沒有禮貌！”

    遲辰夫依然一言不發(fā)，繞過她，往出繼續(xù)走。

    宋子涵氣的一把抓住了他衣袖，“你是不是真要跟這家一刀兩斷了？！你還有沒有把你爸跟我這個媽放在眼里？看看你最近都在做什么！葉家已經(jīng)提出要退婚了你知道嗎！”

    他蒼白的面容終于有了一絲松動，薄唇吐出四個字，“那就退吧?！?/br>
    “……你……”宋子涵氣急敗壞，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遲辰夫被打得側(cè)過了臉，過了幾秒，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依然面無表情，“我先走了。”

    遲智宇在后面又罵：“逆子??！你今天走出遲家，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兒子！”

    遲辰夫腳步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宋子涵跟遲智宇氣得臉都變形了，罵罵咧咧卻無計(jì)可施。

    薛舜站在二樓樓梯口，從頭到尾看了一把熱鬧，嘴巴里面還叼著牙刷，扭頭要回房，在門口撞見韓念笙。

    他把牙刷取了下來，“回來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

    他發(fā)覺她安靜的有些異常，問：“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她抬頭，迎著他的目光，有些艱澀地開了口：“薛舜，我覺得……遲辰夫跟我最初想的，有些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他嘴角還有牙膏沫兒，順手很不講究地擦了一下嘴角。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尸體是哪里冒出來的，不過他聽到找到尸體的消息，好像真的很難過……”

    “所以你心軟了？”

    “我沒有！”她聲音突然大了一點(diǎn)，然后又壓低下去，“只是覺得跟我想的，不太一樣?！?/br>
    “所以你想表達(dá)什么呢？”他走到她跟前，站定了問。

    “……”這個問題真尖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想要表達(dá)什么。

    “他曾經(jīng)親口承認(rèn)過，是他害死了蘇黎，如果這樣你還愿意相信他，我無話可說，”他笑了笑，表情有些微妙的輕蔑，“你曾經(jīng)說過我們彼此不該互相拖累，現(xiàn)在我不知道是誰在拖累誰，我跟遲家之間可沒有任何誤會，我也不會因?yàn)檫t辰夫而手軟，你給我記清楚了?！?/br>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而他繞過她離開，擦肩而過，他低下頭去，眉梢低垂，攥了攥手中的牙刷，眼眸充滿哀傷。

    他一直擔(dān)心又無力阻擋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

    就連韓念笙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顆曾經(jīng)篤定不移要報(bào)復(fù)的心，已經(jīng)開始變了。

    ……

    遲辰夫還未抵達(dá)海邊的時候就開始下雨了。

    雨刷在車前窗擺來擺去，越是靠近海邊，他越覺得心慌氣短。

    有韓念笙陪著來的時候，還沒有這種感覺，他想著，繼而笑自己，韓念笙是薛舜的，他怎么還能心存幻想？

    他曾經(jīng)說蘇黎對他的期待是癡心妄想，而現(xiàn)在，他也深深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癡心妄想，韓念笙就是他的癡心妄想，蘇黎的生也是他的癡心妄想，他一無所有，只剩下這些遙遠(yuǎn)的，求而不得的折磨。

    停好車之后，他淋著雨去了海洋救援隊(duì)的辦公點(diǎn)，港口的一棟廠房。

    在外面的房子登記表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寫下日期，他意識到，正是兩年前的這一天，他做了手術(shù)，也是這一天，蘇黎離開他。

    “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尸體在海底兩年，因?yàn)楹Ｋ那治g和海底魚類的蠶食，現(xiàn)在說是尸體，其實(shí)只剩下骨骼了?！惫ぷ魅藛T為他推開了門。

    房內(nèi)一個簡單的鐵架子，上面擺了整整一副骷髏骨。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感覺不到疼痛，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他覺得幾乎快要呼吸不上來。

    很久才鼓起勇氣，慢慢走過去，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來，卻在觸碰到手骨之前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了，一下子縮了回去。

    “你們……怎么能確定呢，這個樣子……說不定是別人呢？”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虛弱，毫無底氣。

    “是根據(jù)你登記的車牌，”工作人員回答他，“我們發(fā)現(xiàn)了那輛車，這個人就是死在里面的，里面還有另外一具男性尸骨，也符合你當(dāng)時的描述，兩個人應(yīng)該都是溺水而死，車子在水里太久，已經(jīng)報(bào)廢了，現(xiàn)在停在后面，你要是想要確認(rèn)的話，可以去看一下?！?/br>
    遲辰夫沒有說話，面無血色，手還在微微發(fā)抖，“……不用了。”

    這個地方他已經(jīng)一秒都待不下去了，胸腔中的空氣像是全部被抽走了，幾乎是沖著出了門，跑出去幾步，在雨中彎下身去，大口地喘息。

    腦海中過電影一樣地回閃過去跟蘇黎在一起的片段，從最后，到最初，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最后剩下了一副枯骨躺在那里，孤零零地等待人來認(rèn)領(lǐng)，這都是因?yàn)樗?/br>
    因?yàn)閻凵纤池?fù)了那么多的罵名，受盡他的折辱，這樣的磨難一直持續(xù)到她離開這個世界。

    他痛苦地捂住了臉，大雨傾盆，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毫無知覺，只是紅了眼眶。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把傘在他頭頂撐起。

    他緩慢地抬頭，眼簾里出現(xiàn)的人，是葉佳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