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昱祺收回爪子，聳了聳肩，“誰會不想往上爬，爬的越高，手中權(quán)利越多，能得到的利益自然也會越多。但是有的人有往上爬的能力和機(jī)會，可惜卻被人拴住手腳，不得不在一個地方停留。你想，如果那知府是屠龍會培養(yǎng)出來的釘子，怎么可能會輕易把他放到別的地方呢？”

    “一個向往高處爬，一個需要方便自己牽制的傀儡……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那這兩個人也挺有意思?！敝貪滩蛔⌒Τ雎?。

    “是，如果我們可以確定確實是這樣的情況，那么只要打破他們其中的平衡點，看著他們內(nèi)斗要比我們自己插手方便的多了。”

    知府被刺是一件大事，如今全城戒嚴(yán)，知府衙門更是被盯得水泄不通，怕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的時候，恒昱祺只是安靜的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帶著他家?guī)煚?，在唐八的帶領(lǐng)下，迅速來到城西一家書院里面。

    穆松書院占地很大，前前后后按照年齡分出十幾個學(xué)堂，全安城以及周圍城鎮(zhèn)的有錢人家?guī)缀醵及押⒆铀偷竭@個書院里面來學(xué)習(xí)。

    這個書院算是一個小型的安城未來勢力縮影，但是卻也游走在安城主要勢力之外。

    書院最里面有個院子，叫聽濤閣。

    因為靠山，山上松樹竹林成片，聽的則是風(fēng)吹松葉竹枝的濤聲，甚是風(fēng)雅。

    聽濤閣院子里有一座假山，唐八停在假山前面，不知道扣動哪塊石頭，假山靜悄悄的開出一條只容一個人通過的縫隙。

    重濤看著周圍，黑乎乎的一片，那些白日里漂亮的景色樓臺在暗夜之中仿佛是張牙舞爪的怪獸，讓人無端的心情緊張起來。

    唐八在前面領(lǐng)路，恒昱祺扶著重濤的腰，將他帶進(jìn)那條通道。假山上的暗門又合并了，通道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唐八掏出火折子一甩，火光亮了起來。他點燃原本就掛在墻上的火把擎在手中，低聲道：“大人，重公子，請小心腳下?！?/br>
    重濤不可思議道：“你們是從哪里找到這么個地方的？就在別人院子里？這樣合適嗎？”

    恒昱祺笑道：“安城這種地方怎么可能會沒有皇家勢力？只不過這幾年安城表面上確實安分，這里也空虛許久未曾用過，如今總算派上用場了。你也無需擔(dān)心，這個書院的掌教與我認(rèn)識，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的?！?/br>
    “既然有皇家勢力，為什么還會被人滲透？”重濤不明白。

    “勢力也分大小，有的時候表面上不出問題就可以了。水至清則無魚，這種為官之道瀾瀾還得多學(xué)一些啊。”恒昱祺攬著他的腰，低聲解釋道：“若是有人毫無破綻，從未被人找到犯錯之處，這種人反而不敢被重用。只有手里得到對方把柄，才方便牽制。”

    重濤苦笑，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一時沒想到而已。而且做他們這一行的行事目標(biāo)也都簡單，倒是不怕那些幺蛾子，但是處在權(quán)利爭斗的圈子里的話，這條規(guī)則就十分適用了。

    腳下的石板路曲曲折折，也不知道究竟是通往何處，走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唐八才停下腳步，推開一扇石門，往上走了十來個臺階，再推開一扇木門，道：“大人，到了?！?/br>
    這是一間石室，里面擺設(shè)簡單，但是生活用品卻是齊全。房間正中間的石桌旁邊坐著個人，仍舊穿著昨天晚上那身粉色戲服，臉上的油彩都已經(jīng)洗干凈了，露出白凈漂亮的臉蛋。

    石室點著幾盞油燈，有風(fēng)流動，帶的燈光一晃一晃的。

    恒昱祺先扶著重濤坐好，自己才坐在他身邊，表情孤傲冷淡道：“聽說你要見我？”

    那人仔細(xì)看了看恒昱祺，驚道：“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來，有些不可置信，“你與那云家和那賊官是什么關(guān)系？”

    “是什么關(guān)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而且很有可能只有我能幫的了你。”恒昱祺露出嘲諷的笑容，冷聲道：“既然有本事去行刺，卻沒有本事給自己安排后路，若是你父親泉下有知，怕是要氣的蹦起來了吧？”

    那人渾身一震，“你知道我是誰？”

    “朱瑛朱子悅，朱家莊當(dāng)家朱昇的庶出兒子，不是嗎？”恒昱祺慢悠悠道。

    朱瑛瞪了他幾眼，又緩緩坐了回去，臉上表情悲憤。

    重濤也想表示出自己的詫異，他記得身邊這位一開始還說不知道這人是誰呢，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要想我與你合作，總要告訴我你的身份。還有，這位是誰？”朱瑛穩(wěn)定了心神，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被動。

    “我？我是這次來調(diào)查貢品被劫一案的欽差，姓唐，這位是我的師爺?！?/br>
    “原來是欽差大人……這么說，皇上也開始懷疑貢品被劫是假的了？”朱瑛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紙里畢竟包不住火?！?/br>
    “是的，紙里包不住火，隱藏的再深終究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朱公子，既然我把你救來這里，自然是想要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你說出來，我們究竟盡快的查清案子；若是不說到也不是不能查，只不過要委屈朱公子一直在這里住著了?！敝貪郎芈暤膭裎?。

    重濤是這室內(nèi)幾人里最沒有攻擊力的一個了，加上弱不禁風(fēng)的形象和溫柔的聲音，很容易打開別人的心防。

    朱瑛看著重濤，呆愣了半晌，苦笑道：“是，終歸包不住火，雖然這件事難以啟齒，而且我也不奢求能為朱家翻案，但是只求欽差大人能夠為我朱家報仇雪恨！”

    說完，朱瑛就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幾個響頭。

    第56章 有毒的賬本

    朱家確實與屠龍會有關(guān)聯(lián)，甚至可以說朱家就是屠龍會在安城的一個據(jù)點兒，三年前一直跟那知府合作的都是朱家，而云家在那個時候就是一個小小的武館，因為跟朱家是世交，才沒有被從安城擠兌出去。

    但是三年前云家突然得到了屠龍會那邊的支持，知府也開始偏向云家，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朱家的境況就有些不太好了。

    “云家再給那位大人……屯私兵！”朱瑛說的咬牙切齒，“雖然我們朱家做的也不盡全是對的，但是作為據(jù)點，也不過就是替屠龍會護(hù)送一些東西，解決一些麻煩事。但是云家卻直接參與到權(quán)利利益的圈子里。當(dāng)年我父親得知這件事之后，跟云家當(dāng)家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歡而散。從那時候，我父親就開始提防云家了?！?/br>
    “屯私兵？在哪里？”恒昱祺擰起眉頭，只要查到私兵是誰的，那基本上就可以坐實要造反這件事了。

    “不知道?！敝扃鴵u頭道：“我父親也想去查這私兵在哪里，但是……”他嘆了口氣，神色哀戚。

    “那貢品一事是怎么回事？”重濤問道：“貢品被劫，然后你們朱家莊被害，是不是都是云家cao作的？”

    朱瑛點頭道：“沒想到師爺大人能想到其中關(guān)聯(lián)，是的。這批貢品其實早已經(jīng)被替換，當(dāng)初那劉狗叫我父親與大哥去府衙，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們才回來，表情看上去十分沉重，但是也說好若是做完一件事，便脫離屠龍會，把這些東西都讓給云家，我們朱家遠(yuǎn)走其他地方，開個小武館就算了。父親幾天都未出門，也給朱家未來離開做了不少準(zhǔn)備。我是在父親與大哥他們商談之中得知的這件事……”

    他看向恒昱祺，沉聲道：“貢品里面摻雜了不少次品，正品早就都運去其他地方了。父親說這是那位大人用來試探當(dāng)今圣上的，圣上一直忍讓，讓那位大人變得貪得無厭，若是貢品這件事也繼續(xù)忍讓，估計那位大人就要籌謀更加……不得了的事情。那天父親讓我四哥帶了武師和部分學(xué)徒下了山，然后四哥就再也沒回來。父親本就十分緊張，想要提前退出，可是那劉狗卻和云家以事情辦成，恭賀朱家離開屠龍會為由，在我家辦了宴席。誰承想那菜中放了藥物，結(jié)果，結(jié)果……”

    說道這里，朱瑛眼中含淚，一眨眼，淚水就滾落下來。

    這件事與重濤他們在朱家莊大廳內(nèi)探查到的情況基本吻合，知府和云家打了朱家一個措手不及，為了不讓他們脫離屠龍會，于是下了殺手滅了朱家滿門。

    “那你知道，為什么他們要……”重濤停頓一下，換了個說法，“要火燒朱家莊？”

    “大人是想說他們?yōu)槭裁磿市牟】竦姆偈瑴幺E嗎？”朱瑛臉色掛著淚花，冷笑道：“因為我大哥當(dāng)天不在，我被姨娘藏在暗室中。那些人見找不到我大哥，又怕被屠龍會知道居然少了這么一個重要的人物，所以干脆焚燒了尸體。我在他們動手之前便已經(jīng)逃離，躲在山上，那場火燒了整整三天！他們搬光了朱家所有的積蓄以及存放在朱家的那些兵械，便……”

    “我等了好幾個月，終于等到那狗知府出門的機(jī)會，若不是欽差大人您阻擋，備不住我已經(jīng)殺了那劉狗！”說完，還氣憤的瞪了一眼恒昱祺。

    恒昱祺把玩著扇墜，面無表情道：“你真的以為若是我不出手，你就能殺了劉知府？你可知那云當(dāng)家雖然并未在第一時間出手，但是也在蓄力之中，他只能讓你重創(chuàng)到劉知府，而不會讓你要了劉知府的命。知道為什么云當(dāng)家未當(dāng)場抓住你嗎？雖然有我安排的人接應(yīng)了你，但是云當(dāng)家并未使出全力，他是想讓劉知府知道，若是沒有了他姓云的，姓劉的那條命早就被人拿走了。你不過就是他們兩個人用來彼此試探的一個幌子，就算沒有了你，還會有第二個刺客，第三個刺客。”

    朱瑛抖了抖唇，沒有說話。

    “你大哥現(xiàn)在哪里？”重濤問。

    朱瑛搖搖頭道：“我也未曾聯(lián)系上大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br>
    “那你知道五年前的事嗎？”重濤又問道：“關(guān)于一個寺廟里方丈的事，你聽說過嗎？”

    朱瑛想了想，點頭道：“有一些印象，但是那時我才不過十多歲，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方丈似乎也與屠龍會有關(guān)系，好像還藏起了什么人，狗知府跟我父親一起去把那方丈抓了回來，不過聽說那人在牢中自盡了?！?/br>
    “那你認(rèn)識丫寶嗎？”重濤比劃了一下道：“這么高，長得很漂亮，十一歲的男孩?！?/br>
    “丫寶？”朱瑛想了想，搖頭道：“我家兄弟幾個沒有十一歲的男孩，十四五歲的有，五六歲的也有，只是沒有十一歲的?！?/br>
    “那總是被打扮成女孩子的呢？”重濤不甘心的繼續(xù)問。

    朱瑛一臉驚詫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朱家畢竟是武術(shù)世家，若是有男孩還被打扮成女孩模樣，會被其他人恥笑的?！?/br>
    重濤皺起眉頭，他本以為丫寶是朱家遺孤，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那這孩子究竟是誰？與哪一方有關(guān)聯(lián)？

    從朱瑛那里出來，重濤忍了一路，等回到房間才忍不住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那人是朱瑛的？居然都不跟我說！”

    “路上想到的?！焙汴澎鲀读藴厮屩貪词?，自己換下夜行衣道：“小九拿來的那份朱家卷宗你應(yīng)該看過了吧？上面雖然一筆帶過，但是也有寫。朱家當(dāng)家有個姨太太，是從戲園子里買回來的，生了個兒子叫朱瑛。”

    重濤回想了一下，有些懊惱，“這我也看了，居然沒有想到是他。”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不用這樣煩惱，事情本來就是你我二人要配合來做的，難道你覺得我就沒有那個腦子嗎？”恒昱祺笑著把布巾遞過去讓人擦臉擦手，擦完了又親手摘下重濤頭上的簪子，把他一頭秀發(fā)梳理柔順，讓他坐在床邊泡腳。

    泡腳的水里面放了草藥包，用來調(diào)理重濤體寒的。這人一到晚上睡著了就十分怕冷，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后來被恒昱祺發(fā)現(xiàn)，就各種死皮賴臉的要一起休息，如今也成了習(xí)慣。

    “那你覺得，丫寶會是誰的孩子？”重濤左思右想，“他與那乞丐認(rèn)識，乞丐與五年前的方丈認(rèn)識，難道那孩子是方丈的孩子？哦天啦，這也太離譜了！”

    “知道離譜還說？那方丈在這里已經(jīng)十多年了，不可能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兒子還沒人知道。而且這個孩子教養(yǎng)十分不錯，雖然總愛穿……裙子，我看他習(xí)慣，應(yīng)該是一些大戶人家教出來的?！?/br>
    “大戶人家……究竟是誰家呢？”重濤想的頭疼。

    恒昱祺給他擦了腳，把人塞進(jìn)被窩，笑道：“別亂想了，總會要知道的?，F(xiàn)在我們只是剛接觸這個案子，很多線索都是缺失的。而且平陽縣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這幾天我們不如靜待一下，我總覺得知府那邊早晚會出問題?！?/br>
    他倒了洗腳水也鉆進(jìn)被子，然后把人摟在懷里，“親一個唄?！?/br>
    重濤扭頭，“不要，睡覺吧。”

    “哎呀，親一個嘛，別的不做只是親親都不讓了嗎？你都同意咱倆在一起了，還不讓親？”恒昱祺開始撒嬌，摟著人不停的晃啊晃。

    重濤被晃得頭暈，抓狂的拍他，怒道：“松手松手！就算我同意了，也不能……不能……”

    “怎么不能了？我現(xiàn)在是你男人……”恒昱祺看到重濤怒視他的目光，立馬轉(zhuǎn)了話頭，“你也是我男人，既然你是我男人，親我一下總可以了吧？”

    重濤哭笑不得，覺得眼前這人哪里是什么欽差大人，明明是一塊狗皮膏藥。

    他主動探過頭去在對方唇角上親了一下，覺得臉有些發(fā)熱。

    恒昱祺渾身一震，他并不滿足這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但是這卻是重濤第一個主動的親吻。

    他深呼吸了兩下，仍舊壓抑不住心中躁動，于是猛地翻身壓了上去。

    “嘿，不要得寸進(jìn)尺！”重濤本來就有些羞窘，如今臉熱的恨不得能燒起來。

    恒昱祺撥開他纏繞在頸邊的長發(fā)，緩緩地低下頭。

    重濤看著他閃閃發(fā)亮的雙眼，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這氣氛，實在是適合做一些羞恥的事情，但是他還沒做好被人開采菊花的準(zhǔn)備呢。

    兩個人唇瓣相貼，恒昱祺絲毫不允許對方躲避，強(qiáng)勢的席卷了對方的一切。

    一吻終了，他伏在重濤頸邊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復(fù)自己體內(nèi)的躁動，哀怨道：“若是你身體好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明天問問小八去，你還得調(diào)理多久啊！”

    “滾……”重濤舔舔唇，心臟在快速的跳動著，讓他有些暈眩，聽見恒昱祺的抱怨笑罵道：“滾滾滾！等我身體好了也是要把你辦了的！”

    “我恨不得你現(xiàn)在就把我辦了?！焙汴澎鞯吐暤男?，熱氣撲進(jìn)重濤的耳廓，讓他渾身酥麻。

    重濤無奈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別壓在我身上，沉，透不過氣了?！?/br>
    恒昱祺翻身躺在一旁，滿足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是這樣的，我之前看那些才子佳人的畫本都覺得過于夸大，如今看來分明連萬分之一都不及。怪不得無論我?guī)熌镌趺礆蛭規(guī)煾福先思叶几手顼嵞??！?/br>
    抖m原來也會師承嗎？重濤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恒昱祺又翻身把人摟在懷里，發(fā)出一陣陣怪笑，道：“這種感覺真特么的讓人舒爽?。　?/br>
    唐九躺在他們對面房間的房頂上，在高大樹木的陰影下，聽著自己主子的話，不滿的撇了撇唇角。他一直覺得是那小秀才給自己主子下了降頭，否則就那樣一個人，滿京城隨便一劃拉能劃拉出一堆，而且不管是姿色身材還是學(xué)識，絕對能超出那小秀才。自己主子清心寡欲的，怎么就被這人給勾了心魂了呢？

    唐八過來換班，看見唐九的神色，輕聲問道：“怎么了？”

    唐九嘟了嘟嘴，道：“八哥，你親我一下唄？”

    唐八心里差點漏跳了拍子，表情卻十分淡定，“別鬧，那重公子也是有自己過人之處，你為何卻總不喜歡他？”

    唐九哼唧一聲，怨道：“主子那樣的身份，怎么就……”

    “小九！”唐八沉下聲音，“主子選擇喜歡誰，愿意喜歡誰那是主子自己的決定，他喜歡誰，我們就要給予尊重，而不是……”

    “我知道，只是心有不甘罷了?！碧凭挪浒〔?，蹭到唐八懷里，躺在他腿上看著天空，“只是覺得，主子能找到更加令人驚才絕艷的人，怎么就……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