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這樣狡黠的梁澄,一念很少見到,手中的動作的不由一頓,心中便起了別的心思,他向來做事憑心意,更何況如見兩人關(guān)系明確,一念更不會委屈自己,于是俯下身來,叼住梁澄的嘴唇,就是一頓啃咬。 梁澄手里還拿著盛滿粥的調(diào)羹,生怕把粥給灑了,只好等著眼睛,任由一念輕薄。 終于,一念放過梁澄的嘴唇,對著憤憤的梁澄眨了眨眼,笑道:“這是師弟付我的粥錢,師弟若是覺得太貴了,等到今晚你熬粥,我也付你一份?!?/br> 一念嘴角斜勾,“師兄愿意付雙倍的粥錢?!?/br> “……”這樣的師兄,真是讓他招架不住??! 一念本就長得俊美無儔,眉骨突起,輪廓深邃,不笑時不怒自威,氣質(zhì)出塵,像現(xiàn)在這樣,嘴角斜勾,雙眼輕眨,帶著點邪氣,恣意灑然,真是誰也擋不住這撲面而來的魅力。 梁澄自問修煉不足,佛心不定,于是不敢再看,埋頭喝粥。 一念眼里劃過一道可惜,對方竟然沒有臉紅,也沒有癡癡地盯著他看,難不成自己的風(fēng)采不如往昔了?一念掃過胸口處的垂發(fā),還是說梁澄喜歡看他身披僧衣,沒有頭發(fā)時的模樣? …… 用過午飯,梁澄主動收拾起碗筷,一念又帶著他熟悉環(huán)境,順便當做消食,半個時辰后,二人又回到主xue,一念道:“師弟,我們開始施針吧。” 梁澄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這回反倒不再扭捏,道了聲好,轉(zhuǎn)過身來,褪去上衣,褻褲褪至胯邊,躺到軟墊上去,抬眼看向一念,“師兄,可以了?!?/br> 主xue內(nèi)四壁盡覆火晶,因此梁澄也不覺得冷,見一念攤開一排銀針,眼睫毛就不受控制地顫了顫,那種蟻咬般的細細密密的疼痛,仿佛連血液骨髓都被凍住的寒冷,實在不是美妙的回憶。 一念知道梁澄的懼怕,安撫道:“最開始幾次都會痛,等毒素漸少,就不會那么難挨了?!?/br> 梁澄點點頭,閉上眼睛。 這一回梁澄依舊沒能撐過去,半途便痛暈了過去,醒來已在熱泉之中,一念的手抵著他的后背,正在給他運氣催毒。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寒意慢慢溢出體表,匯入水中,這處熱泉并非死水,到時不怕水會變臟。 雖然一念越來越愛調(diào)笑他,不過未曾越線,在他昏迷后,也不曾褪去他的褻褲,梁澄于是越發(fā)唾棄自己的隱瞞。 不過梁澄卻不知,不是一念不想脫,而是他看出梁澄的介意,這才守住最后一絲絲可憐的底線,而且他要是想脫,一定要人醒著脫,這樣就能欣賞到梁澄羞得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樣,這樣才有情趣。 “醒了,”一念聽到梁澄的呼吸變了,于是問道,“感覺如何?” 梁澄耷拉著腦袋,“沒力氣,不過已經(jīng)不冷了……” 一念聽到他有氣無力的聲音,心里就是一揪,柔聲道:“那你就靠著師兄的手掌,這點重量師兄還是受得住的?!?/br> 原來梁澄昏迷的時候,全身的重量都靠著一念正在的輸氣的手掌,醒來后怕一念手酸,就自己坐正了,好讓一念不那么費力。 梁澄搖搖頭,道:“沒事,也不是很累,師兄,還要多久?” “再一刻?!币荒畹溃骸皶诳蕟??” 梁澄的確覺得很渴,不過他搖了搖頭,道:“不渴。” 兩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話,終于,一念收起真氣,將渾身軟趴趴的梁澄抱出熱泉,裹進毛毯子里,直接抱進旁邊的石洞臥室里。 一念將梁澄的頭發(fā)的烘干,道:“師兄先出去,衣物已備好,你先換上,師兄去煎藥?!?/br> 言畢,便起身離室,梁澄換好衣服后,便滾進被子里,沉沉睡去。 等到一念進來后,便見某人睡得兩頰粉紅,嘴巴微張,不由露出一抹溫柔笑意。 第39章 時局變化 山中日月,梁澄和一念在洞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除去每晚療毒,白日二人共究佛理,煮茶對棋,打坐修煉,有時一念教梁澄撫琴,有時又換做梁澄教一念丹青,若是天氣晴好,兩人便四處游覽。 他們將附近的大小幾座奇峰一一賞了個便遍,蓮峰云海,天臺曉日,平崗積雪,山中五步成景,十步一畫,叫人流連忘返。 所謂撥云尋古道,仰首見浮屠,除開一些名剎大寺,他們偶爾還會在崖邊泉澗,與一些山無名小廟不期而遇,常常還會偶遇一些禪坐苦修的行者,漫山遍水游來,當真應(yīng)了那句“逍遙不記年”。 這日,半壁崖上一絲風(fēng)也無,難得日頭也很足,梁澄在崖上擺開畫紙,二人正講到“意存筆先,畫盡意在”,一念忽然道:“七日后便是除夕了?!?/br> 梁澄駐筆,恍然道:“已經(jīng)到年底了……” 一念摟住梁澄:“是啊,今年除夕,就我們兩個……”真好。 梁澄忽然想起遠在東都的胞弟與舅舅,于是問道:“我們明日回別院一趟可好?我想往東都送兩封信?!?/br> 一念原本一只手正把玩著梁澄的胸前的碎發(fā),聞言微微一頓,道:“你今天寫好,明早我拿去別院,再著人送去東都。” 從九命無回崖到青陽縣,普通人得花上一個上午,不過一念輕功絕世,來回不到兩個時辰,自己跟著,反而是累贅,梁澄于是點點頭,道:“那便有勞師兄了。” “那你親我一下?!币荒钷D(zhuǎn)過梁澄的頭,笑道。 梁澄無奈,這幾日二人日日相處,比之以往更為親密,他也不知自己被一念偷襲了多少了回,早已習(xí)慣對方的溫存,并且身體力行體會到自己過往錯得有多離譜,眼前之人絕非外表那般清心寡欲,說起情話來連那些個紈绔子弟都要汗顏,更叫梁澄驚訝到無言以對的是,這人無論說的話多么露骨,表情依舊一本正經(jīng),氣質(zhì)依舊出塵俊逸,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臉皮能修煉到此等地步,也算爐火純青。 “怎么,師弟不喜歡親我嗎?”一念見梁澄默默地瞪著他,做出一副無奈寵溺狀,“明明每次師兄親你的時候,師弟到最后總是沉溺其間,意亂情迷,還是說師弟喜歡師兄主動的?” 一念捏了捏梁澄的耳垂,最后總結(jié)道:“真是不老實?!?/br> 梁澄:“……”他有嗎?! 一念嘆道:“罷了,那還是師兄自己來討罷。” 說著,便低下頭來,享用起明日來回奔波送信的勞苦費。 到了除夕那日,過了正午一念便為梁澄施好針,隨這寒毒一日日減少,如今受針時雖然仍然有些痛,但已不會像一開始那般會痛暈過去,也不會在治療后因為脫力陷入沉眠。 蔣遜給他們送來精心準備好的素齋和點心,用食盒裝著,食盒每一層皆隔出中空填以火晶,火晶放入火中后,再拿出來便可發(fā)熱,因此到了一念手里,飯菜依舊熱騰騰的。 隨著食盒一起帶來的,還有眼下波流暗涌的時局。 自明光寺一案后,八荒盟盟主陸驚川糾集一幫武林豪杰,氣勢洶洶來到漠北,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惡戰(zhàn),結(jié)果不想著三途宗宗主竟然是個繡花枕頭,三兩下子就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武林小輩斬殺,其余皆是一些小嘍啰,見宗主被途,紛紛跪地求饒,稱自己原本不過普通邊關(guān)百姓,村子被胡虜所毀,沒了生計,這才歸入三途宗混口飯吃。 這些人自詡武林正道,自然不會對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升斗百姓下手,只是陸驚川此行搞得聲勢浩大,勢要鏟除漠北魔教,結(jié)果人家不過一個小小幫會,取了個響亮的名號,連地頭蛇都算不上,正好所謂的左護法靠些蠱毒使了個小花招,不但騙過四皇子,借著明光寺斂財,還控制了那么多安徽豪紳,當真一場烏龍,弄得陸驚川下不了臺,當場就有見不慣陸驚川的人涼涼地刺了幾句,更叫他暗火叢生。 只怕消息一傳回中原,陸大盟主便成了個武林笑話。 一行人悻悻而歸,各自回派,結(jié)果那幾個讓陸驚川失了面子的人,半途皆被人害死,于是江湖上又起了些謠言,說陸驚川心胸狹隘,容不得他人評論,于是暗中加害。 那幾個被害之人所在的門派,自然要討個說法,聰明人一看就知道,其中頗有蹊蹺,畢竟陸驚川身為八荒盟盟主,老謀深算,不可能做出這般自毀聲譽之事,不過那些向來與八荒盟有利益沖突的水陸門派,可不管這些,他們只要能有借口,從八荒盟身上撕下塊rou來就行了。 更不提八荒盟本身亦非鐵板一塊,盟內(nèi)八個舵主自來明爭暗斗不斷,又參雜各方暗探,當真好戲一場。 于此同時,邊關(guān)一處馬場,悄然迎來一批人手,帶著三途宗這幾年積攢的產(chǎn)業(yè)。 為首之人,竟然是本該身處東都的火途,或者說,韓斟意,而那三途宗原先的宗主,早就成了韓斟意的刀下亡魂。 此處馬場養(yǎng)馬近千,名義上為朝廷供馬,背后實乃不世閣,韓斟意此來,既是除掉血途,順帶坑上陸驚川一把,亦是帶著自己的人手,投靠不世閣,做完這些,他又匆匆趕回東都,為皇家除夕宴進宮獻藝做準備。 江湖上紛爭不斷,朝堂中亦是時局瞬變。 漕糧一案,明元帝震怒,褫奪四皇子晉王封號,二皇子督查不力,禁足府內(nèi)一月,右丞何秉鈺被參結(jié)黨營私、排斥異己,縱其族人霸人田產(chǎn),貪圖財貨,廣營產(chǎn)業(yè),何家被抄,何右丞官職被免,其弟何秉鑠,罷黜左龍武校尉,交給侍衛(wèi)酌情留用。 何家百年世家,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是何家嫡支,這一輩算是沒落了。 這時,原先因母族不顯,母妃亦不甚受寵而被眾人忽視,總是跟在四皇子身邊的六皇子,有次竟被明元帝當堂夸獎,純孝慎篤,謙恭德令,令其于吏部行走,漸漸走進眾人視線之中,原先四皇子手中的勢力,竟也不知不覺中,被六皇子收為己用。 六皇子誠王,在幾個皇子中向來平庸,眾人對他的印象,不過忠厚恭儉,只說德行,從未提及才干,可見確實無甚能力。 這回入了明元帝的眼,實在叫人驚異,不過真正的老狐貍,皆能猜出其中一二緣由。 四皇子一落,二皇子一黨獨大,這絕非明元帝樂意所見,干脆扶起一個好拿捏的,便選中了母族不顯的六皇子。 不過明元帝沒想到六皇子竟能將四皇子殘黨收為己用,看來以往不過故意藏拙,不過明元帝并不擔(dān)心,如果六皇子太蠢,也起不到平衡二皇子的作用了。 一念將手中的密報化作齏粉,嘴角勾起一道滿意的弧度,用密語寫了封信函,塞進蠟封里,放入食盒夾層內(nèi),留在冰室里,自會有人來取。 第40章 秘密暴露 這一年除夕,梁澄過得簡單而平淡,沒有金鐘玉磐饕餮珍饈,沒有百官慶賀繁文縟節(jié),只有兩人對坐,一桌素菜,不過這年夜飯雖然沒有一絲葷腥,但卻做得精美可口色味俱佳,叫人唇齒留香。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少了美酒。 然而,無酒醉人人自醉,墻上的夜明珠散發(fā)著清雅的光輝,在一念略顯凌厲的臉部輪廓上打上一層霧化般的柔光,顯得對方深邃的眉眼,愈發(fā)繾綣,溫柔如水。 兩人一邊吃著年夜飯,一邊隨意地說著話,吃到七分飽時,梁澄擱下竹筷,問道:“師兄,以往除夕,你是怎么過的?” 一念臉上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師父在的時候,會叫我和他一起守歲……” 言下之意,虛云走了之后,他便年年一人獨過,梁澄在一念的眼中瞧出一抹稍縱即逝的傷感,于是伸手握住對方的手掌,道:“以后便是我陪著師兄過年了?!?/br> 一念回握梁澄,道:“那師弟呢?” “宮中的除夕宴規(guī)矩甚多,不提也罷,”梁澄笑笑,想起遠在東都的胞弟,嘆道:“濟兒每年都會向我討紅包,今年只能托舅舅給他了,過了今晚,他便十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一念眉心一動,問道:“如今九皇子是唯一的中宮嫡子,對他你有何打算?” 梁澄微訝,沒想到一念會問他這種問題,凝眉略作思忖,便直白道:“以他的身份,若是不能登頂,便只能跌落。” 一念:“你要幫他?” 梁澄淡淡一笑,搖頭道:“我?guī)筒涣怂裁矗瑱?quán)謀爭斗,向來非我所能,做了十九年的太子,在這一方面或許還不如濟兒,也就國師這一份身份有點用處,來日他若需要我做些什么,能幫的,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會幫。” 一念不贊同道:“師弟不必妄自菲薄,自你參政,做了不少利民之舉,陛下登基以來,天災(zāi)頻發(fā),你親自監(jiān)察賑災(zāi),發(fā)現(xiàn)戶部虧空,清查陳賬,冒天下之大不韙,勸服陛下查辦開國勛貴八族,糾察兩湖貪污,雖然得罪不少世家大族,但是長江南北,政吏為之一清,又親自督辦無定河工,廣開養(yǎng)濟院,撫養(yǎng)孤兒,安置殘兵老卒重事生產(chǎn),不至于無所生計。” “一國儲君,若只知結(jié)黨營私,排除異己,不懂為社稷考,為民生計,即便最終坐上皇位,也不會是一個好皇帝,歷朝歷代,多少國君只知權(quán)衡世家勢力以固統(tǒng)治,真正為民謀福祉的,又有幾人?” 被人這么一夸,梁澄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他早已明白,明元帝一開始就把他當做棄子,所以當他挑動世家利益之時,明元帝才會不加阻攔。 開國功勛八大族,到了如今,根深葉茂,關(guān)系龐雜,旁枝側(cè)脈,不乏國之蠹蟲,仗著太祖遺恩,私吞戶銀,侵占良田,若是不清,只怕為禍社稷。 上一世在被禁不久之前,他正擬草均田令,所為便是解決世家屯田之患,第一步就是清丈全國田畝與人口,還來不及呈給明元帝,便遭軟禁,現(xiàn)在想來,當時朝中,除了伶仃幾個出身寒門的官員,再無人為他說話,不就是他眾叛親離遭人厭恨的最佳佐證? 梁澄想到這些,倒不是后悔當初所作所為,只是不禁反思道:“我以往只當一國之君,只要為民謀利,便是好皇帝,現(xiàn)在想來,所謂明君,無一不是既善于權(quán)謀心術(shù),又精于施政治世,知人善用,斡旋世家,朝綱穩(wěn)固,如此方能上下一致,政令通行?!?/br> “過去我所為,若是沒有陛下支持,在背后為我周旋,所出政令,只怕寸步難行,根本無法惠及百姓?!?/br> 這些話出自梁澄內(nèi)心,卻不是為明元帝說話,只不過就事論事,還有一點他沒說,為帝者,當真要心中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人不是臣子,無事不可為,無人不可用,如此才能成大事。 當初,但凡他再聰明一些,便應(yīng)看透其中的曲折,在察覺到明元帝的心思后,就要韜光養(yǎng)晦,待到時機成熟,再狠下心來,先下手為強,等皇帝的位置坐穩(wěn)了,再施展抱負不遲。 然而他注定做不到心堅似鐵,所以他敗得心服口服。 即便明元帝害他性命,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不失為一個好皇帝,勵精圖治,一步一步借用寒門之手,分化世家力量,若非流年不順,天不予豐,大齊何愁不能中興? 梁澄不愿再提這些,于是道:“今天是除夕,不說這些無趣的?!?/br> 話音剛落,整個人就被一念卷入懷中,下巴也被人輕輕捏住抬起。 一念露出一個極為邪肆的笑容,鳳眼斜挑,唇角微勾,戲謔道:“不錯,良辰美景,春宵苦短,談什么朝廷俗務(wù),我們還是做些有趣的事如何?” 梁澄近距離看著一念完美的五官做出這樣勾人的神情,心頭一陣亂跳,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一念的舌頭伸進他的嘴里后,卻什么都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