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修漱心冷笑:“你別忘了,廢太子到底當(dāng)了十九年的太子,如何會受你擺布?” “這你就不用cao心了,”一念下頜微抬,傲然道:“我自有辦法叫他服服帖帖的,等他即位后,封我為國師,常住宮中,為帝講經(jīng),實則決斷朝政,統(tǒng)御太極,等我的孩子長大了,再讓他禪位,如此大齊便還是滕王一脈的天下。” “孩子?”修漱心悚然一驚,“你什么時候有的孩子?” 一念笑道:“等什么時候需要了,自然就會有,你怕什么?” 原本一念的確想讓梁澄懷上一個,不過既然對方不愿,到時從九皇子的子嗣中抱一個就成,一念對自己能否留有子嗣倒不是非常執(zhí)著,只要運作好,完全可以瞞過修漱心。 修漱心垂下眼簾,心中思考著一念的計劃,有些猶豫不決,一念見此,加把力道:“當(dāng)年真正追隨滕王的世家,十不存一,那些存留下來的,哪一個不是見風(fēng)使舵之輩,你以為他們點頭幫忙了,就真地會傾囊相助,但凡一絲風(fēng)動,便有倒戈相向,所幸我們不曾透露真實身份,否則到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與其與虎謀皮,不若一開始扶持梁澄登基,這樣也好把控大局。” 一番話利弊分析,修漱心最終點下頭來。 一念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知道修漱心最好名聲,絕無可能叫人知曉她破了貞潔,更加難以忍受滕王的名字和別的女人排在一起,加之難得一念不再與她作對,她想不答應(yīng),也沒有別的辦法。 “倒是李度秋,他好歹也是兩位皇子的親舅舅,當(dāng)朝國母之兄,真地愿意聽你的話?”一念淡淡問道。 自古俠以武犯禁,朝廷明面上不曾插手江湖紛爭,但是暗地里的勢力劃分爭奪從不曾息過,小幫派依附大幫派,小道場掛號大道場,各大名山水陸的勢力背后一般都有朝廷的影子,如大相國寺這般,能成為中原佛門第一雄,背后就是齊皇室的供奉,而天下道統(tǒng)太和峰天元宮,每年開鼎第一爐,必是獻(xiàn)于朝廷。 尤其是這水面上來往,更是朝廷之要政,前朝丞相就言“當(dāng)今賦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本朝太.祖深以為然,這才舉都東遷,東都“有通濟之漕,歲致江淮米數(shù)百萬斛,禁衛(wèi)數(shù)十萬人仰給于此,帑藏重兵皆在焉”,漕運之機要,可見一斑。 而這漕運除卻官漕拿大頭,走私亦是通南北之有無,諸路買賣,云屯霧集,其間巨利,怎能不動人心,五湖三江,八百水道,不知有多少水上幫派,其中最大的,莫過于淮北八荒盟,淮南流泉莊。 孟留君師從道門第一人酈道宣,背后有道統(tǒng)天元宮,又是江南第一莊流泉莊莊主,自淮水以南,無人敢掠其鋒芒。 斂眉,端起案邊的茶盞,慢悠悠地吹著茶末,道:“這你不必?fù)?dān)心,李度秋答應(yīng)助我一臂之力,只要到時饒過廢太子、九皇子以及李后,新帝登基,為了安撫百官,安頓一下幾個余孽亦很必要,如此也能彰顯新帝仁德?!?/br> 說是安撫實為鎮(zhèn)壓,一念也不道破,點頭道:“好,既然如此,你便與李度秋通氣一二,省得到時壞我大計?!?/br> 說罷,一念也不去看修漱心的反應(yīng),須臾便消失在正堂之內(nèi)。 …… 寒雪梅中盡,春風(fēng)柳上歸,轉(zhuǎn)眼便是三月,梁澄終于不用再受針扎之苦,之后只需藥浴,便可藥到毒拔,只是之前寒毒提前爆發(fā),經(jīng)脈受損,于武道一途便有折損,所幸梁澄看得很開,并不覺失意,能撿回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何況他早已突破真如之境,盡管招式一般,但是腳下輕功,說是獨步天下亦不為過,加之二人療毒之余,互相切磋,梁澄如今,已不是當(dāng)初的花拳繡腿。 當(dāng)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念借著指點之名,大行揩油之舉,看著梁澄又羞又怒,卻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樣,一念便覺身輕體暢,好不愜意。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二人未曾有過真正的肌膚之親。 這日,梁澄藥浴過后,兩人躺在軟榻上,互相依偎著說著閑話,青陽縣比鄰九華,雖已是暮春,早晚間依舊頗為寒涼,濕氣也重,因此屋里依舊燒著地龍,梁澄整個人都暖乎乎懶洋洋的,連說話都慢了半拍。 不過想到一月后的佛誕日,梁澄還是打起精神道:“師兄,我們后天啟程回京吧?!?/br> 一念眉峰一挑,淡淡道:“怎么了?” 梁澄有些憂慮地蹙起眉頭來,上一世佛誕日,趙太后親往大相國寺為國禮佛祈福,蒲團(tuán)里藏著毒針,趙太后當(dāng)場身亡,佛像上顯出兩行血紅色的詩—— 僖帝縱色老來哀,可憐趙女未有懷。 青燈古佛哪堪挨,偷采雨露孽胎來。 緊接著,永寧塔上的金寶瓶突然炸裂,飄出無數(shù)血字白綢,上面無一不寫著這首大逆不道的打油詩,一系列的變故,直叫明元帝雷霆震怒,東都風(fēng)聲鶴唳,人心惶惶。 在宮中,趙太后最疼愛的便是她娘家姑娘趙惠妃生的龍鳳胎,十公主和十一皇子,對他也還算慈愛,何況未免大相國寺一眾僧人受此牽累,梁澄自是不愿悲劇重演,坐看趙太后身死。 上一世,此案不了了之,并未捉出真正的兇手,不過明元帝借此倒是清了一些不安分的勢力,趙家沒了太后撐腰,行事開始收斂,趙惠妃更是牢牢看住兩位公主皇子,結(jié)果十一皇子還是不甚著了風(fēng)寒,加之皇奶奶被刺身亡,傷心過度,纏綿病榻,一直到梁澄被禁,對方雖已下了病床,底子卻是壞了,成了個藥罐子,不足為慮。 梁澄派人探查,剛剛有些眉目,便被明元帝尋了個差錯,訓(xùn)斥了半天,雖然他不善陰謀詭計,但是還是察覺到一些苗頭,很快便收手了。 他只知道,這事幾位后妃包括李后,都搭了把手,你借我手推波,我借你力助瀾,大家歡喜,誰也不讓誰。 直到被監(jiān)禁的那段時日,梁澄才想明白,當(dāng)時明元帝恐怕早已心知肚明,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外戚勢大,一直是明元帝心頭的一根刺。 這一世,自從知道一念的身世,梁澄便開始懷疑,大相國寺一案,或許逃不開一念的身影,但是那畢竟是上一世的事情,并且也只是他的猜測,無憑無據(jù),梁澄自然不會就把罪名扣在一念頭上。何況,孟留君、修漱心都是可能下手的人,或許……是幾人聯(lián)手合謀,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這事要怎么跟一念說,卻成了問題。 梁澄斟酌了一番,道:“4月8日便是佛誕日,皇家一般會去大相國寺禮佛,身為護(hù)國法師,我若人不在那兒,有些說不過去?!?/br> 一念見他猶猶豫豫的模樣,便知對方定是隱瞞了什么,他也不點破,反而道:“是該如此,何況如今已不用施針,回去也可以?!?/br> 梁澄垂下眼簾,道:“師兄,上回你與我說,京中勢力愈發(fā)兇險,明元帝及春便龍體抱恙,六皇子與孟留君走得很近,是不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他很清楚,孟留君任由六皇子招攬,絕無可能真心效忠,不過是像上輩子那樣,加劇儲位爭斗。 一念卻搖頭道:“還早,明元帝身體并無大礙,此時動手,未免太過魯莽。” 自從一念說了他的打算,京中但凡傳來什么消息,都會告知梁澄,不加一絲隱瞞,因此聽到一念這么說,梁澄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大相國寺之案背后推手另有其人,這次他回去,定要避免太后身亡。 “師兄說的是?!绷撼稳崛嵝Φ馈?/br> 忽然,一念輕聲道:“師弟,我已將你體內(nèi)的寒氣全部渡了過來?!?/br> 梁澄一喜,問道:“如何?魔心可被師兄化為己用了嗎?” 一念搖了搖頭,見梁澄雙眼一暗,安慰道:“不過魔心卻沉寂下來,這幾日我將心訣運至十成,亦不曾觸動分毫,如此師兄若與人交手,亦可全力施為,不再束手束腳。” “師兄,你之前說血舍利可以助你化用魔心,我們現(xiàn)在可以試試嗎?” 一念將梁澄臉頰邊的碎發(fā)別向耳后,柔聲道:“你身上的經(jīng)脈還未好全,此事不急,冒然催發(fā)血舍利,萬一反噬了不但功虧一簣,還會傷了自己?!?/br> 一念一番說辭打消了梁澄的念頭,但是到底埋了一個隱患,便有些煩悶憂慮,只是他并未表現(xiàn)出來,徒叫一念傷心。 他伸手摸向一念的小腹輕輕摩挲,無聲地安慰著,此處是丹田,習(xí)武之人命門之處,一念卻毫不芥蒂,任由梁澄的撫摸,結(jié)果不知不覺間,氣息竟然粗重了不少。 一念將頭埋進(jìn)梁澄的鎖骨與頸子之間,灼熱的氣息噴灑出來,梁澄哪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如今他早已知曉對方在他面前就是個衣冠禽獸,只是沒想到只是摸摸,竟然也能起反應(yīng)! 梁澄正要收回手,卻被一念牢牢按住,對方抬眼看向他,夜空般深邃漆黑的眼眸中,閃著幽幽的光,讓梁澄想起夜色中蒼狼,他有些無奈,又有些羞窘,卸了力道,任由對方將他的手往下面引去,包住一團(tuán)火熱。 直到手心被弄得又粘又濕,又酸又累,衣襟凌亂,雙眼迷離,鎖骨和胸膛綴滿紅點,梁澄才被放過…… 第52章 一念贈畫 隔日,一行人離開青陽縣,依舊走水路。 來時雨雪漫天連江平,去時桃花夾岸生錦浪,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天朗氣清,梁澄有心到甲板上走走,看看沿途的蓬勃春色,只是江上風(fēng)大,便被一念按在船艙內(nèi),抱著手爐,對著鏤花紗窗望洋興嘆。 一念原本正描著一副雪梅圖,見此擱筆失笑道:“等正午日頭大些的時候,再出去看看如何?” 聞言,梁澄雙眼一亮,這才轉(zhuǎn)回視線,落在案上,見一念一副圖畫得差不多了,笑道:“師兄,你真是學(xué)什么都快,這水平都快趕上我了?!?/br> “是你教得好?!币荒钜皇种ьU,鳳眼微瞇,斜斜看向梁澄,笑瞇瞇道:“我有一副畫,做了整整七日,師弟可愿為我掌掌眼?” “哦?”梁澄果然被挑起興趣,上半身向前一傾,迫不及待道:“好啊,師兄方哪里了?” 一念抿唇一笑,伸手從袖中抽出一卷畫軸,遞到梁澄面前,梁澄一怔,對方竟然一早就把畫帶到身上,想來就是要拿來給他看的,眼下日頭高掛,一念竟是憋了足有兩個時辰才提起話頭,這般既羞怯忐忑又迫不及待想要邀功討賞似的舉動倒是叫梁澄有些忍俊不禁。 他將嘴角往下壓了壓,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得模樣結(jié)果一念手里的畫軸,只是眼里的笑意卻是怎么止也止不住的,一念清咳了一聲,道:“師弟,打開吧。” “好?!绷撼魏c頭,畫卷裝裱得很是精細(xì),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軸頭,既能辟濕氣,又能辟書蠹,伴著幽幽的香氣,雅致非常。 當(dāng)畫軸被完全展開時,梁澄不由睜大雙眼,怔然忘語。 紅梅漫天,云蒸霞蔚,一人披發(fā)白服坐于花間,探出半個腦袋向下看去,一人持珠僧衣靜立花下,仰首望著花間的男子,二人視線相交,頓時生出一種情愫暗繞的纏綿旖旎,這股甜膩的氣息對著觀畫之人撲面而來,濃烈深沉而又溫柔似水,可見作畫之人是在畫這幅畫時,定是將滿腔的情意注入筆端,才能畫出這般柔情綿綿的畫來。 “如何?”不知何時,一念早已立在梁澄身后,下頜貼著對方的臉頰,雙臂圍住他的腰肢,將人困在懷里。 梁澄早已滿面飛紅,被一念這么問,立即顧左右而言他,張口就來幾個老生常談的批語,“氣韻生動,章法獨具,彩繪有澤,善!” “就這些?”一念不滿,貼著梁澄的耳朵有些委屈地低聲道:“我可是畫了整整七日呢,師弟不說說看了之后的感想嗎?” “唔,這梅花畫得頗具靈氣,還有這處著色……”梁澄哪還不知一念這是又要耍流氓了,絞進(jìn)腦汁,想著蒙混過去,結(jié)果一念不叫他如愿,直接道:“這可是你我初見的畫面,師弟不記得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可出塵了,跟個仙人似的,哪有畫中那般,眼神這么的露骨…… 這些話梁澄也只敢在心里腹誹,自然不會說出來,否則一念有的是手段叫他體味什么才是真正的“露骨”,只能含糊道:“嗯,當(dāng)然記得,師兄那晚失去撿落梅的?!?/br> “還有呢?”一念低頭,唇瓣擦過梁澄的耳尖,不依不饒道。 “還有……”正當(dāng)梁澄恨不能抓耳撓腮之時,流云的聲音從屏門外傳來。 “稟公子,有人潛入艙底,受傷頗重,已經(jīng)人事不省。” 梁澄拉開一念的手臂,往艙外走去,一念跟在后面,面上浮起一抹被人攪了好事的不悅。 “人在在哪里?”梁澄推開屏門,問道。 流云:“還在艙底?!?/br> 三人來到艙底,飛月站在小榻邊上,一人躺在上面,身上的衣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一看就知道在水里泡了很久,從梁澄的角度只能看到下頜和鼻尖。 見梁澄走上前,飛月便躬身退至一邊,解釋道:“左腹有處刀傷,受了內(nèi)傷,眼下正在發(fā)熱,已經(jīng)沒了知覺?!?/br> 梁澄點點頭,低頭看去,面上微訝,受傷之人竟然是陸重臺,八荒盟少盟主,當(dāng)日梁澄離開東都時,于芳客來酒樓內(nèi)用餐,對方在聽到說書人對梁澄贊嘆有加后,當(dāng)場諷刺梁澄災(zāi)星降世,自請出家不過惺惺作態(tài)掩人耳目。 不料今日竟以這樣狼狽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梁澄面前。 不過盡管對方曾對他惡語相加,梁澄卻做不到見死不救,況且他心里有些打算,便決定施了這份救命之恩,于是對飛月道:“先給他包扎,再用些藥退了發(fā)熱,至于內(nèi)傷,等他醒后再說?!?/br> 言畢,便出了艙底,一念走到他身邊,問道:“師弟有何打算?” 梁澄直言道:“八荒盟掌淮北民間水運,一直是明元帝放在江湖的棋子,陸重臺身為少盟主,好俠任氣,嫉惡如仇,這種人最重信義,能叫他欠下一條性命,以后或許能派上用場。” “的確,”一念頷首道:“此人武功不低,身份也不簡單,按理不會有人對他下手,說不定有什么內(nèi)情?!?/br> 梁澄勾唇,“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br> 臨近黃昏之時,陸重臺終于醒了,飛月一直在底艙看守,陸重臺再知道自己被人救了之后,便想親自向梁澄此船主人道謝。 聽完流云的稟報,梁澄放下手中的茶盞,道:“就說少俠傷重在身,不宜走動,等什么時候能下床了,再道謝不遲?!?/br> 陸重臺聽到飛月的傳話時,心里舒了一口氣,畢竟對方急著見他,說明自己并未被人認(rèn)出。 而梁澄之所以不馬上見陸重臺,就是為了消減對方的戒心,事實證明,他這樣的做法的確有些效果。 一念顯然也知道梁澄這點心思,于是揶揄道:“師弟到底做過太子,這拿捏人心之道還是會一些的。” 這點伎倆被一念看穿,梁澄也不覺得難堪,反而大方道:“總要會一些,不然這么多年在宮里豈不白待了?!?/br> 一念原本還笑瞇瞇的,聞言眼里不由閃過一抹沉思,自從那日梁澄說他此生最恨親近之人欺他瞞他,一念便開始漸漸地將自己身上的謎團(tuán)一點一滴的暴露在梁澄面前,其實他的有些說法經(jīng)不起多少推敲,有些事情又太過巧合,若非梁澄愿意信他,以他的通透,如何看不出其間的怪異,只怕兩人也走不到今時今日。 念及此處,一念更覺對方一顆真心難能可貴,忍不住從身后抱住梁澄,耳鬢廝磨道:“師弟,你這般聰穎,和不猜猜師兄作畫的時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怎么又扯到那幅畫! 第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