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貞書搖頭躲了頭:“沒有?!?/br> 蘇氏湊過來細瞧了她一臉光彩煥發(fā)的樣子,點頭道:“必是找了,你瞧你傻樂的樣子?!?/br> 貞書將剪刀扔進針線筐里抱了起來道:“沒有就是沒有,我要等貞秀貞怡都出嫁了才嫁,娘你且將心放在肚子里穩(wěn)穩(wěn)的吧?!?/br> 蘇氏見她起身走了,點頭自言道:“晚些找也好,總得要先守著鋪子生息錢財,好發(fā)嫁了兩個小的再說。” 放了榜就要找同科的進士們吃酒,章瑞和童奇生兩個如今天天都有人請著吃酒,自己也要回請人吃酒,童奇生還罷了,不知從那里生息著錢財,日子過的十分逍遙,上好的綢緞穿著,小廝雇著,客棧的房子長包著經(jīng)常不住,夜夜宿在醉人間。章瑞每隔兩天日總要到后院小樓上找一回蘇氏,哭一回沒錢叫幾聲娘親再哄得幾個銀子出去吃酒。貞書見他總不肯回劉家莊去,又如今貞媛肚子漸大也不好拿真話刺激他,倒是寫信編謊把自己都編的不好意思再編。 ☆、第76章 朝堂 自上回自己出過一趟京,如今往劉家莊送東西,趙和也不跟她打招呼,皆是自己親去,想是怕到了城外自己又會被那玉逸塵劫去,所以刻意避免著。只是即使在城中,貞書經(jīng)常外出的人,若要去找玉逸塵亦非難事。 十八這日她又到了玉府,孫原迎門就恭笑道:“宋姑娘,公公今早進宮去了,吩咐姑娘來了一定稍安勿躁在此稍等,他即刻就回來。” 貞書上了小樓,正是滿園花開的季節(jié),孫原在小陽臺上擺了錦莆小幾,置了茶水點心。貞書無心吃這些,恰她是個直性子,如今在玉逸塵面前就如喂順了的小狗兒一般,也知道每回一來玉逸塵必要弄那點事情,索性回了臥室,見盥洗室里熱湯已備,浴缶中絲絲熱氣的水面上還浮著滿滿的缶的花瓣往外漾著。 裝裱鋪地小人多總不能盡興而沐,貞書脫了衣服好好泡了一回才換上孫原早備好的白棉中單,從玉逸塵書房中取了那《大唐西域記》來趴在床上翻閱。 未幾門外有輕響,貞書才盤坐起來,就見玉逸塵自外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著一件純白的粗麻長衫,一頭長發(fā)高高總起在后束成馬尾,雪膚朱唇襯白衣,長眉下雙眼脈脈情意,雖她與他常常相見也是看慣,但他今天這樣子的裝扮,素簡致極卻又凌厲之極的美,叫貞書也忍不住看呆了眼。 玉逸塵自然也看到貞書盯著自己,一笑道:“我本來想帶你出去逛一逛,誰知你……” 他順著貞書寬大的褲管一路摩梭上去,那指腹輕輕揉著,皺眉道:“誰知你卻只想著這樣的事情?!?/br> 貞書亦覺得自己有些沒羞臊,夾了腿道:“我并不想,快拿開你的手?!?/br> 玉逸塵似笑非笑,抽手出來給貞書看他手指上晶晶亮,問道:“果真不想?” 貞書見他另一只手往床頭柜上放著那只純金箍玉的缽,一眼瞥到內(nèi)里不是前幾次所見的物件兒,有些好奇問玉逸塵道:“你又從那里淘弄來的東西?” 玉逸塵伸手從中取出只圓圓的玉環(huán)來,玉環(huán)呈青黑色。他將這玉環(huán)扣到貞書食指與中間上,貞書指細,玉環(huán)一直扣到指根,將她兩只手指環(huán)扣在一處。貞書見這青玉質(zhì)細而油的棉膩,拿到頰上蹭了卻有些絲絲的癢意,展了手問玉逸塵道:“為何這樣細的籽料卻會讓人覺得癢?” 玉逸塵伸了手仍在貞書腿間逗弄著,輕聲言道:“自然是叫工匠們故意做的,但是我怕玉質(zhì)太硬會劃傷你,所以今日刻入宮找人去試了試?!?/br> “找誰?”貞書自然猜到這東西的用處,一聽他說入宮找人去試,笑意還未收眉毛都已經(jīng)豎了起來。 玉逸塵仍是笑著,溫聲道:“大皇子。” 見貞書惑然不解,玉逸塵耐心解釋道:“人言嬰兒的膚質(zhì)最嫩,你那里要比嬰兒還嫩些。我拿它摩梭大皇子的手臂,他沒有因為劃疼了而哭,顯然這東西細密度是夠的?!?/br> 他自她手上取下來環(huán)扣到自己手指上,恰恰就在指腹以下的地方卡住了,便吻上貞書的唇取手在那里逗弄。弄的貞書果真有些想了,才又褪身下去到她腿間,全心全意與她歪纏。 事畢貞書又洗了回澡,見玉逸塵又在西邊屋子里的大案后忙碌,仰首看了回他書架上的書,仍是抱了那卷《大唐西域記》下來,翻出第一卷來道:“這些日子也沒有替你讀過,我再替你讀書,如何?” 玉逸塵也不抬頭,溫溫笑道:“一個和尚寒天凍地里的苦行,我聽他又有何用?快快莫要讀了,你只坐在那里陪我就好?!?/br> 貞書合了書道:“當(dāng)初是你要我進府給你讀書,如今卻又不肯聽?” 玉逸塵這才抬頭道:“我不過是瞧著那卷書夠厚,想著若要你讀,必得要讀上許久才能完,想叫你與我多呆些日子而已?!?/br> 既如今已騙到手了,又何苦再聽。 她忽而翻出自己當(dāng)日寫的那張紙來,捧在手中看著。不知何時玉逸塵走了過來,抽了去指著上面字道:“字寫的真難看。” 貞書搶了過來道:“我在這些事上沒天賦,又沒定性,總練不好字。如今拿去燒了吧。” 玉逸塵復(fù)又搶了過來道:“為何要燒?這既是你送了我的,我就要留著?!?/br> 言畢仍夾入書中,將書匣合上,放到貞書都夠不到的高處去。 貞書笑問道:“為何你會找上我?宮里的娘娘們沒有看夠么?” 玉逸塵仍在案后坐了,忙碌了半晌才道:“上元節(jié)那夜你在那書店里讀書,我站著看了許久,見你搖頭,見你笑,見你自言自語?!?/br> 他本是去抓人的,殺人的??墒乔埔娝允钱?dāng)初進玉府時的衣服,一手懷抱著書一手在那書架上摩梭而過,她手摸過的地方,花仿佛都開了一路在他眼中。外面隱約的燈光此起彼落在她年輕稚嫩卻略帶英氣的臉龐上,她沉醉在手中的書本中,全然未聽見店外的喧囂與內(nèi)間刀劃過*的聲音。 當(dāng)然,是他手下的人出手太快,又手段夠狠,沒有叫那些將死的人發(fā)出一絲聲音來。當(dāng)他們出來抓書店掌柜的時候,他刻意轉(zhuǎn)身擋住她視線不叫她看見,或許是自那一刻起,他想表現(xiàn)一個不一樣的自己給她看,就仿佛這樣的話,他也會成為一個正常人一樣。 他頭一回想擁有一份正常人該有的生活,就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他抬起頭笑著,仿佛回到了去年上元節(jié)的夜晚:“我本該斷情滅性,孤身一人了此殘生,可怎耐你太過鮮活可愛,鬼使神差便伸了手,從此就無法也不愿再放手。” 貞書叫他說的心中暖慰,出門走到小樓前面伸出去的陽臺上,見陽光仍是一年前一樣濃烈的照著小樓并整個花園,鮮花滿園皆是怒放,亦如去年今日一般。她見玉逸塵也走了來并肩站著,陽光拂去了他臉上所有的陰霾,他仍穿著那寶藍色的袍子,胸前的云紋與領(lǐng)上的纏絲簡單卻好看。他高挑的眉,白嫩的肌膚并朱丹色的唇,皆是她的所愛。孌寵又如何?壞人又如何?這個人,此時此刻是她的。 貞書走過去擁住了他道:“我抱著你,便如抱著整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與歡樂?!?/br> “所以你也會接受我所有的好與不好,陰暗與光明,罪惡與丑陋?”玉逸塵忽而問道。 貞書思忖半晌才道:“我不希望你在朝堂上或者皇宮里介入太多的事情,本本分分作你的事,掙你份內(nèi)的銀子,若實在作不下去咱們就另找個地方尋生計,莫要叫人暗害了去,好不好?” 貞玉前些日子所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她心里,只是她所知道他的事情實在太少,不知該如何勸他才好。 玉逸塵道:“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因我而起,亦不會因我而結(jié)束??晌掖饝?yīng)你我會好好保護自己,必不叫人暗害了去,可好?” 貞書雖表面應(yīng)了,心內(nèi)卻仍有些沉重。 送走貞書,玉逸塵重開了那兩扇門回了前院。章利早等在他那間寬大的公房中,見了玉逸塵連忙站了起來,捧了卷宗過來道:“這是小人后來又收集的,公公看看可用否?” 玉逸塵看他擺到了桌上,才伸了兩指輕拈了翻看。他初來時,那高挑的長眉本還揚起著,起時便慢慢籠到了一起,許久才道:“這些東西不夠!遠遠不夠?!?/br> 章利道:“再找,只怕要到應(yīng)天府去?!?/br> 玉逸塵道:“應(yīng)天府我自會著人再找,你仍是要從京畿和督察院入手?!?/br> 章利點頭稱是,拱手退出去了。玉逸塵在案前雙指壓著眉心,梅訓(xùn)走了進來道:“公公!” 玉逸塵仍是搖頭:“竇侯有五個兒子,除了竇五不爭氣些,其他幾個皆在各部任著要職,要一網(wǎng)打盡,尋常這些官任上的差錯是遠遠不夠的?!?/br> 梅訓(xùn)道:“那該怎么辦?” 玉逸塵抬頭掃了梅訓(xùn)一眼,一手壓在那一沓卷宗上:“謀反!雖是個老法子,但永遠管用?!?/br> 四月十八這日,遠處院角上那些高大的梨樹上梨花開的正盛,一顆顆高而直的梨樹上雪白的梨花隨風(fēng)而落。貞書心中歡喜,趁著玉逸塵在屋子里忙的時候跑了出來,撩著裙子走到那梨樹下,去接那些被風(fēng)吹落的梨花。 她自從走過一回后門之后,便再也沒有去過玉府那有些詭異的前院與前門。她隨一顆顆梨樹往里走了許久,再站遠了瞧院中那幢建筑,小樓是與內(nèi)里自己曾進過的那間大屋子相連的。但是從外面卻瞧不出來。站在遠處看,這是一幢黑壓壓又十分巨大的二層樓建筑,她去過的那間屋子不知是在其中那一間, 她往回走著數(shù)了小樓該有的尺寸,再往回走,皆是黑壓壓一片的樓體,前前后后根本沒有分別。站遠了看,這樓有些黑沉的死寂感,再這院子中空無一人,便有些森森寒意。 直走到了隔絕前院與后院的高高的院墻下,貞書才站定了仰望著那與樓齊高的院墻,忽而便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姑娘,你年級輕輕與那閹豎攪在一起,所圖為何?”忽而她身后不知那里冒出個頭發(fā)全白破衣爛衫的老者來,咧了嘴怪笑道:“難道是為了虛榮與浮華,金銀與財富?” 貞書細瞧了半天道:“你是那唱歌的老者,你在這里干什么?” 那老者伸了枯瘦的手在貞書身上晃著:“你將這樣青春稚嫩的身體奉獻給魔鬼,期望能得到些什么?他終究是無人性的東西,他因缺了那二兩軟rou而仇恨一切,要毀滅一切,包括……” 貞書見他越逼越近,自己慢慢往后退著,忽而腳后跟踩到裙子往后一倒,她一聲尖叫,卻跌入了玉逸塵懷中。那唱歌的老者不知為何忽然倒在地上,貞書疑心方才有一支非常快的針從小樓方位飛過來,但是太細太快,叫她無法分辯究竟是真有,還是她因恐怖而產(chǎn)生的疑心與幻覺。 ☆、第77章 歌者 玉逸塵攔了她的肩膀?qū)⑺饋硗亲咧?,輕聲道:“都怪我不好,放你一人跑了這么遠。” 貞書回頭見幾個半大小子跑過來抬了那倒在梨花樹下的老者,問道:“他死了嗎?” 玉逸塵也回頭瞧了一眼,才道:“沒有,想必是暈過去了?!?/br> 貞書又問:“他們會救他嗎?” 玉逸塵點頭:“當(dāng)然,他從此將會獲得永久的解脫?!?/br> 這話聽起來仍有些怪異。貞書回樓上定了定神便借口要告辭,玉逸塵早起忙了半天,還未來得及與她親熱,見她悶悶不樂亦不好再逗弄她,只得親自送出了院子,見她轉(zhuǎn)過墻角瞧不見了才轉(zhuǎn)回院中。 待貞書一走,他臉上方才所存的溫柔與耐心便蕩然無存。他回頭見孫原站在身后,厲聲問道:“那姓史的現(xiàn)在在何處?” 孫原躬身道:“綁在大廳里?!?/br> 玉逸塵大步跨過花間石徑,袍簾翻飛著進了小樓,推開兩扇厚門進了廊道,幾步跨過廊道推開另兩扇大門,昔日曾可笑過的,鮮花滿盛的大廳里,如今只剩黑暗與死寂。見他進來,幾個半大小子一溜煙跑過來點了各處的燈,獨留他所坐的角落里,仍然黑著。 他便隱在那黑暗角落里,審視著被燈光環(huán)繞的白發(fā)歌者。 “梅訓(xùn),我曾言過要你令人將他兒子煽了,將那二兩軟rou給他烹了吃掉,他可吃掉否?”玉逸塵隱在黑暗中冷冷問道,他的聲音如同被撕裂過,十分可怖。 梅訓(xùn)站在門邊躬了身道:“煽了,也給他吃了。如今他有些瘋意?!?/br> 玉逸塵道:“只要還未全瘋,就將他兒子一只手烹了給他吃。若全瘋了,就將他兒子整個兒烹了給他,一絲不剩都要給我吃掉?!?/br> 那白發(fā)歌者果然不再瘋了,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哭著,自扇著耳光哀求道:“玉公公,玉爺爺,求求你,我并不是真瘋,我只是糊涂,是傻,是不知天高地厚……” 玉逸塵已經(jīng)起了身走到門邊,聽他這樣說便停下來轉(zhuǎn)過身,冷冷瞧著那白發(fā)歌者道:“既然未瘋,就自行了斷吧?!?/br> 白發(fā)歌者匍匐在地上重重磕頭道:“謝謝玉公公,謝謝玉爺爺。” 他掙扎著站起來,欲要往那大柱子上撞去,兩個小太監(jiān)忙拉住了他道:“斷不能在這里留血腥氣,快走,我們帶你上二樓?!?/br> 白發(fā)歌者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回頭深看了玉逸塵一眼,他已消失在厚重的兩扇大門之后,那里是他正在為自己經(jīng)營的全新的,陽光而美好的世界。 半刻鐘之后,二樓上一聲慘叫,白發(fā)歌者果然獲得了永久的解脫。 又是一年端午,貞書本身上帶著月事,又接連日手浸在冷水中淘洗濡米并各色果干類,熬著包了幾天粽子百草頭熬的頭暈眼花,初三這日早起因記著自己還要去玉府,撿了些粽子草頭放在食盒里備好了,才要上樓換裙子,在樓梯上一跤滑脫險些踩空,自己悶頭坐了半天才站起來。上得樓來,蘇氏見她神色十分不好,問道:“你莫不是發(fā)燒了?” 貞書自己倒不覺得,只是混身皮rou絲絲發(fā)麻的疼。蘇氏走過來摸了一把道:“燒的這樣燙還了得?我得去替你請個郎中來瞧瞧?!?/br> 言畢穿好鞋子邊綰著頭發(fā)邊下樓去了。 貞書仍撐著到鋪子里寫了封信,并那粽子食盒一并提出去交給街頭送信的信郎,給了他幾文錢說好地址,回家上了樓躲進自己屋子里蒙頭大睡。蘇氏請得個郎中來替她開了些苦藥,王mama熬成了湯子端上來,蘇氏擎了過來在貞書面前繞著道:“快些吃了它,病就好了。” 貞書燒的滿臉通紅嘴皮干裂,掙扎著爬起來端了碗欲要一飲而盡,藥湯太燙端不穩(wěn)從胸膛前一路淋下去,胸前立即便起了一溜泡。貞書怒扔了碗道:“娘啊,這樣燙你怎么不早說?” 蘇氏拿帕子替她沾著擦了幾把,將燙起的幾處水泡到擦破了,皮膚表皮的粘膜拉拉扯扯越發(fā)難看。她索性甩了帕子道:“誰叫你不自己吹吹,我又沒伺候過病人,那懂這些?” 貞書氣的仰躺倒了道:“你快去吧,讓我好好睡會兒?!?/br> 蘇氏終究是不放心,又親自踮著細腳到郎中那里賣了管子郎中自熬的花紅膏來,央王mama替她涂了,又煎得一碗藥給她服下才出了屋子。 傍晚,后院小樓一樓內(nèi),趙和將自己作完活余下的料并一些雜物遞給學(xué)徒叫他扔到后首去,自己也將一樣樣工具擦拭的凈亮了擺回原位。不一會兒那學(xué)徒走了進來悄聲道:“師父,咱們院子后面有個怪人,自中午起就一直在那里站著,我也不敢趕他,要不您去瞧瞧?” 宋氏裝裱鋪本就在背街上,小樓后面更是鮮有人跡的地方,平常只作裝裱鋪暫存垃圾雜物的地方。趙和出門轉(zhuǎn)到樓后,就見玉逸塵一襲黑衫負手站在那里,仰望著小樓上。他心中不知該說什么好,過去揖首道:“玉公公!” 玉逸塵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道:“額。趙先生。” 他仍是揚頭指了指樓上問道:“宋二姑娘住在那間屋子里?” 趙和搖頭:“女子閨閣,我并沒有去過。不過,她大約住著最狹窄的一間,并沒有窗子?!?/br> 好叫這登徒子斷了想半夜騎墻爬樓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