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多時，那頭傳來陳之瑆溫文爾雅的聲音：“方小姐，有事？”

    方桔聽到這把聲音，不知為何就跟打雞血似的很激動，噼里啪啦道：“大師，您的專訪已經(jīng)推出來了，反響很好，好多媒體都有轉(zhuǎn)載，我們網(wǎng)站流量今天暴增，我代表公司再次感謝你。我們還收到了很多郵件，是玉石愛好者寫給你的，讓我們幫忙轉(zhuǎn)交，您要看嗎？”

    陳之瑆淡淡道：“可以的。”

    方桔道：“那我挑一些寫得認(rèn)真的，發(fā)到你郵箱里?！?/br>
    陳之瑆略微遲疑：“我上網(wǎng)少，不太習(xí)慣看電子版的文字。”

    方桔馬上主動獻(xiàn)殷勤：“那我打印出來，送到你家里，方便嗎？”

    陳之瑆笑了一聲：“要是方小姐不嫌麻煩，那就謝謝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下班了就給你送去?！?/br>
    百分之三十獎金直接變成百分之四十，全托這位大師的福，反正最近擺攤也沒什么生意，打印郵件跑跑腿，方桔完全是甘之如飴。

    楚楓聽到她要去陳之瑆家，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個茶葉盒：“陳之瑆答應(yīng)我們專訪，算是給我們幫了大忙，你今天去可千萬不能空著手。他不是愛喝茶么？我這里有盒茶葉你當(dāng)手信給他帶去?！?/br>
    方桔睜眼一看，盒子很精致，看起來是很高檔的茶葉，雖然楚楓表情古怪，欲言又止，但她沒有多想，將袋子拎過來：“陳大師很愛喝茶，對茶道很有研究的樣子，你這茶看著真不錯，肯定投其所好?！?/br>
    楚楓咧嘴笑了笑，將頭深深地埋下。

    方桔坐在電腦前開始用心挑選主編信箱的郵件。

    拍馬屁過度，言之無物的，不要。

    陳大師寧靜致遠(yuǎn)，風(fēng)雅淡泊，肯定最討厭阿諛奉承。

    賭石成癮，妄想向大師取經(jīng)，一夜暴富的，不要。

    他爹就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

    求交往的，不要。

    大師雖然明說了自己未婚單身，但他這種禁欲系超然脫俗的大師，豈是凡夫俗子能染指的。

    想要拜大師為師的，不要。

    她也很想當(dāng)大師的徒弟呢！但也知道做人該有自知之明，所以不做這種白日夢。

    翻來翻去，方桔最后挑出十幾封郵件打印了出來，內(nèi)容差不多，不是表達(dá)對傳統(tǒng)工藝的喜愛，就是探討傳統(tǒng)技藝的過去和未來，跟學(xué)術(shù)研究差不多。

    能入陳大師眼的郵件，肯定就是這一類。

    感覺自己棒棒噠。

    一到下班時間，方桔一手拎著打印出來的郵件，一手拎著高檔茶葉盒，坐車直奔陳大師家中。

    開門的是依舊是憤怒少年陳瑾。

    他見到這昨天才見過，本以為再不會見到的女人，更加憤怒了：“我把手機(jī)交給了我叔，你怎么還跑過來？”

    方桔舉起手中的一摞a4紙，笑瞇瞇道：“是大師讓我送打印郵件的哦！”

    陳瑾看著這一連三天出現(xiàn)的女人，不知為何，隱隱覺得自己這個他叔唯一枕邊人——啊不，身邊人的地位有點(diǎn)不保了。

    畢竟他叔常年深居簡出，除了他這個堂侄子，這一年跟在他身邊學(xué)手藝，在這宅子里經(jīng)常出沒的，就只有做飯打掃的吳嬸兒和司機(jī)王叔。而這個女人竟然一連三天都出現(xiàn)。

    簡直太可怕了！

    方桔對陳瑾小朋友的不友善，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也不管他黑著臉杵在門口，強(qiáng)行擠了進(jìn)去。

    此時夕陽西下，院子里灑下一層金色的光芒，灑在院中的一草一木，和大大小小的石頭上，也灑在了那白衣男人身上。

    陳之瑆正在打太極，神色風(fēng)輕云淡，動作行云流水，看得方桔一時噤聲，喉嚨忍不住動了動，大師真是像從畫里走出的人呢。

    陳之瑆做完最后一個動作，停下朝她看過來，溫聲道：“麻煩方小姐多走一趟?！?/br>
    方桔從傻愣中回過神，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要不是陳大師答應(yīng)專訪，我們網(wǎng)站都沒人知道?！?/br>
    陳之瑆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去玉室，方桔狗腿地跟上。見他在工作臺坐下，好奇道：“大師這個時候還要工作啊？”

    陳之瑆道：“剛剛忽然有個靈感，所以先畫下來，免得過會兒忘了?！?/br>
    方桔忙不迭點(diǎn)頭：“我懂的，我自己做小玩意兒的時候，也是會偶爾有靈感，當(dāng)時沒記下來，說不定就忘了。”

    她說完，也覺得拿自己那些廉價(jià)手工藝和陳大師相提并論，有點(diǎn)不要臉，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般嘿嘿笑了笑，她又想起什么似地，將手中打印郵件和茶葉放在他工作臺旁邊：“這是讀者給您寫的信，這盒茶葉是我們主編讓我給你的謝禮?！?/br>
    陳之瑆正在畫圖，頭也沒抬，淡淡道：“要是方小姐不急著回家的，不知道介不介意給我把郵件讀一讀?！?/br>
    “不介意不介意！”您不僅是我敬仰的大師，還是我的財(cái)神爺，這點(diǎn)舉手之勞算個啥。

    方桔抽出郵件，從第一封開始念。她嗓門很大，自己渾然不覺，卻并未影響陳之瑆手下畫圖的動作。

    倒是引來了陳瑾同學(xué)，他見那讓他產(chǎn)生危機(jī)感的女人，正一本正經(jīng)念著讀者來信，而他大師堂叔則低頭從容淡定地畫著圖。

    陳瑾瞇眼如臨大敵地看著兩人。

    喂！是誰說過，喜歡安靜不被人打擾？尤其是工作的時候。

    他這個大侄子兼徒弟不小心聲音大了點(diǎn)，都會不滿。

    但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這女人聲音聒噪得他都恨不得上前封住她嘴，堂叔你竟然還能淡定地畫圖！要不要這么不公平！

    小陳瑾表示很憂傷。

    方桔一口氣讀了十幾封信，嘴巴有些干了，正想著討點(diǎn)水喝。陳之瑆已經(jīng)淡淡抬眼，對門口的大侄子吩咐：“陳瑾，去給方小姐倒杯茶來?！?/br>
    方桔想到之前那小小的紫砂杯，趕緊道：“不用了，給我白開水就行。”

    陳瑾哼了一聲，不一會兒端了一杯白水進(jìn)來，沒好氣地遞給她，又怒氣沖沖出了門。

    方桔不太懂大師這位堂侄子，為什么一直對自己敵意滿滿，但想著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估摸著叛逆期沒過，看誰都不順眼，決定不跟小孩子計(jì)較，何況他是大師的侄子，想想就覺得羨慕嫉妒恨，她也好想當(dāng)大師的堂侄女呢?。ù髱煟骸鷂→）

    方桔喝完水，見陳之瑆還在認(rèn)真畫圖，也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又有點(diǎn)想再欣賞一番大師的大作，提升自己的藝術(shù)修養(yǎng)，便試探道：“陳大師，我可以再看看你的玉雕作品嗎？”

    陳之瑆頭也沒抬：“隨便看。”

    大師人真是太好惹！

    方桔湊在大壁柜前，星星眼欣賞著里面的各式各樣的玉雕，忽然她電話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是大表舅。

    她怕打擾大師，輕手輕腳來到門口，壓低聲音問：“表舅，有什么事？”

    “桔子??！你表哥下半年結(jié)婚，這不正在看房子呢，昨天看中了一套，但是這首付還差十來萬，你看能不能想辦法這個星期把錢和利息湊齊都還了。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能力有限，表舅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讓你為難。你都知道的，這房子一天一個價(jià)，我怕這個星期不敲下來，等過幾天又漲了?！?/br>
    她家差表舅的錢，加上利息，正好還差十來萬。方桔接到這個電話，本來的好心情，頓時落到低谷。想想自己□□里的幾百塊錢，還要支撐到下個月發(fā)工資。但是表舅開了這個口，她總不能不還。說到底他們確實(shí)是欠錢未還的那一方。

    她咬咬牙：“表舅，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爭取這個星期把錢湊齊?！?/br>
    那頭表舅笑道：“那行，表舅就等你這十萬塊給你表哥交首付了?！?/br>
    方桔掛上電話，也沒了繼續(xù)欣賞佳作的興致，回到屋內(nèi)跟陳之瑆道別：“陳大師，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再見?！?/br>
    陳之瑆繼續(xù)埋著頭，淡淡嗯了一聲：“再見。”

    方桔轉(zhuǎn)身，余光瞥到墻腳那堆大師親戚家小孩的玩具，又瞟了眼身后低著頭的陳之瑆，不動聲色地走到那堆玉雕處，然后默默出了門。

    等到走出大門，方桔提著的一顆心重重落下來，攤開剛剛一直握著的手，里面是一枚不大不小的蓮花羊脂玉佩。

    雖然她對自己這順手牽羊的行為很是鄙夷，但小孩子的玩具，拿一個應(yīng)該沒什么關(guān)系吧？（喂?。?/br>
    第10章 倒霉

    隔日是周末，方桔拿著那塊從大師廢品堆里順來的玉佩，直奔城中古玩玉石一條街，鬼鬼祟祟鉆進(jìn)了一家玉行。

    玉石這門生意，通常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所以這會兒玉行里除了打盹的老板，沒有其他人。

    聽到有人進(jìn)來，老板睜開眼，含含糊糊問：“小姑娘，要買玉？”

    方桔搖搖頭，猶豫了片刻，從包里掏出那塊白色的玉佩：“聽說你們這里收玉？我這兒有塊玉，你看要多少錢？”

    老板六十來歲，是個老行家，看到她手里的玉佩，頓時眼睛一亮，拿過來，戴上眼鏡左右看了看，問道：“姑娘確定要賣？我是個爽快人，你這玉是羊脂玉，雕工也不錯，一口價(jià)五萬塊。”

    方桔眼珠子快掉下來，說好的親戚家小孩玩具呢？雖然她也知道這玉質(zhì)不錯，但萬萬沒想到，這玉行老板一開口就是五萬。

    她也不傻，這些老行家，個個是jian商，一口價(jià)五萬，說明這玉肯定不止五萬。就算只有五萬，那也是很嚇人的好嗎？

    她昨天專門查了刑法，根據(jù)刑法xx條規(guī)定：盜竊公私財(cái)物，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yán)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五萬已經(jīng)妥妥的屬于數(shù)額巨大。

    方桔想到這個，頓時慫了，一把搶過那玉佩：“算了，我不賣了?！?/br>
    說完做賊心虛往外狂跑，那老板趕緊追到門口，大聲道：“價(jià)錢好商量，八萬！九萬……”

    閉嘴！方桔嚇得捂住耳朵，用掩耳盜鈴的方式，阻礙了后面的數(shù)字傳入耳中。

    等到跑出了這條街，她才重重喘了口氣，再拿出那塊玉佩看了看，卻覺得像是燙手山芋一樣，燙得她心驚膽戰(zhàn)。

    按著大師的說法，那堆殘次品就是親戚家小孩的玩具，想來丟一個少一個并沒多大關(guān)系。她要是咬咬牙將這玉佩賣出去，欠表舅的錢也就可以還清了。

    可她即使不愿承認(rèn)，她也必須得承認(rèn)，這就是赤果果的盜竊啊。

    方桔作為一個資深學(xué)渣，從小大到跟五講四美關(guān)系不大，干過的壞事不少，逃課打架考試作弊樣樣在行。但都是小jian小惡，無傷大雅。畢竟她也算是一個接受過八榮八恥教育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三觀端正，一不小心干了回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還盜的是這么貴重的物品，當(dāng)真是亞歷山大。

    她摸著自己胸口那顆閃閃紅心，自言自語道：“萬萬使不得。”

    這塊玉佩雖然很輕，可想到她的價(jià)值可能等同于一輛車，方桔就覺得一點(diǎn)都不輕了。一路上走回家，感覺自己扛著一輛汽車一樣，腳步沉重，心情更沉重。

    心情沉重的原因，除了這塊玉之外，還有表舅家的那十萬塊債務(wù)。

    她現(xiàn)在總共就幾百塊錢，爸媽估計(jì)也就能拿出個一兩萬。她朋友不少，幾天內(nèi)湊足七八萬應(yīng)該不是大問題，但她問朋友借錢周轉(zhuǎn)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實(shí)在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

    整個周六，方桔都在冥思苦想迅速發(fā)家致富的方法，但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一條康莊大道。

    到了晚上，她坐在電腦前一邊做手工，一邊看著電腦旁那塊玉佩。

    若說她此時沒有一點(diǎn)歪心思，顯然是不可能，但實(shí)在又說服不了自己去做這齷齪事，雖然她已經(jīng)很可恥地邁出了第一步——把大師的東西順手牽羊回來。

    打開微博，她難得發(fā)了一條抒發(fā)郁悶心情的微博。

    第一個回她的竟然是老石頭，簡單兩個字：么么。

    方桔想了想，拍了一張玉佩的照片，私戳老石頭聊天：你看看這塊玉大概值多少錢？

    老石頭很快回過來：這是和田羊脂玉，成色很好，雕工也不錯，雖然有一點(diǎn)點(diǎn)瑕疵，但影響不大。據(jù)我估計(jì)，這塊玉能賣到十幾萬。

    霧草！不帶這么嚇人的。

    方桔徹底懵逼了，直接比玉行老板那里翻了一倍還多，她這是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