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語氣聽上去難得嚴(yán)厲——這也算是末世降臨后秩序混亂的一種表現(xiàn)，比如放了從前，那是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一個其貌不揚的亞裔普通高中生小鬼把一群白人軍官在他們的地盤上訓(xùn)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而此時此刻，小胖不僅看上去很有話語權(quán)地把眾人訓(xùn)得服服帖帖，少了外面風(fēng)呼嘯的聲音，會議室里又顯得過于安靜了。

    沒人再愿意在主動開口說話，小胖余光看見自己在說到“莉莉絲”這個詞時，角落里的黑發(fā)年輕人動了動——也許他只是恰好在那個時候換了個坐姿而已，但是不妨礙小胖的眼角已經(jīng)開始緊張得狂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假裝淡定：“說點別的，既然不知道狂獵會帶來什么，那就做好當(dāng)下的事總沒錯吧？比如誰來跟我匯報下，樓下之前被巨型蜻蜓入侵弄出來的窟窿修補(bǔ)得怎么樣了？”

    “啊?！绷硗庖幻谖恢蒙希つw黝黑的壯男低呼了一聲。

    “坦卡，有話你就說?！毙∨痔羝鹈?，“一驚一乍的嚇唬誰呢？！”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一直是弗麗嘉負(fù)責(zé)的，”坦卡聳聳肩，“你倒是問對人?！?/br>
    “……”

    目光不可逃避的再次來到那個之前讓他避之不及的黑發(fā)年輕人身上，小胖特別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丫子。

    而此時，就在大家都以為根本就在游神的黑發(fā)年輕人站了起來，用聽上去平靜又溫和的聲音說：“維護(hù)休憩工作一直沒拉下的。主要是這幾天外面下了雨溫度驟降，大家能自由互動的時間變少了……”

    “……哈？喔，也是哈?！毙∨执甏晔?，“這天兒是有點涼，老子得手都凍僵——”

    “你個超級士兵怕什么冷?！币灾Z切聽不下去似的在后面涼涼道，“沒別的話說了？”

    小胖愣了下，回頭看了眼以諾切又低下頭看看自己拼命搓搓得掌心發(fā)紅的手，半晌露出個茫然的表情，然后他表情一松，放下手哈哈笑著道：“也是，我他媽這是哪根筋不對了跟你們討論起天氣……”

    茯神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說什么。

    會議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二號基地的人罵罵咧咧的地走了，走的時候倒也沒有再提還要一個實驗體這么過分的要求：那天站在廢墟之上弗麗嘉的表情是什么樣的他們是不會忘記的，現(xiàn)在開口，搞不好真的會被殺掉也說不定。

    甚至散會時從他面前走過大多數(shù)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而茯神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什么，沒有發(fā)怒，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任何的譴責(zé)，他的目光平靜得像是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散會后。跟以諾切打了個招呼，他就帶著一群人準(zhǔn)備繼續(xù)去修那面被他弄塌的墻去了。

    以諾切很想跟著他，但是看著那張臉，這時候男人怎么也說不出拒絕他的話來，只好等同于多余的叮囑一句“注意安全”，然后滿臉殘念地看著茯神轉(zhuǎn)身離開。

    小胖上來嘟囔了聲同天涯淪落人嘆了口氣拍拍以諾切的肩，兩人目送茯神離開……誰也沒注意這時候在會議桌的主席位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著，他的目光也從始至終未曾從茯神的身上離開過。

    但是狼卻比任何人更加沉默。

    比別人更糟的情況是，他甚至不認(rèn)為自己有跟弗麗嘉說話的資格。

    ——其實這種情況從莉莉絲死去的那天開始，至今持續(xù)了很多天了。

    將莉莉絲安葬在世界之樹的樹根下的那一刻起，茯神一下子變成了所有人忌憚的對象：人們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個隨時可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

    本來眾人以為這種不尷不尬的情況就要被維持下去直至被人淡忘，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件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大事的事情——

    每天早上起來時，有人在某個超級士兵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這名超級士兵被凍死了。

    因為需要節(jié)省能源供給普通人類，不畏懼寒冷的超級士兵們休息的場所都是安排在沒有暖氣覆蓋的低層，而這些房間對于超級士兵來說也不是什么寒酸的存在——至少他們之中沒有誰想過他們會有誰有一天會被活活凍死。

    這些哪怕是在下雪的天氣出去打獵也還是穿著背心的人，突然變得和普通人一樣，開始畏懼寒冷。

    這突發(fā)的情況來得讓人措手不及，一下子，人們生活必需品和食物來源的主要勞動力不僅因為同樣受到身體限制勞動效率變低，甚至他們本身也成為了除了食物之外其他物資的消費者。

    這里面唯一有笑點的大概只有二號基地?fù)屍颇X袋露盡丑陋嘴臉要去的那些日照機(jī)突然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除非有誰想要給自己來個健康性感的古銅色皮膚。

    人們開始積極的思考這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人提起：之前他們一直認(rèn)為，超級士兵只是根據(jù)每個實驗體的后期影響進(jìn)化成不同的兵種擁有不同的力量這種理論是不完全的，所有的超級士兵，無論是”ing”士兵還是“berserker”士兵又或者是來自印度的“燈芯”，他們最初的狀態(tài)都是艾爾菲奴病毒的感染者。

    而這種病毒的來源，是五號實驗體莉莉絲。

    莉莉絲用這種病毒殺了很多人，但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同時也是超級士兵們的根——這也是為什么但凡為超級士兵，無論兵種，他們擁有相同的特性：不會畏懼寒冷。

    現(xiàn)在莉莉絲沒了，這些能力各異超級士兵就突然沒有了他們之前的共同特征，他們現(xiàn)在只不過是一群擁有特殊戰(zhàn)斗能力的家伙，但是突如其來的寒冷讓他們的適應(yīng)能力驟降，頭幾天，有些超級士兵的行動力甚至不如被凍慣了的普通人。

    出去捕獵和尋找物資的人員以及人員行動時間全部需要重新安排，一時間，以往的物資資源來源量一下子大打折扣：末日以來，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寧的人類再次陷入了被饑餓和未知未來支配的恐懼。

    這就是狂獵再次出現(xiàn)的原因？

    預(yù)示著人類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生活環(huán)境將再次崩塌？

    這就是莉莉絲最后的報復(fù)？

    沒人知道答案。

    ……

    幾日后。

    “……”

    茯神坐在坍塌的墻壁廢墟上，一只手握著一顆剛摘下的成熟茯天果，另外一只手撐著下顎，他雙眼發(fā)直地看著一名踩在架子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凍土糊上墻，直到那架子突然搖晃了下，站在架子上的人“哎呀”了一聲搖搖欲墜——

    在他的背后，白色的霧狀顆粒同一時間蔓延開來，建筑外地的爬藤植物突然抽枝發(fā)芽，粗壯的藤蔓探入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那個眼瞧著要從高空墜落的人。

    “啊啊??！”

    那人下意識的掙扎，藤蔓搖曳之中，有成熟的茯天果掉落在地發(fā)出“啪”地輕響，甜蜜的味道四散開來。

    茯神停下把玩手中的茯天果，同時那藤蔓也仿佛有意識似的小心翼翼將捆綁糾纏住的人放回了建筑地面上，纏繞在他手上的藤蔓抽離……眾人愣怔之中，茯神站起來，若無其事般問：“沒事吧？”

    被救了小命的男人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小心些?！避蛏裾f著，咬了口手中的果實，咀嚼了下，然后微微蹙眉吐掉，“太甜，不好吃。”

    眾人：“……”

    之前一直聽說弗麗嘉挺喜歡茯天果的，這會兒怎么又……

    “野果而已，摘下枝條隨便往哪兒一插就能栽種存活的賤命，為什么偏偏有人把它看得比人命還重要？”茯神說著，轉(zhuǎn)過身，面對墻角的一個方向，“你覺得呢，狼？”

    當(dāng)陰影處，高大的男人沉默走出，人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角落里還站著個人——和以往人們印象中總是穿著緊身黑色背心加牛仔褲的形象不同，此時此刻的超級士兵領(lǐng)袖身上也同樣穿著有些厚重笨拙的防寒服。

    他走到茯神的面前站穩(wěn)，停頓了下，道：“以諾切讓我通知你，午餐的時候請務(wù)必回到房間里等待他?！?/br>
    “出什么事了？”

    “最近berserker士兵的情況也不太穩(wěn)定，他們的食量突然加大，經(jīng)常出現(xiàn)不可控行為——”

    “突然感到寒冷因此而不安了吧，小動物都這樣敏感，不是嗎？死的是莉莉絲，berserker戰(zhàn)士變異于一號實驗體安泰，安泰早就死了……”

    “是啊，為什么安泰的死亡卻沒有對這些人造成影響，而莉莉絲的死亡卻能夠做到呢？假如berserker的穩(wěn)定同時來源于莉莉絲和安泰的雙重控制……這不是單純的敏感問題?！?/br>
    “喔?！?/br>
    狼垂落在身體兩側(cè)的手忽然握緊。

    “樂茯神?！?/br>
    “什么？”

    狼停頓了下。

    接著在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茯神從未見過的表情——猶豫、遲疑……甚至是逃避。

    “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么？”茯神還沉浸在狼的情緒中，下意識反問。

    狼抿起唇，半晌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名字：“莉莉絲?！?/br>
    茯神愣了愣。

    片刻之后，他微笑起來。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狼的面前站定，而后云淡風(fēng)輕般拍了拍狼的肩：“郎金思……還有你的那些下屬去世的時候，你也很傷心……但是當(dāng)莉莉絲來到我們中間時，你卻什么也沒有說。”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

    “我記得每一個逝者的名字。”茯神稍微加重了咬字，“對于他們來說，莉莉絲和安泰……確實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

    “莉莉絲或許對我而言不是，但是我不能強(qiáng)求你們都這么認(rèn)為，這不公平也很卑鄙，是對那些逝者的不尊重?！避蛏竦拖骂^，不自在地在地上摩擦了下自己的靴子，“這些天，我確實有在埋怨一些事……但是跟你們沒有關(guān)系?！?/br>
    “？”

    茯神垂下眼：“我埋怨的是，當(dāng)初把擁有忠誠之血的血清注入給這些實驗體的自己。”

    “樂茯神，你……”

    “以前你都叫我小鬼或者小孩。”茯神抬起頭，望入狼的眼睛，“現(xiàn)在倒是改口了?！?/br>
    在他微微彎起的雙眸中，倒映著狼顯得有些錯愕到呆滯的臉……茯神心中涌上酸楚，大概是因為被迫想起了那些慘死在研究所的士兵們，他突然與面前的人有了同病相憐的共鳴，茯神的笑容消失了，他抬起手，拍拍狼的肩：“不是你的錯，真的，你用不著——”

    “樂茯神?！崩俏⑽Ⅴ久迹斐鍪肿プ≤蛏竦氖?，“其實我沒那么偉大，你應(yīng)該知道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話我不可能因為一些爭執(zhí)就對一個實驗體出手。你這樣想我反而覺得——”

    “莉莉絲已經(jīng)不在了，做的對與錯對于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

    “是的?！?/br>
    “嗯？”茯神微微愣怔。

    他看著面前的英俊男人，那張臉此時此刻看上去真的不能更加嚴(yán)肅了，那雙平日里總是寫滿了冷漠和約束的眼中此時此刻溢滿了一種奇妙的情緒——

    “樂茯神，其實我……”

    “弗麗嘉，讓開！hugin！”

    熟悉的男人咆哮聲和烏鴉尖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茯神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勞發(fā)生了什么，他聽見了身后還未修補(bǔ)完畢的墻體再次倒塌發(fā)出的巨響，渾身燃燒著紅色能量猶如火焰的烏鴉一晃而過，緊接著仿佛有什么東西破墻而入，大地都因此而震動起來！

    野獸的咆哮聲讓人幾乎以為是不是安泰回來了。

    但是茯神根本來不及回頭去看，在以諾切緊繃的警告聲中，他被人狠狠撲倒在地，背部重重撞到墻體的廢墟上，一時間眼前有紅色的光和綠色的光交織在一起——

    很快茯神就搞明白綠色的光來自哪里。

    那光源來自他的正上方。

    將他壓在身下牢牢護(hù)住的狼身上。

    此時此刻，在他的胸前，有一段尖銳的、被綠色光芒籠罩的金屬凸出——那是一塊盾牌的前端，一塊對于茯神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盾牌。

    溫?zé)岬娜祟愌喉樦菈K盾牌的邊緣滴落在茯神的臉上，茯神楞楞地看著狼，一時間根本忘記了應(yīng)該如何思考任何問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一個經(jīng)典日漫里有一句經(jīng)典的臺詞：人被殺，就會死。

    而現(xiàn)在，茯神除了領(lǐng)悟到這句話到底有多生動之外，他還領(lǐng)悟到了另外一件事：人流血，還他媽止都止不住。

    原來胸口如果被開了個洞的話，那血就會跟趵突泉一樣往外涌……狼的血把茯神的胳膊都染紅了，雙手更加不用說，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色——當(dāng)外面的寒風(fēng)通過窟窿吹入，那帶著人體溫?zé)岬难杆俳禍厝缓竽陶吵?，但是并不會等它凍結(jié)成冰，因為新的血液很快又會將它們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