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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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官家的秘密 銅質(zhì)的精致燈架上點著幾十支蠟燭,但皇后的寢宮太寬敞,以至于宮殿深處帷幔里光線仍然有些暗淡;紫色的綾羅屬于厚重色,更增古舊幽暗的基調(diào)。 宮廷的夜里,皇后和這名年輕宮女的白凈嬌艷的容顏在如此深色基調(diào)中,有一種妖異的錯覺。夜色可以將人變成這樣……符氏完全沒有了白天在大殿上的堂皇。 宮女伏在符氏的腳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恐懼在她全身都有所表露?!拔視粫馈疫€不想死……”她幾乎用苦苦哀求的口氣在說話。 符氏剛才用好話曉以利弊,只說一遍,她便不再多說了,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本宮可以多給你一點時間,你會說的。” 是的,宮女必定會說出來,要么說假話……如果可以在短時間之內(nèi)就編造得毫無漏洞、連符后都能相信的話,并且還得有在掌握了生殺大權(quán)的人跟前說謊的膽識;要么只能說真話了。無論怎么選擇,她總得說。 說了可能不會死,而且有立功得到后宮最有權(quán)力的女人的賞識機會;不說則一定會死。之前皇后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皇帝登基前和登基后都經(jīng)常出征,她在宮廷里擁有最大的權(quán)力,而且娘家也是很有實力的……她可以保護自己的人。除非發(fā)生了皇后都保不了的事,那宮里沒人可以保這個宮女了。如果一個小小的宮女和皇后過不去,就算不死每天恐怕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提心吊膽。 今天符氏確實是一改常態(tài),露出了狠心的一面。 平素后宮并不是這樣的,符氏進皇宮以來,為人莊重大氣,都是與人為善、寬厚待人,她和嬪妃宦官宮女的關(guān)系并不是如此緊張,更不是以高壓恐怖手段懾服人們;相反大家對她既是敬畏也是尊敬愛戴,感念皇后的恩德。 但今天這件事,她著實是有些不擇手段了。 宮女趴在她的腳下良久,終于開口道:“穆尚宮昨天下午派人打掃紫宸殿寢宮,地上都擦干凈了,下令閑雜宮人當(dāng)天不準再進寢宮弄臟了地面。奴婢留到最后,便躲進了床腳底下。 我很害怕,動都不敢動,想瞇一會兒等到晚上,卻睡不著。就這樣一直熬到二更天,聽見外面打更的聲音了,沒過一會兒官家就進來了,然后召秦美人侍寢。秦美人進宮后說話的聲音畢恭畢敬,等官家支走了所有侍者,她竟然大膽言語輕佻起來,還嬉笑責(zé)罵官家,官家卻不發(fā)怒,還和秦美人談笑……娘娘,奴婢能不能不復(fù)述那些輕佻話了?實在記不全,光在心里默念牢記要緊的話了?!?/br> 符氏心里也罵了一句:自己還以為端莊守禮能讓官家看重,不料他倒喜歡輕佻嬉鬧的女人? 她不動聲色道:“你說罷,記得多少說多少?!?/br> 宮女低聲說道:“秦美人說,官家出征幾個月,只回來的當(dāng)晚臨幸我,甜言蜜語說得那么好聽,轉(zhuǎn)身就忘記了,一連幾天都不召見……官家說,宮里還有別人,朕是為你好,獨寵你不怕遭人嫉妒么……秦美人說,官家封我做貴妃就不怕別人嫉恨了……官家說,母以子貴,你要是給生個兒子,朕就可以封你做貴妃,并且服眾?!?/br> 符氏聽到這里,心下一陣疑惑:生兒子?那官家并非身體有恙,若有恙還如何能叫那嬪妃生子? 她終于忍不住打岔了宮女,急著問了一句:“官家昨晚臨幸了秦美人?” 宮女道:“是,后來秦美人還叫得很放蕩,嚷嚷著說官家好厲害,她要死了,也不怕被外面的人聽到……奴婢在床底下聽得都替她臉紅?!?/br> 符氏聽到這里也忍不住了,沉聲憤怒地罵道:“這個卑賤的蕩婦!竟然在宮廷里說這樣的話……”話音未落,就只聽“嚓”地一聲,絲綢的上衣下擺竟被她那嬌弱的雙手撕了一道口氣,其憤怒不言而喻,連跪稟的宮女都替秦美人捏了一把汗。 不過符氏顯然氣的是秦美人,和宮女無關(guān),見到皇后這么恨那個秦美人,宮女雖說害怕,卻莫名地更想說了,說得愈發(fā)起勁:“官家不僅不嫌她下賤,還夸她。不過只一小會兒,秦美人就叫嚷了一句,床上就突然消停了。接著官家又說話了,‘朕真的有那么厲害么?’……秦美人嗲聲嗲氣地說,‘官家是帝王,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偌艺f,‘你就見識過朕一個人,說得好像能與別人比較似的。而且朕知道你一定口是心非說了假話。’ 秦美人慌了,‘臣妾不敢欺君?!偌倚χf,‘朕知道你是想討好我,不必怕,朕不怪你?!偌矣謬@氣道,‘為了天下的大業(yè),朕風(fēng)餐露宿多次受傷。要是以前,朕能叫你見識真正的厲害?!孛廊苏f,‘官家寵愛臣妾,臣妾就很滿足了?!?/br> 宮女頓了頓,突然住口。符氏感覺她的話根本沒有說完,便道:“你肯定還有更要緊的話沒有復(fù)述,否則就憑這些,你不能嚇成那樣。” 宮女臉色一白,為難了一會兒,說話的聲音又降低了很多,幾乎用悄悄的聲音說道:“請皇后娘娘明鑒,皇后娘娘是母儀天下的尊貴者,奴婢沒有膽量挑撥娘娘和官家……只是,確實官家和那秦美人在枕邊說起了皇后娘娘。秦美人問官家,‘這幾天官家臨幸了好幾個嬪妃,為何獨獨不去皇后那里,莫非官家不喜歡皇后?’官家說,‘你別想得太多了,皇后那個位置不該你們坐?!孛廊苏f‘臣妾不敢想?!?/br> 官家說,‘不敢想便對。皇后不僅是符彥卿家的長女,又是先皇躬親下聘,娶進郭家門的,你們還想動她?心思太多,見識太少……先皇(養(yǎng)父)在世時,就對皇后十分看重,認為她臨危不懼識大體,什么都好;我看來,先皇沒看錯人。只是……’” 人們總是最關(guān)心自己的事,那個秦美人是不是yin賤,符氏也沒那么急切關(guān)心。但此時她就立刻催促道:“只是什么,官家還說了甚?” 第四十七章 朦朧的飛花 符氏本就聰慧,而且從小生長在王府大家族,長大也生活在顯赫之家,無論軍政大事還是女人堆的勾心斗角都見識過不少,她很容易就能洞明人事。宮女話還沒說完,她已經(jīng)想明白很多事了。 尋思起來,那個侍寢的嬪妃秦美人雖然下作了一點,做得有點過分輕浮,卻更像是官家的女人。男女之情大體就該是這樣的……就算是符氏最敬重的父親,平素君子儀態(tài),但在家里的妻妾面前也很輕哩,還會嬉笑。 古人曰,相敬如賓。但以符氏所見聞,男人寵愛女子、私下幾乎都沒有相敬如賓,照樣很好。什么禮數(shù)就是在人前做樣子的。 或者不是做樣子,便是沒有喜愛之情、至少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愛……就像官家對自己,她沒感受過男女之情。 符氏聽得仔細,而且作為女子無論她是不是被人稱作識大體,仍然會對細節(jié)的關(guān)注大于一切。宮女的話里,有幾處細微的地方讓符氏多動了心思。其中一處,那yin婦秦美人就喊了短短一句話,床上就消停了;另一處官家說為了大業(yè),常年征戰(zhàn)風(fēng)餐露宿,受過很多傷,不然叫她見識真正的厲害。 符氏猜測官家因為戰(zhàn)陣受傷影響了身體。 然后還有一句話,復(fù)述官家的話里“你就見識過朕一個人,說得好像能與別人比較似的”,足可以讓符氏認為官家因為身體受傷影響了心和性情。 而且聯(lián)系起平素的見聞……官家平時是很有智慧的人,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絕非是一個糊涂的人;但時不時會莫名其妙地發(fā)脾氣,一下子性情大變,莫名其妙地暴虐宮人甚至將士,符氏都常常勸他。按理他都做到皇帝了,全天下最有權(quán)最富有的人,基本是凡人能達到的極限,要什么有什么,他生哪門子氣? 符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揣摩沒有錯,就是那么回事。 ……宮女話還沒說完,而且欲言又止很不想開口的樣子。符氏便繼續(xù)逼問,心里很想弄清楚緣由。 宮女只得支支吾吾地開口道:“官家說、官家說,不過……不過朕堂堂君王,比梁晉唐漢那些皇帝如何?難道要一個婦人在那點事上,拿朕與別的男人比較高低長短!” 宮女說完急忙把臉貼在地板上。 果然這句話就很明白、很嚴重了!別說符氏,就是一個宮女都很明白。 官家意指皇后,嫁過人會拿前夫李崇訓(xùn)和他作比較,而且會恥笑他! 符氏的臉一白。宮女卻不知趣,又一口氣說完:“官家又說,朕封她做皇后,不僅是因她是符彥卿之女,更因她是先皇指定的人選,誰也不準動她!” 此時符氏的腦海里幾乎一片空白,聽到最后一句話時,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官家志向高遠、自視甚高,曾經(jīng)宰相馮道只是說他比不上唐太宗,他也生氣了;唐太宗已經(jīng)是留名青史的千古明君,在史上名聲極好評價極高,絕大部分皇帝比不上唐太宗有什么好計較的,官家生氣恐怕就是覺得自己比唐太宗毫不遜色。這樣的人,恐怕內(nèi)心里也不是太情愿讓先皇給他指定皇后吧? “你下去吧。”符氏有氣無力地抬起手輕輕一揮。 宮女忙叩頭退走。 此時此刻,符氏的心情豈止是沮喪。她同樣是個心氣兒極高的女人,一直認為所有人高看她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包括官家的表現(xiàn)也是如此,先封衛(wèi)國夫人,剛坐穩(wěn)皇位就立刻封皇后,恩寵不可謂不隆……哪料得自己在他心里如此不堪,如此無足輕重! 她冷靜了一下,按捺住怒氣,覺得此事還不算太糟糕,心里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官家不知道自己還沒見識過別的男人! 也難怪,誰會認為一個早就嫁過人的女人、一個已經(jīng)二十多的女人沒經(jīng)歷過人事?恐怕就算當(dāng)著官家的面說出來,他都不太信這等稀奇事。 只要官家知道自己還是清白的,他會回心轉(zhuǎn)意么? 符氏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回心轉(zhuǎn)意。她沒嘗過人事,卻覺得那一點事也不是很重要,更不會恥笑官家;只要能得到他的寵愛,比其它的重要多了。秦美人說這句話時,應(yīng)該也沒說謊。 符氏從小到大養(yǎng)尊處優(yōu)錦衣玉食,尊嚴、權(quán)力、財富,她沒有一樣缺的,所以根本不看重。但她也想得到男人的呵護和寵愛。 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唯一能給她這件東西的,只有官家了。 世上當(dāng)然不止一個男人,還有很多,而且婦人改嫁也不是了不得的事,符氏自己也改嫁過……總有人會娶寡婦或者離了的婦人,但是,誰能誰敢娶皇后? 不能得到官家的寵愛,符氏就只能空等著守寡或守活寡,不再有第二次改嫁的機會。其實,這并不是多么驚奇的事,宮里這樣的女人多得是,貴為皇后也不能例外。 ……她從一開始的委屈、沮喪、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以前她并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現(xiàn)在終于感受到了,她就算是皇后,也得爭寵。 必須要有一個策略。難道要學(xué)秦美人那樣的下賤,不知廉恥滿口胡言穢語去討好官家?不行,符氏覺得自己死也做不出來。 首要的事是讓官家確定自己是完璧之身,而且不能讓他懷疑自己偷聽到了他的私密話,才專門告訴他的;需要一點巧妙的安排,要讓他覺得好像是偶然得知一般。 …… 由于服侍她的宮女被叫走,未得允許不敢進來。所以符氏的寢宮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靜靜地想了很多事,累了連衣服都沒脫,和身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睡了過去。 睡得不好,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還是一個天真歡樂的少女,而且很相信這一點。似乎是春天,地上鋪著綠油油軟綿綿的草,點綴著小小的花瓣,有微風(fēng),樹上的花瓣像雪花一樣在風(fēng)中紛紛揚揚,分外漂亮。真是一個好地方好時節(jié)。 她在那里跑啊跑,高興極了。而且不是孤單的,不遠處正有一個英俊的少年郎看見了她,少年郎眼睛里頓時激動流露,愛慕之情溢于顏表。 那少年郎是紹哥兒,而且是一家高門大戶的公子,能文能武……(至于為何紹哥兒是這樣的,卻不知道,反正夢里就覺得少年郎是這樣的。) 紹哥兒追上來,真摯地說:我愿忠心于你,一輩子保護你、呵護你,不惜為你而死。 她正高興,忽然春光一黑,然后混混沌沌起來,就好像盤古剛剛開天辟地一般,亂七八糟的事兒一起涌來。 ……然后就醒了,頓時感覺手臂發(fā)麻,那只手臂連動都動不了,非常難受。原來之前不小心睡著了的時候,沒注意,頭沒睡在枕頭上,拿自己的胳膊墊著。 符氏睜開眼睛,便是偌大的黯淡又華麗的宮殿,周圍連一個人都沒有,靜得可怕。 她心里一陣悵然,又莫名驚慌起來,大聲喊道:“穆尚宮!穆尚宮何在?” 一個中年宮婦提著裙子,急急忙忙地奔進來,跪倒在床跟前:“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符氏眉頭輕輕一蹙,過得一會兒恢復(fù)了威嚴又淡然的口氣:“幾更天了?” 穆尚宮道:“回娘娘的話,五更天?!?/br> “本宮要沐浴更衣?!狈嫌煤芾硭?dāng)然的口氣說。 她要做什么,還管是什么時間?穆尚宮也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好像大清早天還沒亮洗澡是完全正常的事,“娘娘稍候,奴婢馬上準備。” 于是過了一陣,符氏便泡在了寬大的雕花木制浴盆里面,溫暖的水冒著淡淡的白煙,水面上還撒了花瓣。浴具旁邊,還放著一盞紅得晶瑩剔透的甜酒,用琉璃杯子裝著。 旁邊站著十幾個低眉彎腰的宮女,其中一個比較親近的小宮女,手保護得像削蔥一樣白嫩柔滑,正小心翼翼地揉捏符氏的胳膊。 這下符氏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很享受的樣子。 過去并不久的煩心情緒,已經(jīng)暫且被她拋諸腦后了……其實她本來就是樂觀的人。若非真的處境太糟糕、諸如亂兵已經(jīng)殺進家里了,多半時候她都很懂如何讓自己愉快。 她手里拿起琉璃杯,半瞇著眼,在舒舒服服的按捏中,漸漸就陶醉起來。 此時此刻,她不去想自己如何解決煩心事,反而又將夢境重新溫習(xí)了一遍。不僅是夢境,還把有關(guān)于紹哥兒的印象都回憶了一次。 管天管地,誰管得著我想什么?! 符氏已經(jīng)在這方面釋然了,人活著,就得放下,沒必要老是責(zé)備自己做錯了什么、欠了誰、有什么罪…… 她這頓沐浴更衣真是耗時間,等更衣好了,天都大亮了。 又在一大幫人的侍候下吃過早膳、漱了口,正喝點清淡花茶時,宦官曹泰就時機恰當(dāng)?shù)剡M來了。這宦官不管有事沒事,天天都要在皇后跟前晃悠幾趟。 果然正遇到符氏有事想找他。符氏很簡單地說了句話:“昨天樞密院說的事,你見著王溥了,提議他向官家推薦一個人吧?!?/br> 第四十八章 拂袖談笑間 宦官曹泰在西華門內(nèi)候到了王溥,上前去寒暄,說了幾句廢話,便輕輕提醒道:“西征那事兒,王丞相何不站出來舉薦一個人?”王溥也用不經(jīng)意的口氣反問:“舉薦誰?” 曹泰把拂塵甩到臂彎,騰出手抱拳道:“您才是宰相,當(dāng)然是您想舉薦誰就舉薦誰?!?/br> 二人片刻后就拜別,遠遠看去,就好像兩個熟人偶然在皇城相遇,招呼應(yīng)酬了幾句而已。 王溥一時間被搞糊涂了。一開始以為宦官曹泰是替皇后或某個勛貴討個人情,正琢磨如果是給一個庸才走后門那可難辦,西征蜀軍非同小可,怎可為了人情拿軍國大事當(dāng)兒戲?再說就算他想當(dāng)兒戲也不行,樞密院又不是他王溥一個人說了算,就算樞密院大伙兒都說行了,這等大事不得經(jīng)過官家點頭? 但宦官又說您想舉薦誰就舉薦誰。王溥一下子就糊涂了。 既然是按照我的想法來,那宦官沒事說這一句干甚? 不過王溥才三十多歲,腦子還不遲鈍,很快就明白了宦官那句話的關(guān)鍵之處:他們的意思,不是舉薦誰、而是誰來舉薦……只有這么看,宦官才有必要說剛才的兩句話。 王溥心道:我來舉薦個人。按照我的看法,向訓(xùn)就不錯,持重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