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我??!夏飛飛!你忘了,上次我剪完頭發(fā)說要請你吃飯,你答應了有空聯(lián)系我的?!毕娘w飛伸出食指,指著剛剛跟下來的周一鳴說:“這小子,硬是不讓我進來!”他胡亂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疑似撒嬌地對著馮初一:“你看看我這頭發(fā),都這樣了,他就是不讓我來剪,氣死我了!” “啊——”馮初一松口氣,陪著笑,“要剪頭是吧?那先進來吧,站門口不太好看?!?/br> 夏飛飛聞言一喜,眼睛笑得彎彎的:“真的?你給我剪嗎?” “不能給他剪啊師父!他沒有預約!”周一鳴在身后大叫。 “你還敢說你!”夏飛飛指著周一鳴,手指都顫抖了,要不是初一在跟前,他肯定沖上去揍他一頓再說?!笆钦l屢次三番把我的預約劃掉的?還騙我,什么師父沒有空,預約都排滿了,我提前那么久來預約,怎么也該排到我了吧?你說說,你這是什么居心!” 周一鳴也飚起來了,胸膛一挺,頂在夏飛飛的指尖上:“我什么居心?我還問你什么居心呢!你自己說,你是真心來剪頭發(fā)嗎?真剪頭發(fā)你約什么吃飯啊?真剪頭發(fā)你對著我?guī)煾感δ敲粹嵏墒裁矗磕阏f啊,你什么居心?我看你是大發(fā)色心!呸!” “你你你……”夏飛飛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馮初一拉住周一鳴的后領,拽了一下,沒拽動,于是往旁邊移了一步,站到他身后,屈膝,一頂——周一鳴的腿頓時一折,整個人矮了下去,差點直接跪到地上。馮初一再次抓住他的后領,輕飄飄地把他拎開,笑瞇瞇地對夏飛飛說:“這樣說的話,確實是我們的錯,我教徒無方,你就當他是犬吠好了。你看在這僵著也不好,要不我現(xiàn)在給你剪?” “那就太好了,只要他知錯就改,我不會計較的!” 被冷落的犬一鳴眼睜睜看著夏飛飛那色胚心滿意足地和他漂亮的師父上了樓,耳邊落下師父冷漠的一句話:“練習室剪十個頭,剪不完別吃飯。”一顆熱忱的心碎成了石頭。 *** 夏飛飛很好說話,對于自己的發(fā)型只做了四個字的要求——自由發(fā)揮。馮初一很高興,一個設計師,最想要的就是有余地發(fā)揮自己的設計才華,不被客人瞎指揮。而且,夏飛飛這種“死忠粉”,預約不到她,寧愿上門鬧事也不愿意去別的地兒剪,這樣的客人真是可愛極了。 剪得開心了,心情就好了,于是當夏飛飛再次邀請她吃飯時,馮初一爽快地答應了,約了下周她固定休息的那一天。其實上次她也答應他了,只是后來給忙忘了。他長得那么可愛,一起吃飯食欲應該會很好吧? 剪完夏飛飛的頭,馮初一心情很好地晃去練習室,周一鳴正苦哈哈地在剪第二個頭。她左手拿著個蘋果啃,右手在周一鳴剪好的頭發(fā)上撥了兩下,輕飄飄地說:“這個還不錯,每個都要不同發(fā)型啊,認真剪,剪不好就加倍?!?/br> 周一鳴一聲不吭,悶著頭,剪刀在手里咔嚓咔嚓的。平時那么鬧騰的人這會兒成了這個樣子,馮初一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心疼起她這個徒弟來,于是大發(fā)善心,開恩給他減了一個:“嗯……要不剪九個就好了?剪完師父請你吃飯哈?!?/br> 周一鳴終于有了反應,腦袋抬起來,露出一張每個器官都在說“我恨你”的臉。 *** 一頓大餐加一頓宵夜后,馮初一回家刷牙,從嘴里刷出了一堆菜屑,rou啊菜的一坨,臭烘烘的。想到白天還說了那么多話,也不知道有沒有熏到人,馮初一羞憤欲絕,默默地擠了五次牙膏,刷了五次牙。 連續(xù)五天后,終于在她堅持不懈用力刷牙的努力下,牙齒……碎了。 一塊牙齒的碎片粘在牙刷上,馮初一愣愣地換手指伸進去碰了碰上排最左邊那個可疑位置,一按,又碎了一塊。她把手指拿出來在鼻間聞了聞——嚇!太臭啦!她嫌棄地往自己手上倒了一大坨洗手液,把手都搓紅了才作罷。 那么里面的位置,應該是智齒爛掉了。這天剛好是馮初一每周例行休息時間,不接客,她在網(wǎng)上搜了一下,決定去一家公立的口腔醫(yī)院看牙。 那醫(yī)院的旁邊是一所三流的高中,馮初一經(jīng)過的時候有個挺帥的男生跟她搭訕,她其實想要停下來聊一聊的,但無奈牙齒出了毛病,擔心一說話就熏了人家,只好放棄了,擺擺手往醫(yī)院去,心情有些憂郁。 掛號的窗口坐了兩個漂亮的小護士,這時候沒什么人,她們正嘰嘰喳喳地在聊八卦。 “欸,你說施醫(yī)生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咳t(yī)院的女醫(yī)生女護士都盯著他呢?!?/br> “難說,雖然從來沒見過有,但也沒聽說沒有。” “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類型的啊,我看他對醫(yī)院里的妹子都不感冒,反而跟樓下急診那個楊磊挺好的,你說他會不會喜歡男的?” “不會吧?這世界不能好了,帥哥都去搞基那我們怎么辦?。俊?/br> 馮初一站在旁邊聽了一耳朵,這才遞上社保卡說要掛號拔牙。小護士問她:“掛哪個醫(yī)生?” 馮初一苦哈哈的臉又有笑容了,掩在手掌心里的嘴角翹了起來:“就要你們剛才說的,長得最帥的那個!” “……”小護士十分不友好地白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給她掛上號,告訴她診療室的位置。 馮初一拿著社??ê筒v跑到五樓去小護士說的503看了一眼,里邊有兩個醫(yī)生,左邊右邊隔開的。左邊那個沒戴口罩,是個中年男人,肯定不是她們說的帥哥。右邊那個戴著口罩彎著腰正給人看牙,外面還排著幾個病人,這么興,應該就是他了。 看個牙也能碰見帥哥,她這運氣真不是一般好。馮初一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歌,在診療室外邊的走廊來回踱著步。也不知等了多久,排在前面的那些人總算是都看完了,馮初一蹦蹦跳跳地進去,一只腳剛落下去,整個人就凍住了,好像一瞬間變成了機器人,一動不動,臉上怔怔的,眼睛瞪得很大,眨也不眨一下。 里面那醫(yī)生捶了捶腰,彎身在電腦前看還有多少個病人,他隨手摘下口罩,露出右邊的側臉來。 馮初一就這么看呆了,好半天沒回過神。 他穿著白大褂,一張臉沉默著,眉眼嚴肅,看上去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但馮初一覺得,他光是站在那兒就自帶光芒,熠熠生輝,把她的大半魂兒都攝走了。 是他啊!真的是他! 馮初一猶自沉浸在醫(yī)生帶給她的震撼中,完全忘了自己是來看牙的,直到那醫(yī)生直起身子,朝她看過來,試探著叫了她的名字:“馮初一?” 馮初一禁錮住的身體終于動了,她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距離近了,身高差就顯出來了,她只好仰著頭看他,還好醫(yī)生非常善解人意,在電腦前坐下來,手上拿著筆,神情專注地看她的病歷,當然看不出什么,因為她這本病歷是空白的。于是他問道:“哪里不舒服?” 馮初一一不太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嘴巴:“牙爛了,很臭。” “哪個位置?” 馮初一直勾勾地盯著醫(yī)生的臉看,手指指著左邊說:“上面最邊上。” “張嘴?!?/br> 馮初一張開嘴,醫(yī)生靠得很近,那張臉就在她面前飄啊飄啊,把她最后殘存的一絲魂也勾沒了。她真想,真想撲上去親他一口!可惜她現(xiàn)在張著嘴巴,不太方便。 “去對面拍個片子?!?/br> 馮初一依言拍好片回來,醫(yī)生調出她的片子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毛病太復雜,他看了很久,這才將臉轉向她,兩條腿十分男人地在她面前張著:“你上面兩顆智齒已經(jīng)齲壞了,需要拔掉,經(jīng)期是什么時候?” 馮初一艱難地將視線往上挪到他的臉上,說道:“剛過去不久。今天能拔么?” “可以,身體沒問題的話今天先拔一顆?!?/br> “沒問題?!?/br> 醫(yī)生轉過去在電腦上給她開藥,叫她去取藥過來。馮初一領了藥,醫(yī)生已經(jīng)站在診療床邊,下巴抬了抬:“躺上去?!?/br> 馮初一迅速爬上去,躺好,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哎呀呀,又要近距離接觸了,好害羞! 3. 白娘子 嘴巴毫無形象地大張著,醫(yī)生的動作真的稱不上溫柔,但馮初一就愛死了這種霸道的味道,她忍不住想,說不定他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注意,瞧他那惡狠狠盯著她(口腔)的眼神,分明是在蓄意勾引! 小小的針管在她眼前放大,醫(yī)生的臉靠得越發(fā)近了,因為她是躺著的,醫(yī)生就得彎著腰在她上面俯身,他腦袋微斜,以一種準備要吻她的姿態(tài),氣勢洶洶地給她扎麻醉針。 下針前,他似乎頓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仿佛看見他瞥了她一眼,不是看的嘴巴內(nèi)部,而是從她眼睛掃過,只是那么一下就過去了。 那神情,難道是擔心她怕痛嗎? 這位牙醫(yī)先生,果然也對她有意思呢! 打完麻醉,醫(yī)生就不理她了,等藥起效的時間里,他就坐在桌前看手機。馮初一以前沒有拔過牙,好奇地用舌頭舔了舔,不禁皺起眉頭,嘀咕了聲:“真苦?!?/br> 醫(yī)生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淡淡的,沒什么表情地來了一句:“你以為糖啊。” 說完,他又轉回頭去,并沒有與她說話的打算。大概,只是想吐槽吧…… 好可愛! 馮初一忘記了麻醉藥的苦澀,滿臉星星眼,盯著醫(yī)生的背部發(fā)花癡。看看,連坐著都這么挺拔!身體一定倍兒棒! 就是,有點兒瘦了……以后等他們熟了,她一定要敦促他多吃一點兒。 過了一陣,正式開始拔牙。醫(yī)生戴上手套,拿好工具,正要動手,馮初一突然慫了?!搬t(yī)生!那個……會疼嗎?” 大概是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惹人憐,原本不太友好的醫(yī)生有些心軟了,聲音溫柔了些許:“你兩顆智齒都完整地長出來了,不需要切口,別緊張,很快就好了。” 馮初一點點頭,一臉視死如歸:“來吧醫(yī)生?!?/br> 拔牙過程,醫(yī)生的動作較之先前輕柔許多,他靠得這樣近,他的胸膛幾乎頂著她的腦門,她的眼前是一片白,是他的白大褂,她的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氣息,雖然有她討厭的酒精味,但還是抵不過他自身散發(fā)的那種清冽的味道。 這樣的距離,除了情侶,也只有醫(yī)生了吧。就連她這個整天和客人的腦袋打交道的,也近不到這樣的程度。 好想就這樣靠上去。好久好久,沒有感受過男人強勁有力的心跳了。 馮初一不爭氣地紅了眼。 太寂寞了。以至于見到他的時候,仿佛久旱逢甘雨,恨不得全身淋濕了才好,被淹沒了才好,不呼吸也沒關系,她根本舍不得勻出時間來呼吸。 可是她的牙齒太爭氣,真的如醫(yī)生所說,很快就拔完了,前后不過幾分鐘,可能還沒麻醉的時間長。那顆壞掉的牙已經(jīng)不完整,中間一塊被蛀掉的黑,纏著紅色的血,落在盤子里,邊上還落著一點碎片,樣子很丑,慘不忍睹。 而嘴巴里,真的一點都不疼,只是空了一塊,被塞上了一塊棉花,怪不適應的。她的心,也像被塞了棉花一樣,滿滿的,軟軟的。 “咬住,四十分后吐掉?!?/br> 馮初一謹遵醫(yī)囑,半點不敢馬虎,指指拔下來那顆壞牙,含糊不清地問醫(yī)生:“能把這顆牙給我嗎?” 醫(yī)生無語:“爛成這樣還要?” 馮初一重重點頭:“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就跟我的孩子一樣!” “……”醫(yī)生雖然一副很嫌棄的樣子,卻還是很認真地幫她把牙清洗了,并找了只透明的小袋子裝上,封了口。 “拿著,回去用雙氧水泡兩天?!?/br> 馮初一從醫(yī)生手里接過,順便在他指尖上摸了一把。涼涼的,有些麻。 觸電了,醫(yī)生嗖的一下就縮回了手,一本正經(jīng)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用淡淡的口吻囑咐:“給你開了點消炎藥,十天之后過來拔另一顆?!?/br> 醫(yī)生說因為兩顆智齒全長在上邊,一左一右,必須分開拔,馮初一十分贊同,她恨不得長個十顆八顆的,好天天來呢。 小姑娘一步三回頭地出了診療室,去付錢拿藥,走到醫(yī)院門口了又折了回來,直接爬樓梯上了五樓,氣喘吁吁地跑回503,站在門口朝里張望。 又有病人來了。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醫(yī)生對別人比對她要溫柔很多呢。難道他會讀心術,知道她抖m? 后面又接連來了兩個病人,馮初一老老實實站在外邊等,能多看他一會兒就好!醫(yī)生看病很專注,一絲余光都沒分給她,大概根本沒發(fā)現(xiàn)她又回來了吧。等他終于閑了,才看到站在門口的馮初一,像塊望夫石一樣。 “還有事?”探詢的目光射過來。 “哦!”馮初一猛地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晃晃手里那只裝著消炎藥的袋子,問他:“醫(yī)生,這藥不含青霉素成分吧?我青霉素過敏?!?/br> 醫(yī)生很冷淡:“我知道,你病歷有寫。” 哦,她有寫呢,醫(yī)生是很負責的醫(yī)生啦。 *** 青霉素過敏,這事兒可大可小,嚴重的甚至會因此而死掉。人的體質很奇怪,馮初一在十八歲之前一直都對青霉素沒什么反應,直到那天生病去診所打吊瓶。明明皮試的時候還沒什么問題,她就依在男朋友身邊,嘻嘻哈哈的,除了臉蒼白了些,一點沒有生病的樣。掛到一半,手腫得跟饅頭似的。醫(yī)生看了看,換了只手重新扎了,誰也沒當回事。 結果,猝不及防的,她就出事了。一張小臉皺在一起,緊繃著,像是一揉就會碎掉,肚子也難受得緊,不知道是腹部胃部還是哪里,反正就是疼,疼得快要死了,神志都不清楚了。她只好攥著男朋友的手,聽到他焦急地喊著:“醫(yī)生!醫(yī)生!” 醫(yī)生過來,也嚇得夠嗆,光速給她換了藥,重新扎上針。男朋友將她抱到一張床上,坐在邊上用濕毛巾一遍一遍給她擦臉,他的手掌,好像有魔力,一下一下揉在她的肚子上,就那么,慢慢地緩下來了。 當時馮初一攥著男朋友的手,一副懷疑自己得了絕癥的樣子:“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明明很擔心的,語氣卻冷冷的。 “那我得了什么病?。俊?/br> “青霉素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