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這里就是珞瓔閣? 何漱衣凝視著她所看見的。 在推開門的時候,躍入眼中的畫面,就惹得她心弦一跳,直嘆驚艷。現(xiàn)在進來了,那驚艷的感覺便更是有增無減,帶動著她仔細打量每一處細節(jié)。 桌椅、書架,是雕工甚精的花梨木,月光從門外照進來,清晰的照見椅背上雕刻精湛的月堇花。書架里羅列著書,整齊而干凈,一看就是經常打理。 這時,一幅美人圖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 美人圖就掛在左側的墻面上,畫中的女子看著比何漱衣要小上幾歲,頑皮俏麗,正捧著只五彩蝴蝶。少女正是花開的年紀,笑靨如花,暖洋洋的從畫里灑出來,落在何漱衣的眼底。 她不禁屏息凝神,認真的看著,在畫的右下角看見了一個小小的“瓔”字。 看來這女孩是珞瓔閣的主人吧,何漱衣如是猜測。這閣里的一切都漂亮精致,與國師府的窮酸破敗完全是兩個極端。這個女孩,是國師的什么人呢?怎么打從自己進入珞瓔閣開始,就沒有感覺到活人的氣息? 視線往旁邊一斜,何漱衣看到了一張簾子,懸掛著垂落至地。 按說,這簾子后面就是閨房,可是,須知這簾子的材質是防水防曝曬的油布,該油布最常見的用途是遮蓋尸體,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場合? 何漱衣的眼底深了深,掀開簾子,走近了閨房。 一進閨房,她就知道答案了。這閨房里竟彌漫著強烈的尸氣! 何漱衣在義莊里工作,她清楚,就是滿莊子的尸體加起來,也產生不出這么強的尸氣,這間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她朝著里面走去。 閨房的最里面,有一張黑色的木床,床上居然躺了個人。這滿屋子的尸氣,都在往這里聚集。 何漱衣定睛一看,驚訝的倒吸了口氣。 床上這人,是個年輕的女孩,且分明和方才那畫里的是同一人!她……何漱衣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她伸出食指,朝著女孩的鼻下探了過去…… “阿瓔?” 就在這時,身后響起一道聲音。 何漱衣的心一噔,伸出的手指僵在女孩的鼻下,隨即趕忙收了回來。 她回頭,竟看見一個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種注滿悲愴和欣喜的目光凝視著她。 “你是……”何漱衣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靜靜的打量這個人。 屋里很暗,只有月光在照著他們,他正立在窗前,渾身籠罩著水銀般的月色,何漱衣清楚的看見他那因醉酒而略顯赤紅的俊臉,如裁剪過的鋒利眉毛,懸梁似的鼻,深色的薄唇。 視線在半空中交接,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因為醉酒而更加的渾濁、黑暗。如果他清醒的時候,這眸子該是暖的還是冷的?何漱衣不知道。她自然而然的挪動視線,看向他漆黑的衣衫,衣上的花紋竟是用朱砂繪制的九黎圖騰,蜿蜒出血一樣的凄艷。 這樣的衣著,是只有地位極高的巫師才能穿的。而他腰間佩戴的那枚形狀奇怪的血玉,也昭示出他高貴的身份。 國師謝珩,定然是他! 何漱衣平日里就聽過不少有關這謝珩的傳聞。 湘國舉國信奉巫儺文化,巫師頗受尊崇,主流的兩個教派一個被稱為黑教,一個被稱為白教。黑教的巫師擅長詛咒、禁咒、驅邪;白教則擅長預言、醫(yī)病、祈福。湘國的國師由黑白兩教的優(yōu)秀巫師輪流擔任,每六年一換,這一任的謝珩便是出自黑教,是個名副其實的黑巫師。 何漱衣本人與白教沾親帶故,對黑教是沒好感度的,曾經她聽說謝珩長得顛倒眾生、如天神下凡,她不信;后來又聽說謝珩如魔威嚴、連惡魔都要對他俯首稱臣,她更覺得夸張。 眼下,見到正主了,她竟忽然覺得,那些傳言并不是空xue來風。至少,眼前的這個人給她強烈的壓迫感,他的身體里好像藏著一個邪魔,在朝她發(fā)出召喚,令她本能的產生恐懼,想逃而無從遁形。 突然之間,謝珩就朝著何漱衣?lián)鋪?。何漱衣一驚,還沒能動作,就被謝珩抱了個滿懷。 唰,面容頓時煞白,何漱衣驚呆了。 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她、她她……竟然被! 同樣被驚呆的還有溫茗、謝天謝地三人。他三個本來在找謝珩和何漱衣,找著找著就找來了這里。因閨房的尸氣太重,他們不敢貿然闖進來,只得先掀開油布簾子看看。 誰想這一看,竟看見醉酒的國師摟著阿梨姑娘,孤男寡女,酒后壯膽……這、這…… 謝地拔了劍,就要沖進去。 謝天忙拉住他,向他擠眼睛:你不要命了!這閨房里的尸氣,不是他們兩個能承受的。 溫茗瞇起眼睛盯著何漱衣。她,怎么就不受尸氣的影響? 何漱衣費了須臾,終于找回了正常呼吸,她試著推拒謝珩的肩膀,“國師大人,你喝醉了?!?/br> 男人很高,力氣也很大,感受到她的抗拒后,反而把她抱得更緊。 “阿瓔,你醒了,我終于盼到這一天……” 阿瓔? 就是這珞瓔閣的主人,床上的那個女孩? 何漱衣喃喃:“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阿瓔。” 抱著她的身軀顫了顫,扣在她背后的那雙手,漸漸的松開。何漱衣抬起頭,謝珩低下頭,兩個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 謝珩盯著看,越看越覺得不對。 阿瓔她……為什么要戴面紗?又為什么會用這種縹緲疏涼的目光看他? 阿瓔總是笑著喊他,哥哥,哥哥。她明明活潑又熱情,她笑起來和明媚的太陽花一樣。 不是這個女人! 她不是阿瓔,她是個入侵者! “你是誰……”殺意,從謝珩的身上擴散出來,瞬間強烈的讓何漱衣幾乎要窒息。 不等她掙扎,就覺得脖子被人掐住,呼吸一下子就被阻斷了。她看著謝珩單手扼住她的頸項,熾熱的溫度夾雜著痛感,令她皺眉。 很疼。何漱衣欲反抗,咬緊牙關,右手嗖的從謝珩的手臂下鉆過,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謝珩神志不清,也沒有防備,被這么一打后,手上xiele力,松開了她。 “阿瓔……”他痛苦的喃喃,酒后的難受感襲過全身,腦殼一陣疼。 趁著這當口,門外的溫茗一個箭步沖到謝珩跟前,一手將羽扇一豎,撐住何漱衣的身子,另一手拈著張符咒就往謝珩的胸口拍。 這是黑巫術中的巫符,何漱衣一眼就認出來了。腳下快速挪了幾步,挪到溫茗身后,她看著謝珩在痛苦中按著腦仁,他像是張紙片似的,無力的飄落在地。 “阿梨姑娘,你先出去吧?!睖剀恼Z調仍舊溫和。 何漱衣默不作聲,轉身就走,動作看起來淡定泰然??伤睦锴宄?,自己已經很久沒這么恐懼過了。 傳言真的沒錯,國師謝珩,是個惡魔。 終于出了閨房,油布簾子阻絕了尸氣,何漱衣覺得呼吸順暢多了。 謝天謝地看她有驚無險,連忙把臉湊過來,心有余悸的直嘆氣。 “呼……太好了,剛才真是嚇壞了?!敝x地撫著自己胸口,手里掂著一個錢袋子。錢袋子里裝著的,是給何漱衣的報酬。 銀子的聲音第一時間就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她很快平復了心情,奪過錢袋,抬腳就走,“我回龍山了?!?/br> “啥?等、等等!”謝地愕然了片刻,趕緊追上去,“阿梨姑娘,你這就走???” “不走,難道等著你們兩個殺我?”何漱衣不會忘了,她從進這國師府開始,就時刻準備著對抗殺身之禍。 謝地又愣了,沒明白何漱衣什么意思。 謝天反應快,嘴又滑,忙沖到何漱衣的面前賠笑:“阿梨姑娘,你看你,肯定是對我們倆誤會了。你千里迢迢的送女尸過來,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今晚上招待不周,還請你海涵。” 何漱衣停住了腳步,目露疑色,“你們不想殺我?” “我們殺你干什么啊。”謝天很想知道,這個烏龍到底是怎么產生的。 “你不殺我,那為什么你笑得那么jian詐?” 謝天委屈道:“我天生就長這樣?!?/br> “那之前在飯桌上你講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沒邏輯,想哪兒說哪兒,還人來瘋。” 何漱衣無語,把錢袋放進了袖子里,又轉頭盯著那張厚厚的油布簾子。 溫茗沒有出來,謝珩大概也睡過去了。這國師府、這珞瓔閣,還有那國師謝珩,真是一個賽一個古怪。 墻上,那張美人圖里的阿瓔,還綻放著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笑顏。何漱衣想著阿瓔被謝珩供在這里,想著那反常的濃烈尸氣,不禁嘆道:“還真是戀尸癖……” “阿梨姑娘?”謝天沒聽清。 何漱衣看也沒看他,抬腳就朝著外面走去,“轉告溫茗先生,我們義莊不會再接國師府的生意,也不必再發(fā)雞毛信給我。還有……”她不吐不快:“你們國師府的飯菜真的很難吃,那罐紅棗老鴨湯,我不知道你們每天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第3章 抽風點鴛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在回龍山縣的路上,何漱衣切身的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對她來說,謝珩就是那條蛇。 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十四具女尸、珞瓔閣的少女,還有那濃烈恐怖的尸氣,不止一次的夢到謝珩那雙深濃如漩渦的眼睛。 聽說,能混上國師的,不單單是教派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還要經歷一系列非人的試煉。 所以,謝珩的修為肯定遠在她之上,也怪不得能給她造成那樣的壓迫感了。而且,她的脖子,還在還疼著呢,一圈的青紫色…… “阿嚏!” 怎么又打噴嚏了。 何漱衣慢條斯理的,揉了揉鼻子,往乾州的方向望過去。 該不是國師府的那幾人在談論她吧。 從昨晚到現(xiàn)在,已經過了七八個時辰。國師府中,謝珩睜開了眼睛,頭疼欲裂,滿腦子昏昏沉沉的。 眼前,正有三個腦袋湊在一起盯著他看,謝珩試著聚焦視線,嘗試了好半天,終于看清楚這三個腦袋是他的管家和侍衛(wèi)。 溫茗優(yōu)雅的搖著羽扇,春風和煦道:“國師,你醒了。” “太好了,終于醒過來了?!敝x地露出笑容。 和從前的每次宿醉一樣,謝珩一醒來就想問,自己在醉酒期間有沒有惹出麻煩。昨天是阿瓔的忌日,他怎么總覺得……好像在珞瓔閣里撞見了外人。 “國師大人啊,你惹大禍了!”謝天忽然這么一喊,讓謝珩怔了怔,連帶著溫茗和謝地也詫異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