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日暮時分,謝珩提著一筐新采的寒菌,何漱衣帶著好消息,回到連家。 她終于打聽到微哥哥的去向了。有一家的男主人說,三個月前的某個晚上,他在花垣湖夜釣時,看見一位穿著澹月色衣衫,以帶束發(fā)的男子。那男子正獨自望著花垣湖,月下的身影如竹清逸。這男主人好奇,便放下魚竿跟他聊了聊,猶記得那人自稱“式微”,說年關(guān)時會去乾州,觀看跳臘的大祀。 于是謝珩提議,跟何漱衣先回乾州去,把婚事辦了。等快到臘月時,一邊準(zhǔn)備臘祭,一邊尋找微哥哥。 三日后,他們向連岳山和連杏兒辭行。 父女倆目送著他們走遠(yuǎn),對視一眼,都希望謝珩和何漱衣能夠打破宿命,為自己爭取到一條活路。 就在謝珩他們走了沒多久,忽然一道消息如晴天霹靂,震驚了花垣的住民。 縣郊死人了!這個消息讓正在吃飯的連杏兒,跳也似的躥起來。 雖說花垣時有發(fā)生草鬼婆放蠱傷人的事件,但都只是傷人,沒幾個敢殺人??蛇@次,鄰居們都說,那被害的女人竟是走在街上時被一群巫師圍殺的,死相相當(dāng)恐怖! 連岳山父女倆急忙過去,案發(fā)現(xiàn)場已經(jīng)圍了很多人了,他們擠進人群的最深處,看向那個被殺的女人。這剎那,父女倆都倒抽一口涼氣。 死的竟是永夫人。 因那死相太可怕,連杏兒捂住眼睛,耳畔,聽得連岳山在說:“黑教十大禁術(shù)里的狙殺咒,看起來像是十幾個人一起施展的,任墨觀音再強,也寡不敵眾,死的很痛苦啊?!?/br> 連杏兒一聽,臉色更白了,“爹,黑教的巫師找到這里來了嗎?我們快點回家吧,可別叫他們發(fā)現(xiàn)你還沒死?!?/br> “嗯,回家吧?!边B岳山攬過連杏兒就走,那淡然的態(tài)度,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湊熱鬧的。 可其實,他心里早就翻起驚濤了。 這才不到半日的功夫啊,謝珩他們剛走,黑教的人就殺了墨觀音。世界上有這么湊巧的事嗎? 連岳山判定,黑教應(yīng)該在多天前就發(fā)現(xiàn)墨觀音藏身在花垣,可卻要等到謝珩他們離去才動手。這是為什么?黑教是不想讓謝珩知道? 可謝珩根本不會管墨觀音的死,除非……一個答案在連岳山的腦中呼之欲出。 ——除非,黑教要殺的人里,還有他連岳山! 畢竟是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的人了,連岳山?jīng)]有感到多恐懼。他只是覺得,事情蹊蹺,黑教一直以為他的尸體在地宮里,根本不知道他還活著。為什么此番他和謝珩坦露了身份,就被黑教給知道了呢? 是誰告的密? 連岳山想到了一個人:溫茗。告密者很可能是他。 一回到連家,連岳山就勒令連杏兒立刻收拾東西,準(zhǔn)備逃跑。 連杏兒不明所以,收好了行裝后,見連岳山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而是將一封信遞給她。 “去乾州,把這封信交給謝珩,記著必須只能是謝珩,明白嗎?” 連杏兒不禁感到一陣惡寒,拽著連岳山的手道:“爹,你不和我走嗎?” “這件事很重要,我得和你分頭走,我這里也帶了一封同樣的信。好啦你趕緊走,明白不?” “我不走!你是我爹!要走一起走!” “嘿,你這小妮子怎么蹬鼻子上眼?既然我是你爹,爹的話你聽不聽?”連岳山指著門外,斥道:“還不趕緊走!是要我拿刀趕你嗎?” “爹……”連杏兒把嘴唇都咬白了。 “走??!你再磨蹭,誤了大事,看我不打得你屁股開花!”連岳山直接把連杏兒推出門去,砰的一聲,將門關(guān)上了。 連杏兒站在門外,敲了半天,見連岳山就是不理她,心里一惱,賭氣就走。走了一個時辰,天快黑時,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哪里不對頭,趕忙折返回去。 結(jié)果,在快要抵達自家大門時,她聽見了屋內(nèi)連岳山的慘叫和兩個陌生的聲音。 “頭兒,這連岳山懷里有封信,是寫給國師大人的。還好我們趕在他送信之前把他殺了,不然要是叫國師大人知道,豈不是會猜忌楊顯教主?” “行了,解決了就行,我們還要回去稟報楊顯教主。反正這連岳山也偷活了十幾年,撈足本了。只是他敢瞞著楊顯教主引導(dǎo)國師大人去地宮,此罪決不可赦,便將他的尸體帶回總壇,請楊顯教主處置吧?!?/br> 不! 心中陡來的劇痛,讓連杏兒覺得天昏地暗。 她沒有想到,自己不過轉(zhuǎn)身一走,便與她的爹爹陰陽相隔。 屋里的那幫混蛋殺了她爹!還要侮辱爹的尸體! 她悲痛的幾乎要嚎叫,憤怒的兩眼猩紅。 混蛋,她非跟他們拼命不可! 一只腳剛邁出去,連杏兒又猛地找回些理智,想起連岳山今天下午的反常,以及他交給她的那封信。 原來,爹已經(jīng)知道他會死,也故意寫了兩封信,用其中一封騙黑教的人,叫她把另一封交給謝珩。 連杏兒轉(zhuǎn)身就走,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自家大門。 她走得飛快、決絕,卻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她的心痛得快散架了。爹就這么死了,她又成了沒爹的孩子! 走出好遠(yuǎn)好遠(yuǎn),連杏兒才敢回頭。天已經(jīng)黑了,又到了萬家燈火時。那些燈火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像是天上的群星一樣??蛇B杏兒知道,那里面已經(jīng)再不會有自己家的燈火了。 抹了把眼淚,連杏兒向著那萬家燈火發(fā)誓:“爹,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信送到國師大人的手里。來日,我定為你報仇!” ☆、第34章 謝珩是我的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周]《詩經(jīng)·邶風(fēng)·式微》) 何漱衣在回乾州的路上,不忘天嫂地嫂的囑托,采些寒菌。 為了讓寒菌新鮮,他們在快出花垣地界的那座山里,尋找生有寒菌的山洞。 謝珩很樂意和何漱衣一起采蘑菇,可是,為什么她總惦記那個死了山匪的洞?她說那里面有品次不錯的寒菌,可難道別的洞里就沒有嗎?那些山匪只怕還躺在原地,不知成什么樣子了,為何一定要進那個洞? “那個山洞里的寒菌,真的非常好?!焙问抡J(rèn)真的說。 謝珩黑著臉阻止,“不行,找別的洞?!?/br> “別的洞不一定有那個洞里的好?!?/br> “先找了再說?!?/br> 何漱衣嘟囔:“你這是舍近求遠(yuǎn)。” 謝珩無語:“舍近求遠(yuǎn)也比你的方案強,縱然你是趕尸女,卻都不覺得惡心嗎?” “你有戀尸癖,為什么還會覺得惡心?” 聽了這話,謝珩真想找張床暈上去算了。他取向正常,且只喜歡她這個活蹦亂跳的女人,所謂的戀尸癖,到底從何說起? 謝珩的臉黑如鍋底,拉著何漱衣道:“你當(dāng)本國師就不辨是非的跟著你胡鬧?不許進那個山洞,聽到?jīng)]有?” 何漱衣盯著謝珩,眼底流露出不滿,沉默了一陣,松開謝珩的手,轉(zhuǎn)身走了。 “漱衣!”謝珩吃不準(zhǔn)她這是生氣了還是怎樣,只好趕緊黏過去,又是拉小手,又是說好話的哄著。 溫茗在為謝珩的幸福高興之余,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是:呵呵。 安安也在洞外,一邊玩泥巴,視線還隨著兩個人移動。她詫異的問溫茗:“謝珩哥哥和漱衣jiejie很喜歡死人嗎?” “安安,他們這會兒說的話,你可以不用理會?!睖剀X得,那兩人很多時候都不像處在這個時空里。 安安點點頭,撓了撓鼻子,繼續(xù)玩泥巴。 十月下旬,一行人回到了乾州。 因著國師大人是百姓們崇拜又關(guān)注的對象,所以,謝珩一回城,關(guān)于他的八卦就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國師大人又帶著那位阿梨姑娘一起回來了!還帶了個□□歲大的小女孩! 看來國師大人娶夫人是遲早的事,只是,那個小女孩是誰?她怎么和阿梨姑娘那么親熱? 難道,她是國師大人和阿梨姑娘的私生女?竟然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 這就是八卦的力量,不出幾天,關(guān)于私生女的言論就成了對安安身份的主流猜測。何漱衣不愿安安受這委屈,最后還是謝珩去找皇帝下了道旨意,把安安賜給謝珩當(dāng)義妹,這事才算消停下來。 后話不提,且說何漱衣在百姓們八卦的目光注視下,終于抵達了國師府。 府門前有個人在踱來踱去,看穿著,是宮里的御奉官。 這御奉官本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一抬眼瞅見謝珩和何漱衣,頓時激動的恨不能熱淚盈眶,撒腿沖過來,就差給兩人跪下了。 “國師大人、阿梨姑娘,兩位可算是回來了!卑職已經(jīng)在這里徘徊了十幾天了!” 謝珩下馬,“什么事?” 御奉官作揖,“卑職奉妝公主的命令,只要看到你們回來了,就請阿梨姑娘進宮面見妝公主?!?/br> 謝珩的臉上頓時劃過一道抗拒,硬生生道:“回去告訴她,本國師留阿梨在府中休養(yǎng),誰也不許打擾她?!?/br> “這……”就知道會聽到這種回答。 “國師大人,妝公主只是有些事情想當(dāng)面和阿梨姑娘聊聊,您不用擔(dān)心,沒什么大事……” “既然沒什么大事,不見亦可,你回去告訴她吧。” “國師大人……”他這御奉官當(dāng)?shù)萌菀讍幔?/br> “國師大人,求求您別為難卑職啊?!庇罟倏迒手?,往何漱衣的面前一跪,“阿梨姑娘,您也說兩句……” “知道了,我這就進宮?!焙问碌?。 謝珩神色一厲,“她上次是如何對你的?竟還敢來招惹你。我不去訓(xùn)斥皇帝管教不嚴(yán)已是給他們兄妹面子,你只管進府休息,本國師的面子他們不敢不給?!?/br> 何漱衣淺淺笑道:“沒事的,你離家這么久,快回去看看阿瓔吧。我也有些話要和妝公主說明白,畢竟……今非昔比?!?/br> 謝珩還想再說,卻聽溫茗語帶笑意:“國師,夫人有主見,定是能處理好這件事的。何況夫人是誰?妝公主還困不住她?!?/br> 謝珩真的不想讓何漱衣再奔波受累,可看著何漱衣和溫茗的眼神,還是妥協(xié)了。 他握了握何漱衣的手,目送她走,而溫茗則去安置安安。 在帝宮里,何漱衣又見到了妝公主那張刁蠻的臉。 這個小美人總是光彩奪目的,她搖著牡丹團扇,和上次一樣,大步?jīng)_到何漱衣的面前,劈頭蓋臉道:“你竟然真的跟著謝珩回來了!看來本公主猜得沒錯!快、快告訴本公主,謝珩這一路怎么樣?飲食正常嗎?有沒有生???有沒有看上誰家的姑娘?本公主可算等到他了,一定要招他當(dāng)駙馬!” “不行?!?/br> 妝公主萬萬沒想到,何漱衣會一改上次的態(tài)度,這么堅決的吐出“不行”兩字。 而接著,何漱衣又說出一句讓妝公主大怒的話。 “謝珩是我的。” “你!”妝公主跺腳喊道:“你上次可不是這么說的!你怎么能背著本公主勾引謝珩,你這個壞心眼的賤民!說,你們是不是睡一起了,一定是你把他灌醉了爬上他的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