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他們是謝珩在來武陵源的路上傳信叫來的,眼下沒時間寒暄,謝珩將何夫人交給他們,讓他們護送何夫人先回乾州。 之后,幾人為防武陵何氏追來,繼續(xù)用最快的速度奔逃。 也因此,何漱衣都沒來得及去看一眼桃夭。 謝珩告訴她,明年開春,永晝會攜桃夭上乾州參加科舉。到時候再見也不遲,還要看看永晝有沒有本事高中呢。 于是,對于桃夭,何漱衣放心了,可對于梨花婆婆,她的心卻愈來愈煎熬,不知該如此自處。 這一路,她沒和梨花婆婆說一句話。 三天后,他們抵達了一座依山傍水的村莊。 這村子看起來不似其他的古村落那樣老舊,就好似只存在了十來個年頭似的。來往的村人不多,也大都是些年輕人帶著孩子。村里附近的山石和地表,都有嚴重沖刷的痕跡。何漱衣判斷,這里大概在十多年前遭受過恐怖的洪災,以至于這么多年了,痕跡還沒有徹底消失。 “這是我出生的村莊?!?/br> 謝珩的話,讓何漱衣訝然瞅著他。 她沒有想到,他會主動帶她到他的故鄉(xiāng),這是不是說明,他開始嘗試真正的放下過往了? 子謙懶懶道:“再過幾天就是謝琰的祭日,這都多少年了?他可算把自己的大哥盼來了,連我都替他高興啊?!闭f罷,朝著后山走去。比起謝珩,反倒是他更加熟悉這里。 當年那場洪水,百年不遇,毀了謝珩的村莊,使他失去了雙親和年邁的祖母。 之后,他拖著年幼的阿琰和阿瓔,刮樹皮,挖草根,吃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偶爾,能從集鎮(zhèn)上偷來一個餅,他要冒著被打死的危險。阿琰和阿瓔并不知道這餅子從哪里偷來的,他們會分成三份,把最大的一份給謝珩。 后來,黑教的巫師碰巧遇到他們,一眼就看中謝珩的天賦,要他去過有吃有喝的日子。 那時候,能活著都是那么不易,三個孩子還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阿琰和阿瓔跟著哥哥一起去了黑教,再后來的事情,卻是……比死更殘忍。 謝家的祖墳都在后山上,當年的洪水并沒有淹到那么高處,墳是保住了。 零零散散的墳冢,長滿了枯草。子謙在謝琰的墳前擺了些饅頭,閃閃叼來一棵松枝,幫忙拂去墓碑上的塵埃。 “國師大人,這個給你。”子謙提出個小酒壇子,拋給了謝珩。 他接住,眼底是歲月難抹去的悲戚。開了酒壇提起,將酒水澆在謝琰的墳前。 這陳年的好酒,竟沒能一起酩酊斟酌,卻要以這種方式相贈。子謙不禁輕嘆:“此生如朝露,去日苦多。” “阿琰……”謝珩拂過墓碑,冰冷絲絲侵入手指。 何漱衣跪在他的身旁,柔聲呢喃:“我和你大哥來看你了,在那邊還好嗎,阿琰……不要擔心你大哥,有我陪著他,我們在這邊也會很好的……” 她抓緊謝珩手,帶著溫柔的、救贖的笑容,像是云端的仙子那般空靈,晃花了謝珩的眼,煨暖了他的心。 縱然此景此景,不能不謂之傷懷。但,她心里有喜悅。 因為謝珩終于放下了這一切,只有能勇敢面對過去的人,才會創(chuàng)造最美最好的未來。 “其實,謝琰應該很高興的?!弊又t提起另一壇酒,澆入丘壑,“逝者已矣,什么都不存在了,要說還不滅的,就唯有執(zhí)念。如今他盼到他大哥,還帶了個好大嫂,謝琰執(zhí)念已解,九泉之下哪里還能不心安?” 壇子里還剩最口幾口酒,他抱起,一飲而盡,“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人生苦短,還是要及時行樂啊,總不能一直活在悲傷里不是?” “你說的是?!敝x珩將自己那壇酒舉起,大口飲下。烈酒入喉,燙得他從沒有如此清醒過。 “阿琰,明年大哥和大嫂再來看你。來世有緣,我們還做親兄弟!” ☆、第52章 夫妻雙雙入虎xue 許久后,他們從后山下來。 在離去前,謝珩和何漱衣又將謝家所有的祖墳掃了一遍,一一傾訴。 天很冷,山上更是寒風滾滾,可何漱衣的心是暖的。她和謝珩披著同一件斗篷,她在他的懷里溫暖的讓他感動。徹底與過去訣別后,抬眼看向遠方,仿佛那陽光都變得亮堂而光輝。 在村子口,子謙星眸朗目,云袖被風輕揚,瀟灑恣意,閑散不羈。 “各位,我們就在這里別過吧?!?/br> 這話來的突然,謝珩蹙眉,“你又要去周游列國?” “嘿嘿,這次不是?!弊又t笑道:“這次是回家去。” 家,這個字對七花谷的人來說,多半有些陌生。七花谷之人很多是有家不能歸,或者根本沒有家。 子謙笑嘻嘻道:“雖然我對那種奢侈浮華的地方不感興趣,但是,離家久了,總得回去看看長輩的不是?畢竟他們也掛心我嘛。當然,我這次回去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我?guī)煹芤⑵蘖耍易鳛閹熜?,自然要回去瞅瞅新娘子啊?!?/br> 何漱衣訝然,“你有師弟?”傳言中,曇花谷年輕一輩只有司命公子和他的師妹“小司命”兩人。 “當然啊,我既然有師妹,為什么不能有師弟?”子謙回答的一派泰然,“只不過我?guī)煹苌矸萏厥猓荒苷讶挥谑?,所以我就一人頂倆人了?!?/br> 何漱衣沉吟片刻,福了福身,“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看得出,你此去一路順遂,也請你代我向你師弟問好?!?/br> “嘿嘿,那就多加保重了?!弊又t不羈的拱手,轉身,似白練劃過,轉瞬就去的無影無蹤。 他一走,何漱衣便覺得更難面對梨花婆婆。 從掃墓那會兒起,梨花婆婆就沒說一句話,也是不想讓何漱衣煩心而選擇降低存在感。但現在,這里就三人,何漱衣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得看向謝珩,“安安還在白教總壇……” “我們去白教,接她回家。”還有,想辦法復原漱衣的記憶。 “可是……去了白教,一定會遇到麻煩的事情?!蔽淞旰问系姆N種就是前車之鑒,白教是微哥哥的地盤,何漱衣吃不準微哥哥會怎么對她。 謝珩用笑容安慰她,接著從懷里拿出一張奇怪的黃符。 何漱衣和謝珩成親這些天,也習慣謝珩那些前所未見的符了,他的本事,她是學不來,還總能領略新的驚奇。 原來這張符是用來傳信的,專門用于特定的兩個黑巫師之間。謝珩給溫茗傳了信,交代他一些事下去,對何漱衣道:“我們去白教吧?!庇謫柪婊ㄆ牌牛骸扒拜吙梢煌??” 梨花婆婆道:“老身善于隱遁,跟著你們便是。要復原漱衣的記憶,還需要去白教獲知方法。” 何漱衣的心一沉,“我……還無法做好心理準備?!?/br> “別擔心,有我?!敝x珩安撫。 梨花婆婆正欲再說些話,忽的察覺到什么,身子立刻朝后飄去,瞬間消失不見。 下一刻,只見有人馭輕功落在了兩人的面前,一襲澹月色深衣,墨發(fā)隨意束著,眉目似水,清逸如竹,唇角漾開淺淺的笑紋,那樣溫柔,就似隨風輕舞的桃花瓣。 “漱衣,原來你到了這里?!?/br> 謝珩摟緊何漱衣,周圍的氣場仿佛都冷下來,一如謝珩唇角那道冷笑,“呵,宋豫?” “國師大人?!彼卧タ蜌獾谋?,“在下去了桃花源,想接漱衣出來,卻得知國師大人已經帶走了漱衣,在下便過來了?!?/br> 謝珩冷笑:“你跟的還真緊,怎么,是不放心漱衣和本國師在一起了?” “豈敢、豈敢,在下是想來接漱衣去白教的總壇小住幾日。”宋豫笑容祥和,“安安小姑娘也在那里?!?/br> 這算是用安安要挾他們嗎?兩人對視一眼,何漱衣道:“好,我和謝珩也想看看白教是什么樣的?!?/br> “國師大人能親臨,再榮幸不過了?!彼卧サ溃骸鞍舶残」媚锟吹侥銈儍蓚€一起去,定然會萬分的喜悅?!?/br> *** 白教的總壇,坐落在永順地界內一個叫做靈溪鎮(zhèn)的地方。 何漱衣到了這里后才知道,整個靈溪鎮(zhèn)居住的,都是白巫師。他們或是在白教中任職,或是因傾慕白教而移居到這里,渴望瞻仰圣輝。 當然,表面上,他們都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樣。 踏上漢白玉鋪成的臺階,何漱衣和謝珩步入白教的山門。這座依托山勢而建的總壇,恢宏、圣潔,層層玉階仿佛是引人登仙的天梯。步入山門,內中的種種更如空中仙境,有宮殿、有苑囿,漢白玉和大理石打造出的世界,純凈的讓人嘆為觀止,反射出明媚的、溫柔的冬日暖陽。 如不是知曉黑白兩教是一丘之貉,或許何漱衣也會被這里的純凈所迷惑。 沿著潔白的長廊,走到一方園囿,孩童的嬉鬧聲傳來。 何漱衣一眼就看見,那邊有幾個孩子在跑來跑去,其中一個正是安安。 “安安!” 聽了這聲喚,安安瞧來,接著拔腿沖向何漱衣。 “漱衣jiejie!”她撲進何漱衣的懷里。 “漱衣jiejie,你和謝珩哥哥終于來了,安安好想念你們……” 謝珩撫摸安安的頭頂,“安安,你在這里可有受什么委屈?” 安安陽光的一笑:“沒有!這里的人對我可好了,還給我做好吃的東西呢,雖然……安安還是覺得漱衣jiejie做的菜更好吃!” 謝珩得意的笑道:“本國師做的也不錯,下次我和漱衣一起做兩道菜給你嘗嘗,怎么樣?” “真的嗎?太好了謝珩哥哥!”安安又扎入謝珩的懷里,逗得謝珩笑意更濃。 宋豫看著他們,波瀾不驚的眼底微微亂了,不知是陽光忽然變得有些刺眼,還是三人和樂融融的畫面刺痛了他的心。 他依舊不改清逸和溫柔,喚了兩個使者來,為謝珩和何漱衣安排住處。 謝珩忽道:“本國師閑來無事,想接觸白巫術。宋教主,總壇里可有藏書的地方,能讓本國師學習一二?!?/br> 宋豫拱手,“這……多有不便,還請國師大人諒解?!?/br> 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謝珩不冷不熱道:“那就煩請宋教主為本國師弄幾本志怪小說吧,總歸是能打發(fā)得了時間?!?/br> “國師大人請放心,在下這就讓人去辦。” 話音剛落,就見園囿那邊走過來三個女子,口中喊著“教主”,語氣親昵又嬌嗲。 她三個都穿著華貴的布料,發(fā)飾繁復,妝容精致,人長得也嬌美如花,很快就圍在了宋豫的身邊,撒嬌道:“教主,您可算回來了……” “教主,妾身夜夜獨守空閨,想您想的都睡不著。” “得了吧你,睡得不是挺好嗎?真正難以入眠的是我啊……” 何漱衣有一瞬的吃驚。 她沒想到,微哥哥有姬妾,還是如此的美貌多情。 “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事?!彼卧バχσ獠贿_眼底。 這樣皮笑rou不笑的宋豫,顯然是三人從未見過的,她們怔了怔,看向何漱衣和謝珩。 “這位是國師大人。”宋豫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