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蒖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開始有點模糊了?，F(xiàn)在那兩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像嗡嗡嗡的蚊子叫。

    “因為你徐伯母說，覺得她兒子在國外好像認識了比較復雜的人，這都是他為了和父親作對，故意墮落自己。她很自責，說兒子本來那么優(yōu)秀，盡管畢業(yè)幾年了依然是那所全球首屈一指的學校里標桿一樣的人物，現(xiàn)在卻為了和父親作對，百般讓自己墮落。她說這都怪她，嫁了一個花心的丈夫，讓兒子也跟著無法舒心……”

    黎語蒖最后一縷清醒意識終于成功地沉了下去。

    在此同時，那些亂七八糟的八卦像陣風一樣，從她耳邊徹底消散開去。

    都說了，她才不想偷聽別人講話。說不聽，就不屑聽。

    她踏實地又睡了過去。

    ******

    周末時，葉傾顏和黎志沒有休息照常工作，黎語萱帶著黎語翰去看外公，家里只剩下唐霧霧和譚麗珊。一整個上午，黎語蒖都躲在書房里看書，看得入了迷連午飯都忘了吃，直到下午四點多唐霧霧來叫她下樓去吃下午茶，她才脫離書中的世界感受到現(xiàn)實中的自己已經(jīng)饑腸轆轆。

    揉揉肚子，她戀戀不舍地放下書和唐霧霧一起下樓到客廳。

    唐霧霧把她帶到沙發(fā)坐下，指著茶幾上的幾袋零食說：“這是我剛剛買回來的，你想吃哪袋就拆哪袋，別客氣！”說完又去廚房端來兩杯咖啡，再順手打開電視。

    黎語蒖看了看桌上那幾袋零食，都是些給小孩子甜嘴巴的玩意兒，她不大喜歡，只有一袋杏仁她看著還有點食欲。她挑了那袋杏仁出來，撕開口子就著咖啡，和唐霧霧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快五點左右，唐霧霧的手機響了，唐霧霧對黎語蒖說：“語蒖你自己先吃著，我去接個電話?！?/br>
    黎語蒖嚼著杏仁說好，心里想著唐霧霧的鈴聲聽起來好熟，脈動的旋律讓人有種無奈又不得不執(zhí)行的煩躁，一個恍惚間她幾乎燃燒起想跳起來奪過唐霧霧的手機摔到墻角去的沖動。

    她按捺住自己，想著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沖動。兩秒鐘后，她找到了答案——因為唐霧霧的手機鈴聲和她的鬧鈴用的是同一只曲子。

    她忽然想起秦白樺跟她說過的一個段子：如果暗戀一個人又得不到，想脫離喜歡他的煩惱把他徹底放下，就把他的聲音設(shè)成鬧鈴吧，保證一個月后再聽到他的聲音都會想吐，更別說繼續(xù)暗戀什么的了。

    講完這個段子后秦白樺跟她說：求求你了大蒖，把我的聲音設(shè)成你的鬧鈴吧，讓我徹底擺脫你的魔爪好不好？

    她記得自己當時回答他：我又沒暗戀你，你怕個毛。

    現(xiàn)在恐怕她應(yīng)該沒什么底氣再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了。

    她一會笑一會思緒幽遠地吃著杏仁看著電視。門口忽然有了點響動。

    是黎志和葉傾顏回來了。

    一瞬里黎語蒖想起身回房間，可是下一瞬里她又決定就坐在那里不動好了。

    又不是做了什么心虛見不得人的事，干嘛一看到他們就夾著尾巴跑走。

    于是她繼續(xù)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吃東西，就著夕陽品味著天下太平的時光。

    可是這太平時光卻很快就被打破了。

    “語蒖，”先開口的是黎志，他沉著臉，神情沉肅，聲音冷凝，“你表姨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在客廳里吃零食嗎？”

    黎語蒖看了看手里的零食，怔住了。

    她明明記得黎語萱唐霧霧黎語翰都在客廳里吃過點心水果什么的，難道那些不叫零食嗎？還是說別人可以吃的東西到她這里就變成不可以吃的零食？

    她看到葉傾顏臉色極其難看。她看到黎志瞄了葉傾顏的神色后又轉(zhuǎn)過頭來再次厲色對她說：“還不快把你手里的東西收起來！”

    看著黎志急憤的表情，聽著他冷厲的責問，黎語蒖一顆石頭外皮包裹著的玻璃心有點要碎。

    這輩子還沒有誰能這么劈頭蓋臉地教訓她，她mama疼她，不會這樣，其他人打不過她，不敢這樣。

    她又不是死乞白賴非要到這家里來的，憑什么要遭受這樣的待遇？況且這待遇還是來自于她那個dna測試吻合度高達99.9999%的生理學父親。

    黎語蒖決定，是時候叛逆一下了。

    第14章  社會男青年

    黎語蒖站起來，用不馴的表情不馴的音色回答著：“黎語萱和黎語翰天天都坐在這吃水果點心，你并沒有說他們什么，那么我的理解是，只有我坐在這里吃東西是不行的，對嗎？那你要是這么看不上我，也犯不上顧忌血緣非要把我養(yǎng)在這，干脆攆我出去得了，又不是沒有福利院！”

    她看到葉傾顏的臉色沉得像快灑出暴雨的黑云，連呼吸的氣息都變重了起來。黎志看了看她，眼底有了點慌和急。再轉(zhuǎn)回來時，他對黎語蒖厲聲斥責：“你這孩子從哪里學來的壞脾氣，大人還不能說你兩句嗎？”

    黎語蒖梗著脖子：“我還能從哪里學的，當然是鄉(xiāng)下了！”

    葉傾顏臉色鐵得發(fā)青，手抓在樓梯扶手上。

    黎志語速漸急：“你這孩子真是、真是在鄉(xiāng)下呆得太野了，再不好好管教你，你差不多要反天了！讓我把你攆出去，這是干什么呢？你在威脅你的爸爸嗎？我告訴你，雖然你mama不在了，可你是有爸爸管教的，你不是個野孩子，不能這么任性沒禮貌！現(xiàn)在你馬上回房間去，晚上罰你不許吃晚飯了！”

    黎語蒖聽到“雖然你mama不在了，可你是有爸爸管教的，你不是個野孩子”這句話后，一個恍神間戰(zhàn)斗力直線下降。等她甩下頭重新找回斗爭狀態(tài)，卻看到黎志已經(jīng)攬著葉傾顏的肩膀上樓去了。他們上樓的步伐有點亂有點慢。

    黎語蒖撇嘴。

    至于嗎，氣成這樣。

    她翻個白眼也往房間走。

    繞過沙發(fā)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地上有好幾個杏仁，都被踩得很碎。應(yīng)該是剛剛吃的時候，要么是她不小心掉的，要么是唐霧霧不小心掉的。

    放在平時她會撿起來的，但現(xiàn)在，呵呵。

    ******

    黎語蒖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在心里對自己默默嘆氣。

    她可真是沒用啊。

    本來她是各種不服立志要和黎志死磕到底的，可是很賤格的，聽到黎志一句“你還有爸爸管教”的時候，那顆緊繃著的壯懷激烈斗爭到底的心居然莫名地舒坦了一下……

    就這么一舒坦之下，她居然鬼迷心竅地放棄了斗爭，收起了叛逆，乖乖地回了房間。

    現(xiàn)在那一家子人正在外面吃著晚飯，聽說晚上的主菜是煎牛排。

    她告訴自己不餓也不饞，她專心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默念著一不小心就背下來了的心經(jīng)修心養(yǎng)性。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是她沒有慧根還是文言文水平太次，嘴里念叨著心經(jīng)，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一頭肌腱發(fā)達的壯牛在撒蹄子從青蔥草地上歡快奔過，那四條腿上的腱子rou裹著力流動在風中，健美得讓人仿佛聞得到七八分熟椒鹽牛排的香氣……

    黎語蒖及時給了自己一巴掌，防止自己在心經(jīng)中走火入魔流下口水。

    她開始嘗試著逼迫自己在瑜伽樂曲中進入冥想狀態(tài)。努力修煉了一會，門口忽然響起咚咚聲。

    有人在敲她的門。

    黎語蒖猶豫了一下，拔掉耳機起身去開門。

    門一拉開，黎語蒖看到了黎志青雋瘦削的臉。他端著食盤站在房間門口，隨著房門的開啟，他的瞳仁底處極快地閃過一抹窘促的芒。

    黎語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門外這道身影的出現(xiàn)，其實并不感到意外，而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她沒有放縱自己仔細去想。

    她看了看黎志，伸手指指他身后：“您這碟子碗筷端錯地方了吧？廚房在對面呢，怎么您在您自己家都會迷路嗎?！?/br>
    黎志眼角隱隱一動，沉肅的表情龜裂了一角：“你這孩子隨誰呢，這么倔，你明知道爸爸是來給你送飯的，嘴巴還非得這么硬?！?/br>
    他繞過黎語蒖端著食盤進了屋。

    “餓了吧？快來吃飯吧?！?/br>
    黎語蒖站著不動。她在內(nèi)心中快速掙扎著到底是要作一點叛逆一點地站著不動還是誠實地走上前去解決胃部剛需。

    就這一瞬里，黎志已經(jīng)端著飯碗塞進她手里。

    黎語蒖看著碗里粒粒誘人的大米飯，覺得每一粒米都在隨著她掌心下的脈搏跳動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她決定叛逆這事還是來日方長吧，畢竟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她得知道盤中的餐每一粒都辛苦。

    ******

    她低頭開始吞飯。咀嚼吞咽間，她隱隱感覺得到黎志在一眨不眨地看她頭頂。

    “慢點吃，別噎著。”他的聲音響起在她頭頂上。

    黎語蒖心說大部分噎著的人都是因為聽著這句話之后才噎著的，所謂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什么的。

    雖然心里嘀咕著，可她咀嚼的速度還是漸漸放慢下來。

    “唉，”黎志一聲輕輕的嘆息，“你這孩子啊，說話真是太沖，脾氣上來了怎么氣人怎么往上頂，一點好好說話的機會和余地都不給人留，也不知道是像誰。你知道為什么不讓你在客廳吃杏仁嗎？”

    黎語蒖吞下最后一口飯，皺了皺眉：“你剛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的是不讓我在客廳吃零食，沒說是杏仁?！?/br>
    黎志想了下，說：“可能我當時有點急，說得籠統(tǒng)了一點，我是怕你顏姨先我開口，我本來是想，你這孩子個性這么強，她說你和我說你，那是不一樣的，畢竟我是你親爸爸，她卻和你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我說你你沒準會聽一聽，她說你到時候你要是直接甩臉子給她，大家都會更加下不來臺?？晌覜]想到的是，我……也有點高估我自己了，嗐?！?/br>
    黎語蒖揉揉鼻子，忽略掉黎志說到最后面時聲音里的那一縷落寞，問：“那為什么不能在客廳吃杏仁？”

    黎志說：“因為你顏姨對杏仁嚴重過敏，只要杏仁屑飛在空氣里被她聞到都不行，輕了是喉嚨腫呼吸困難，重了就直接窒息休克。”

    黎語蒖小驚了一下。她在鄉(xiāng)下時人們粗枝大葉地生活著，活得雖然有點糙但人人都挺耐造，還沒聽說過有人聞聞別人吃過了杏仁的空氣就能厥過去的。

    真是好命的人天生連老天爺都嬌氣她。

    黎語蒖回想了一下，的確她跟黎志對峙的時候，葉傾顏的臉色一溜從白到青從青到鐵青地過度著來著。那時候她以為葉傾顏是被自己氣的，現(xiàn)在想應(yīng)該是呼吸不暢導致的吧。

    她沉默了一瞬，問黎志：“黎語翰他媽杏仁過敏這事，家里所有人都知道？”

    黎志點頭：“當然，這是件定要緊的事，我以為你來的第一天表姨也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br>
    黎語蒖想了想：“她沒有告訴我?！?/br>
    黎志：“我剛剛問過她，她說她告訴過你了?！?/br>
    黎語蒖若有所思后，說：“行吧，今天這事我記住了，以后我心情好的時候會注意一下?！?/br>
    黎志欣慰的點點頭，想要起身收走餐盤。

    黎語蒖攔下他：“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黎志沒有強求，起身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他頓了頓，轉(zhuǎn)回身，看著黎語蒖，幽幽地問：“你什么時候肯叫我一聲爸爸呢？”

    黎語蒖回視著他，忍住想翻個小白眼的沖動：“等我把舌頭屢直了的?！?/br>
    ******

    黎語蒖做了會兒題，又有人來敲門。

    她起身開門，看到一臉自責愧疚到楚楚可憐的唐霧霧。唐霧霧一把拉住她的手。

    “語蒖……”唐霧霧一張嘴，那股飽含歉意的糯糯之音立刻讓黎語蒖覺得自己確實不夠有女人味。

    “我剛剛才知道是我害你晚飯都沒吃成，還挨了說，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零食里面夾著杏仁，那應(yīng)該是買其他東西附贈的，所以我才沒有看到！語蒖真的太對不起了！”

    黎語蒖靜靜地看著她。

    她抽出手：“沒關(guān)系，小事情?！?/br>
    唐霧霧似乎對黎語蒖抽出手的動作不太適應(yīng)，怔了一怔后，又連忙說：“語蒖，我不會讓你背黑鍋的，我已經(jīng)去跟表姨解釋過了，那個杏仁是贈送的，沒有人故意買它來吃的！”唐霧霧又一把抓住黎語蒖的手，“語蒖，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黎語蒖再次抽出了手，笑一笑：“真的沒關(guān)系，又不能因為這點事，他們就真的把我攆出去，你說是吧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