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黎語蒖噗地噴出來。一旁支著耳朵聽到這句話的唐尼更是捶桌大笑,氣得閆靜想用熱咖啡潑他。 黎語蒖剛才那聲笑有點突發(fā),聲波氣流混合面部肌rou的震動,導致眼鏡順著鼻梁往下一滑。 黎語蒖麻利又及時地伸出手指又把鏡框給推了上去。 對面周易撇著嘴一笑:“真小氣,你就讓它不小心掉下來一次好了,讓我看看你到底長什么樣!” 黎語蒖一本正經地以訴說神明旨意的方式胡謅:“不是我不想,是不行,我這副眼鏡是去長白山求來的,專門擋煞用,沒戴夠三年五載就摘掉的話,我和我身邊的朋友會遭遇禍事的!” 唐尼放下和閆靜的對掐,湊過來一副大明白的樣子“哦”個不停:“哦哦哦!這個我聽我媽講過,我媽老家就在那邊拉(三聲)!”他的外國音攙著東北腔,喜慶得不得了,對黎語蒖說,“那你趕緊戴著吧,千萬別摘,要摘也一定記得和我先絕交!” 閆靜在一邊諷刺他:“用得著嗎?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好像天下會喘氣的都愿意和你交朋友似的!” 他們立刻又掐起來。 周易不理他們,對著黎語蒖邪氣地笑:“我不怕死,你摘了給我看看吧?!?/br> 黎語蒖:“你不怕我怕?!?/br> 周易:“別怕,我?guī)湍惆涯隳欠葚\承擔掉?!?/br> 黎語蒖揚了揚被鏡框半遮的眉:“真的?” 周易沒說話,只是笑得邪魅狂狷地,伸手指了指黎語蒖。 閆靜和唐尼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黎語蒖卻一下就明白了。 她叫“語蒖”,語蒖,語真。他指了指她,就是在告訴她:是的,我說的是真的。 黎語蒖笑了:“大師兄你段數有點高?。 ?/br> 閆靜在一旁再也忍不?。骸澳銈兊降自诖蚴裁磫≈i?想憋死我嗎?” 唐尼也急得海外東北腔更濃重了:“老大,別醬嬸兒的好么,告訴我為什么你一指她她就笑了?傳說中的隔空點笑xue嗎?” 黎語蒖和周易沒有理他們,兩人隔著黎語蒖的眼鏡片對望。 黎語蒖又揚揚眉,笑瞇瞇反問周易:“你的胡子刮了唄?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長啥樣?!?/br> 周易看著她瞇著眼睛笑:“不是我不想,是不行,我的胡子是擋桃花劫用的,得留滿兩年才行,提前刮了我和我身邊的女孩子都會被桃花劫傷到的!” 唐尼在一旁忍不住翻著白眼噴他:“就好像不刮你就少傷了女人心似的!” 周易始終與黎語蒖對視,看都沒看唐尼一眼,直接踹了他一腳。 黎語蒖學周易之前的調調:“我不怕傷,你刮了胡子給我看看!” 周易的神色居然有點認真:“你不怕我怕?!?/br> 黎語蒖一撇嘴角:“沒事兒,你的桃花劫我?guī)湍銚??!?/br> 周易無聲看了她兩秒,問:“真的?” 黎語蒖笑著也指了指自己。 周易看著她,忽然狂放不羈地笑起來,深邃的眼珠里映出精亮的光。笑聲停下,他看著她:“有意思。” 一旁已經看得陷入深度糊涂的唐尼和閆靜急得不行,敲桌狂問:“喂你們倆到底在搞什么啞謎?!” 黎語蒖和周易誰也沒有理他們,相視之間,她若無其事地扶了扶眼鏡,他若無其事地端起咖啡杯,他們誰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嘴角都在微微地往上翹著。 這世上有種默契,懂了,但不必說。 ****** 天氣漸漸越來越冷,黎語蒖每次出門前都想把棉被裹在身上。她不在乎多花點電費,她讓店長把咖啡店里的暖氣開得大一點,好給來往路人提供一個可以短暫取暖的場所。她的做法給店里帶動了一些客流量,可店里的生意依然還沒有達到她心中“人頭攢動生意火爆”的預期。 這天中午,黎語蒖上完課就趕到了咖啡店。她去換衣間換好衣服出來后,看到店門口有些sao動。她趕緊走過去看,原來是天氣太冷,有個流浪漢暈倒在街上,另外一個流浪漢把他拖到店門口,似乎是希望能讓同伴進來暖和一下,而服務生不知道渾身臟兮兮的他們是不是可以進來,正在猶豫。 黎語蒖二話不說把兩個流浪漢讓進店里,靠窗口的角落位置正好有兩個顧客喝完咖啡要走,她立刻把那兩張空下來的椅子并在一起,和另外一個流浪漢合力把暈倒那個扶到上面躺好,又叫服務生端一杯熱水過來。 服務生有些猶豫:“老板,他們是不是有點太臟了……” 黎語蒖打斷她:“相信我,他們真的不算特別臟,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比他們更加泥土十倍!” 服務生訕訕去端水了。 旁邊桌有位衣著鮮亮的中年女顧客很不高興地開了腔:“生病就去醫(yī)院,呆在這里有用嗎?” 黎語蒖扭頭看向她:“已經叫人打過醫(yī)院電話了,但救護車來之前,總不好讓他們繼續(xù)凍在外面?!?/br> 中年女人翻白眼:“但這里是我們花錢消費的地方,你收了我們的錢就要切身為我們服好務!他們那么臟,你就往屋子里領,你倒是好心腸,可總也得問問花了錢的我們這些顧客愿意不愿意吧?” 黎語蒖深吸口氣,告訴自己現(xiàn)在做的是服務行業(yè),要有耐心,要有好態(tài)度,千萬別亮沙包大的拳頭。 “好的,那我問下大家的意愿?!彼h(huán)視屋內,抬高聲音,對著屋子里其他顧客們問,“我想讓他們在這里歇一歇,有沒有人不同意?大家放心我會立刻叫服務生消毒這邊,也會保證他們只在這個角落,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大家都看著她,沒有人表示反對,除了那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拍著桌子叫:“你說不會打擾就不會打擾?。克麄內瞬粍涌墒巧砩系臍馕栋〖毦‰y道不跟著空氣一起流動的嗎?害我們吃到空氣里的臟東西,這難道還叫不打擾嗎?” 黎語蒖耐心地跟她解釋:“他們只待在這個角落,我會叫服務生拿屏風來把他們隔開并給這邊消毒!”她吩咐服務生立刻行動起來。 但中年女人不依不饒,堅持要黎語蒖把兩個流浪漢請出去。 黎語蒖再次環(huán)視店里,問著其他顧客們:“還有人和這位女士一樣,介意會吃到流動的空氣這件事嗎?” 并沒有人說“介意”。真讓人欣慰。 甚至有人走過來,給黎語蒖遞來一樣東西:“這是我新買的圍巾,還沒來得及戴,現(xiàn)在看起來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你拿去幫他圍上吧!” 又有人走過來,遞過一雙鞋子:“有點舊,想扔掉的,如果不嫌棄就讓他穿上吧!” 有人遞過自己的手套:“很暖和的!” …… 黎語蒖覺得胸口有股暖流拱得她發(fā)脹。這社會并沒有評論家們抨擊得那么冷漠,世界被鋪陳得再怎么鋼筋水泥,值得欣慰的是,心懷憐憫的人依然很多,只要有人帶頭敞開心扉,就會有更多的人跟著傾灑熱情,掩蓋冷漠。 黎語蒖接過大家遞來的東西交到流浪漢手中,流浪漢聲音哽咽,不住口地說著“謝謝”。 沖著這些哽咽的“謝謝”,黎語蒖決定要捍衛(wèi)他們到底。 她抬起頭,對著中年女人,聲音溫柔,但很堅定:“您如果愿意,我可以為您換個離這里遠一些的位子,并且這一餐,我不收您的錢,可以嗎?” 黎語蒖做好了中年女人要不依不饒的準備。 可這個時候,中年女人卻忽然笑了,而更令她迷惑的是,凍暈的流浪漢也坐了起來。 黎語蒖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一切。 人群里有人扛著攝像機出來,中年女人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只麥克風:“我們在網絡看到中國有一檔節(jié)目,情境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用來測試當有人責難流浪漢時,其他人是否具有同情博愛之心。幾場節(jié)目看下來,我們都很感動,總有人正義而熱情地站出來幫助流浪漢對抗輕侮他們的人。但是我們聽說你們所有的真人秀節(jié)目都是有腳本的,所以我們想確定一下,那種令人感動的寬容與博愛,同情與憐憫,是不是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于是就策劃了這個情境類似的節(jié)目。正好聽說這里有個中國女孩開了一家咖啡店,于是就過來試了試。現(xiàn)在我們可以很肯定地說,中國人,果然棒棒的!” 剛剛扮演過刻薄客人的女主持人把話筒熱情地塞在黎語蒖嘴巴前,讓她講兩句話。黎語蒖怔怔地還沒緩過神來,一張嘴間,說的居然是:“我剛剛打了電話叫救護車,等下要是車到了,是不是得抓一個人打暈抬上去?” 她的話引起大家哄堂一片笑,采訪氣氛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外,周易帶著墨鏡靠在他sao包的跑車前,面朝咖啡廳里面,叼著煙的嘴角狂放不羈地上揚著。 一旁唐尼看了一會忍不住感嘆一聲:“我說老大,你幫起她來可真是夠賣力氣的!” 周易邪笑著噴他一臉煙:“我?guī)退藛???/br> 唐尼揮動著滿是肌rou的手臂掃著面前的白煙:“壞人!別噴我!你這還不叫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明著是幫你師姐想點子拍節(jié)目幫她搏收視率,可是說白了還不是想通過電視臺給小金剛的店打廣告!” 周易一巴掌兜在唐尼后腦勺上:“廢話那么多!上車!” 唐尼委屈地揉著腦袋奇怪地問:“去哪?” 周易:“泡妞?!?/br> 周易掐滅了煙開門上車。 唐尼哼哼唧唧地小聲嘀咕:“切!妞不是就在屋里呢嗎!” ****** 節(jié)目播出以后,咖啡店的生意一下火起來。黎語蒖懵懵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積了什么德居然蹭上這么一份意想不到的狗屎運。 她想要是mama還活著就好了,就會看到她出現(xiàn)在電視里,還是國外的電視。 想到mama,一順手就也想了想爸爸。黎語蒖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跟黎志通電話了。晚上她打了電話給黎志,輕描淡寫簡單扼要地告訴他自己在別人資助之下開了間咖啡店,生意從沒什么起色到現(xiàn)在開始走向火爆。 黎志在電話那邊笑得老懷安慰:“你可能不知道自己那段視頻在網絡上有多火,語翰已經找來給我看了,雖然你的臉打了馬賽克,但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你!語蒖,你是爸爸的驕傲!” 馬賽克是黎語蒖要求節(jié)目制作方加上去的,這樣她會覺得有一點安全感。 聽著黎志的夸獎,黎語蒖心里舒服得暗爽,嘴上卻全不在意似的,沒幾句就岔開了話題。 她真為自己感到拙急,以前活得那么皮糙rou厚,干扒小男生褲子這種事時連眉頭都不會眨一下,現(xiàn)在卻快要聽不了親爹表揚了,難道像閆靜她媽說閆靜的那樣,是她“終于長成了知道害羞的大姑娘”了么。 “最近身體怎么樣?還是那么瘦嗎?還像前陣子那樣咳嗽嗎?”黎語蒖盡量讓自己問得云淡風輕,不把心底的關心放肆地全部展露。 “挺好的,沒有變得更瘦,也不咳嗽了!”結果這句話剛說完,黎語蒖就聽到從被對方捂住的聽筒里面?zhèn)鱽砹丝酥频目人月暋?/br> 唉。 黎語蒖心頭一聲嘆息。 看來沒有變得更瘦那句話也不會是真的。 “要多注意身體!”她醞釀了半天,費勁說出這么幾個字來。 要命,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像黎語萱那樣,對著自己親爹發(fā)嗲起膩而不覺得rou麻。 “快過年了,語蒖,你……過年回來嗎?”黎語蒖聽到黎志在問她。 “太遠了……并且咖啡店剛有起色,我想今年過年就先不回去了?!崩枵Z蒖想了想,這樣回答著。 “好吧!那你要多注意身體,有空的話……多給爸爸打幾個電話吧!”黎志最后面那句話,聽起來有著淡淡的商量和期盼。 黎語蒖心尖一抖,沉著聲答:“好!” ****** 離過年沒剩幾天的時候,想mama的乖寶寶閆靜拎著包包跑路回家去了。公寓里只剩下黎語蒖一個人。 黎語蒖一直覺得自己一個人是沒有什么問題的,直到閆靜離開,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習慣了有伴的日子。 她覺得習慣真可怕,習慣了陪伴之后人會變得更懼怕孤獨。 學校已經放假,她整天待在咖啡店里。最近一段時間周易一直沒有出現(xiàn),唐尼說他回中國了,他舅舅有事找他,還說他會在家陪舅舅過完年再回來。 自從閆靜回家,唐尼也來的少了,他甚至開始吵他mama,說想要回中國東北看姥姥……的墓碑。 雖然店里生意火爆,但黎語蒖有種錯覺,自從那幾個熟人不在這里露面了,她覺得全世界一下子好像只剩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