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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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轉(zhuǎn)著拇指上的扳指,嘴角彎了彎,“你在擔(dān)心皇上怪罪令航嗎?” “怪罪?”蘇可拔高了一點聲調(diào),“侯爺病得面容憔悴,每日支撐著去上朝,分神還要去都督府處理公務(wù)。不過是比平日回來得早些,皇上不至于這么不通人情吧。” 敬王挑眉,“你拿話賭我?” 蘇可忙搖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垂著頭低聲說:“王爺,您幫個忙糊弄過去,別讓我這個罪魁禍?zhǔn)壮汕Ч抛锶恕!?/br> 敬王笑道:“你倒是坦誠布公,還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禍?zhǔn)?。?/br> 既這么說,看來敬王是知情了。但知情到什么地步呢? 蘇可撇撇嘴,“您別打趣我了。事情鬧成這樣,我也不想的。王爺不是也總說世事難料嗎,我這就是被世事擺了一道。我現(xiàn)在病著,跟他嘔不過,您舉手之勞幫忙掩飾一下,明日侯爺就會去上值的?!?/br> “他會聽你的話?” 蘇可被噎,臉巴子抽了下,“不聽。” “那就只有等你病好了,他才能回都督府?!本赐跽f得實誠,看著蘇可不敢言語的樣子,語氣突然加重了些,“他連守了你四五天,聽說照顧之事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瑾承的醫(yī)術(shù),你的病不該沒有起色。蘇可——” 敬王非常認(rèn)真地喚了她一聲,“別陷在過去的事里出不來?!?/br> 蘇可發(fā)苦地笑了笑,“您是想說我有心病嗎?”沒等敬王有所表示,她匆匆搖頭,“沒有的,王爺多慮了?!?/br> 敬王陳了陳,還是挑明而言,“我聽說了,你手底下一個干活的婆子淹死了。蘇可,人就那么幾種死法,不能是個跟你有關(guān)系的,因為水死了,你就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你心結(jié)不除,吃多少藥都沒用的。我這次來,既為他也為你。你既然跟了他,就得為他著想。朝廷上多少人盯著他,恨不得揪著他的錯。這種時候你就得顧全大局?!?/br> 蘇可的手死死攥著被褥,攥得胳膊發(fā)顫。她呆呆看著敬王認(rèn)真的模樣,忽的咧嘴一笑,卻比哭都難看,“王爺知道得真多?!?/br> 敬王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 蘇可問他,“您跟侯爺?shù)年P(guān)系很好吧?!?/br> “我待他如兄弟?!?/br> 蘇可點著頭笑,“既然您此行不是來探查真?zhèn)危趾秃顮斢羞^把情意,那我就松心了,也就沒有心結(jié)了。王爺來看我,這面子給足了我,往后侯爺定會好好待我的,我在這里謝過王爺了?!?/br> 這話中意思明顯,隱在言語間的細(xì)枝末節(jié)被撇得干干凈凈。 敬王默然地看著蘇可,因為她的逃避,他上前揭開了往事的傷疤,“蘇可,這侯府的婆子是失足滑下曲橋的。尚宮局的那個宮女是困得不行,打水時栽倒進井里的。而洛芙——” 因著敬王的話,蘇可的眼圈都紅了,“洛芙呢?王爺是想說洛芙的死也跟我沒關(guān)系嗎?” 敬王身子微顫,看著蘇可即將滾落的眼淚,澀著嗓子說:“跟你沒關(guān)系?!?/br> 蘇可呵了一聲,偏頭一笑,眼淚吧嗒滾落下來。 這天大的荒唐的笑話,糊弄誰呢? 然而敬王的聲音透著隱隱的哽咽,悶聲給了一道驚雷,“是我,是我害死洛芙的。” …… 許多年后,蘇可每一年去梁氏祖墳祭拜洛芙的時候,都會想起那天敬王的樣子。她總是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對洛芙念叨。 他被稱為一代明君,“紅門之亂”后,大銘朝在他的治下空前繁華,迎來太平盛世。 他勤政愛民,百姓們擁護他,史官們?yōu)樗韫灥隆?/br> 他是偉大的,英明的,每每在大宴上聽著群臣對他的贊揚,都會由衷地慶幸大銘有這樣一個好皇帝。 可不會有人知道,他曾經(jīng)為了你的死,自責(zé)內(nèi)疚了好多年。即便你只是他御極道路上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契機,他至少為你報了仇。 我就一輩子感激他。 ☆、52.052 宮里的人和事 出事那年,洛芙十九歲,蘇可十八歲。 宮里情意不容易長久,兩人之所以好得一個人似的,全因都不在貴人跟前伺候。在被調(diào)去給老嬤嬤解悶之前,洛芙在御花園里擦各處亭閣的廊柱,蘇可在養(yǎng)心殿里擦地磚。下值后回宮舍歇著,大通鋪一睡好多年。 旁的宮女像她們這個年紀(jì)早尋出路了,跟在貴人身邊吆五喝六的,或是花些錢在尚宮局尋個小職。同一時候進宮的,除了犯事處置的,就剩她倆一直在下游晃蕩著。 要說樂天知命,確實有點。但更主要的,倆人私心里都覺得對方是個沒眼色不會來事的人。 遇著好門路,除非能把兩個人都調(diào)過去,否則沒自己看顧,對方一定會早早下去見閻王爺??缮夏恼疫@樣的好事,宮里一個蘿卜一個坑,倆坑同時出現(xiàn)的可能太小,就是有,那也不是倆坑,而是一堆坑。那時她們又都不敢去了。 所以擦廊柱擦地磚就挺好,你寬著我的心,我慰著你的情,一塊的不思進取。 后來起小伺候皇上的管事嬤嬤腿疾愈發(fā)厲害,皇上念著舊情,下了旨準(zhǔn)她出宮歸家。老嬤嬤一把年紀(jì)說家里早沒音信了,也舍不得皇上,所以一來二去,皇上辟了壽安宮給她,讓她和幾位老太妃作伴去了。 老嬤嬤得皇上恩典,跟前自然要再配幾個得力的伺候著。 蘇可跪著擦地磚的時候聽到常公公嘀咕這事,仗著多年擦地磚沒出過錯的臉面,上前去邀了這個事。進宮攢下的一點點體己斂了斂,湊成個荷包塞過去,蘇可便帶著洛芙成功去給老嬤嬤解悶去了。 能在皇上跟前一待多年,老嬤嬤決不是一般人。但好在蘇可和洛芙都自認(rèn)對方是半吊子,湊一塊便是囫圇個的機靈和討巧。老嬤嬤不認(rèn)識洛芙,卻認(rèn)得蘇可。平日里的悶聲葫蘆上了釉,嘴皮子原是這樣能說會道,利索不黏粘。 老嬤嬤喜歡她們倆,看著洛芙手把手教蘇可認(rèn)字,還特意讓人裁了幾刀紙送過去,讓蘇可練字。 老嬤嬤還說,萬一哪天不中用了,死前也定會把她們倆安排好。 這是多好的恩典,可惜了的,先走的竟然是洛芙。 洛芙出事前的小半個月,有天提膳回來,人變得恍恍惚惚的,問她句話半天才有反應(yīng),像被小鬼勾走了魂。蘇可問她怎么了,她只搖頭不言語。蘇可一時逼得急,洛芙就聲淚俱下地縮在被子里哭,末了說:“你別問我了,橫豎不是好事情?!?/br> 當(dāng)時的蘇可一心以為洛芙是在為梁瑾承傷心動情的,想著之前瞧見的不堪畫面,琢磨著是不是洛芙也撞見了。 蘇可對梁瑾承的感覺不過爾爾,談不上喜歡,卻也不討厭。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個笑容春風(fēng)拂面。 也僅此而已。 洛芙卻不一樣,繡荷包,繡香囊,寫詩句,遞帕子。實打?qū)嵉乇砺缎嫩E。揣著這樣的心,若真是撞見了梁瑾承的好事,心里肯定受不了。 可蘇可也沒法子,不敢提梁瑾承半個字,怕反而添堵。 日子就這么蒙著油脂糊涂地過,直到洛芙出去提膳沒回來,蘇可心慌了。出去找,竟找了兩天都沒半點線索。第三天的清晨,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來報信,說在御花園角門上的那個井里撈出個死人,看著衣裳穿著像是洛芙。 蘇可被帶去認(rèn)尸,人都泡發(fā)了,怵目驚心的白,勾著胃里那點酸水,轉(zhuǎn)身就扒著墻角嘔了起來。 她一邊吐一邊掉眼淚,宮里不能出聲哭,她張著嘴無聲的嘶吼,光出氣不進氣,沒一會兒就暈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抬回壽安宮。 她去老嬤嬤跟前跪著,老嬤嬤不開恩,嗆著聲調(diào)跟她說:“人的命數(shù)就是這樣,許多時候,不是你去招惹是非,而是事情來招惹你。洛芙行差走錯遇了事,怪誰都怪不著。她已經(jīng)走了,你就安生些?!?/br> 蘇可這時才明白,原來洛芙不是因為梁瑾承而想不開,她是犯了事。 老嬤嬤怕她胡鬧,拘著她不讓她踏出壽安宮半步。多年的不思進取到現(xiàn)在才顯露出弊端,任蘇可怎么暗地里查,洛芙的死仍舊只是“井邊貪玩,失足落下去的”。 直到現(xiàn)在,洛芙到底出了什么事,得罪了誰,又犯了什么事,蘇可一概不知。 她總是自責(zé),覺得最后那段日子,倘若她上心些,死纏著洛芙問出些所以然,洛芙可能都不會死。她是沒能耐,就算知道了可能也無濟于事,但至少沒讓洛芙一個人扛著。洛芙到底是自己投井的,還是被人謀害的,蘇可竟然沒法斬釘截鐵地斷定一個。 五年了,她放不下,愧疚難過,覺得虧欠了洛芙。面上裝得再好,一想起洛芙,胸窩也像被剜了塊rou一樣疼。 …… 敬王第一次遇到蘇可,是在順貞門。彼時他才十三歲,剛封了王爺挪到十王府去。他進宮向來走東華門,但皇上宣旨讓他進宮的時候,他正在順天府學(xué)著辦差,就近就走了玄武門進紫禁城。 過了玄武門就是順貞門,同名延門和集福門圍成一個袖珍的小院落。 大銘朝的宮人都是終身制,除非死,否則這輩子不可能出宮。每旬家人前來探望,宮人最遠(yuǎn)也只能到這個小院落。而死的時候,人從順貞門右側(cè)的小門送出,才真正的離了紫禁城。 宮里人多,死得也多,能留下全尸讓家人接走安葬的卻不多。 敬王在順貞門看到一個宮女跪在板車前,身子扒著一卷破草席,哭得傷心欲絕的樣子。 宮里不興出聲哭,順貞門這里倒是管得寬松,又是死人的事,看門的沒怎么攔著。但敬王從這過,這宮女的哭便歸得上沖撞。要上去喝止,卻被敬王抬手給攔下了。 不值當(dāng)?shù)?。他本就是一個不受重視的王爺,年紀(jì)小,母妃去得也早,自己不成氣候,作勢也沒底氣。眼見著是兩個宮女情意好,一個死了另一個出來相送,他心生幾分同情,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 誰知那宮女哽咽著在那喚一個名字——洛芙。 他渾身一僵,全身的血液都沖到頭頂。明知該裝著不知情不認(rèn)識,可還是忍不住拐過去看,正好宮女掀著草席和死去的人做最后的告別。他看到那泡發(fā)的瘆人的白,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才勉強控制住喉頭涌上來的酸水。 但他終究認(rèn)出來那張臉。 洛芙還是死了。因他的膽怯不敢?guī)兔?,她救了他,他卻翻臉不認(rèn)人。 洛芙就是因為他而死的。他一直這么覺得。 當(dāng)時天陰,天氣也開始轉(zhuǎn)涼。他身體徹骨的冷,整個人仿佛凍僵在那里,不知道挪步,也不曉得離開。看著宮女抹著眼淚,驚慌地跪下來求饒,他動了動嘴卻不知道能說什么。 節(jié)哀?放肆? 他哪里來的底氣。 后來還是隨行的內(nèi)侍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都以為他是看見了死人受了驚嚇,內(nèi)侍揚言要收拾那宮女,橫眉立目地問她名字和落處。他清晰地聽到宮女說:“奴婢是伺候賢嬤嬤的宮女,蘇可?!?/br> 蘇可伏在地上,身子微微發(fā)顫,“奴婢和死去的人交情很好,如今送她出來,一時忘了規(guī)矩,沖撞了王爺,還請王爺開恩。” 敬王瞥到板車邊跪著的中年男人,發(fā)色淺,雜生著許多白發(fā)。穿得窮苦人家的破衣衫,垂下去的臉黝黑且皺紋溝壑。 他鬼使神差地問那男人是不是死去宮女的爹,答話的卻是蘇可。說洛芙家里早沒了人,不忍心沒人收尸扔到亂葬崗上去,所以花錢托了關(guān)系,請人拉到外面好生安葬。 他看著蘇可,為她的這份情誼和做的事,在滿心的愧疚和不安下,生出一絲絲的安慰。 他讓內(nèi)侍免了蘇可的罪,指明不想驚動皇上過問。內(nèi)侍還算知道他容易揉搓的好脾氣,只道蘇可運氣好,撞上的是敬王,落在別人手上,皮不扒了。 后來他找人說了幾句好話,蘇可被調(diào)去了尚宮局當(dāng)司簿司的女史,宮里行走,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幾回,都沒說過話。 他的愧疚和補償找到了出路,人一夕之間就長大了。 御花園里因他不知輕重的表白,跟著母親進宮的輔國大將軍的女兒杜之落,提著裙子狠狠踹了他一腳。蘇可那時已是司言了,杜夫人進宮她知情,帶著人來尋杜之落,正瞧見了這一幕。 他甚至感到慶幸,來的人是蘇可而不是別人。他念著蘇可對洛芙的情,蘇可念著他不追究的情。有這因緣,既是蘇可,御花園的這一遭就會成為秘密。 蘇司言的為人謹(jǐn)慎,辦事周到,在外命婦里傳得很廣。 杜之落天性活潑,很得太后喜愛。勤進宮,和蘇可便熟得可論姊妹之情。當(dāng)然蘇可不敢攀,可杜之落卻拿她當(dāng)jiejie??可絹砹撕?,杜之落拉著蘇可匆匆離開御花園。 事情這么擱著,沒有下文。宮里再遇見,他將蘇可叫到一邊,問她杜之落可對她說了什么。 好歹兩人還算有些交情,蘇可直言不諱,告訴他杜之落已有心上人。他很失落,因心事無人說,只蘇可一個知情人,零零總總便說了許多煩憂。他和蘇可的交情也因此變得更加深厚。 知道貴妃要清減宮人,他第一時間想到蘇可。剛被貴妃免了職的蘇可,臉上帶著恬靜的笑,讓他千萬別插手,她樂不得出宮去,自在,往后這宮里的人和事都和她沒關(guān)系了。 他心思重,自顧自將自己也歸到“宮里的人和事”中,蘇可離宮后,他再沒去找過她。 知道她在京城中尋活計,看見她在街上擺攤子,嘗過她的餛飩,派人跟著她去南京。信紙上三言兩語,說她已經(jīng)進了秦淮的青樓,進去打探,只是記名的管事,不接客。他無法形容自己當(dāng)時的心情,走投無路的感覺他嘗過,可蘇可到底還和他有交情,不是真的走投無路。生活這樣艱難,她仍舊不來求助,可見是和“宮里的人和事”徹底地劃清了界限。 自那之后,他收手了,再沒去探聽蘇可的任何情況。 直到這名字從邵令航的嘴里說出來——你也認(rèn)得蘇可? 這世道真是小,這命運真是無情。逃不掉,撇不清,事情回到原點,該解開的結(jié)是時候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