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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爺別著急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邵令航招呼蘇可,“過來把這個吃了?!?/br>
    這是敬王家廚子做的藥膳粥,因為孫mama提了句,所以廚子進門那天起就單獨做兩份。一份對蘇可的癥,一份對邵令航的癥。熬了這么多天的夜,邵令航底子好是一方面,藥膳多多少少也起了些作用。只是連菜帶粥都是藥膳,邵令航吃不慣,所以只做了粥。

    邵令航已經坐到炕邊,只等蘇可落座就要動筷。而蘇可卻遲遲未動。

    病著的時候,他親力親為地端飯服侍,那時爭執(zhí)不來的。她沒有氣力,也顧不得什么禮法和規(guī)矩??墒乾F在病好了,孫mama和月嬋都在一邊站著伺候,她坐到邵令航的對面,這事情就很難辦了。

    邵令航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么,既不看她,也不說話,手里捏著筷子,倒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來。

    月嬋忙在一邊幫腔,“蘇姑娘快坐下吃吧,等會粥涼了還要熱,更耽誤工夫?!?/br>
    蘇可猶豫著,事情僵持不下,礙著旁人在,她也不好和邵令航怎么擰。陳了片刻,她認命似的,乖乖坐到炕桌另一頭,悶著頭喝粥。

    說起來,她這點性格委實讓人有些難過。邵令航雖然得償所愿,但細想卻又覺得心疼。

    本是個有脾氣的人,卻因為許多的規(guī)矩禮節(jié)和道德束縛成一個必須收斂克制的人。倘若真的被揉扁搓圓了也行,偏又鐵骨錚錚。這樣的落差,不知她是怎樣熬過來的。

    邵令航頓時覺得食不知味,看著侍立在一旁的孫mama和月嬋,低聲說:“你們也吃飯去吧?!?/br>
    兩人以為邵令航是有話要說,推辭都沒有,謝恩就都出去了。屋里本就沒有安置服侍的人,這兩人出去后,偌大的一個正屋,竟然只剩下邵令航和蘇可。

    蘇可舀著粥不敢往嘴里送,萬一對方要說話,她卻吞咽著,這是不合規(guī)矩的。

    邵令航輕聲道:“她們都走了,你安心吃。”自己夾了一筷子筍絲,嚼完了才又嘟囔,“吃個飯也顧三顧四的,我不興的那些規(guī)矩?!?/br>
    蘇可哦了一聲,面上淡淡的,執(zhí)著瓷勺的手卻微微有些發(fā)抖。

    “明天就打算去上值嗎?”

    蘇可回過神來,回道:“病了八天了,也該好了。積舊庫房還一攤子事呢。”

    邵令航沒有反駁,也知道反駁了沒有用,恩了一聲,“田太姨娘的事,我知道攔不住你,但你若真要查,仔細著府里的人。我這院里的人我能保證,出了荷風齋,任何一個人都要小心堤防?!?/br>
    蘇可沉默地點點頭。

    邵令航又說:“死的那婆子,我已經派人去她家里打點好了。賻儀和安置的費用是府里出的,我以你的名字,派人又送去一份小的。你記著些,明日上值倘若別人問起來,不要說漏了。要是那幾個婆子為淹死的事說了什么,你不要在意,該干活干你的活?!?/br>
    “我知道了?!?/br>
    “還有……”

    蘇可揚起頭來,“您cao的心真多,吃您的飯吧。”

    被嗆了這一聲,邵令航愣了下,隨即彎了嘴角,低頭吃自己的粥去了。

    這頓飯終于平靜地吃完,天也黑透了。

    臨走前,蘇可想起什么,破天荒地拉住邵令航,躲開月嬋和孫mama的視線,低聲幾近耳語,“您那塊無事牌,我放在您內室的枕頭下面了?!迸滤f什么,忙又說:“那么大一塊,我戴著實在不方便。何況是貴妃娘娘賞的,進宮若是不帶著,難免讓人起疑?!?/br>
    邵令航嚅了嚅嘴唇,俯下點身子同她說:“那,要不我還把穗子給你?”

    蘇可剜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您的東西?!?/br>
    邵令航不吱聲,說起來,她身上沒他的東西,他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將她帶回荷風齋養(yǎng)病的時候,看見脖子上的紅繩,那種感覺是不可言喻的。如今她都還回來,他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擔憂,心里空落落的,極力想要尋到一絲平衡。

    “這個,你拿著用,總不會閑礙事了吧。”

    他掏出懷表來給她,精致的金鏈子,表蓋彈開會發(fā)出啪的一聲響,清脆悅耳。怕她拒絕,生硬地找理由,“這府里各處正屋都有大座鐘,獨你那積舊庫房沒有。這東西實用,比看天來得準。你先用著,什么時候覺得不方便,你再拿來。”

    這樣說總挑不出毛病來了吧。

    蘇可小聲道:“我那庫房有滴漏?!?/br>
    “你……”

    邵令航攥著懷表咬牙切齒的,幾步開外,月嬋和孫mama都背對著裝聽不見,但是真的聽不見還是假的聽不見,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他轉過視線來,看著悶聲不響的蘇可,抓著她的手將懷表塞了過去。

    “孫mama跟著她去吧,送到東角門就回來。”邵令航不由分說,吩咐完了就轉身回屋去了。

    蘇可和孫mama面面相覷,最后不自在的相視一笑。

    東角門上看門的婆子算是半個自己人了,荷包沒少拿,加上之前四處找蘇可時,邵令航對她吼的那兩嗓子,她到現在還心有余悸。見了蘇可,自知這姑娘不能惹,陪著笑說了幾句,恭敬地送出門去。

    回了福家小院,福瑞家的道了句阿彌陀佛,“可是回來了,我這里都要瞞不住了。”

    蘇可不知福瑞家的怎么這生感慨,進了自己屋子才發(fā)現,愁的不只是她,還有福家的小丫頭阿扇。這幾日蘇可不在福家,稱病的事卻對外言明的。同上次崴了腳一樣,各路人等紛至沓來。崴個腳尚且來探望呢,大病了七八天,不來反顯著不好。

    怕出紕漏,阿扇就偽裝成她躺在床上裝樣子。福瑞家的領著人遠遠站在落地罩前給她們看一眼,即便攔著不上前,也怕哪個眼睛毒的認出來。

    “王寶貴家的也來了?”

    “來了,還說現在公中庫房雖然還是姑娘走時候分派的樣子,但遠沒有從前有條穩(wěn)?!币蛑K可回來,福瑞家的終于松下口氣,坐在杌子上長吁短嘆的,“無雙來不過是個過場,大家心知肚明,沒說兩句話就走了。三太太那邊是跟風的,扒著門扇就要看個究竟。至于四太太那邊,來的還是瑩姨娘,站在院里說了老大一通話,牽三扯四的,連四房那個楊姨娘快要生產的事都拎出來嘆息一番近日辛苦。話里話外還是分家那檔子事。真是,我早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我能聽出老夫人什么音兒?瞎打聽什么啊……”

    福瑞家的還在發(fā)牢sao,阿扇在旁邊附和著,沒有蘇可的應聲,兩人說得也照樣歡暢。

    而蘇可突然反應過來,伸手拉過福瑞家的胳膊,“福mama,您年輕的時候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伺候?那您知道田太姨娘是怎么瘋的嗎?”

    曾經蘇可剛來的時候,府里的情況是福瑞家的一房一房明說的。田太姨娘的事在府里算是秘辛,輕易沒人提。她記得清楚,沒有和蘇可提過半個字,現下突然問起,讓她有些不安。

    “哎呦我的祖宗,怎么還說起田太姨娘了?!备H鸺业钠财沧欤行囊D移話題,“你快琢磨琢磨自己個兒吧。為著這事我也是幾天沒睡好覺,侯爺那個脾氣,我也不敢過去提。橫豎,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br>
    如此一說,話鋒隨即換了。

    蘇可問:“什么事啊?”

    “那四太太要給你說媒!”

    “誰???”蘇可哭笑不得,她怎么隱隱覺得四太太要說邵令航呢?

    福瑞家的見她笑,推了她胳膊一把,繃著臉說:“是府里新請來的一個西席先生。而立之年還沒過,秀才出身,學問挺好的,就是家里窮,供不起他繼續(xù)考功名。四爺不知哪認識來的,聽說三爺要請西席,直接給薦過來了。連老夫人都說人不錯。這四太太不知怎么就起想法了,竟想撮合你。還跟我說了,只要你點頭,老夫人那里有四太太呢,保準能點頭同意。”

    福瑞家的看蘇可臉色不對,跟著一嘆,“這不飛來橫禍嗎?要是讓侯爺知道了,還不得把四房的屋頂掀了。”

    蘇可無語,這四太太又是想的哪一出啊……

    ☆、57.057 表心意探虛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她想干什么,也要見了真章才好下對策。 ”蘇可對四房的人說不上喜歡,但也沒有像府里的這些人似的,將她們看得有多上不起臺面。士農工商,商為賤民,或許賺得多賺得貪婪,但銀子是立命的根本。難道這府里的人都不做買賣了?三太太不也有好幾個鋪子嗎?就是老夫人,陪嫁的鋪子莊子,斂一斂也不少錢。

    所以金銀面前,人人欲~望平等。只是有的人表在外面,有人藏在心里。有人圖個溫飽,有人圖富貴。各有各的法門罷了,真談不上誰看不起誰。

    至于對四房的態(tài)度,單因為四太太的家世,蘇可沒什么成見。她們出幺蛾子,在府里鬧騰,跟她沒過節(jié),旁人為了討好老夫人而故意給四太太下絆,她不插手不評價。可說回來,她們不能打她的歪腦筋。

    福瑞家的說:“這還不算真章?倘若真到老夫人跟前提了,老夫人同意了,到時候就晚了?!?/br>
    蘇可裝得沒心沒肺似的,說:“老夫人同意也不成啊,我是長工,又不是死契,這府里做不得我的主。真要配婚,也得來問問我的意見,我不答應,她們還能牛不喝水強按頭?鬧出人命來怎么辦?再說她們也做不得那西席的主,說娶個下人就娶了?”

    她說得這么不在意,好像這事就是四太太靈機一動的餿主意,根本沒可能成真。

    但福瑞家的卻不聽這一套。蘇可來的時候短,府里各處的事知道的不多。即便四太太在老夫人那里吃了不知多少的暗虧,可便宜也不是沒沾著過。否則一竿子整服帖了,還至于現在蹦三跳四的。兩個人打擂臺似的斗了這么多年,誰真正贏了?

    “你別不當回事,四太太也是有手段的人,不能小瞧。”

    蘇可望著她,一時沒接話,嘴角的笑意像是退去的潮水,微緩平和地沉了下去,“福mama,我在荷風齋住了這些日子,老夫人那里是知道的。”

    福瑞家的眨眨眼,一時沒轉過味兒來。她當然知道老夫人知曉,可也不礙著四太太使壞啊。

    蘇可沉聲,“您說,我一個下人,在侯爺內室里一住八天,有些事自然得掂量掂量吧。就算侯爺不知道四太太的心思,這事兒也沒人跟侯爺提,他不插手,單老夫人那里也不會將一個清白受到質疑的人婚配給他們看重的西席先生吧。再者說——”

    她抻了抻褙子上的褶,大無畏似的,“就真派人來驗明正身,我也確實是侯爺的人。老夫人將我調過去,本就動的別的心思,如今說,我是襯了她的意才對。她要么把我打發(fā)了,要么直接讓侯爺將我收了房,左右也不能將我送到西席先生那兒去?!?/br>
    被這一大通話說的,福瑞家的竟愣了半天。話中意味她倒是消化了,但令她奇的,是蘇可說這事時的平靜。

    論起自我打趣,有含著笑意的,有揣著貶損的。蘇可都不是,她平靜淡然,像在說別人的事。以往她不是這個性子的,沾著侯爺的事,轉瞬就能掉臉子。更別說拿自己清白說事兒了。要說她認命了,臉上也沒有什么無奈或是哀怨,就是——就是接受了。

    她兩只手相互揉著手指,有些摸不清蘇可的心。

    病了一場,換了性子了?

    “那要真把你打發(fā)了……”福瑞家的想試探試探,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糊涂了。

    果然,蘇可臉上復又升起笑意,“那我就去給老夫人磕個頭。”

    福瑞家的撇撇嘴,“別這么說,侯爺對你挺好的,何苦硬著心腸。離了他就是好的?外面就海闊天空了?”

    蘇可不言語。

    “那晚找不見你,急得什么似的??粗懔粼诖采系囊律?,眼眶子撐得泛紅,我瞧著都覺得難受。后來找著了,我心里也才反應過來,你要是真想跑,早跑了,還等到今天?!?/br>
    她看看蘇可下垂的眼皮,拖過她的手輕輕拍打,“我知道,你想跑還不容易么,四下里也沒人看著??赡闩逻B累我們,侯爺那脾氣好相與的么,你跑了,侯爺只能拿我們撒氣。你不是那樣的人,斷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br>
    蘇可這些日子瘦了許多,福瑞家的一下下拍打,她的手早紅了??扇思冶硇囊獾臅r候,抽回來總是不合適,只能挨著。

    不過人家說的話,她也聽明白了。

    那晚的事,都以為她是故意將福瑞家的支走好趁機逃跑,她聽說了,覺得特別可笑。她不是個甩攤子的人,真要走,也走得名正言順,堂堂正正??伤龑Ω<业念檻],說起來其實很小,憑他們的臉面和能耐,以她對邵令航的了解,不會真對他們怎樣,生氣還能沒有么,但氣消了也就過去了。

    可福瑞家的如此一說,是真心剖白,還是借機提點她,她不傻,聽得明明白白的。

    夜?jié)u漸深了,蘇可在荷風齋住了八天,都是簡單洗漱。生了大病一場,身上實在難受,為了了結這話題,她提出要洗澡。福瑞家的不肯,不敢讓她著涼。她好說歹說,屋里多添了一個火盆,讓阿扇將水兌得熱熱的,屋里溫暖如春了,福瑞家的才轉身出去。

    澡桶里的水是真燙,人下去,皮膚沒一會兒就變紅了,可四肢百骸卻像被打通了似的,讓人一身筋骨都松軟下來。

    蘇可看著裊裊的熱氣,頭搭在桶邊上,漸漸閉上眼睛。

    這侯府,大約是離不了了。

    ……

    轉天一早,蘇可精精神神去積舊庫房上值。三個婆子看見她,喜得像見了親人一般。

    徐旺家的知道最多,但被邵令航封了口,一切只裝不知情。跟著其他兩個婆子,虛情假意地問蘇可病好得怎樣了,又說起庫房這些日子都整理了哪些東西,還說沾著姑娘的光,這些日子仍舊吃著侯爺送來的食盒。最后的最后,話題理所當然,不可避免地轉到了死去那婆子的身上。

    眾人惋惜,蘇可昧著良心,跟著附和了幾句那婆子怎樣的冒失不小心。

    其中一個婆子納罕著,“要說這華婆子也確實不走運,死的時候,那湖水還沒上凍。冬天衣裳穿得多,就算是會水,衣裳發(fā)沉,人也撲騰不上來。可你們看,這才幾天功夫啊,天冷得跟老天爺翻臉似的,外面那湖都結了兩寸多厚的冰了,人走上去都沒事。倘若華婆子晚幾天,人不至于淹死,頂多是腦袋上磕個包?!?/br>
    她這話說過不止一回,另外兩人都不再做聲,蘇可倒是聽得心里一揪。

    是不走運。怎么好生生就淹死了呢。

    蘇可臉上有些戚容,嘆了口氣問:“那華婆子當天沒跟你們一塊下值出府嗎?”

    徐旺家的說:“她家本就住在侯府后角門那頭的大院子里,跟我們一塊出東角門是因為她怕黑,不敢一個人穿后花園。可那天她家里媳婦和兒子吵了嘴,她急著回去,所以就從庫房拿了個燈籠,沒和我們一道,自己往花園后面去了。”

    說到這里,徐旺家的看看其他兩個婆子,聲音壓低了同蘇可說:“那燈籠挺舊的,她說借用下,轉天上值還帶回來。我們都沒料著會出這種事,所以誰也沒攔著。但是華婆子死了后,那燈籠不知哪去了,到現在也沒找到。姑娘,老夫人那里也不知道這庫房都有些什么東西,這燈籠的事,看能不能就瞞下了。我們下回再也不敢了?!?/br>
    丟了燈籠事小,主事的不在,她們私自帶著庫房的東西出去,這就說不清楚了。

    這回是拿個燈籠,誰知道幾個人互相掩映著是不是還拿了別的東西出去。

    蘇可看了看幾個婆子諱莫如深的樣子,覺得她們既然能將燈籠的事說出來,人品上就是好的。那么多東西,她也記不住,好多東西都沒造冊呢,少一樣瞞著不說,她根本發(fā)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