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墨小黑!“木蓮狠狠推了他一把,推得墨譽一個踉蹌,”你給我閉嘴!“ 水生忙扶住墨譽,結(jié)結(jié)巴巴道:”木蓮姐,你……你怎么可……可以這么對……對四公子說話!“ ”你也給我閉嘴!舌頭不想要了是吧!“木蓮兇聲惡煞地吼道。 ”……“ 墨譽胸口氣得發(fā)堵,卻見百里婧已經(jīng)跨出了門檻,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他瞧見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然而,她的腰背仍舊挺得筆直,步伐堅定,一絲不亂。 墨譽忽然就被怔住,嗓子眼里卡得難受,木蓮和水生還在吵,他一怒,將一旁的太師椅狠狠踹翻,大聲喝道:”閉嘴!“ 不明所以,他的心里亂糟糟的。 …… 木蓮出了偏廳后,找了百里婧很久,幾乎翻遍了整個相府,最后找到她時,她正在廚房給墨問煎藥,手執(zhí)蒲扇仔細(xì)扇著爐火。 天色已晚,廚房里彌漫著苦澀的藥味,許是炭多擁堵,爐火中升騰起裊裊輕煙,百里婧的臉浸在煙霧中,看不真切。很快,她將煎好的藥倒進(jìn)碗中,提起食盒往外走。 木蓮沉默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百里婧停住腳步,沒回頭,淡淡道:”不用跟著我,駙馬喜歡清靜,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也不必等我,我今夜在偏院歇息?!?/br> 她的口吻肯定,沒有商量的余地。 木蓮定在原地,目送百里婧的身影轉(zhuǎn)過屋角,回身凝視著灶中還未熄滅的爐火,擰眉自言自語道:”主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明白……“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問:(摸下巴)看這趨勢,老四,你是惦記上我媳婦兒你大嫂了? 墨譽:(羞憤)她調(diào)戲我,她冷落我,她看不起我,待遇都比不上大哥你這個殘疾人,我心有不甘?。ㄈ跞醯兀┐蟾?,你為啥不說話了?不會是想滅了我吧? 墨問:→_→我身殘心不殘,不算殘疾人。另,敢惦記我小白者,無論是敵是友是親是疏,殺!無!赦! ☆、【048】八歲那年 一身素色漫紫錦衣的女子出了相府,在貼身丫頭的攙扶下,登上奢華的馬車,明艷而厚重的轎簾隨即放下,一行人在左相墨嵩的注視下離去。嘜鎷灞癹曉。請記住本站 車廂內(nèi)的女子微微撩起窗簾,笑意盈盈道:”左相大人請回吧,本宮叨擾了?!?/br> 簾子一放下,女子那張帶笑的面容便好似被冰水洗過,再不剩半分笑容,美目之中閃過狠絕。馬車轉(zhuǎn)過街角,應(yīng)該往西走,百里落卻突然道:”車夫,往東,去國舅府。“ 車夫忙應(yīng)下:”是,公主。“ 百里落的陪嫁侍女春翠走在馬車旁,聞言,不無夸耀地笑道:”公主,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啊,婧公主被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雖在公主面前摔了茶盞,碎片卻扎在她自己的腳上了,奴婢一直在忍著笑呢?!?/br> 百里落聽罷,唇邊泛起些微冷笑,什么是嫡庶之別?她這些年早已看的透透徹徹。正宮所出的嫡公主,假如她病了,不能去念書,不能去聽那些煩人的女訓(xùn),整個皇宮的人都會為她編著動聽的故事,說婧公主扭了腳還不忘習(xí)字,摔了胳膊還吵著鬧著要學(xué)畫,說婧公主是大興國最用功最聰明的公主…… 呵,好一個最聰明的公主。 她刻苦努力習(xí)字學(xué)畫? 怎么可能? 她佯裝生病跑出宮,和她的表哥、和京城那些不三不四的紈绔子弟廝混,傍晚才歸來,根本沒有時間去瞧一眼經(jīng)書,動筆寫一個字。然而,她卻照舊能得太傅的夸獎,將贊譽榮耀一并攬入懷中,無論其他的公主、皇子如何努力,始終都被她壓在頭上,只因……她是嫡公主。 所以,婧公主做什么都是對的,做錯了任何事都會被原諒,婧公主說的話,哪怕是玩笑,也被奉為真理。 永遠(yuǎn)都忘不了八歲的那一年,南邊小國來大興朝覲父皇,帶來了許多奇珍異寶。幾日后,父皇讓他們各自挑選,她一眼便相中了一塊鮮艷的珊瑚石,然而,百里婧是嫡公主,她才有第一個挑選的權(quán)利。于是,她按捺住心里的悸動,等待百里婧挑選完畢輪到她。 可是,六歲的百里婧如此讓人厭惡,她拿了一對深海血珀制成的金童玉女哨子,又指著那塊珊瑚石道:”這塊石頭太難看了,明天我要拿去給赫瞧瞧,讓他看看天下第一丑石!福公公,你替我收起來吧?!?/br> 百里婧的話剛說完,那些宮女太監(jiān)們都附和道:”對,真是天下第一丑石!南蠻小國太沒眼光!不過,能博咱們婧公主一笑,這丑石也生得值了?!?/br> ”老奴這就替婧公主收起來?!案9珴M含笑意地命身邊的小太監(jiān)將那塊珊瑚石拿走了。 她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個太監(jiān)手中的托盤上,心頭好因為一句話成了天下第一丑石,她卻不能替它辯駁半句,更無法將它奪過來。她是如此喜歡那塊石頭,越得不到越喜歡,可是,若她開口爭辯,說那塊石頭奇異獨特,所有人都會當(dāng)她是個異類,只因……她不是百里婧,她不是嫡公主,她的話語如此無力。 ”落公主,您看中了哪樣?“福公公笑問道。 她隨手抓走一根白玉如意,贏來了眾人的齊聲羨慕。她卻笑不出來,只記得當(dāng)時眼睛酸澀,看著滿桌的奇珍異寶,卻沒有一樣敵得過那塊得不到的珊瑚石。 此后,無數(shù)個夜晚,她開始反反復(fù)復(fù)地夢見那塊鮮艷如血的石頭,夢見百里婧不屑一顧的眼神,夢見所有人對百里婧附和,卻將她徹底冷落!明明,她才是大興國的第一位公主!明明,她才是父皇的第一個女兒!明明,她的一切都做得比百里婧好! 為什么!憑什么! 終于,她發(fā)了瘋似的將那根白玉如意狠狠扔在地上,摔得玉屑四濺,黑暗無聲中,她對自己發(fā)誓,此生,永生,她要毀了百里婧的一切,要把她的所有都搶過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如今,十年過去,好戲終于要開始了。 馬車在國舅府偏門前停下,立刻有小廝上前迎接,那小廝認(rèn)得百里落,忙笑道:”小的拜見落公主!您這回可來得巧了,大小姐剛從浮游山習(xí)武歸來,國舅爺正替她接風(fēng)洗塵呢!“ 百里落眉目含情,柔柔一笑:”真的么?黎貍那丫頭回來了?“ …… 黎貴妃的兄長黎國舅官拜右相,但時人多稱他國舅 爺,連他的府邸也只作”國舅府“,而百姓口中所稱的相爺便獨指左相墨嵩,墨府又稱相府。 百里婧穿過桃林,到了墨問的小屋前時,西南邊的長庚星已然閃著光亮,夜幕漸漸拉開。推門進(jìn)去,遠(yuǎn)山剛掌了燈,屋子里半明半暗。墨問躺在床上,正睡得很熟,靠近他,除藥香之外,還能聞到隱隱約約的酒味。 從早晨到現(xiàn)在,一口飯也不曾吃過,胃里翻滾,百里婧用手頂住胃,將食盒放在了桌上,回頭輕聲問遠(yuǎn)山:”大公子晚膳一般都吃些什么?“ 遠(yuǎn)山的目光一直追著那個食盒,聽到她問,遲疑著答道:”哦,大公子身子不好,晚膳一向只用些米粥和湯羹。對了,婧公主,遠(yuǎn)山去……去做飯!“ 遠(yuǎn)山說完便往屋外跑,似乎是擔(dān)心百里婧心情一好,會替他攬下做飯的活似的……做飯事小,下藥事大。 因為墨問的身體原因,偏院里倒有好幾個伺候的小廝,負(fù)責(zé)打掃、搬運,做些粗活,但能進(jìn)這正屋侍奉墨問的,一直都是遠(yuǎn)山一人。遠(yuǎn)山對此的解釋是,大公子喜歡清靜,人多了會吵著他。 屋子里寂靜無聲,百里婧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彎腰捏住了右邊的小腿,簡單包扎了一下,已經(jīng)沒剛拔出碎瓷片時那么疼了…… ”咳咳……“ 床上的墨問忽然一陣咳嗽,手從帳中伸了出來,想要抓住些什么。 百里婧忙起身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問道:”怎么了?“ 墨問已經(jīng)醒了,昏暗的燈影中,他的眼神比醉酒時清明了許多,沉靜而溫和地看著她,唇邊泛起顯而易見的笑意來,手一用力,順勢拉她在床頭坐下。 ------題外話------ ╮(╯_╰)╭嗷,同居的第一夜開始鳥。 今天有二更。 要是再停電,琴媽就一頭撞死在豆腐上! ☆、【049】死不死呢(二更) 百里婧忙起身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問道:”怎么了?“ 墨問已經(jīng)醒了,昏暗的燈影中,他的眼神比醉酒時清明了許多,沉靜而溫和地看著她,唇邊泛起顯而易見的笑意來,手輕輕一帶,順勢拉她在床頭坐下。嘜鎷灞癹曉。請記住本站 墨問又咳了一聲,嗓子干啞,他在她手心里寫道:”渴?!?/br> 百里婧恍然:”好,我去給你倒杯水來?!?/br> 說著就起身到桌前倒水,墨問的眼睛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注意到她走下腳踏時步伐有些微不穩(wěn)。 百里婧很快就折身回來,弓著腰,一手端著瓷杯,一手來扶他,墨問雙臂撐著床,半天才坐了起來,她又給他背后塞了個軟枕,將他臉上散亂的頭發(fā)撥走,這才將水杯遞到他唇邊。 墨問喝了一口便偏開頭,眉頭一擰。 百里婧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道歉:”對不起,水有點燙,等等……“一口一口的氣息將杯中的水一點一點吹涼,再送到墨問唇邊時,他卻沒張口接,反而將瓷杯連同她的手一起握住了。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將白瓷杯抽走,長臂伸出,放在了床邊的高幾上。 他的大手捏著她的小手,百里婧以為他又要寫字,可是他并沒有,而是用拇指反反復(fù)復(fù)地揉捏著她的掌心,然而,微微低下頭,用清涼的氣息細(xì)細(xì)吹拂…… 百里婧終于懂了他的意思,茶水燙,她的手更燙,她沒說出口,他卻知道。喝不喝水不重要,他關(guān)心她疼不疼。 白天受的所有委屈和無法啟齒的痛苦,此刻終于得到一絲安慰,她沒抽回手,任墨問握著,任他笨拙而小心地繼續(xù)吹拂,那略略低溫的指腹,涼涼的氣息,使她刻意自虐般燙傷的手心漸漸恢復(fù)成原來的溫度。 現(xiàn)在,似乎只有在這個男人的面前,百里婧才能稍稍抬得起頭來,他不嘲笑她,不埋怨她,他的脾氣太好。又只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滿懷心疼和愧疚,想為他做更多的事,一步一步退讓下去,無底線地給予更多補償。 待她掌心的熱度總算散去,墨問嘆了口氣,在她手心寫道:”下次要注意,別弄傷自己?!?/br> 醉酒的墨問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清醒時的墨問卻是個成熟的大男人,懂得如何溫柔體貼,將一顆怯弱不堪的孩子氣的心慢慢鋪展開來,以平淡卻細(xì)膩的柔情。 百里婧淡淡笑了,點頭道:”我知道?!?/br> 墨問卻很是不滿地又寫道:”傻瓜,你不知道,你讓我很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沒去在意他對她的稱呼,百里婧順口問道。 墨問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手指劃了幾下又頓住,想了想,繼續(xù)寫道:”我的前三位妻子都去世了,相士說我命犯白虎,我擔(dān)心……會害了你。“ 觸到墨問滿含柔情和哀傷的黑眸,百里婧不由地愣住。當(dāng)初她嫁給墨問的緣由就是因為他克妻,她對愛情對婚姻已然心灰意冷,所以存心糟蹋自己,還曾自嘲而怨毒地想,若她真的被相府大公子——那個出了名的鰥夫克死了倒也不錯,她要看著韓曄后悔,讓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讓他一輩子都記著她。 但,所有的幻想多數(shù)會破滅,她的自我折磨自我糟蹋都以韓曄的在乎和顧念為前提,現(xiàn)在,韓曄不在乎,她就算死得再凄慘,在韓曄眼中也不過是個笑話。 她沉默越久,墨問的眼眸越黯沉,只是背著光看不清晰。百里婧探身取過白瓷杯,一邊送到墨問唇邊讓他喝下,一邊隨口問道:”她們是怎么過世的?“ 墨問頓時被水嗆住,大力地咳嗽了起來,百里婧慌亂地拍著他的背,幫他平復(fù),忙道歉道:”是我唐突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沒關(guān)系的?!?/br> 讓他親手將自己的傷疤撕開,實在太過分,她到底不夠成熟,性格魯莽沖動,待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傷了人。 墨問卻沒打算瞞她,他握著她的手,指尖顫抖地寫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嫁給我,她們便不會遭受冷眼羞辱,也不會抱恙抑郁而終……“ ”抑郁?“百里婧低低重復(fù)了一句,似乎不相信。 墨問接著寫道:”因為,我是個廢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會說話,她們多不愿與我一起,一個月也見不了一次面,卻又 迫于相府的勢力不敢改嫁……“他抬頭凝視著她,表情溫柔,又寫道:”你是公主,嫁娶隨意,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他避重就輕地岔開話題,百里婧果然上當(dāng),立刻起了憐憫不忍之心,不再追問那三位夫人過世的事,而是安撫地反握住墨問的大手,微微垂眸,柔聲道:”生死有命,沒什么好怕的。放心,我會好好活著,只要你也好好保重身體,我們就一直這么過?!皬澊叫Φ溃骸毕喔簾o風(fēng)無波,遠(yuǎn)離是非紛擾,不也很好么?“ 墨問竟有一瞬的失神,張了張口,卻未發(fā)出任何聲音,索性,什么都沒說。 百里婧忽然站起來,自責(zé)道:”我忘了,藥都快涼了!“ 待她端著那個熟悉無比的青瓷小碗走過來,墨問的額角便突地一跳,但他仍舊連一絲表情的波動都無,嘗著百里婧送過來的一勺又一勺藥汁,他的舌尖一觸,便立刻知曉毒性有幾分。 這一次的藥湯和中午相比,毒性相當(dāng)。 照之前孫太醫(yī)開出的藥方,半年時間能使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斃命,但若依照現(xiàn)在這藥湯的毒性,他肯定活不過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