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如果鹿臺山已經(jīng)不在,師門已經(jīng)覆滅,那么,她又怎么能給師門丟臉?她擅自離開盛京,直奔回鹿臺山去,任何人敢阻攔她,都要死!反正,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不是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場景,不是第一次聞到血腥的味道,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黑衣人首領(lǐng)萬料不到這樣的局面,頓時不敢再輕敵,天色將晚,勉強(qiáng)能看清他接下來的手勢,黑衣人領(lǐng)命,一擁而上,潮水般將百里婧困在其中。 以一人之力,想要抵擋如此多的人,恐怕不可能了。百里婧殺得昏天暗地,迸濺的鮮血罩住了她的眼睛,看一切都是暗黑的血色,如果終究逃不開這樣的宿命,她愿意與師門一起覆亡,只是,她不甘心一切真相都不曾揭開便不明不白死在了這里。 眼看著精疲力竭,身上也被劃出了數(shù)道傷口,她綰起的發(fā)髻也狼狽地散開,百里婧拄著劍單膝跪地,血水混著汗水自她的額前滴落,眼睛刺痛。周遭忽然變得很安靜,她的耳畔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劍氣從四面八方襲來。忽然便想起她的夫君在去荊州之前說,你要好好的,別讓我擔(dān)心。若他從荊州回來,連她的尸首都見不到,不知他會如何是好。又害得他成了鰥夫,他會不會恨她?又或者,他會悲痛欲絕? 呵呵,都已經(jīng)這個時候了,還在妄想。 劍沒有如預(yù)料一般刺得她千瘡百孔,一只有力的大手將她從地上撈起,緊緊地護(hù)在了懷里,那懷抱的溫暖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百里婧勉強(qiáng)睜開眼,自黑暗中瞧見那人冷峻的臉龐、抿緊的雙唇,還有,他那一身格外顯眼的白衣。 恍惚憶起年幼無知時那句自嘲,“昨晚,我以為我要死了,但總覺得第一個找到我的……不會是大師兄?!?/br> 那時,他回答她:“已經(jīng)找到了你。你猜錯了?!?/br> 第一個找到她的,永遠(yuǎn)是大師兄——她最不愿見到的大師兄。 “韓……曄……”她想喊他的名字,卻喊不出聲。 他陪她闖這生死之局,白衣漸漸染上了血色,可他的神色并無慌張,如此從容不迫,只在奪了性命時眸中才閃過刻骨的殺意。 此間山谷已然成了修羅場,一身白衣的男人如同地獄使者般大開殺戒,一個個黑衣人在他面前倒下,生生劈出一條血道來,兩旁鋪著無數(shù)橫七豎八的尸首。 人周身的氣場如何,在殺戮間最能反應(yīng),眼看著同伴死傷無數(shù),鮮少留有活口,剩下的那些黑衣人持劍的手已經(jīng)不穩(wěn),且走且退,防備而恐懼地盯著步步緊逼的男人,更可怕的是,他只用一只手,懷中還抱著一個女人。 黑衣人首領(lǐng)終于被逼得無路可走,大聲喊道:“弓箭手準(zhǔn)備,放箭!”他的聲音已然不復(fù)最初的鎮(zhèn)定和囂張,一點(diǎn)玩弄之心都沒了。 箭雨自空中墜落,韓曄一面護(hù)著她,一面揮劍去砍,腳下是無數(shù)斷箭,深深釘在泥土中,周遭的草木被射穿時發(fā)出各種聲響。百里婧仰頭注視著韓曄的側(cè)臉,用盡力氣說道:“你不用為我做到這樣的地步,丟了我吧,像你從前那樣?!?/br> 韓曄抿著唇,沒低頭看他,仿佛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前方,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卻分明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他側(cè)著身,用半個肩膀和手臂擋住飛至的箭矢,用血rou之軀為她筑起了一方盾牌。他的沉默如周遭暗黑色的山峰。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百里婧輕笑,眼皮太沉,她只能閉上眼,喃喃:“怎么我到死……還只能是個累贅呢?” 箭雨無休無止,韓曄再有本事也并非三頭六臂,他且走且退,眼看著被逼至一方斷崖,黑衣人的氣勢才算恢復(fù)了些,越發(fā)拼命地進(jìn)攻,忽然,數(shù)聲慘叫自黑衣人后方傳來,只聽有人大喊:“小心后面!” 有人殺了過來,令黑衣人腹背受敵。 場面徹底混亂。 韓曄站在稍高些的土坡上往黑衣人后方望去,看到幾個熟悉的影子還有幾個陌生的黑影,顯然,來的不是同一路人,然而,他們的目標(biāo)卻是相同的,黑衣人橫尸一片,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懷中人的身子軟作一團(tuán),連恨他都再沒力氣,韓曄眼神復(fù)雜地注視著前方的混戰(zhàn),再望了一眼身后的斷崖,猶疑了片刻,帶著她縱身跳了下去。 兩股不同的勢力各自斬殺著阻路的黑衣人,誰都沒有出聲,空空的山谷里只聽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這時,山谷的西北方向,一個男人急急從奔馳的馬背上跳下,身手矯捷,眼睛掃過眼前混亂的場面,繼而環(huán)顧整個血染的山谷,搜索著他想見到的那個人,卻只見到滿地的橫尸,心不由地提了起來。 “主子,沒有找到她。” 一道窈窕身影停在男人身側(cè),恭敬稟報(bào)道。 男人的面上戴著一副面具,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只是那雙眼睛寒波生煙般冰冷。 “主子,探查過了,她被人帶走了,不知生死?!庇忠坏郎碛按掖叶痢?/br> 不知生死……不知生死…… 男人聽罷,刻骨沉默,忽地視線下落,繼而追隨著地上的兩組與眾不同的腳印快步朝前走去——其中一道腳印比其余的都要深,可見那人內(nèi)力深厚,且是邊退邊走。而與它緊挨的那一道腳印則極淺,多數(shù)時候只用腳尖著地,且步伐略略歪斜,正常人走不出那樣的步子,顯然是被人半拖半抱著。偶爾踩出的整個腳印,大小正是他所熟悉的尺寸…… 男人步伐匆匆,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來,他根本無視前方的廝殺,誰死與他都沒有關(guān)系,只是……他們擋了他的路。 一個黑衣人被殺昏了頭,見人便砍,看到他過來,也不問,直接一刀劈了下來! 然而,他用盡全力揮出的刀不僅沒有傷著男人半寸,在剛舉起時便被男人兩根手指夾住,接著脖子一涼,他握著的刀抹上了自己的脖子,身子朝后轟然倒去,再來不及發(fā)現(xiàn)肩上背著的箭簍里已然一空。 此時,男人已經(jīng)走出十步開外,鬼魅一般迅速。沿途他走過的地方?jīng)]留一個活口,那些黑衣人要么被自己的兵器所殺,要么身上插了深深的羽箭,而那個男人的背影挺拔,垂下的雙手那般干凈,一絲血跡也不沾……可見,這是一個多么慣常殺人的男人,他的狠毒絲毫不亞于方才血洗迷津谷的白衣韓曄。 不僅是惹起事端的黑衣人,只要是擋了他道的,即便可能是盟友也逃不了,只聽“卡擦”一聲響,那蒙面的暗衛(wèi)被捏斷了喉骨,難以置信地看著男人臉上近在咫尺的面具。 如此一來,再分不清是敵是友,前來營救的兩股勢力與黑衣人彼此混戰(zhàn),男人也視若無睹,他的前路再沒有了阻擋,只剩一方斷崖。 男人緩緩蹲下身子,用指尖沾了沾崖邊一株小草上的血跡,放在口中嘗了嘗。緊接著,他驟然站起身,沒有絲毫猶豫地跳了下去。 原本站在男人身后保護(hù)的一男一女兩名暗衛(wèi)大驚失色,倉惶回頭,急喚道:“主子!” 然而,只見黑色的衣衫翻飛,他們沒能抓住男人的一片衣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人做事素來沉穩(wěn),如今這般魯莽是已經(jīng)有了萬全的計(jì)策,還是根本不曾想過后果? 迷津谷下,蛇蟲遍布,擅入者必死。 ☆、第173章 這一夜,百里婧不知道她殺了多少人,韓曄卻瞧得清楚,地上橫尸一片,而她,周身都沐浴在血光之中。舒殢殩獍迷津谷下的確蛇蟲遍布,毒物橫生,然而,這里卻也是第一清凈的去處。 韓曄帶著百里婧跳下斷崖,在半山腰攀住樹藤,蕩入了一處隱秘的山洞。韓曄在洞中干凈的地方放下她,繼而撒了些粉末狀的東西在洞口處,再生起一堆火,這才走回她的身邊,熟稔地撕去她染血的外袍,將他稍稍干凈些的白衫裹在她身上。 這個山洞視野開闊,可以將外面的一切瞧得清楚,而從外看卻不容易瞧出洞中有何端倪,連生火后的煙塵也不會鉆出洞口,自然而然地散了。若非他曾來過,斷不敢如此輕率為之。 女孩昏睡了過去,閉著眼睛,眉頭皺成一團(tuán),這是韓曄數(shù)月來第一次敢這么仔細(xì)地看著她。 山洞的壁上有“滴答滴答”的滴水聲,襯得洞中越發(fā)靜了。韓曄默不作聲地為她清理傷口,傾身時,他肩頭中的箭便更深地刺入rou里,疼得一顫,他低頭望了望,繼而握住箭身,一用力將露出來的部分折斷,只剩埋入血rou中的箭鏃,血順著他的白衣流下來。韓曄渾然不在意,撕下襯衣的一角將她的傷口包扎好,他的手上有血,干凈的白布上便染了血腥味。 仔細(xì)檢查過后才發(fā)現(xiàn)她的傷多是皮外傷,只是因?yàn)楸慌匀说难獮R了太多,才顯得格外可怕,然而,即便如此,韓曄心內(nèi)的恐慌卻仍舊沒有散去,他最怕她受傷,卻親眼瞧見她一次比一次傷得更厲害,自從他離開她以后…… 原本昏睡過去的百里婧忽然醒了,在火光照耀下瞧見頭頂處韓曄的臉,她怔怔地望了他半晌,他也望著她。百里婧這才恍惚地發(fā)現(xiàn)她枕在韓曄的腿上,下意識地想推開他,卻推不遠(yuǎn),身子虛也起不來,有氣無力地喃喃:“我要死了,你何必救我?!” 韓曄終于肯開口說話,將她扭動的身子按住,他淡淡地說:“你不會死……別胡說。”百里婧聽不出他聲音里的顫抖。 “我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死不死與你何干,我恨你……”她拿開他的手,別過頭去輕飄飄地說,卻沒有再哭,這些話似乎在心底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所以出口才這般熟練。 “嗯,我知道?!表n曄笑了笑,順著她說,被推開的手也不再碰她,他的語氣與從前一樣溫柔。 百里婧恨透了他這種溫柔,為什么到現(xiàn)在他還能語氣平靜,他知道她恨他,連她恨他也無所謂了!她真想撕破了韓曄平靜的面皮瞧一瞧他到底有沒有心,看一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恨他,他也該恨她,老死不相往來最好!他卻在她孤立無援時第一個出現(xiàn),他什么責(zé)任都不需要負(fù),他隨心所欲地做他的選擇,她真是恨透了他! 今夜,百里婧殺了太多的人,那種從未有過的排山倒海般的絕望將她淹沒殆盡,于是,借著這種毀天滅地般的瘋狂情緒,她努力坐起來,狠狠將韓曄推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走開!我不要你救!你滾開!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為什么要救我!你想讓我欠你什么!” 韓曄居然被她推得往后跌坐了下去,后背撞到了堅(jiān)硬冰冷的石壁上,那里所中的箭矢更深地刺入rou里,傷口劇痛,他忍著一聲未吭。 夜越深,山洞內(nèi)越是冷清,一陣陣的風(fēng)自洞口吹來,生起的柴火火光搖曳,不知道有多少雙毒蛇毒蟲的眼睛正注視著他們。百里婧驕縱的性子被這可怖的夜色激發(fā),越發(fā)惡劣了,韓曄不走,也不出聲回應(yīng),他越是這樣,百里婧越不能忍受。 隨即,她憤怒地向韓曄撲過去,一雙手沒輕沒重地打在他身上,如發(fā)了瘋的潑婦似的,口中一而再地逼他:“我討厭你!你害得我一無所有,害得我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你毀了我最美好的愛情,毀了我此生所有的快樂和幸福!我恨你!你不愛我,為什么要騙我!不!你、你不是韓曄!你不是!你不是!你走!你走!你把大師兄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韓曄低垂著眼睛,木頭似的任她打,任她罵,衣衫被她撕扯得不整,他卻仍舊不給一句答復(fù),沉默如永夜。半晌,待她打得累了,他才輕輕咳嗽了一聲,自唇邊漏出一絲血跡。 忽然,一個東西,自緊貼著他胸口的位置被她抓落,韓曄總算臉色驟變,伸手想奪回,卻已經(jīng)遲了。百里婧傻了一般,凝視著手里的那樣?xùn)|西,停止了所有的吵鬧,許久不見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而下,她轉(zhuǎn)頭對上韓曄的眼睛,喃喃道:“碧桃樹下,鴛鴦戲水……大師兄,你不愛我,為什么要帶著我送給你的荷包?這么丑的東西,難為你肯貼身收著,會讓我以為……以為你愛我愛得快瘋了,哈哈哈哈……是不是?” 她咄咄逼人地湊近韓曄,一雙含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逼視著他,窮追不舍地問:“大師兄,你愛我,對不對?你說話啊,你說啊!說啊!” 她的聲音近乎撕扯,將韓曄抵在石壁上,退無可退,她的眼里藏了太深的絕望。 韓曄終于被她逼到了盡頭,張了張口準(zhǔn)備答復(fù),卻不想她在歇斯底里后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丫丫……”韓曄慌忙抱住她。 她的身子冷得像冰。 韓曄大驚失色,伸手貼上她的額頭,呼吸急促地?fù)荛_她頸后披散的亂發(fā),一道長長的血痕若隱若現(xiàn)。 怎么會? 十五年才發(fā)作一次的毒,為什么只隔了短短兩年便復(fù)發(fā)了?他早已想過,十五年后,她已為人妻為人母,早將韓曄忘記得一干二凈,年少時做過的夢只是夢,她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虛弱憔悴,只為了不值一提的愛情…… 韓曄傾下身,唇貼著她冰涼的額頭吻了吻,喃喃哄道:“別怕,丫丫,別怕,韓曄的妻子、孩子……所有人,甚至韓曄自己都可以死,但是丫丫絕不會死,因?yàn)檠狙臼琼n曄這一生……做過的最美好最不忍醒來的夢……” 他在她昏睡后才敢說這些話,百里婧若是清醒著,看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她只會陪著他痛不欲生。 正如她所中的毒只有他知道一樣,解藥他也早就放在了她的身上,韓曄拂開她的左手衣袖,摸上她纖細(xì)手腕上那串珠子,一觸之下,驚得怔住……并不是那串辟邪木佛珠。 他的呼吸漸漸不穩(wěn),手顫抖著解開那串鮮亮的紅珊瑚,“啪嗒”一聲,珊瑚珠串滑落在冰冷的地上,而她雪白而纖細(xì)的腕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傷疤。 千年冰蠶絲刀劍難斷,正因?yàn)槿绱?,他才用它來串起辟邪木佛珠,戴在她的手上。冰蠶絲一日不斷,解藥就一日不會離身,哪怕韓曄死了,她也能好好活著。 可是,冰蠶絲斷了。 韓曄捧起她的手腕,那道傷疤分明是被削鐵如泥的利器所劃,一刀接著一刀,不知劃了多少次才能留下這樣層層疊疊纏繞著的傷口,如一條小蛇般猙獰地盤在那里,而她的左手……廢了。 第一次,韓曄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并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樣,他愛著她,而她的愛情只是因?yàn)槟暧谉o知隨口說說,等時日一久,她便會從失去他的痛楚中痊愈,安心地相夫教子,過平靜無憂的生活??伤婚_始就已經(jīng)如此決絕,決然嫁給了一個不知底細(xì)虛弱不堪的病秧子,將余生放逐,根本不計(jì)后果,這樣一個她,又怎么會在他離開后,還留著他送的佛珠呢? 如果千年冰蠶絲真的無法斬?cái)?,她會不會因?yàn)橄訍?,而決然斬?cái)嘧约旱氖直壑粸榱藬[脫他的一切痕跡?他開始相信,她做得出。 出了這么大的事,木蓮為何沒有告訴他?木蓮從什么時候開始背叛他…… 韓曄的理智已然不復(fù)存在,然而,現(xiàn)在不是計(jì)較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佛珠去了哪里?解藥去了哪里? 原本他知道迷津谷內(nèi)設(shè)了埋伏,無論是要?dú)⑺?,還是來救她的,任何一伙人他都不能信任,沒有哪一處比這蛇蟲遍布的迷津谷下更為安全,所以他帶著她跳下來…… 如今,哪里都不安全,除非找到解藥。 “咳咳……”懷中人忽然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咳嗽。 韓曄忙摟她入懷,他知道她冷,遂將她抱得緊緊的,臉貼著她的臉,他的聲音異常低沉不穩(wěn),柔和地問她:“丫丫,佛……佛珠呢?” 百里婧的另一只手上仍舊緊緊攥著他的荷包,眼睛睜開了一小半,也不知她有沒有聽清他的問,她喃喃道:“我不要你的東西……”又咳嗽了一聲,“我知道我要死了,你將我的尸首帶回去,交給我的……夫君……讓他將我埋在那片桃林里,春天來了,開滿樹的桃花……” 韓曄快被她逼瘋了,他怎么會讓她死,即便是死了,又怎么會將她交給她那不知底細(xì)的夫君? “丫丫,別說了,乖,別說了……”韓曄再怒,也不對她發(fā)脾氣,許是這柔和的語氣太過熟悉,百里婧的眼睛完全睜開,韓曄以為她又會說出什么讓他痛不欲生的話來,她卻忽然哭起來,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 韓曄慌了,已經(jīng)顧不得她是不是神志清醒,是不是會誤會他愛著她,懷抱松開些許,急問道:“丫丫,哪里疼?冷么?” 百里婧沒出聲,哭得全身打顫,忽然抬起頭,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牙齒深深陷進(jìn)rou里,韓曄疼得額頭青筋一跳,手掌卻撫上她腦后的發(fā),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百里婧用力地咬,韓曄靜默地承受,山洞里一時間寂靜無比,只聽見柴火的“噼啪”聲。 山洞前用了奇門遁甲的障眼法,找到此地十分不易,洞口撒了毒物不敢親近的藥粉,不知對人是否有害,帶著面具的男人透過樹藤的縫隙瞧見這一幕,黑眸冷得像冰,韓曄這廝真當(dāng)他不存在么?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的妻身上穿著別的男人的衣服…… 男人剛想掀開樹藤進(jìn)去,卻突然聽他的妻哭道:“韓曄,我做了個好長好可怕的夢。夢到你說你不喜歡我了,要和別人成親,我哭,你不理我,我鬧,你恨我……夢到有人告訴我她懷了你的孩子,夢到三師兄死了,師父不在了,夢到我嫁給了一個完全不像你的人,他的手好涼,冰一樣冷……我害怕那樣的夢,害怕和你分開,害怕以后嫁的人不是你,害怕我親手繡的嫁衣穿不了,我害怕……” 男人的腳猛地剎住。 韓曄也完全怔住。 懷中人似乎將前塵往事全都忘了個干凈,孩子一樣求他:“韓曄,我不想做那樣的夢,不想嫁給別人,你帶我走,帶我走……若是有人阻止你,你就帶我去一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我們、我們回鹿臺山,或者去別的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都可以,去天涯海角都可以,好不好?好不好?” 韓曄的眼眶被這幾句夢囈一般的祈求逼得濕透,從沒有任何人見過他此刻的失控,他深愛的女孩像個孩子一樣祈求他,她還帶著許多天真,她還深深愛著韓曄,而不是刻骨地恨著他。 韓曄從未想過,這可怕的毒,竟能讓人生重新來過,給了他重新選擇的機(jī)會。 望著女孩紅腫的淚眼,聽著她卸下所有尊嚴(yán)的哀求,韓曄苦苦掙扎,終于摟她進(jìn)懷,顫抖著聲音答復(fù):“……好,丫丫,我?guī)阕撸∪ヒ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再……再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開……” ----- ☆、第1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