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皇宮中策馬,任何時候都是死罪,禁衛(wèi)軍即便才受了叛亂的挫傷,卻仍舊容不下一絲對宮廷規(guī)矩的污辱,越來越多的人攔在了司徒赫的面前。 眼看著打得不可開交,忽聽得一聲怒喝:“孽畜!還不住手!” 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見到來人,忙行禮:“司徒元帥!” 兵馬大元帥司徒正業(yè)大步而來,對著司徒赫狠狠一記巴掌:“孽畜!皇宮重地,豈容你放肆!” 司徒赫被打得嘴角出血,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等人見狀,也不好再計較他擅闖宮闈之罪,都各自退了一步,算是給司徒大元帥面子。 待到眾人退去,未央宮門前只剩下司徒赫與伯父司徒正業(yè)二人,司徒正業(yè)才嘆了口氣道:“赫兒,如今國之危亡時刻,你竟還念著兒女私情,何況婧兒已沒了,連陛下派出的一萬禁衛(wèi)軍也遍尋不著,你到何處去找?為今之計,只能是力保六皇子繼任大統(tǒng),如此才可保司徒家不亡?!?/br> “宮中何來的六皇子?司徒家又在何時從了六皇子?姑姑血脈不過一個婧小白!”司徒赫冷笑。 司徒正業(yè)不打算再瞞他,將往事和盤托出,末了才道:“你姑姑不過是為了保全司徒家皇子的血脈,才會出此下策,如今,六皇子歸來,司徒家護駕有功,仍可擔護國大任……” “婧小白是撿來的姑娘?從不是司徒家的公主?”司徒赫驚愕,繼而慘笑,情緒失控,“所以,父親從小就不準我與婧小白親近,騙我說除非建功立業(yè),否則娶不到她,姑母明知我心意,卻從不肯給我機會娶她!你們好狠的心,拿婧小白當棋子,養(yǎng)來就是為了替六皇子擋住殺機!如今六皇子歸來,她成了隨手可棄的廢棋,所以無論她是生是死,你們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著你們的家國社稷天下興亡!” 說著說著,司徒赫后退一步,忽然鳳目含淚,絕望沒頂:“伯父,還有父親,姑姑,或者陛下,你們所有人都沒有愛過她,所以能對她放任,任她生死不明飄零無依,可是我愛啊!我愛!我最愛的姑娘她不見了!你們能平靜地談著你們的家國大事,我不能!我不能!我不稀罕萬人敬仰建功立業(yè)名垂千古,我只要她好好的!” 司徒赫大吼,額角的青筋根根暴起,他想起娘親死的時候婧小白說,赫,以后我的母后就是你的母后,別傷心了。如今,婧小白失去所有親人,她必是知曉,才會在這叛亂中逃出宮去,她又該如何絕望? 司徒赫不能再想,抬腳往宮外走,口中喃喃:“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到她……婧小白,失去了所有,你還有我,赫是不變的,從來沒變過……” 離別總是如此突然,就像許多年前他去從軍,四年后榮歸盛京,卻丟了婧小白一樣。這一次,他不過是領皇命出城執(zhí)行一次軍務,回來就只見盛京彌漫著戰(zhàn)火,而他心愛的姑娘生死未卜不知去向。 每一次相聚也許都是最后一次,永遠也猜測不透人世的無常。他若是在她的身邊,怎會任她受傷受苦? 赫是沒用的,他永遠保護不了婧小白。他有最篤定的愛,可上天讓他一而再地失去她。 “你姑姑沒了。臨去前讓你好好照顧司徒家?!?/br> 司徒正業(yè)沒有攔他,也沒有理會他的瘋癲癡狂,只是平靜地沉聲道。 司徒赫腳步一滯。 “杜皓宇叛亂,你父親死在了陳州。你伯父我老了,整個司徒家,只剩你一個血脈,若睿兒還活著,我不會管你是否任性胡來。婧兒不是司徒家的公主,而你是司徒家的血脈,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陷骨rou血親百年基業(yè)于不顧,當是司徒家第一不肖之人!你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兄長、姑姑?” 死亡像是一座山,以至親至愛的隕落徹底壓垮了司徒赫,他朝前邁了半步,卻如一座崩塌的山陡然栽了下去。 整整昏迷一日一夜,夢里是數(shù)不清的記憶片段,幾乎全是婧小白,她哭著、笑著、讓他背著,調(diào)皮搗蛋不肯消停,累了睡在他的身側讓他扇扇子趕蚊子,吃過烤紅薯又去親他的嘴……她說要嫁給最好看的人,說他最好看,卻轉身挽起韓曄的手,再嫁給那個丑陋的病秧子…… 她總是說話不算話,她總是記不得她的任性有多傷人心,他有時恨著她怪著她,可轉念就忘了,又心疼她永遠看不夠她。 司徒赫最愛婧小白,從生到死,愛到人盡皆知了,傻婧小白卻不知。她這么傻,去哪兒他都不放心,被人騙了怎么辦,哭了怎么辦,找不到赫怎么辦? 還有,司徒赫失去了婧小白,他靠什么活著? “將軍,將軍……” 親衛(wèi)副隊長趙拓輕喚了兩聲,南方人的溫沉嗓音帶著些許急迫。 “趙拓,別叫醒將軍了,黎國舅一門犯的是叛國罪,即便是將軍豁出命去,也難保黎大公子周全。你也知道將軍性子烈,若是將軍知曉此事,必是要再鬧的,到時候可就不止軍法伺候那么簡單了!”親衛(wèi)隊長周成制止了趙拓,他的嗓門是北方人的渾厚,壓低不了,像是風刀刮過耳膜。 “黎公子與將軍是發(fā)小,此番黎家被抄,一家老小皆下大獄,無論如何將軍也該知曉,否則待黎公子被處以極刑,將軍豈非又要再死一回?婧公主一走,止痛藥已沒了,將軍再不能活的?!壁w拓擔憂萬分道。 周成難得沉默,急得直抓頭發(fā):“?。“?!啊!到底如何是好!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即便是帶兵打仗也從沒如此煩躁過!趙拓,你快想想辦法?。 ?/br> “將軍……”趙拓忽然喚了一聲,身體矮下去,周成順著他的動作一瞧,見司徒赫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一雙鳳目直直地望著床頂,眸中黯淡無光。 周成也矮身喚道:“將軍……” 才喚了一聲,卻全都靜默不語了。 司徒赫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又閉上了眼睛,然而,在他們以為他睡著了時,他卻猛地從床上坐起,拽下披風上垂著的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趙拓與周成對望一眼,知曉方才的話將軍都聽見了。 …… 黎國舅勾結晉陽王府謀反,被誅殺在紫宸殿外,黎妃投荷花池而死,剩下的黎家一眾主仆一百七十余人盡皆下獄。 而黎戍與黎貍為黎國舅血脈,作為重犯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之中,銅墻鐵壁,任他們插翅難逃。 司徒赫闖入刑部大牢時,刑部尚書劉顯成焦急地攔住他:“赫將軍!朝廷重犯關押在此,您不可擅闖!” “滾開!”司徒赫一把推開他。劉顯成哪是他的對手?再礙著司徒家的地位,也不敢真的下令對司徒赫如何,只得再爬起來跟著。 此情此景,與當日司徒赫因擅闖宮闈被關押時何其相似,只是在牢獄中的人換做了黎家兄妹,而探望之人成了司徒赫。 不過,與當日司徒赫一身戎裝下獄桀驁不馴不同,此刻的黎戍一身囚衣靠在墻上,一身的鞭痕,而黎貍蜷縮在他懷中,不時地發(fā)出一兩聲輕咳,顯然是病了。 這天寒地凍的,囚牢中寒風陣陣,生怕凍不死囚犯,更不會想到要給囚犯請大夫。 司徒赫目光一縮,唇角抿緊,轉頭盯著劉顯成,冷笑道:“劉大人,我可記得你曾是黎德庸的門生,當年如何巴結討好黎家,才攀上此等高位?如今他意圖謀反被誅,你作為門生,不是應當同領罪責嗎?如何能在此刻將所有責罰推得干干凈凈,且命人毒打恩師的兒女!落難時,伸不出援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落井下石!” “赫!” 黎戍靠在墻上,凍得直打哆嗦,眼睛瞇著都快睡著了,陡然聽見司徒赫的聲音,他忙睜開眼看去,就見司徒赫一身戎裝正與劉顯成那王八蛋對峙。 劉顯成被司徒赫訓得老臉通紅,卻結結巴巴道:“赫將軍這話就……就不對了,黎德庸是罪臣,犯了叛國之罪,老臣當年只是有眼無珠錯拜了恩師!但老臣一生忠于朝廷社稷,遇到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老臣這是棄暗投明,將功贖罪?。 ?/br> 司徒赫見他巧舌如簧,氣得拔劍欲割了他的舌頭,黎戍多了解他的暴脾氣,忙伸手去攔:“唉……赫將軍息怒……劉大人,如今黎戍為重犯,心知死罪難免,但黎戍與赫將軍還有些話要說,煩請劉大人念在昔日情分上,容罪民與赫將軍說上幾句。” 劉顯成正拉不下來臉,見黎戍這般放低,他看在司徒赫的冷面寒鐵下,便賣了他們這個面子,咳了一聲道:“那好,老臣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請赫將軍有話快說,莫要讓老臣為難!” 見司徒赫鳳目殺意滿滿,劉顯成忙退了出去,將偌大的地方留給了他們。 黎戍見劉顯成走了,摸了摸鼻子,還是那副賤兮兮的笑:“這些朝臣哪,莫不是迎高踩低的,當年捧你捧上了天,等你一朝摔在地上,恨不得拿刀子去捅你,還要比比看誰捅得快,才算是對朝廷盡忠了似的。嗨,赫將軍,您也別生氣了,不過就是下獄,當初你不也進來呆過嗎?挨了一百來板子,屁股開花,愣是趴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嘿嘿,爺比你可走運多了,人頭落地不過碗大個疤,要是那儈子手再利索點,疼都不覺得了,不知多走運。別人瞧著難受,爺可并不疼呢?!?/br> 他越說,司徒赫越是受不住,揮劍欲砍牢門的鐵鎖。 “別!別啊赫將軍!”黎戍趕緊阻止,“您別沖動啊赫將軍!原本爺就頂多是被砍個頭,你放爺走了,那就不知要加多少刑罰了,爺想死得痛快點!別動手,千萬別動手!” 救不了,無能為力,婧小白不見了,黎戍下獄了,他們一群人到底做錯了何事?最罪孽深重的不過是他司徒赫,劍下亡魂無數(shù),為何到頭來是他們受到責罰? 黎戍是千古第一灑脫的人,臨死也灑脫,他看得開,可司徒赫看不開。黎戍也知曉他看不開,便笑嘻嘻地勸慰:“別這樣啊赫,老不死的種的因,我是他兒子,享受他得來的權勢和金錢,自然也要受這個果。你和婧小白好好的,每年想起給我燒點紙錢,我在那邊也能過過逍遙日子,哪兒逍遙不是逍遙呢,是不是?” 說到婧小白,司徒赫心里抽痛,痛得只能背過身去,用手死死地抵著心口,卻還是壓不住。 黎戍看出些端倪,瞇起眼睛來,試探著問道:“怎么?婧小白怎么了?” 司徒赫此刻方才頹然低下頭去,沒看黎戍,聲音啞得像要喘不過氣:“婧小白……不見了……” 黎戍一呆,他知曉司徒赫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他若篤定婧小白不見了,便是真的無處可尋。捧在手心里的寶貝,誓要為她終身不娶的司徒赫,失去了最摯愛的姑娘。黎戍一時說不出話來。 司徒赫也不能再說,不能再提,連想都不能再想,他努力地控制著情緒,半晌才能緩一緩,鳳目里被悲痛渲染,唇角卻漸漸堅毅:“你父親叛亂,你卻從不知情,我會向陛下求情……” 黎戍太了解司徒赫,知曉他此刻的鎮(zhèn)定之下是隨時可能的崩潰,必是有更深的苦楚才讓他吊著一口氣,活著,行路,為他們兄妹求著生路。 婧小白是最重要的,黎戍也是重要的,若是少時的玩伴都已死去,堂堂赫大將軍怕是再回不了神志??膳褔镆讯?,豈是司徒赫能挽回的? 黎戍嘆了口氣,又強笑起來,摸了摸懷中燒糊涂了的黎貍的額頭,道:“赫將軍,若是真能在陛下那兒說上話,便替小狐貍求一求情吧,她從小嬌寵著長大,沒吃過苦,才下獄兩日,便燒得不省人事了?!?/br> 司徒赫看向黎戍懷中,脫去了一身紅衣的黎貍,再沒一處像婧小白,可就是沒法移開眼睛,他想著婧小白或許也如黎貍這般正受盡苦楚,等著他去救……一念起,便無法自拔。 “好,我會救她。”司徒赫應允下來。 黎戍瞇起眼睛笑:“赫將軍說話是算話的,我也放心,若是不成便罷了,我心想著,若我們都死了,留黎貍一人在世上,倒不如一起去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哪?!?/br> 司徒赫握緊拳頭。 黎戍沉默了一會兒,牢房里靜得厲害,外頭響起劉顯成的催促聲:“赫將軍!您快出來吧,別耽誤太久!” 黎戍朝外頭看了一眼,忽然斟酌著說道:“赫,雖說我已是必死之人,但還有一事放不下?!?/br> “你說?!彼就胶帐怯星蟊貞摹?/br> “這次黎家叛國,雖是受了晉陽王府的蠱惑,老不死的未嘗沒有那個野心,我不懂朝政,也不愿多想,但謝家竟是在朝中潛伏已久,那謝炎老匹夫與他的兒子謝賢,竟打著這種主意,著實讓我意外。如今謝家與反賊晉陽王叛逃北上,楊家小姐若蘭又該如何?”黎戍說這話時,語氣從未有過的認真。 司徒赫盯著他的眼睛:“謝家叛變,從京中楊家的布局來看,吏部尚書楊弘與禁衛(wèi)軍統(tǒng)領楊峰皆是知情者,而楊家小姐不過是個犧牲品,她自始至終被蒙在鼓里,之所以嫁入謝家,不過也是為了迷惑謝家之心。一朝謝家成叛賊,她雖為謝賢之妻,楊家自然可護她周全。當日你不娶她,今日為何又要來問?” 黎戍沉默下去,喃喃苦笑道:“今日之局面,嫁了我,與嫁了謝賢,并無差別。” 司徒赫什么都不再說,誰的心里都有邁不過去的坎,黎戍的坎不是司徒赫,不是婧小白,也不是叛國之罪,是一個他不肯娶的女人。 “赫……將軍?”黎戍懷中的黎貍忽然醒了,一雙大的過分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司徒赫,她揉了揉眼睛,又咳了起來:“我不是……咳咳,在做夢吧?” 司徒赫不能聽她說話,她一說話,一看著他,他就想起婧小白,黎貍好歹還在他眼前,婧小白卻生死不明……他不敢死,又不能活,他的心吊得高高的,落不了地。 “小狐貍,別起來,冷得很。”黎戍按住黎貍要爬起來的身子。國破家亡從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 司徒赫觸景生情,承諾道:“別怕,我會救你。” 黎貍的臉色異常蒼白,可是聽了司徒赫這句話,卻燦然笑了起來,小女兒抬畢露:“赫將軍,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救不了就不救,有你這句話就足夠。” 她的心意司徒赫不懂,可黎戍明白,無聲地嘆了口氣。 三人正各懷心思,外間忽然響起通傳聲:“六皇子殿下到!” 司徒赫等人一齊朝通道盡頭望去,誰也不曾見過傳說中從天而降的六皇子,更加不明白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刑部大牢之中。 先出現(xiàn)的是兩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抬著一頂便轎,隨后便見一位著華服的公子坐在高高的轎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直視著前方。 待到了跟前,司徒赫、黎戍等三人盡皆睜大了眼睛,即便這位六皇子傷勢未愈,臉上還有疤痕,甚至腿也不便行走,他們卻還是認得他就是墨家老四墨譽! 司徒赫與黎戍對望一眼,兩人都沉默。 那六皇子的便轎已停了下來,一旁的太監(jiān)高賢尖聲道:“大膽,見了六殿下還不行禮!” 六皇子的眼眸盯著司徒赫,眸中再無昔日的膽怯與畏縮,甚至不見半分稚氣,他不動聲色地笑了:“赫表兄不曾見過本宮,本宮卻久仰赫表兄大名,母后生前曾叮囑我與表兄交好,今日初見,免禮吧?!?/br> 司徒赫抿唇,鳳目一黯,他已瞧見“六皇子”身著喪服,以皇子姿態(tài)免他禮節(jié),俱是居高臨下之氣勢。“六皇子”已道是初見,他們都只能聽從。 在司徒赫不言不語時,六皇子已轉而看向牢獄之中的黎家兄妹,唇角揚起些微得勢之人的笑意:“本宮與你們二位卻并非初見,當日佛堂內(nèi)種種,本宮記得清清楚楚。本宮并非忘恩負義之人,既然得了二位恩惠,自然得報答。本宮已奏明父皇,饒了你們的性命,高公公,宣旨吧?!?/br> 高賢的干女婿杜皓宇在陳州叛變,殺了司徒大將軍,用了十年的時間布局謀劃,這才有了今日晉陽王府的大捷之勢,高賢本該問罪,卻又因護駕有功,將功贖罪。 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婧公主一死,陛下欲培養(yǎng)女皇的念頭斷了,又因?qū)λ就交屎蟮睦⒕?,皇儲必得是六皇子無疑,因此,高賢以忠心護主的姿態(tài)潛心效忠六皇子。 高賢走出來,手握明黃圣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黎德庸犯叛國之罪,本該誅滅九族滿門抄斬。然黎戍、黎貍兄妹曾救六皇子于危難之中,朕念黎德庸一雙兒女護駕有功、大義滅親,特赦其死刑,貶為庶民。欽此。” 不僅是黎戍,連黎貍也認出了六皇子是誰,黎貍簡直難以置信當日的一絲善念,竟換來赦免死刑的結果。然而,大義滅親,便是與黎家脫離了關系,她又覺得很不安,不知道為何不安。 見他們呆愣著,高賢忙斥道:“還不跪謝陛下和六殿下恩典!” 即便黎戍為天下第一明白人,此刻卻也糊涂了,他拽著黎貍跪下,朝著轎子上安坐的六皇子跪拜謝恩,可他心里的不安較之黎貍更甚。當日放過墨譽,不過是看他可憐,被婧小白逼得無路可走,墨譽若真是六皇子,當不必如此隆重地重提舊事。 六皇子見他們跪著,眼神中充滿疑惑,他唇角噙著笑意,神色自若:“黎姑娘好像病了,來人,還不放人,給黎姑娘請個大夫?!?/br> “是!” 立刻有獄卒上前,開了牢房的鎖。 六皇子命人將黎戍和黎貍扶出來,看著站在一旁的司徒赫,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連眼眸中也帶了幾分掩藏起來的自得:“戍表兄與黎家兄妹的感情真不錯,若非今日本宮親見,倒是不敢相信了?!?/br> 便轎一直抬得高高的,六皇子端坐其上,無形中給人以壓迫之感,司徒赫轉頭看去,只見到他還淤青著的側臉,可就是這一張滿是傷痕的臉和被打舍了的腿,也無法掩蓋他身為六皇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