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jié)
黑鷹本想幸災(zāi)樂禍的笑出聲,但身子也跟著跪下去,對隨小人兒進來的另一道身影拜道:“黑鷹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 “爹爹?”矮矮小小的人兒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戳了戳黑鷹的頭,見人就喊爹,喊一句,他們都要掉腦袋的呀! 黑鷹和桂九一樣,頭低下去,再不敢抬頭看一眼,話更是不敢再說了。 “娘親,他們不答應(yīng),不是爹爹。”不到兩歲的孩子,說話已十分清楚利索,見戳人無果,轉(zhuǎn)而去抱了母親的腿。 百里婧彎腰將他抱了起來,往龍榻方向走了幾步,道:“算了,傾兒,你爹想必是不愿見你我母子,躲起來不肯相見呢。這樣,我們回去找舅舅吧?” 桂九同黑鷹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兩歲的太子脆生生地應(yīng)了:“好吧,反正爹爹不好玩,舅舅會飛,還是舅舅好玩?!?/br> 百里婧笑:“好,我們?nèi)フ揖司?。傾兒,你瞧瞧那簾子后面是不是舅舅……” 她指著龍榻的方向道。 君傾一聽來了勁兒,仿佛“找舅舅”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忙劃拉著手要從母親懷里下來。 百里婧松了手。 君傾顛顛地一路跑過去,掀開一層又一層的簾幔,龍榻里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一動也未動。 兩歲的君傾身量比龍榻高不了多少,他站上龍榻前的腳踏,短短的手臂掀起了最后一層簾幔。 與一個男人睜開的眼睛四目相對。 “??!娘親,不是舅舅!是別的人!”君傾一點不怕生,沒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嚇著,卻也并不親近他,一發(fā)現(xiàn)那人不是舅舅,他立馬轉(zhuǎn)身就想走。 龍榻上躺著的男人一把抱起了他,將他小小的身子擄進了帳中。 “娘親!娘親!娘……”君傾叫了三聲,第三聲卻歇了,他在男人的懷里連掙扎也再沒有,沖著男人喊了一聲:“爹爹!” 那一聲爹喊完,他老子的臉就繃不住了,又想笑,又是恨,一手抱著兒子,另一只長臂伸出,將簾外靜立看好戲的小女人撈了進去,二話不說狠狠壓向她的唇。 火辣辣的長吻,恨不得將她吞下去才解恨,他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她:“朕的兒子見了誰都叫爹?嗯?小瘋子,你還知道回來?” 百里婧跪在他的腿上,居高臨下地被他抱住,無論是兒子還是她,都在他懷里,他一個也不肯放。 “不是你騙我回來的?散布了多少謠言,說你病入膏肓妻離子散孤家寡人,眼看著要成為多少人的笑話。方才還讓人一唱一和地念你有多凄慘,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躺多久,多能忍?”百里婧咬了他的舌頭,沒敢咬太狠,這個闊別兩年的吻,讓她連喘氣都粗了。 桂九同黑鷹早悄悄地爬了出去,這種一家團聚的時刻,他們倆很可能會成為大帝的靶子,去背那散布謠言的黑鍋。 “咳……”君執(zhí)被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他抱著妻子不放,又去關(guān)照兒子,問他:“怎么認出我是你爹?你娘怎么教你的?” 君傾剛見識了他老子欺負娘親的經(jīng)過,兩只小手很懂的罩住了自己的眼睛。 “娘親說,回到長安,第一個敢抱我的,就是我爹爹。要是很多人抱我,那最好看的就是爹爹?!本齼A老老實實答道,“我覺得你長得最好看?!?/br> 一口氣說了這么長的句子,舌頭連連打結(jié),不到兩周歲的孩子,這么聰明,那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瞧著真妙。 君執(zhí)被兒子逗得笑開,他一笑,山河都為之傾倒,他自己興許也知曉,故而不遺余力地繼續(xù)以笑惑人:“傾兒,你娘親就是看中了爹好看,被爹欺負的時候連連求饒,說,君執(zhí),好看……” 君執(zhí)好看,這四字是催情的藥,百試百靈。 在兒子面前胡說八道,只欺負兩歲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君傾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道:“君執(zhí)好看,君傾也好看。” “哈哈哈,”君執(zhí)大笑,“自然,爹的兒子當然好看!” 從未見過他笑成這樣,笑得嗓子都啞了,連連咳嗽,臉憋得有些漲,百里婧拍了拍他的背,沒好氣道:“是,你們?nèi)叶己每??!?/br> 君傾也學(xué)著娘的樣子給他老子順氣,拍出的力氣又小又孱弱,他天真爛漫地笑:“爹爹好看,娘親好看,君傾好看,舅舅好看,貓也好看,全家都好看?!?/br> 稚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咬字,毫無芥蒂地依賴和擁抱,君執(zhí)又是開懷大笑,到了這一刻才覺活了過來。他在兒子的臉上親了一口,又去吻妻子的頸側(cè)、耳際、眼睛,從抱住妻兒的那刻起,他再未松開手臂。 “不是病了嗎?多少日不曾踏出清心殿半步,怎的能說能動手,這力氣是哪里來的?”百里婧任他抱著,嘴里卻不饒人。 君執(zhí)咬著她的耳朵答:“婧兒,你回來了,天都放晴了,朕心里真滿,病癥全消,生龍活虎。讓朕好好抱抱你和兒子?!?/br> 他說得情真意切,百里婧卻心知肚明,輕聲在他耳邊道:“若我不歸,陛下又當如何?” “朕等你,多久都等你?!本龍?zhí)狹長的鳳目都是笑意,他所言如此誠懇,全無虛情假意。 “我相信。”百里婧不曾拆穿他,兩年恐怕已是大限,以他的脾氣能等多久?她若再不歸,鳴山怕早已被蕩平。 任鳴山再大,若舉國之力來尋人,一草一木也休想藏住。 “婧兒,朕想你,想兒子,天天想,夜夜想……”君執(zhí)在她耳邊喃喃。 九五之尊又如何,西秦大帝又如何?他為人夫、為人父,愛妻憐子,從此有了軟肋,從未敢丟棄鎧甲,妻兒俱在,他才完整。 耳際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君執(zhí)遭了偷襲,兩歲的兒子咬住他另一邊耳朵,嗷嗚道:“爹爹,君傾也想玩咬耳朵,好玩!” 百里婧見此情景笑倒在君執(zhí)懷里,君執(zhí)動也不動任兒子咬,有妻在懷中,有子萬事足,他還奢望什么? “陛下,兩國使臣已入朝華殿,只等陛下了。” 妻兒在懷,這等幸福時刻偏偏有人掃興,君執(zhí)睜開雙眸,只見他的妻含笑望著他,兩年時光已過,他們分隔兩地,她經(jīng)歷了什么變得如此沉靜? 戾氣和頹唐散去許多,比兩年前更美、更令他心折,望著她便移不開眼,從她的眼里再看見自己的臉,他們一家三口的確秀色可餐。 “再瞧下去,晚宴都該涼了?!卑倮镦鹤跃龍?zhí)懷中接過君傾,將他放在龍榻之下,道:“傾兒,你先去找找這里有沒有好玩的東西,娘替你爹更衣。” 君傾rou嘟嘟的臉露齒笑,自他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牙,格外想讓人看他的牙,笑君執(zhí)道:“爹爹,你也兩歲嗎?不會自己穿衣?” “……”君執(zhí)被問住了。 宮人送了龍鳳袍進來,還有君傾的衣服,君傾找了些稀奇物件玩得不亦樂乎,暫將爹娘拋諸腦后。 百里婧熟練地替君執(zhí)綰發(fā)、更衣,系上腰帶,撫平褶皺,冕旒還在她手里,他卻忽然抱住她吻下去,抱得緊,吻得深,若非時間倉促,他必得再做些別的。 松開她的唇時,君執(zhí)的嗓子啞得只剩下顫抖,說著只她一人聽見的悄悄話:“婧兒,怎么才能確定是你不是夢?七百多個日夜,朕的枕邊空空懷里空空,你臨去前卻祝朕百歲無憂……朕既憂且怖,朕不得善終?!?/br> “別再說。”百里婧踮起腳尖送上自己的唇,他說得再真切,不如她親眼瞧見的真切。方才替他綰發(fā),她發(fā)現(xiàn)他已生了華發(fā),一根根拔除不盡,他尚未至而立之年啊,歲月已不肯饒他。她心里始終惦記著那日九重龍華殿上的身影,漫天的雪落下,他獨自白了頭。 “啊呀,我的眼睛瞎了?!本齼A脆生生的叫嚷逗笑了宮人,也逗得他爹娘停下了摟抱親熱的動作。 “朕也替你更衣?!本龍?zhí)太膩著她,眼神一刻也不離,可憐得像是被人遺棄許久的孩子,偏他長著一張和她兒子太相像的臉。 百里婧無奈,任他伺候,在君執(zhí)蹲下為她穿上鞋時,她在他頭頂處悠悠地笑:“這禮服倒也挺合身。” 君執(zhí)笑:“去年做的新衣。” 百里婧恍然:“哦,這刺繡和款式倒像是宮里最時興的,去歲已做成了?料子倒還簇新得很?!?/br> “……”君執(zhí)今日是處處落入妻兒的陷阱。 “傾兒的這套是他的尺寸,陛下去歲已備下了?知曉傾兒今時今日回來,恰好是這樣的尺寸?陛下和傾兒果然是血脈相通?!卑倮镦耗闷鹁齼A的衣服,假作不知地問道。 他早知她今日回來,他早已備下了一切等她。 君執(zhí)被揭穿,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攬進懷里,湊近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給朕些面子,才是皇后該做的,當心朕罰你。” 百里婧笑:“今日是陛下生辰,臣妾攜子君傾祝陛下長命百歲,百歲無憂!” 君執(zhí)彎起唇,狹長的黑眸俱是光彩。 君傾手里抓著自己的新衣,不滿地舉高給母親:“娘,君傾兩歲,不會穿衣啊。爹爹不要再咬嘴巴,疼!” 宮人低頭忍笑,帝后相視一笑,二人一起蹲下,為太子更衣,清心殿內(nèi)終于等來了一家團圓。 與此同時,逃出殿外的桂九目睹了一場薄相家的慘劇。 闊別兩年,九命貓長高了不少,身量也不知怎的瘦了下去,終于長成了一個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小美人,長發(fā)高高束起,綰了個男子髻。 薄相明里是來等陛下,實則不過來堵人,皇后娘娘回來了,沒道理梵華不回來,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堵到人了。 兩人在清心殿前相遇,梵華冷若冰霜,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再沒東張西望的毛病。 貓兒沒良心,能忍住不開口,薄延便先開口問她:“長高了,卻怎的瘦了?” 梵華的視線掃過他:“你在跟我說話?” “……”薄延一愣,“裝作不認識我?” 桂九與袁出對視一眼,薄相這兩年也的確清減了些,但也不似梵華那般由圓滾滾變成俏美人。 梵華的臉上仍舊無笑,瞇起眼睛道:“本就不認識,裝什么裝?” 她看了看天,對桂九和袁出那邊問道:“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少主什么時候出來?” “這……”桂九也覺得不對勁了,說話這么清晰,一點邏輯不亂,這真是九命貓? “回去給你做糖醋魚吃,別鬧?!北⊙雍鋈徽f了這么一句。 梵華無動于衷地轉(zhuǎn)頭看向他:“老不正經(jīng),你有???跟誰說話,指名道姓地說!嘟囔什么呢?信不信我抽你?!” “……”桂九和袁出都震驚了,不由地暗暗吞了吞唾液。 什么情況?薄相家的小貓兒不僅連吃的都哄不好了,反而養(yǎng)成了這等暴脾氣?不知清心殿內(nèi)的大帝是否一家和樂,還是有后續(xù)波折?鳴山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還沒說完,還有紅燒肘子、桂花鴨,也不稀罕?”薄相非常人,他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一擊不成,再放了殺手锏,貓兒最貪吃,能無動于衷? 若是從前,梵華該雙眼放光立馬沒了原則地撲過去了,薄相家的小貓兒是出了名的好哄,一頓飯的事兒而已。 梵華忽然動了,抬腳朝薄延的方向走了過去。 薄延身后的仇五面露欣慰,這才對嘛,一道才降服不了小貓,她起碼得掙三道大葷才肯妥協(xié),本性如此??! 然而,就在薄延沉靜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走過來的貓兒時,貓兒忽然一個發(fā)狠,出其不意地將薄延揍得倒退了兩步,不知將什么趁亂塞進了薄延的嘴里,冷笑道:“不要臉的老家伙,調(diào)戲良家婦女就是這個下場?!?/br> 薄延被自家貓兒算計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前還能有個分寸,如今卻是完全懵了,他嘴里鉆進了東西,逼迫他一直咳嗽,想要伸手去摳喉嚨里的東西。 梵華這時候才展顏笑開,對薄延道:“別摳了,老家伙,這是好色蠱,只要你心里不想著去靠近小姑娘,這蠱毒就不會發(fā)作。用吃的騙姑娘,你也太低劣了點兒吧?” “相爺!”仇五這才覺得不對勁了,這是出大事了啊,相爺?shù)臉幼硬幌袷茄b的,小貓兒真對相爺下狠手了? 看薄延一臉難受,梵華笑瞇瞇的無動于衷:“難受是應(yīng)該的,像你這樣的家伙就該難受一陣,下次別再隨便和我說話?!?/br> “梵華,不得無禮?!鼻逍牡铋T外走出帝后同太子一家三口,遠遠望見這邊的情形,皇后便喝了一聲。 皇后叫的仍是梵華,怎的人卻不是那個人了? 見了皇后,梵華才真的笑了,解釋道:“少主,他調(diào)戲我,我只是給他一點教訓(xùn),才沒有無禮?!?/br> 百里婧嘆息道:“解了薄相的蠱毒。” 梵華撇了撇嘴,略有遺憾地走到薄延身邊,在薄延深深的注視目光中,她再次將一樣?xùn)|西塞進了薄延的嘴里。 “以毒攻毒,你去一次茅廁就沒事了。記得別沾葷腥,一個月之內(nèi)你也不可以近女色,這是給你的教訓(xùn)?!辫笕A好心地提醒道。 梵華說完望向百里婧道:“少主,我?guī)退舛玖?,小君傾讓我抱一抱。” 她大步往臺階上走,忽地停下腳步警告薄延道:“你別跟上來啊,我告訴你,我不是小姑娘,我已經(jīng)成親了,我有夫君,你去調(diào)戲別人吧。下次再犯,我可什么都不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