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回去之后的第四日，江以蘿就收到了黎錚寄來的燈罩。

    老板心懷愧疚，除了答應(yīng)的報酬外，又額外給了她一筆壓驚費，再加上第二批訂出的珠寶收到的訂金，江以蘿終于有了一筆小小的積蓄。

    礙于之前的經(jīng)歷，江以蘿用周圓圓的身份證辦了張新□□，把錢存了進去。

    古董燈罩上的大顆天然無燒紅寶石比沙弗萊、碧璽、海藍寶這些價廉物美的半寶石昂貴許多，簡單地鑲嵌成項鏈、戒指、胸針售價也要上萬。并不適合江以蘿現(xiàn)階段的客戶群。

    江以蘿將紅寶全數(shù)拆了下來，她私藏了兩顆成色特別好的，把其余的分成兩份，一份低價賣給姜僑安，一份留下來待建立了口碑、擁有了更大的客戶群再用作高級定制。

    給姜僑安打了通電話約好時間，江以蘿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上牛仔短袖便出門了。

    前一夜未宛被恐怖片嚇得不敢獨睡，抱著江以蘿開著燈哆嗦了一整晚。睡得不好臉色自然難看，江以蘿只好選了支暗色唇膏。

    之前的化妝品漸漸用光后，過去買東西從不看價，拿好一堆直接刷卡的江以蘿才驚覺這些瓶瓶罐罐居然如此之貴。

    護膚品必須要買，為了省錢彩妝卻不得不戒掉，如今只涂隔離霜和唇膏就見人的江以蘿自以為顏值已經(jīng)降到負數(shù)，連衣服都懶得選，也沒有閑情為了配衣服而隔三差五做指甲，更不用再為戴哪條項鏈哪枚戒指穿哪雙鞋子拎哪只包包而煩——免除了出門前用一兩個鐘頭化妝打扮的麻煩后，她倒是再也沒有遲到過。

    剛剛結(jié)束了例會的季泊均在車里等陳帆，他揉了揉眉心，往窗外看去，不經(jīng)意間竟瞥見了正立在不遠處的小攤上買花的江以蘿。

    回想起長期被江以蘿的糖衣炮彈轟炸、經(jīng)自己提點了多次仍舊屢教不改地出賣自己行蹤的陳帆片刻前突然說落了份文件在會議室，季泊均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一場江以蘿和陳帆刻意安排的“偶遇”。

    許是心情好，季泊均并沒直接讓司機開車離開，而是主動打了通電話給江以蘿。

    正猶豫是買黃香雪蘭還是白香雪蘭送姜僑安的江以蘿看到屏幕上的那串熟悉的數(shù)字，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靜音。

    江以蘿最終選了一束黃白相間的，店主包好后，她付過錢剛要離開，就聽到有人叫自己“江小姐”。

    回頭看到陳帆，江以蘿條件反射地四處張望：“季泊均呢？”

    “在車里?！?/br>
    抱著文件夾的陳帆剛要抬手指季泊均的車子，就被江以蘿扯住了袖子：“我還有事，先走啦，千萬別告訴季泊均你見過我。”

    “知道知道！”

    最令老板頭痛的人就是這位江小姐，陳帆有限的主動在老板面前夸她“才貌兼?zhèn)洹⒂们橹辽睢钡哪菐状瓮耆且驗槟昧怂嗪锰幨周洝?/br>
    每次夸她都會惹老板不高興，他當(dāng)然不敢再多嘴。

    然而即使沒有提到江以蘿半個字，打開副駕駛的門后，跟隨季泊均多年的陳帆依然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不對。

    從后視鏡中看了眼季泊均的臉色，陳帆抖了抖，下意識地回頭道歉：“季先生對不起，讓您久等了，下次我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br>
    “你剛剛和江以蘿說了什么？”

    看見了？陳帆生怕讓老板誤會自己被江以蘿收買，趕緊撇清關(guān)系：“哦，就說了幾句‘真巧啊’之類的?！?/br>
    “真是巧遇？”

    “真的是！”陳帆立即表忠心，“我知道您不喜歡見她，哪敢跟她透露半點您的信息。而且江小姐早就不像以前那樣沒事纏著我問東問西了。她最近一看見我就躲，連我的電話都不接，剛剛聽說您在附近，沒等老板找零她就趕緊走了，應(yīng)該是真的痛改前非、不會再煩您了……”

    說完這些，陳帆偷偷觀察了一下季泊均的臉色，豈料他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眉頭擰得更深。正在心里暗罵自己剛剛不該和江以蘿搭話，陳帆又聽到季泊均說：“查一下行程，看我這周那晚有空，把江以蘿約出來?！?/br>
    見陳帆愣著，季泊均又補充了一句：“她要不接你電話，你就到她家找她。去的時候帶點現(xiàn)金給她。”

    姜僑安收下紅寶，讓財務(wù)把錢打到了江以蘿新辦的那張□□上。

    過去的江以蘿閑時雖然喜歡自己設(shè)計首飾，但愛好終究是愛好，變成事業(yè)又是一回事。因此收到錢后，江以蘿并沒立刻走，又央求姜僑安傳授了一些經(jīng)驗給自己。

    從姜僑安的珠寶公司出來，已經(jīng)接近晚飯時間，江以蘿本想請姜僑安吃飯，但姜僑安急著回家看寶寶，只說改日再約午飯。

    發(fā)了一筆小財?shù)慕蕴}決定把錢用在首飾推廣上，她想買件禮物獎勵自己，到了過去常逛的商場，居然看什么都覺得貴，只買了一盒海參送周圓圓的父母。

    吃飽喝足從周圓圓家出來，江以蘿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她唯恐是黎錚打來的，毫不猶豫地點了拒接。

    如果說季泊均在她的心里還尚存一絲余威，令她只敢按靜音，在黎家的那晚不愉快的經(jīng)歷卻早已徹底抹去了她對黎錚的感激。

    黎家的人個個精明，那晚她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假裝情侶這件事本身對她來說并沒多大損失，但黎錚請她扮演的并不是漂亮聰明的正面人物、而是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找個靠山不勞而獲的心機女。

    這座城市太小，雖然爸爸從沒期望過她光耀門楣，可她至少不能給江家抹黑。就算黎錚幫過她幾次，她也沒有義務(wù)為了替他解決家庭糾紛犧牲自尊。

    暫時不再需要為了一日三餐奔波的江以蘿想專心做輕珠寶，在微信上婉拒了老板的工作邀請，老板聽到她說不做了，立刻打了通電話過來聲淚俱下地問她是不是還沒有原諒自己。

    江以蘿實在無奈，只好答應(yīng)了老板晚上會去。

    到了地方江以蘿才知道這次的雞尾酒會竟是律師協(xié)會辦的，她克制住立刻逃走的沖動，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然而還是看到了季泊均。

    季泊均只身一人，沒有帶女伴和陳帆，他一出現(xiàn)便不斷有人過去寒暄，他忙于應(yīng)酬，并沒往江以蘿這邊看。

    在江以蘿的幻想中，再次遇到季泊均的場景即使不是如女王般挽著年輕英俊多金的新男朋友，也至少不該落魄到背著琴四處打零工。

    江以蘿心不在焉，越拉越快，鋼琴伴奏接連看了她好幾眼她也沒有察覺，不和諧的聲音最終引來了頗通音律的季泊均的側(cè)目。

    對上季泊均的目光，江以蘿才驚覺自己的失誤，定了定神，專注于演奏。

    她臉上的專注反倒令季泊均失神片刻。

    他很早就聽江東說過這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其實相親之前他們就見過幾次，只是從未留意過。江以蘿的確漂亮，但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過了三十歲，對漂亮的異性早就不似年少時那般容易動情。

    真正對江以蘿有印象還是參加江宅晚宴的那次，他多飲了幾杯誤入了她的琴房，琴房里的那副巨大的油畫上的少女穿著湖藍色長裙、專注于演奏，堪稱完美的面容上帶著那個年紀的女孩少有的沉靜，令他心中一動。

    父母催結(jié)婚催得緊，他原本極為反感相親的形式，能推就推。然而見過那副油畫后，當(dāng)江東再一次暗示自己有個漂亮優(yōu)秀的女兒，他卻主動問起了母親江以蘿的情況。

    母親大喜過望，很快替他和江以蘿安排了相親，最初的江以蘿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安靜恬淡，很符合他對妻子的要求。

    十幾二十歲時季泊均也談過幾次戀愛，如今再回頭看，愛來愛去的故事不過是男男女女頭腦發(fā)熱一起胡鬧，到了三十歲他自然不愿意再玩這種耗時費力、毫無意義的游戲，只想找個彼此有好感又能相互體貼的人作伴。

    還是第一次戀愛的江以蘿卻格外向往小說里的那種不切實際的要死要活的情感，程式化的約會模式遠遠滿足不了她，為了引起未婚夫的注意她變著花樣的折騰。

    當(dāng)最初的好感被江以蘿折騰光后，不喜歡麻煩的季泊均婉轉(zhuǎn)地提出希望她找些有意義的事做，別把所有注意力都用在沒營養(yǎng)的事上，可惜并沒有任何效果。

    忍無可忍的季泊均早在江家破產(chǎn)前就動了分手的念頭，漫長的分手拉鋸戰(zhàn)里他越礙著良好的教養(yǎng)不想把話說的太明、期望她主動提分手，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江以蘿就越變本加厲地試圖抓住他。

    從相識到訂婚到退婚到現(xiàn)在，快兩年的時間里，其實季泊均并不太了解這個差點成了自己妻子的小女孩，最初的印象是安靜溫柔恬淡，最后的印象是淺薄虛榮浮夸，現(xiàn)在看來，這些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她。

    ☆、第12章 十二

    江以蘿退場的時候，不知何時到場的黎錚正立在臺上發(fā)言。

    關(guān)上側(cè)門前，江以蘿偷偷望了他一眼，這人一本正經(jīng)的時候其實比季泊均更高不可攀，她卻莫名覺得他一肚子壞水，敬畏不起來。

    背著琴走出宴會廳，江以蘿再次看到了季泊均。

    他正背對著酒店大門抽煙，隔著厚重的落地窗，依稀能看到他的側(cè)臉。

    美人在骨在風(fēng)情在氣度，好看的男人其實也一樣，江以蘿最初迷戀上的便是季泊均抽煙時的側(cè)影。

    糾結(jié)了幾秒后，江以蘿理了理頭發(fā)迎了上去。她本想大方地打個招呼、留下一個比春風(fēng)更美的笑容就徑直離開，不想?yún)s被季泊均叫住了。

    “我等你好一會兒了?！奔静淳魷缌耸种械臒?。

    “等我？”江以蘿受寵若驚。

    “找個地方坐坐?！避囁R龍的酒店門外顯然不是談話的最佳場所。

    季泊均和江以蘿就近到了酒店的自助餐廳。

    自助餐廳很冷清，只有稀稀散散的幾桌食客，江以蘿說晚飯吃過了，季泊均依舊替她拿了水果和魚生，自己則只喝白水。

    在來的路上買了三明治和橙汁當(dāng)晚餐的江以蘿原本沒有胃口，吃了片西瓜反倒覺得餓了，趕在季泊均開口前，她說了句抱歉，起身去拿食物。

    雖然季泊均沒有興趣和江以蘿來一段轟轟烈烈的生死戀，卻由衷覺得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江東常在人前說“我家女兒從小就是公主”，僅從吃相上看，江以蘿的確稱得上公主。

    與很多名媛刻意表現(xiàn)出的高貴不同，江以蘿舉手投足間的優(yōu)雅是渾然天成的，絲毫沒有矯揉做作的成分。

    待她吃光手中的飯團、面露疑惑，身兼前未婚夫和前岳父律師的季泊均才開口：“我后天會去見你爸爸，你有話要我?guī)?？或者寫封信也可以。?/br>
    江以蘿“哦”了一聲，踟躕了片刻，問：“我爸爸知道你和我退婚的事兒嗎？”

    “嗯。他托我作為兄長照顧你?！?/br>
    別人分手了還是朋友，季泊均和她分手了卻還是“監(jiān)護人”。

    其實從一開始江東就很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連他也完全掌控不了的男人，反對了幾次后，見女兒日日為了制造偶遇煞費苦心，為了即使遇上、季泊均的目光也從不在她身上流連而苦惱，習(xí)慣于哪怕散盡家財也要把女兒想要的東西捧到她眼前的江東才厚著臉皮與季家攀交情。

    如今知道他們分道揚鑣了，一直不看好他們的江東反而覺得踏實。

    其實江以蘿對季泊均的過分關(guān)注并非源于多么深刻的愛情，再喜歡一個人，十幾盆冷水潑下來也總會冷靜，后來的種種，根本是一種誓死也要攻克難關(guān)的執(zhí)拗。

    這是除了長相外，江以蘿唯一像父親的地方。

    如果當(dāng)初能有一件更難做成的事轉(zhuǎn)移江以蘿的注意力，后來的訂婚與退婚或許根本不會發(fā)生。

    如今她的興趣全在成立珠寶定制工作室上，創(chuàng)業(yè)的興奮早就淹沒了季泊均帶來的挫敗和失落，但出于某種類似于好勝心的情緒，她仍舊不能把季泊均當(dāng)作路人般完全不去在意。

    “你幫我告訴我爸我已經(jīng)可以賺錢養(yǎng)自己了，以后說不定還能養(yǎng)他，不需要麻煩別人照顧?！?/br>
    “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讓陳帆去你家，鄰居說你已經(jīng)很久沒回去了?！?/br>
    “我和未宛住一起，她人很好，兩個人住可以作伴?！苯蕴}怕丟臉，當(dāng)然不愿意向前任提被爛尾樓業(yè)主當(dāng)街追到脫了鞋狂跑的事兒。

    雖然季泊均認為這兩個人能湊到一起簡直匪夷所思，卻沒問前因后果，頓了頓，換了個真正關(guān)心的話題：“你和黎錚是怎么回事？”

    “黎錚沒和你說嗎？”

    “只聽黎覓和戴玖玖說過?！?/br>
    “……”

    據(jù)和季泊均、黎錚、戴玖玖同校同專業(yè)，又與季泊均一起工作的未宛說，黎覓明戀季泊均多年、戴玖玖則是黎錚的初戀女友——這兩人口中的自己，不用想形象也高大不到哪兒去。

    所以，季泊均找自己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消滅魅惑好友的狐貍精？

    江以蘿的臉頰一陣發(fā)燙，為了自己的榮譽，她決定實話實說。

    “我和黎錚是……”

    “我們是真愛?！崩桢P拉開了江以蘿身側(cè)的椅子，攬著她的肩笑得含情脈脈，害江以蘿打了個冷戰(zhàn)。

    不等江以蘿再次開口，黎錚又說：“這兒的東西難吃死了，換個地方夜宵，泊均你去不去？”

    季泊均沒有晚上七點后吃東西的習(xí)慣，自然不會與他們同去。

    見季泊均眉頭微皺，黎錚無視江以蘿臉上的訝異，牽起她的手、十指緊扣地在季泊均的眼前晃了晃：“你沒意見吧？”

    季泊均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