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先回去換身衣服，再把毛巾、鞋子什么的還過來。

    賀洋忽然對身邊年輕的小助理吩咐：“l(fā)ily，你先送陸小姐回去。”

    說罷，也沒有給陸可琉拒絕的機會，低聲叮囑：“先別說廢話了，快回去洗熱水澡，以后在河邊要留點心?！?/br>
    “謝謝，但真不用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么蠢……年紀大了，智商卻突破下限，那我先走了，打擾你們拍戲真的萬分抱歉?！?/br>
    陸可琉并不想要麻煩別人，何況在賀洋面前這樣出糗簡直是夠蠢的了，人家女生和前男友重逢都想著如何風風光光地殺回一城，她倒好……直接變成了落水小鬼，現(xiàn)在還是先盡快回去緩一緩神。

    賀洋在陸可琉身后給了助理一個淡淡的眼色，lily向來聰慧機靈，馬上就小跑著跟上了對方，也不容陸可琉拒絕，還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糾結(jié)的半濕長發(fā)，動作謹慎而仔細。

    陸可琉愣了愣，正想回頭再去看賀洋到底什么意思，卻見他已經(jīng)在與金孔聲說著些什么，大概是商量重拍的事宜。

    她心中隱隱一動，而賀洋卻似根本不畏懼這已經(jīng)充滿寒意的河水，再次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修長的半個身影浸泡在水中，愈發(fā)顯得不可思議般誘人。

    陸可琉收回目光，攏緊了身上的毯子，這才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

    lily一路上都客氣地對她笑著，問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姜湯熱茶，陸可琉告訴她自己感覺并無大礙，而且該有的其實也都有。

    盡管她看得出，這名小助理對她和賀洋的關(guān)系充滿好奇，可她還是禮貌地一字未提，倒是有位小學弟見到陸可琉渾身濕透的回來嚇了一跳，趕緊迎上來，看到陌生的lily在邊上又不敢多問，只能瞪大眼睛巴巴地望著。

    陸可琉是在洗完熱水澡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她和賀洋竟然時隔五年又一次有了肢體上的“親密互動”，而且他的身材竟然練得愈發(fā)好了，連腹肌都變得非常明顯。

    以前就是“寬肩窄腰腿玩年”了啊……

    現(xiàn)在就更別提了。

    陸可琉換好衣服出來，用毛巾捂著腦袋，想要止住腦海里荒唐的畫面，好在有位小學妹跑來喊她去開飯，人說溫飽思yin/欲……肚子里的一陣空腹感總算拯救了她。

    下午因為稍微受到一些驚嚇，晚上陸可琉的胃口不算太好，只是吃了一些清粥小菜。

    她吃完回到住處打算繼續(xù)開工，誰知，竟然在工作室看到了正被幾位年輕人圍著討要簽名和合影的賀洋！

    他是剛拍完今天的戲份，只脫了假發(fā)，還沒來得及換戲服，來這里找她的時候立刻被人認出來，之后的尖叫、狂喜間或圍堵都是情理之中，賀洋倒也沒怎么在意，現(xiàn)下還坐在位子上拿著紙筆，認真地低頭側(cè)目，似在給他們寫留言。

    盡管他總是看上去給人一種距離感，可是，微微一笑的時候還是很有溫潤俊朗的親切之意。

    賀洋一抬頭就看到陸可琉站在門口，神色還有幾分錯愕，她長發(fā)披散在肩膀處，露出一側(cè)素白的頸項，見到他，便又頓了頓，才往前走了一步，行動間黑發(fā)一瀉而下，如浮動的清水，還透著淡淡水光。

    她長得精致，五官似被墨描過，即使脂粉未施，也有一些眉黛春山的俏麗。大概是長年與建筑學打交道，氣質(zhì)中又多藏大氣爽朗，少了幾分溫婉，但眼眸之間明亮盈潔，著實惹人留心。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房里的燈光不是很亮，籠罩在倆人身上有些淡淡的黯光。

    陸可琉又走了幾步來到他面前，對他眨了眨那雙漆黑的眸子，那份神情卻晴還雨，把氤氳的房間都照亮了些許。

    “你怎么來了？”

    周圍的同事們頓時個個學會了擠眉弄眼，偏生就她不咸不淡，好似根本沒什么值得他們在意的地方。

    賀洋的眸色映著房中的燈火，如有點漆，他壓低嗓音，聽起來特別魅人：“代表劇組‘慰問’你?！?/br>
    簡單幾個字頓時迷倒身邊一群男女。

    最后，陸可琉只好親自驅(qū)散這些看熱鬧的人：“你們一個個的簽名都要到了沒？這位大明星賀洋是我以前的學長，能不能讓我們敘敘舊啊？”

    終于等到這些人嘻嘻鬧鬧著被“請”出去了，陸可琉才去把劇組給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到他面前。

    賀洋卻是看也沒看一眼，只說：“你在這里工作很久了?！?/br>
    陸可琉沒留意這是肯定句式，轉(zhuǎn)身去找杯子，邊走邊說：“嗯，是啊，我讀研的時候就來這里了?！?/br>
    看她精神狀況良好，賀洋沒有再問別的，而是與她聊起工作：“那你平時主要負責做什么？”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陸可琉停頓了一下加水的動作，才輕輕應(yīng)道：“目前來說就是前期的設(shè)計圖，還有修復(fù)過程中的協(xié)助，包括記錄、研究什么的，有時候測繪方面的也會協(xié)助?！?/br>
    古建筑修復(fù)的工程非常龐大，簡單來說需要前期調(diào)研、設(shè)計、施工和匯編歸檔，然而這其中幾個階段都要分門別類，涉及到的工作量和方方面面，簡直不可估量。

    她說了一會兒，有點專注，其實，在“靖南”的很多事情還要靠老師和專家們?nèi)プ龅?，那么深入?guī)范而又不能拘泥的工程，又得特別精專，她這個新手也是敬謝不敏。

    把涼水端到賀洋面前，見他像是有在認真聽她講述這些專業(yè)性的東西，陸可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掩飾一般地走回去，再給自己倒水：“總之是很枯燥的工作，你不感興趣的?！?/br>
    聞言，賀洋唇邊彎著一抹淺笑，偏巧她轉(zhuǎn)身的時候也看見了。

    他唯獨笑起來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但，陸可琉開始察覺到自己正在不厭其煩的回味那段早已經(jīng)遠去的感情，她知道必須停止，就算過去這些事占據(jù)的分量那樣重，但所有美好都會被嚼爛，只有把心放到更遼闊的風景里，才能出發(fā)去更遠的地方。

    有時候回憶的太多容易變味，太多太滿都并非好事，她早就該學會適可而止了。

    ☆、第4章 泡水（二）

    第四章

    賀洋抿了口涼茶水，清了清嗓子才問：“那還要多久才能完工？”

    陸可琉也喝茶潤了嗓，說：“這個工程立了項，把所有該保護的地方都翻修一遍，大概得用十年……”

    賀洋不知為何微皺了一下眉頭，她見他默不作聲，以為是對方想不到如何進行話題了，這便主動提起：“你這個角色演得真帥，第一場戲就得倒立?！?/br>
    他略顯無奈，沾了水的唇瓣略有點光澤，看著有些惑人：“嗯，我也練了很久，你看過原著嗎？”

    “幾年前看過的。”陸可琉撇著頭，想了想：“我記得這個角色前期動不動就被‘師父’罰倒立，還要倒著抄經(jīng)書?！?/br>
    賀洋放下茶杯，說：“魏云隱隨太子衡去了王都之后，每回遇事要慎重思慮的時候，還得倒立?！?/br>
    提到這部戲的另一個主要角色，陸可琉好奇地多問了一句：“我都忘了問晨光，誰演‘太子衡’？是不是還沒進組？”

    她說到這里又發(fā)散性思維地想到更重要的一茬，急忙問他：“對了，她還不知道我掉水里的事吧？”

    “下午她和美術(shù)組組長在另一個拍攝地點，應(yīng)該還不知道?！?/br>
    陸可琉松了一口氣：“千萬別告訴她，否則這笑料能讓她笑一整年。”

    賀洋摩挲著杯子的輪廓，冰涼的陶瓷被摸出一層淡淡的暖意，他看著她的神情笑起來，說：“其實演太子衡的男演員你認識的，就是彭少暉。”

    陸可琉微微一愣，她當然認識的，彭少暉和賀洋是大學校友，那時候彭少就是出了名的文藝積極分子，她來學校找賀洋的時候三人還經(jīng)常一起吃飯，后來他們一起參加選秀比賽，還一起出國深造，賀洋就是那樣一個人，身邊朋友不多，但能留到最后的都是摯友。

    如今彭少暉已是新晉影帝，《尋隱》的卡司絕非等閑之輩，更別說“太子衡”是占據(jù)重要戲份的男性角色，肯定得是一線大腕，找他來演也合適。

    其實，她沒想到時隔久遠的倆人即使私下聊天也會這樣順利，但這種情況下或多或少還是夾雜著客套、生疏和拘謹，以及一份不自然。

    “他最近怎么樣？我在這里都不太關(guān)注娛樂新聞?！?/br>
    陸可琉內(nèi)心更想知道的大概是眼前這人的近況，然而，她沒有資格問他，也不應(yīng)該再有太牽扯的關(guān)系，她明白她的有些關(guān)心是站不住腳，更是多余而不合理的，所以才刻意不去關(guān)注，更不想去找拙劣的借口掩飾真正的想法。

    “最近他有了一些‘花邊’新聞，常常在頭條出現(xiàn)?！?/br>
    賀洋說著與陸可琉同時笑出了聲，他不免抬頭看了她一眼，倆人正借著屋中的燈光互相堪堪對望的時候，有位不了解情況的女生跑進來，一看這室內(nèi)氛圍古怪，頓時突兀地愣在那里，不知是進是退。

    賀洋旋身看那姑娘一眼，起身說：“看來你還有事要做，我就不打擾了，你不要再著涼就好?！?/br>
    他拿起陸可琉交給他的拖鞋、毯子，隨即和那名女生點頭打了一下招呼，就走了出去。

    話題戛然而止，陸可琉發(fā)了幾秒鐘的呆，才若無其事地看向?qū)W妹，輕柔地說：“是不是老肖又找我了？走吧，我們?nèi)タ纯础！?/br>
    ……

    每天清晨，陸可琉都會去施工地點查勘工程進展，同時也要記錄專家班子提出的問題進行研討交流，也難怪瞿晨光他們都會稱她為“學霸”了，古建筑修復(fù)涉及的知識面特別寬泛，建筑、藝術(shù)、建筑科學、材料技術(shù)……總之是技多不壓身。

    她吃了點早飯，從住處步行到不遠的國懷寺，沿途陸續(xù)有一些鄉(xiāng)親購買日用品的小商鋪和小飯店，最近已經(jīng)起風了，吹得道路兩邊的樹木“嘩嘩”作響，開始有落葉堆積在各個角落，小鎮(zhèn)略顯濕冷浸骨。

    還沒走到廟宇附近，陸可琉就看到了一個異樣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時髦的皮衣外套，正在給人打電話，聲量沒有刻意放低，所以站在邊上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你說這是不是不給我面子？我好歹也是拿過獎的新人影帝！為什么她還要劈腿？而且還找了那個滿臉妖氣的小白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紅的！”

    陸可琉：“……”

    男人似乎在專注地打這通電話，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走過來，或者也沒有在乎身邊到底是誰。

    “我不管，反正我得讓他們把主題曲給換了，我不要和她的名字出現(xiàn)在一部劇里！”

    陸可琉心中莞爾，看來彭少暉的性子還和學生時代相去不遠，即便在娛樂圈歷練多年，也收不住這份橫沖直撞。

    這倒是讓她從心底生出一份熟悉的心安，站在原地看了對方一會兒。

    不知不覺，彭少暉終于留意到身邊有人投來的目光，他轉(zhuǎn)頭的時候視線與她對上，立刻微訝：“……小可？！我沒看錯吧？真是你？！”

    彭少暉等到混亂的念頭沉淀以后，隨便說了幾句就掛斷電話，激動地走上來抱了抱她，熱情的友善瞬間涌到別人的心坎里：“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陸可琉也是由衷地高興著，他鄉(xiāng)遇舊友本來就是樂事：“大明星，你現(xiàn)在可是帥得有點過分啊?！?/br>
    彭少暉又高又結(jié)實，五官深邃而爽健，大學里就是能跳能唱，還長得帥，一雙眼眸還是和過去一樣，充滿明朗的笑容。

    當初賀洋不喜泛泛而交，又是惜言內(nèi)斂，唯獨與外放的話嘮彭少暉投了緣，還在《燃夢少年》選秀節(jié)目中與他成為最早的雙人搭檔。

    “你在這里做什么？哦，我記得……你后來念的是和古建筑有關(guān)的專業(yè)吧？就在這里工作？”

    陸可琉點了點頭，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倆人站著敘舊片刻，彭少暉越聊越高興，拽了拽她的胳膊，很直接地說：“我剛進組，前幾天去拍了一個廣告，今天得補一天的戲，等你有空來看?！?/br>
    她有些為難：“……好，但我還有工作，不一定走得開?！?/br>
    彭少暉聞言一臉受傷，以前他就把陸可琉當成“好meimei”，后來也是因為她與賀洋分手，他們才生分了這么些年。

    “你是不是覺得我當了明星，就要和我見外了？你都還沒看過我拍戲啊，就算工作也不可能24小時不休息吧，我把手機號碼給你，你加我微信。”

    她沒法回拒，就交出了聯(lián)系方式，彭少暉全然沒覺得自己的邀請給了對方諸多壓力，他沒有問她是否與賀洋已經(jīng)見過面了，仿佛是知道他們就算再次見面也肯定能友好共處。

    她也知道他遇到自己是真的開心，可彭少到底哪來的自信，這點陸可琉就拿不準了。

    下午，陸可琉一連收到彭少發(fā)來的好幾條微信，還附帶他在劇組現(xiàn)場的自拍照片，比著可愛的“v”字型，要是被他的粉絲們看到，大概會被尖叫著點贊轉(zhuǎn)發(fā)。

    她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張照片還拍到了在身后的賀洋。

    那人也是穿著戲服坐在椅子上看劇本，盡管相片上的側(cè)臉略顯模糊，可還是能一眼望見與眾不同的雋然氣質(zhì)。

    陸可琉輕嘆了一口氣，為了阻止彭少太過熱情又接連不斷的短信轟炸，她決定還是去露一個面為好。

    午間休息，她隨便扒了幾口工作餐，就來到郊外層巒疊嶂、林木蔥蘢的一處古屋附近，粉墻黛瓦的建筑四周還有幾條清澈的溪水環(huán)繞，非常優(yōu)美。

    陸可琉四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瞿晨光正在和工作人員布置場景，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地帶有目的性地奔走著，更顯得她有些突兀。

    嘴邊的一句“晨光”正要喊出口，那邊已經(jīng)有人揚聲：“小可！這邊這邊！”

    彭少暉已經(jīng)換上了定妝服裝，青衣簡裝，束腰束發(fā)，盡管是太子出游時的尋常打扮，但衣襟、袖扣處的花紋格外精致，做工講究，用色清亮，更襯得這人器宇軒昂。

    果然他的長相和性格……真是有些反差萌。

    陸可琉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也看到了離她幾步之外的賀洋，他低頭專注地看著剛剛修改過的劇本，這時候有位片場的小女生拿著保溫杯跑到他邊上，低頭與他說了什么。

    賀洋專心地揣摩手里的臺本，并沒有理會對方的話語，連眼睛也沒抬一下，那神色猶顯幾分清俊孤傲，眼底卻是沉沉斂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