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漪喬只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應該的事情,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但隨即,他話中透出的古氣又漸漸勾起了她蟄伏在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與惶恐。 漪喬抬頭望著少年身上嵌著銀絲暗紋的蘇錦玄色勁裝與烏亮青絲梳就的發(fā)髻,只覺得真相越來越清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著她當初的荒謬猜測。而這些都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 但是現(xiàn)在,她似乎再也騙不了自己。 她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她必須馬上弄清楚情況。 “呃,”她斟酌著措辭,“請問——公子貴姓?” 少年只略頓了頓,而后笑容款款地答道:“在下姓右?!?/br> “右?呃,這姓倒是蠻稀有的?!彼尚α藥茁暎钟X得有些尷尬,便自報了家門:“我……咳,小女子姓張,名漪喬。” 她可不是犯了花癡,想要互通姓名來刻意套近乎什么的。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接下來的問話太過雷人而已。來個過渡,好歹讓人家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由于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也就沒有注意到自己連名帶姓地主動報給一個并不熟識的男子,是不合乎禮法的怪異行為。 少年聽后卻是沒有什么異動,只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那,”她見找不到話說,終于咬了咬牙:“公子的生辰是……” 如此問話,放在這里,簡直是唐突到詭異的地步。但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竟是難得的一愣,但馬上又反應過來,依舊笑容溫和,有問必答:“庚寅年七月己卯。” 誰知,漪喬聽后卻是有些著急,臉頰都漲得有些紅了:“哎呀,不是……我問的是,我是想說……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呃,也不對……” 她實在是想不出合適的措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越想不起來就越著急,也顧不得措辭上的唐突不唐突了。 望著對面焦頭爛額的漪喬,少年卻很是沉靜。 他略想了想,明白了漪喬的意思,嘴角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在下是成化六年生人。不知張姑娘是否欲問于此?” ☆、第七章 知恩當圖報(中) 成化六年?!漪喬只覺得腦際中起了一聲驚雷,直轟得她呆立在當場,也沒有聽到少年后面的問話。 原來她真的是穿越了時空,還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明朝。 她的歷史學得極好,平時也對古代史頗感興趣,所以在朝代和年號方面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些。雖然不敢說記得所有皇帝的年號和廟號,可但凡有些名氣的她都有所了解。而且,尤其像明清這樣比較近又比較長的朝代,她就更加熟悉。 但是——萬事就怕一個但是。 看多了明朝開國的幾位明主,和后面幾位可笑的荒唐皇帝,中間的卻是沒有什么印象了。 很不幸的是,成化朝,正處于明代中期。 而她之所以記得成化這個年號,還是因為這位成化帝——明憲宗朱見深極其重口味,獨寵一位長他十七歲、大媽級別的萬貴妃這么一條天雷滾滾的八卦。但是這段歷史和以后的發(fā)展,她了解的實在有限。 至多,也就隱約記得下一位皇帝的年號。 她本來還想著,若是個熟悉的時期,那么她就會知道一些大事件、政局的走向或者是經(jīng)濟文化方面的政令和特質(zhì),說不得對自己有些幫助。 但是現(xiàn)在,寄托著她最后一絲希望的小泡泡也被炸了個粉碎。一種被徹底孤立的感覺瞬間在她的心里肆虐。 恐慌,焦慮,不安,迷茫,從四面八方一齊涌來,像是發(fā)了狠的滔天巨浪,將她迅速地淹沒,讓她感到窒息,幾近崩潰的邊緣。 “張姑娘,張姑娘?”對面的少年看到漪喬的面色有些不對,不由溫聲輕喚她。 漪喬怔愣了片刻后,猛然回過神來。 剛才飄忽不定的目光,也瞬間變得清湛明澈。像是突然掙破混沌桎梏的澄凈幽泉,終于尋到了前進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氣,面上終于綻開了一個明朗的笑容:“右公子,恕漪喬直言。古來有言,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可是此理?” 她說出這樣拗口的話,自己也覺得很是別扭。不過,想來對方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剛才冒失地去問少年的生辰,是想要拐著彎兒套出自己所處的時代。不然,總不能就直截了當?shù)厝柆F(xiàn)在是哪朝哪代。 而現(xiàn)在,她又有另一番打算。 “張姑娘可是要在下報恩?”對于漪喬冒出的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少年也不以為忤,依舊是一臉溫和,面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靨。 漪喬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嗯?!?/br> 少年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一笑,出聲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既是受了恩惠,那么給予回報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在下失禮在先,實在惶恐。但不知,姑娘要在下如何報償?只要能夠辦到,在下自當竭誠為姑娘達成所愿?!?/br> 他的容色雖然依舊蒼白,但較之方才多了一些人間煙火的生氣,不再那么清絕飄渺。雖是言語柔和,但談笑之間自有一股天成的氣場在。而那漾著琉璃華彩的黑眸,似乎擁有堪破一切的力量。 ☆、第八章 知恩當圖報(下) 漪喬望著這樣的少年,心里突然很沒譜。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得對不對。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說來慚愧,”她一臉愁容地看著少年,“不瞞公子說,漪喬其實是逃了婚從家里跑出來的。只因父母逼迫漪喬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喬不堪忍受,這才逆了雙親的意逃了婚?,F(xiàn)下,家父家母正在氣頭上,婚事亦尚不知是否了結(jié)。漪喬實在不敢回家,又無親朋可以投靠。故此,而今也別無奢求,只盼望公子能夠收容漪喬,給安排一個去處,暫避過這段風波。” 她說了一大段繞口令似的謊話,既別扭又心虛,不由暗暗鄙視了自己一把。 不過雖說是謊話,但感情絕對真實,完全稱得上情真意切——她確實沒有地方可以去,也確實很愁苦。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xiàn)如何,亦清楚剛剛的臺詞錯漏百出。但是她必須抱著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演下去。 因為,她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