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喬兒,你的手怎么了?”靜默了片刻,他突然出聲問道。 漪喬愣了愣,隨即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說的原來是她手上的淤青。那是方才那個蒙古人和她爭執(zhí)時留下的,直至現(xiàn)在都還是青紫一片。 她有意識地要把手往身后藏,卻不意被他按住了手腕。 她不想再生什么枝節(jié),便試圖笑著掩過去:“哎,沒事的……”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那只受傷的手就被他緩緩地執(zhí)了起來。 他的動作,輕柔而堅決。 “那個……我……”她覺得有些窘迫,想要把手抽回來,但卻怎么也不能夠。他的動作看似很輕,可是用力極巧,既能夠握牢不讓她掙脫,又不會弄疼她。 祐樘甚為溫柔小心地?fù)崃藫崴膫?,垂眸沉聲問道:“何人所為?”那聲音雖然四平八穩(wěn),甚至還帶著些散淡,但卻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漪喬心里一動。不過她并未將自己情緒的變化表現(xiàn)出來,只是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要替我報復(fù)那人?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边@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只是藉由他的話知道他應(yīng)該是個蒙古人而已。 “哦?喬兒不認(rèn)識?” 漪喬頓了頓,而后點點頭道:“嗯?!彼闶遣徽J(rèn)識吧?不知道祐樘知道了“她”和那個人之前的糾葛會怎樣……漪喬心里暗暗嘀咕道。 “無妨,總會知道的。至于報復(fù)么,”祐樘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沒準(zhǔn)兒真的會小心眼一回?!?/br> 漪喬怔了怔,正想說什么,卻又被他搶先,轉(zhuǎn)移了話題。 “喬兒路上沒打好傘么?怎么渾身**的,”說著,他伸手輕撫了撫她尤掛著雨水的發(fā)絲,目光中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會生病的?!?/br> 漪喬自然不會告訴他是因為路上遇到了麻煩,手里的傘幾次掉在地上造成的。不過看到他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算了,”他突然嘆笑一聲,“那就湊合一下吧?!?/br> 漪喬眨眨眼,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什么算了?什么湊合一下? 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被一把拉入了一個盈溢著清雅麝香芬芳的懷抱。他緊緊地?fù)碇骂M輕輕地抵在她的肩頭,環(huán)在她背后的一只手溫柔地順著她烏亮的青絲。他們的身體幾乎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時間,仿佛停止了一樣。 漪喬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面上不由暈染出一絲酡紅。然而,她卻并不怎么想掙脫開來。 不過,想起他剛剛的話,她突然明白過來那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動了動身子,轉(zhuǎn)首嗔怒地瞪他一眼:“好啊,原來你是嫌棄我對吧?我還嫌棄你呢,快放開我……” “別動,”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順手阻住了她的掙扎,隨后又輕笑著道,“不嫌棄不嫌棄,其實這么**地抱著也沒什么不好。不過……最重要的是,我這個人一向不如何挑剔?!?/br> “你!”漪喬面色一黑,轉(zhuǎn)首不滿地瞪著他。“哼,你不挑剔我挑剔,”她撇撇嘴,更加大力地掙扎起來,“這么久沒吃飯還這么大力氣,快點放開我!” 祐樘不由失笑道:“有時候,力道的大小并不是最關(guān)鍵的。”說著,他深吸一口氣,拿捏著力道控制住她,以免對她造成什么損傷。 “不過丫頭,”他在她耳邊輕輕吐氣,聲音溫柔得像是要化掉一樣,“你要是再亂動的話,咱們干脆今晚就在這里把事情辦了吧?!毖援?,他還唇角噙笑,低頭極親昵地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你干什么?!”漪喬如遭電擊一般渾身一震,條件反射地側(cè)過頭去,有些慌亂地看著他,一時間也不敢再有所動作。 祐樘看著她一動不敢動的樣子,滿意地一笑,抬手刮刮她的鼻子:“我說笑的。不過,若是喬兒覺得被我冷落了的話……” “沒有沒有,”漪喬趕忙搖頭,皮笑rou不笑地道,“你想太多了?!?/br> “我方才的話可能重了些,希望喬兒莫要介意?!彼麤]有繼續(xù)和她玩笑,而是斂了斂容,提起了剛才的事情。 “我沒有怪你,”漪喬也正了辭色,抿唇垂眸道,“我知道,自己此行本來就不怎么明智。” “知道方才有多危險么?如果我真的出手傷了你……”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止住了話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蛟S,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那話語里透著的后怕。 “那你倒是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漪喬抬眸看向他,“還有,什么叫‘出手傷了我’?” “好,”祐樘抿唇一笑,“不過喬兒是不是本末倒置了?我還餓著呢?!闭f著,他掃了地上擺著的飯菜一眼,又抬頭看看她,然后就作勢要起身。 漪喬拍了拍腦門,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光顧著和他說話,倒把來這里的初衷忘記了?!拔襾砦襾恚彼B忙攔住他,然后動作麻利地盛了一碗米飯,又將各色菜肴都盛了一些才遞給他,“雖然我自信自己的廚藝一點兒也不差,但你是吃慣了宮里珍饈美食的人,嘴應(yīng)該刁得很,也不知道看得上看不上我這民間的手藝。而且,這飯菜如今都涼了……” 祐樘低頭看著碗中瑩白軟糯的米飯和色澤鮮亮的菜肴,眸光一點點變得深沉,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帶笑的:“喬兒,其實我曾經(jīng)一度認(rèn)為,吃飽就是一件很值得滿足的事情了?!?/br> “你說什么?”漪喬驚訝地看著他,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祐樘并未說下去,只是笑了笑,然后垂首用起了膳。 漪喬猜想這其中可能有什么隱情,但她并沒有準(zhǔn)問下去。她知道,若是他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她。 他用完膳后用絲帕拭了拭嘴角,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外瞟了瞟,又沖著她笑道:“喬兒的手藝很好,雖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比宮里的御廚做得貼心可口多了。” 漪喬抿唇一笑,覺得這話很是受用。 他將碗筷放在一旁,笑看著她道:“那我們就繼續(xù)方才未盡的話吧?!?/br> “嗯?!变魡厅c點頭,拉過旁邊的蒲團(tuán),剛要正襟危坐準(zhǔn)備認(rèn)真聆聽,卻一個沒防備又被他一把帶進(jìn)了懷里。 祐樘一手環(huán)在她的腰際,一手按著她的后腦勺,讓她伏在自己的胸口處。這次的擁抱,同樣是不容掙脫的。 他拉過貂裘往她身上裹了裹,低頭沖她溫柔地低聲笑言道:“喬兒莫要著涼了?!?/br> 漪喬無奈地扯扯嘴角,也懶得再與他辯駁。干脆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偎在他的懷里。 “說起來,其實這件事情很有些淵源,”他輕輕地開口道,“我自幼時起便不為父皇所喜,這種厭惡約莫持續(xù)了十年,也就是兩年前,終于達(dá)到了極點,于是父皇便決定廢掉我。然而萬分湊巧的是,就在父皇連廢太子的圣旨都擬好了的時候,卻突然傳來泰山地震的消息。泰山是何等處所?王氣聚集之處,歷代帝王心中封禪的圣地。于是父皇認(rèn)定這是不祥之兆,下旨責(zé)令欽天監(jiān)去查一下地震的原因。后來,欽天監(jiān)在回奏的奏疏上稱‘應(yīng)在東宮’。由此,父皇便認(rèn)為那次的地震是由于他要廢太子導(dǎo)致儲君之位不穩(wěn)而造成的,從此打消了廢掉我的念想。而如今,不知是誰又將這筆舊賬翻了出來,稱當(dāng)年欽天監(jiān)的那份奏疏是在我暗中授意之下擬就的,根本就是我為了保住自己儲君之位的手段。父皇在看到這樣的說辭時龍顏大怒,最后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我的辯解,但是一時也找不到我欺君的確鑿證據(jù),干脆將我禁足于奉先殿在祖宗的牌位前思過?!?/br> “他為什么那么厭惡你呢?而且,還是自?。俊变魡条局碱^,感到很是不可理解。到底是怎樣的原因,會令得一個做父親的如此對待自己的兒子?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長久的靜默。 漪喬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于是就要抬起頭:“對不起,你就當(dāng)我什么也沒問……” 祐樘按住了她的動作,嘆息一聲道:“無礙,沒什么可不能說的,我只是由此想起了些往事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