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看來,是時候回宮了?!彼燮鹦偶?,輕聲低喃道。 ☆、第八十三章 眼皮下出墻 漪喬要去的地方,就是她那日連夜冒著傾盆大雨趕去的寺廟——碧云寺。她那天晚上前去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心里一直都沒有放下這檔子事兒,所以如今才一定要再來一趟。 她一定要搞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家。 她確定自己并沒有記錯地方,可她那日問的那個小沙彌居然不知道青霜道長的存在。所以此次前來,她打算直接去詢問這里的住持,也就是之前曾經(jīng)為她解過簽的慧寧大師。 經(jīng)寺院里知客的一路相引,漪喬和祐樘來到了觀音殿外。 此處雖然是寺院的側(cè)殿,但也是碧瓦飛檐,朱漆立柱,大理石臺階迤邐而上,階前一座三足兩耳銅制寶鼎里插著三炷香,爐內(nèi)佛香升騰,嗅之令人上清下明,身心安泰。 漪喬望著匾額上金字玄底的“觀音殿”三個大字,思索了一下,轉(zhuǎn)首語調(diào)平淡地對祐樘道:“我進(jìn)去問大師一些問題,殿下莫進(jìn)來?!?/br> 祐樘看著她滿面冷淡的神色,不由輕嘆了口氣,笑得有些無奈:“喬兒去吧,我在外面候著?!?/br> 漪喬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連一眼也不多看他,轉(zhuǎn)身便走了進(jìn)去。 殿內(nèi)正中的位置供奉著一尊千手千眼觀音金像,左右各塑有善財童子和龍女二位脅侍,佛像前則擺著一些果品為供。幾名前來禮佛的善男信女正一一虔誠進(jìn)香,一位身披黑絳淺紅色袈裟的高僧則在一旁凝神誦經(jīng)。 那位高僧,正是許久未曾謀面的慧寧大師。 漪喬記得若是有高僧大德在禮佛的話,似乎是不能上前打擾的,所以雖然心中著急,但她也只好在一旁恭敬地侍立著。 “阿彌陀佛,”大師誦完了一遍經(jīng)文,轉(zhuǎn)身對著漪喬微微欠身雙手合十,“女施主終是再次前來了?!?/br> 漪喬愣了一下,隨即趕忙也合掌于胸前,朝大師行了一禮,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見過慧寧大師——大師還記得晚輩?而且莫非一早便預(yù)知晚輩要來?” “老衲雖已年逾花甲,但女施主命相不凡,故而如今尚對那日解簽之事記憶猶新。預(yù)知倒是談不上,”慧寧大師直了直身,面容上帶著波瀾不驚的寧和平靜,“老衲只是知道女施主心事未了,自然猜測到會去而復(fù)返?!?/br> “心事未了……大師知曉晚輩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阿彌陀佛,女施主前日連夜冒雨趕來之事,次日六凈便告知了老衲。女施主指名道姓地要見青霜道長,而那道長乃是老衲相熟之人,要知曉自然不難?!被蹖幋髱煹χ?。 漪喬想著他口中的“六凈”應(yīng)該就是自己那天晚上見到的小沙彌,但她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可是……既然是大師相熟之人,為何那位小師父會不知道青霜道長?” “老衲識得青霜道長之事寺中知曉的人本就不多,六凈又是剛皈依不久,故而才會如此,”慧寧大師看出漪喬仍有疑惑,不禁輕輕嘆了口氣,“佛道實(shí)則有諸多相似之處,千百年流傳下來也是互相融會頗多,但畢竟派系不同,之前爭端也是從未斷過。老衲雖是住持,但一人之想法卻不可強(qiáng)加于人,故此為了佛門清凈,平日里與青霜道長互換心得、談道論法,也是盡量避著寺內(nèi)的僧眾?!?/br> 漪喬想起自己那日遇到青霜道長就是在碧云寺的后門,由此看來這二位的會晤確實(shí)是有夠低調(diào)的。不過這位高僧能打破偏見去探究奧妙真理,也可見胸懷極為豁達(dá)寬廣。 “青霜道長算到女施主今日會再來,如今已在客堂等候多時,”慧寧大師轉(zhuǎn)身叫來一名小沙彌吩咐了幾句,又對漪喬合掌道,“請女施主隨啟智前往。” 漪喬見此連忙又向大師行了一禮:“多謝大師。” “善哉善哉,女施主客氣,”說到這里慧寧大師突然抬眼往殿外望了一眼,面上浮現(xiàn)出些微的驚疑之色,“敢問女施主,殿外可是有何身份特殊之人在等候?” 漪喬愣了愣,暗道這位高僧果然是好神通,隨即猶豫著答道:“是。不過他的身份不可明示于人,請大師見諒?!?/br> 慧寧大師微微頷首,面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漪喬再次謝過大師后,便隨著那法號啟智的小沙彌自觀音殿的側(cè)門出去,向著寺院的客堂而去。 可能是慧寧大師特意吩咐的結(jié)果,客堂此時沒有什么閑雜人來打攪,漪喬走進(jìn)去的時候,只覺得周圍出奇得安靜。 “姑娘,又見面了,”一位道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甩了甩拂塵,捋著胡子笑看向漪喬,“可還認(rèn)識貧道?” “自然認(rèn)識——見過道長,”漪喬上前恭敬地一禮,垂首道,“既然道長明了晚輩的來意,那晚輩就開門見山了——有些問題想請教道長?!?/br> 卻說漪喬從側(cè)門出了觀音殿,并未知會祐樘。他在外面等了許久不見她出來,詢問之下才得知漪喬去了客堂。他思忖片刻后,也沒有趕去找她,而是正了正衣冠,提步緩緩地進(jìn)了觀音殿。 他進(jìn)殿的時候,正巧慧寧大師禮佛完畢正欲離去。出于禮節(jié),祐樘上前躬身行了一個合十禮。 “阿彌陀佛,施主亦是來進(jìn)香的?”大師還禮道。 “是,平日里總是不得閑暇,如今正好借此來禮佛參拜,靜靜身心,”祐樘頓了頓,才接著道,“也為亡靈祈福?!?/br> 慧寧大師打量他面容片刻,嘆息一聲,意味深長地道:“恕老衲直言,施主可是有糾纏多年的心結(jié)?” 祐樘垂眸踟躕了一下,才淺笑著道:“大師果然道行高深——如您所言?!?/br> “施主謬贊了,”慧寧大師輕輕搖了搖頭,“老衲只是由面觀心而已。施主形貌溫潤如玉,神骨和暖寧謐,應(yīng)是藏慧于內(nèi)、有大智慧之兆,照說當(dāng)與佛有緣,得圓通亦是不難。但奈何偏偏心內(nèi)執(zhí)念太重,且內(nèi)里鋒芒過于凜冽寒徹,外在的和暖未及內(nèi),此則極是不妙。難道施主未曾尋覓過解脫之法?” “晚學(xué)自知業(yè)障過重,怕是已然解脫無門?!钡v樘唇角溢出一絲苦笑。 “不知施主可曾注意到這殿外廊柱上的對聯(lián)?” 祐樘輕輕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接著略一思忖便背默而出:“‘心地光明,依樣蓮臺觀自在;禪機(jī)參透,從來佛法可圓通?!?/br> “此處的自在不僅指觀音大士本身,更是指沒有束縛和羈絆,得到神通和心性上的自在。佛法救度眾生,說是高深,但若是有心,得以參透超脫也不難。施主或許因?yàn)樗幹欢聿挥杉?,但無論是業(yè)障還是執(zhí)念,皆由心而生,累己亦累人——望施主早日脫離苦海,阿彌陀佛?!闭f完,慧寧大師便轉(zhuǎn)身出了殿門。 祐樘望著大師遠(yuǎn)去的背影,眼眸逐漸變得幽邃,面上的神色愈加復(fù)雜。 他回身取了三炷香,點(diǎn)燃了之后跪在蒲團(tuán)上,望著滿面慈悲的觀音像,凝神片刻,虔敬地拜了三拜。 自客堂回來的漪喬,看到的便是這么一番情景。 她如今自己也是滿腹心事,看到他在參拜,也沒有上前去,而是停住了腳步在不遠(yuǎn)處靜靜地觀望。 此刻的他,顯得異常的安靜。 漪喬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僅僅幾日過去,他似乎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面容蒼白憔悴,清癯異常,連眼窩都深了幾分,氣色簡直差得不像話,仿佛是纏綿病榻多日了一樣。 但是這些絲毫都不能影響他此刻滿面的寧和之色。他似乎是在追憶什么,緬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