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喬兒一定要這么避著我么,”他望著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剛醒來,喬兒居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離開,片刻也不愿多停留?” “殿下既是醒了,想來應當是已無什么大礙,”漪喬連頭都沒有回,“更何況是殿下自己說的,若是臣妾倦的話可以去歇息了……” “是我說的不假,”祐樘稍稍抬眸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往后靠了靠,唇角微微一勾,“但我指的是在此處歇息——我說讓喬兒回去歇息了么?” “你!”漪喬猛地回身瞪了他一眼,一時有些語塞。但她隨即便嗤笑一聲,語帶諷刺地道:“看來殿下病得也不嚴重啊,剛醒來就已經這么能言善辯了?!?/br> “喬兒說話一定要這么夾槍帶棒、不依不饒的么,”他無奈地嘆息一聲,蒼白的面容上苦笑連連,“我只是關心喬兒而已?!?/br> “殿下這是何必呢,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我們都清楚,虛情假意的有意思么?我自認已經按照自己先前所說做了份內的事情,殿下眼下還在擔心什么呢?莫非是連欺騙都已然成為了習慣不成?”漪喬挑眉看向他,唇邊慢慢牽起一抹嘲諷的笑。 祐樘并未說話,片刻的靜默之后,忽而凝眸看向她:“喬兒還是在乎我的,對么?不然也不會一直在此守著?!?/br> “我那是怕你真的撐不住一命嗚呼了,到時候我就永遠也無法脫離皇宮這個鬼地方了。而且若是被太后知道你病重我也不聞不問的話,大概又要怪罪我了,我可擔待不起?!变魡陶Z調微揚,聲音淡漠。 “喬兒,但你要知道,真正的關心是裝不來的?!?/br> 漪喬偏了偏頭,垂下眼瞼,將視線投放在了別處,聲音極低地呢喃道:“或許現在是真的,但我不會讓自己陷得太久的?!?/br> 祐樘的眸光閃了閃,一絲暗芒自眸底稍顯即逝。他仿似什么都沒聽見一樣,面上溫和的笑意依舊:“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眼下我有個問題想問喬兒?!?/br> “殿下請講。”漪喬抬頭看向他,隨口接道。 “喬兒昨晚都做了些什么,”他凝視著漪喬,須臾的停頓之后,溫雅略帶沙啞的嗓音才再度響起,“或許更確切地說,是對我做了什么?” 漪喬突然愣了一下,瞬間意識到了他所指的是什么,面上浮現出一抹窘迫之色。然而她卻不肯在話語上顯現出自己此刻的尷尬,只略抿了抿唇,狀似淡定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祐樘看著她那個樣子,不禁失笑道:“不知道我在說什么,那喬兒面上的赧然之色要如何解釋?” “你到底要怎樣,”漪喬面色一沉,“沒事的話就讓我走,太子殿下?!?/br> “怎么沒事,”他面上的笑意加深,“我方才的問題喬兒還未回答呢?!?/br> 漪喬深吸一口氣,目光偏了偏:“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 “喬兒,你是不是有些……答非所問?” 此時漪喬已經窘迫得滿面通紅,臉頰發(fā)熱得厲害。她用手背貼了一下雙頰,咬了咬牙道:“好,既然你一直抓著不放,我說了也無妨,反正也沒什么可不能說的——我是脫了你的里衣,沒什么不敢承認的……但是,那又如何?” “確實不如何,反正我們是夫妻,就算是被看光了我也無話可說,”他抿唇一笑,一雙漂亮的眸子里光華流轉:“不過,雖說我無所謂,但喬兒有沒有覺得你也太理直氣壯了?” 漪喬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又紅了一分。 “我那是為了給你降溫,不脫掉衣服怎么擦酒精退熱?”漪喬此刻雖然沉著臉,但面容上的酡紅卻是有增無減。不過眼下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禁猛地抬眸看向他:“你怎知這事情是我做的?” “原本是有些不確定的,有此一問也只是想試探一下,只是沒想到喬兒不打自招了。”他唇角微微一揚,憔悴的病容上笑得一派溫和純然。 “可是你猜也該猜到我如此做是和為你緩解癥狀有關的,卻還要一直糾纏這個問題不放,”漪喬冷著臉睥睨他一眼,“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我窘迫的樣子。” “喬兒一定要這么說,我也是沒法子。不過能藉此看看喬兒冷漠之外的神情,也是好的,”他坐起身子緩了幾口氣,笑看著她,“我無心故意為難喬兒,說起來,此事似乎是我比較吃虧吧?對了,提及此,我倒是想起當初喬兒醉酒之后還把我……” 漪喬嘴角抽搐了一下,黑著臉打斷他的話:“殿下剛剛醒來便如此有興致調侃我,想來是已無大礙了,我去叫其他人過來,恕不奉陪。”言畢,她也不管他反應,轉身提步就要去開門。 然而她還未走到近前,便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和人聲逐漸向這里靠近。 “喬兒。”祐樘突然在漪喬身后低喚了她一聲。漪喬回身看向他,便見他靠在床柱上斂容朝她使了個眼色。 當門被打開的時候,周太后和皇帝朱見深并一眾宮人便出現在了祐樘和漪喬的視線里。 正坐在祐樘床邊的漪喬見此,連忙迎上前去朝太后和皇帝行了一禮:“漪喬見過太后,見過皇上。” 祐樘略略理了一下儀容,用手撐著床沿就要掙扎著下床行禮。周太后見他已經醒來,臉上的驚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快走至他床前攔住他的動作:“樘兒,你醒來就好?。】煨┨苫卮采先?,都是自家人,你如今既是還病著,身子虛弱,便不必行禮了?!?/br> 侍立在一旁的漪喬聽了周太后的話,目光不由向著她的方向瞟了一下,在心里暗道:太后這話聽起來滿是對自家孫兒的關心,但仔細想一下,其實卻是無意間透露出她似乎更看重綱常禮法??此饺绽锖退桓弊鎸O情深的樣子,莫非實際上在她內心深處親情仍是不及那些虛的東西么…… 祐樘朝周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輕輕頷首道:“多謝皇祖母體恤。” “哀家今早聽聞你昨晚之事真是憂心不已,著急忙慌地就趕過來了,”周太后扶著他靠坐下來,回頭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對祐樘道,“樘兒你看,你父皇也來看你了?!?/br> 朱見深心不在焉地干站了許久,見周太后點到他的名,不好再不開口,于是上前幾步,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樘兒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謝父皇關心,”祐樘面上的笑意不變,“父皇龍體欠佳,原該多歇著才是,其實不必親自過來探望的。父皇如此,兒臣實在是心中有愧?!?/br> 周太后不贊同地接話道:“誒,你此次病得這么兇險,你父皇前來探望也是理所當然的?!?/br> 祐樘沖周太后笑笑,隨即轉向朱見深道:“父皇近來休養(yǎng)得如何了?” “別提了,近日邊關不太平得很,各地也是天災不斷,朕看著那呈上來的一堆堆奏疏就煩躁得緊,想靜養(yǎng)也不得安寧。”朱見深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耐之色。 “莫非是那蒙古小王子又在尋釁滋事?” “除了那廝還會有誰?前陣子好歹消停了些日子,眼下居然又蠢蠢欲動起來。他已經強占了我河套竟然還不知饜足,難不成真的妄圖篡奪我大明江山不成?真是狼子野心!之前朕派兵幾次圍剿,也不是沒有打過勝仗,如今看來竟是一點成效都沒有,韃靼反而有日漸強大的勢頭?!?/br> 祐樘略一思忖,而后緩緩開口道:“父皇莫要過于憂心,蒙古韃靼雖然如今勢頭日盛,但畢竟根基不可與我大明同日而語。巴圖蒙克要恢復他祖上的基業(yè),怕是……辦不到?!?/br> “看起來你似乎是很有自信,”朱見深疑惑地看著他,“難道你心中早已經有了良策不成?” 祐樘低頭輕咳了幾下,緩了緩氣才輕笑著道:“兒臣只是勸慰父皇放寬心罷了。父皇當知曉,兒臣生來資質駑鈍,何來的良策?不過想來,慢慢琢磨的話也該是能有應對之策的?!?/br> 朱見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正欲說什么,突然見一太監(jiān)進得殿內,向著眾位主子行過禮之后,最后跪在朱見深面前俯首道:“啟稟皇上,不好了,萬貴妃娘娘舊疾又發(fā)了。” “什么?!貞兒她……”朱見深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 他回頭向周太后匆匆告退之后,便也不顧自己母后那不悅至極的面色,心急火燎地向著永寧宮的方向趕去。 周太后陰沉著臉,半晌都不說話。祐樘輕輕嘆口氣,轉頭對漪喬溫聲道:“喬兒,去幫皇祖母沏一盞茶?!?/br> 漪喬應了一聲,正要挪步到幾案邊,卻忽聽周太后帶著怒氣地沉聲道:“哀家不喝,不必費那心思了——太子妃,樘兒都醒來了,你居然都不知道去把御醫(yī)宣來再給樘兒瞧瞧,看是否還有何妨礙,再一并開幾副方子鞏固調養(yǎng)一下么?合著哀家說一步你才往前走一步是不是?哀家是讓你來伺候樘兒的,不是讓你來當閑人的!進門這么久居然連個子嗣都沒有,真是沒用的東西!哀家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