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那大汗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么呢,”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若是沒聽見的話,我可以再說一遍——那張羊皮地圖,不在我這里。再說,大汗都已經(jīng)搜過身了,還有什么可不相信的?!?/br> 巴圖蒙克一個冷厲的目光砸過去,伸手猛地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咄咄逼人地盯著她不放:“你真的只拿了令牌?” “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回答過很多遍了,只是大汗不信,又有何用?”漪喬輕笑一聲。 巴圖蒙克不放過她面上的任何一絲表情,鉤子一樣的利眸盯了她許久,最后突然一松手,將她一下子甩到了榻上,轉(zhuǎn)身交代守衛(wèi)嚴加看管,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張地圖自然是漪喬故意丟掉的,不然被他搜出來說不定還會以為她是細作,她不想再給自己惹更大的麻煩。 這之后,漪喬就一直被軟禁在當初安置她的那頂帳篷里,而巴圖蒙克也沒有再來。不過周圍的看守倒是增加了不少,她在這樣嚴密的監(jiān)視下,可以說是插翅難逃。 她如今不能自救,也指望不上其他人,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實上,她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回去。 漪喬當初來的時候估算得沒錯,她如今所處的正是京城的西郊。而邵宸妃此次來祈福的地方——潭拓寺,就處在京城西郊。 這座千年古剎背倚寶珠峰而建,周圍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馬蹄狀環(huán)護。正由于有如此多的山峰的拱衛(wèi),這里的氣候溫暖濕潤,植被異常繁茂,古樹名花眾多,是個景色宜人的所在。 然而,住在附近的山民百姓近日來有不少人家都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攜家?guī)Э诘赝鶆e處遷,大家都在風傳此處要起戰(zhàn)事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離這里不遠的地方,駐扎了一批蒙古軍隊。雖然數(shù)量并不是特別多,但卻也足以引起百姓的恐慌。更何況,這次蒙古人前來,矛頭所指很明確,那就是大明的太子殿下。他們似乎是知道老皇帝離駕崩不遠了,大明馬上就要換新主了,所以要提早除掉這個接班人。^//^ 據(jù)說太子奉旨出宮為皇帝辦事,但是剛到了京城西郊,便遭遇了這么個局面。按說在自己家門口被仇人給堵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沒什么好著急的,直接從京城調(diào)援軍過來,擺平這些自己找上門兒來的仇家,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 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此時也確實不負他的脾氣秉性,半點也不著急。只是,他不僅沒有向自己父皇請旨調(diào)援兵過來幫忙殲敵,甚至還特意修書叮囑皇帝朱見深切勿增派援軍過來。理由很簡單,怕到時候京城防守空虛,中了蒙古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皇帝朱見深似乎是極認同太子的看法,真的就沒有調(diào)兵出城增援。 于是眾人私下里都紛紛猜測,太子殿下神機妙算,這怕是早有準備的吧?不然怎么會應對得如此從容? 由此大家都擦亮了眼睛,準備看太子的后招??墒且膊粫缘檬撬苣偷米⌒宰?,還是有什么深意,雙方對峙了十來日,都不見太子那里有什么動靜。直熬得那方蠢蠢欲動多時的蒙古人率先出了手,派出了幾個縱路的輕騎兵,先打了個突襲戰(zhàn)。 明軍這邊在太子殿下的排布下,雖然擊退了這第一波進攻,但是打得并不輕松。畢竟對方是土默特部的精銳,又天生勇猛善戰(zhàn),戰(zhàn)斗力低下的明軍與之相比,數(shù)量上無優(yōu)勢,質(zhì)量上更是敵不過。 那蒙古小王子似乎是從這樣的試探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給明軍任何的喘息時間,緊接著便調(diào)派了更多的兵力,在輕騎兵的掩護下,分成多個縱隊并拉開距離,以極寬的陣線全速向前推進。如此一來,戰(zhàn)線就被拉長擴大,讓明軍顧此失彼。沒有被阻攔下來的一部分蒙古軍繞到明軍側(cè)翼以及后方,一方面逼迫他們后撤自亂陣腳,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機會直接擒住太子。 事實證明,蒙古鐵騎還是相當厲害的,而且巴圖蒙克這樣的安排也是有所成效的。不過,并沒有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明軍在迎戰(zhàn)時雖然有不敵之勢,但是勉強還是可以支撐著不讓蒙古軍繼續(xù)往前推進。而且,他們看到側(cè)面和后方遭襲也沒有后退去救援。而側(cè)后方兵力則異常地多,沒有給繞到此處的敵軍以得手的機會。 這一切,似乎是太子之前便知道了對方的行軍排布的結(jié)果。然而明軍雖然勉強算是打勝了這一仗,卻也暴露出來了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能夠憑借的優(yōu)勢可以與敵軍對抗,之前的按兵不動,之前的沉得住氣,如今看來,倒更是像是唱了一出空城計。 而經(jīng)此一戰(zhàn)之后,明軍連夜繞道撤到了位于東南角的潭拓山附近,也就更加印證了這個猜測。 巴圖蒙克沒有多作猶豫,立即下令拔營追擊。潭拓寺周圍有九座山峰環(huán)護,地形復雜又是多山地帶,對于蒙古騎兵來說是不利的,所以其實他做這個決定還是有些冒險的。 不過,也不知道巴圖蒙克哪里來的信心,沒有多作觀望就追擊而去。 然而就在他以神速找到了撤退的明軍,并且集結(jié)了兵力打算來個最后一擊的時候,卻突然改了主意,讓手下的兵士安營扎寨,偃旗息鼓了一樣。 這些日子以來,漪喬一直隨著蒙古軍隊行軍,不過她仍然被看管得很嚴,外面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只是隱約聽聞眼下是蒙軍這邊占上風。可她并不擔心,莫名的,她在這方面就是對祐樘一百個放心,縱然她對整件事情知之甚少,但她才不相信他會輸給巴圖蒙克。 果然,不出一日的工夫,巴圖蒙克便得到消息說,不知從何處調(diào)來的一支明軍援兵馬上便要趕來了??善婀值氖?,巴圖蒙克也并未懊惱,反而此時才開始有條不紊地調(diào)兵遣將。 漪喬看著這樣的局面,簡直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個人這是怎么個意思?一個往后撤退等著援軍來營救,另一個追擊上去了卻不開戰(zhàn),而是一直等到對方的增援快到了才動手? 巴圖蒙克這么做,自然不是想來個公平對戰(zhàn)。 明軍的援兵最終也沒有來,因為在半道上便被巴圖蒙克事先安排好的伏兵給攔截了。一得到這個消息,巴圖蒙克便毫不猶豫地下令發(fā)動總攻。以他現(xiàn)在的兵力和士氣,拿下強弩之末的明軍,那絕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話是這么說,那掌最終還是沒有反過來。 在蒙軍毫無顧忌地往前沖鋒陷陣的時候,卻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中了埋伏。 火器的猛烈攻擊,瞬間如狂風暴雨般朝著蒙軍的陣營席卷而去。大小火銃、手銃、火蒺藜、神機箭等各種火器從無數(shù)個方向轟擊而來,蒙軍的陣型一時間被打亂得不成樣子,戰(zhàn)馬翻倒無數(shù),遍地都是焦黑的尸體,剩下的士兵開始不斷地往后撤退。 戰(zhàn)局就這樣瞬間被扭轉(zhuǎn)了。 巴圖蒙克忍著肩上箭傷的疼痛,騎在戰(zhàn)馬上拉著韁繩左躲右閃,恨恨地望著前方明軍的陣營,拳頭都攥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如今損失的,都是他麾下土默特部的精銳。有一部分還是當初滿都海帶來作為陪嫁的騎兵精銳。 身邊負責掩護他的烏恩其用蒙語向他大喊道:“大汗,不知又從哪里鉆出來這么多明軍,為保您的安全,還是快些撤吧,愿騰格里保佑我們!” “那不是明軍,”他銳利的眸子盯著周圍訓練有素投射火器的兵士,“本汗敢肯定,那是朱祐樘自己的部下——我要回去好好和邵宸妃那女人算算賬——撤!” 然而他想撤軍,明軍這邊卻不打算放過他,一直在其后緊追不放。巴圖蒙克無奈何下,只好暫時棄了戰(zhàn)馬,帶著殘部上了位于東邊的回龍峰。 明軍見他上了山,便停止了追擊,在山腳下駐扎了下來。 邵宸妃母子幾日前就暗中來到了蒙古兵營,如今便也雜在了蒙軍撤退的隊伍里。 巴圖蒙克在見到邵宸妃的一瞬間就神情激動地一個健步?jīng)_上前,鐵鉗般的手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賤}人!你得到的消息不是很準的么?!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說什么其后增援的是朱祐樘精心培養(yǎng)的爝火騎,讓本汗派出那么多兵力去阻截,本想著能借此一道將他的勢力剪除掉,可實際上那只是一對不堪一擊的普通士兵而已!如今派出去阻截的軍隊也中了埋伏脫不開身無法趕來增援,本汗又被困在這里,眼下是腹背受敵!本汗這么狼狽都是因為你!你是大明的人,其實你是故意設(shè)計來害本汗的吧!” 邵宸妃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臉色都漲得發(fā)紫。可她卻并不向他求情,反倒是冷笑了一聲,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你休要胡亂猜測,放開我……你別被氣昏頭了……想要全身而退,就……就聽我的……” 巴圖蒙克咬牙切齒地剜她一眼,隨即猛地松開了手。 “可能是太子發(fā)現(xiàn)了我安插的細作,故意先放幾個真消息出來,引我們上當。要不然你前面怎么打得那么順利,怎么能那么快追擊上,還知道有援軍要來,”邵宸妃咳嗽了幾聲接著道,“他應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然后只剩下請君入甕,我也著了他的道。不過好在我留有后手,不然我們可能真的要葬身于此了?!?/br> 巴圖蒙克一愣:“你是說……” “難道你忘了,太子妃還在我們手上。”邵宸妃嘴角的笑顯得越發(fā)森寒,與平時溫良和善的她判若兩人。 “那女人……那女人真的能威脅到朱祐樘?”巴圖蒙克面上猶有猶豫之色。 “能不能,試試不就知道了?!?/br> 邵宸妃正準備讓人帶漪喬出來,卻突然聽到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的朱祐杬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母妃,母妃!求求你,別為難皇嫂!” “杬兒,這里輪不到你來插話!”邵宸妃臉色一沉,神情陰郁地看著他,示意旁邊的蒙古兵將他帶走。 朱祐杬哭喊著不肯走,最后干脆直接拽上了邵宸妃的衣袖死活不撒手。邵宸妃一氣之下使勁一扯袖子,恨恨地道:“你何時和太子妃混得這么熟了?你不肯走,那就留下來看熱鬧吧!”